作者:米琪雅
标题:甜蜜的影子
评论:写完了兴高采烈一看啊好像和安米撞了一些小巧思,(〃>皿<)可恶!总之这次也是尽量做了一个短篇的尝试!评论请随意——
——我能作为一个人活到最后吗,还是作为一把武器被损耗殆尽。
坐在我旁边的律师和对面的对接人同时吃了一惊。我将目光从纸上移动到两个人的脸上,看着两人眉眼间都露出迟疑的神色,我笑了一下:“我刚才说了什么吗?”我应该没有把这句话从心里讲出来。
对接人示意我继续看条款。目前还在实验阶段……针对恶性犯罪……感受共联……记忆提取……可能副作用……自愿参与……不会作为减刑条件……
我不是很聪明的人,有些地方我看了两三遍,还是有点拿不准,但我累了。
“我有一些条件。”
“如果您的同组参与者也同意的话……”
“同组参与者”这个说法,是觉得直接说犯人会刺激到我吗?
“嗯,反正他不同意的话,我就退出。”
经过几句简单的对话,我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张长桌接触到皮肤的磨砂触感,不太舒适的流线型椅子坐上去的硬挺的感觉,还有黑色圆珠笔在纸面上唰唰写字的声音,都那么真实。
我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昨晚没拉好的遮光窗帘导致一束阳光正泼在我的枕头和墙壁上,像是一只急不可耐希望被牵出去遛弯的狗,光线毛茸茸地扫到我的眼睛,附上让眼皮痒痒的温热。我没有赖床的习惯,醒来会自然而然地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漱。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回想刚才梦里的感受。
还是发生“形变”了。我想,那时候不是在纸上签的字,是在平板上签的,虽然纸上也留了一份,但那是事后才写的。梦里谈判的那张桌子,阴森黑暗得仿佛自己才是被关在牢里的人,但我很确信,那天我在一个空间宽阔的房间,灯光明亮,就像宜家的家具陈列室,竭力营造出舒适的氛围。
对接人给我解释过,虽然信息的采集会有很大一部分在梦中进行,但是并不是说最终成形的内容会完全依赖梦境的转化。“首先,梦其实是非常混乱的,人醒过来回忆的梦境大部分是建立在大脑重新整理上,而大脑是非常出色的幻觉制造机。所以我们并不觉得一个人声称梦见了A等同于梦境中就真的梦见了A,这很有可能是醒来瞬间大脑给出的错觉。”在我开始服药和佩戴纳米贴之前,我还在中心接受了一个多月的培训和测试,现在,每天早上醒来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脸来调整对现实的感受,确认头脑清醒后回到桌子前面写下梦境中的感受和反馈,已经是我的日常工作。
我在笔记本上手写记叙了我还能记住的情况和自我认知里和现实有出入的部分,然后我去看成型皿里的胶囊。
只有一颗,胶囊的左半部是红色,右半部是蓝色,不知为何,这种设计总让我觉得像一颗微型的心脏,流回心脏的是静脉血,流出心脏的是动脉血。而我将日日夜夜的记忆和情感供养给这颗小小的心脏,只为了一年一次的复仇。
明天会是我第六次去监狱里探视凶手。
今天,我去墓园看望小北。
在她离开之前,我们已经结婚四年了。我们的相知相恋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在朋友组的剧本杀活动里认识,结束后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边复盘一边交换了联络方式。相似但不重叠的爱好范围,彼此合拍的生活节奏,还有各自对对方的欣赏与喜爱,这一切推动我们越走越近。我和她领证那天只感觉世界上的幸运全部笼罩在我周围,我竟然真的有机会得到毕生的挚爱,并成为她重要的伴侣。我记得和她挑选戒指的时候,旁边的柜员一直在尝试拿出新的款式,但小北只试了几个,就迅速地决定了,她手指很长,手指的根部一枚漂亮的戒圈上面镶嵌着明亮璀璨的钻石,就像我们那时以为未来的人生一样美丽。
我在小北的墓碑前,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心脏收缩舒张的震动。原来只过了七年,小北。我垂下眼睛想,我已经不会为了你而流泪。这就是项目的副作用,难怪有些人会在项目进行的中期选择放弃,随着每一个夜晚从浸满了思念的梦里打捞出强烈的情感,人的大脑中对这个人的那部分情绪似乎就会逐渐淡薄,小北刚去世的那年,我痛苦到心脏的跳动都能带来疼痛,但是,现在的我面对你死去这件事,似乎已经非常,非常平静。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犯人吃下胶囊的样子。他没有什么生气,也不想看我的脸,我们两个人就像隔着屏幕的两具披着人皮的僵尸,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我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把那颗胶囊吃了下去。
我看到他的表情逐渐变得舒展、欣悦,我知道,那是记忆里小北和我在一起的无数最重要时刻的复现,那些精微的,难以形容的快乐,不能为人所知的幸福,即使只是十指相扣就能让脸上露出笑容的每一次微小的接触,在他吃下胶囊之后的一小时里,会逐渐苏醒在杀人凶手的脑海中,他会不断地意识到,小北是一个多么美好,可爱,充满无限可能的生命。
然而,他杀了她。
当我的对接人轻声要我坐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站了起来。我看着玻璃对面的那个人,那个我无比痛恨的人,他开始挣扎,撕扯自己的衣服,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流出,他开始击打自己的头,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叫。
我的眼泪在那个时候也一样流了下来。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小北遇害的那个时候,我所感受到的痛苦,我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愚蠢的模样,我恨不得让世界一齐毁灭的崩坏之心。
在吃下胶囊的那两个小时,他就是我,他又不是我,他在被覆写着对小北的爱意的同时,他所实施的罪恶也同时在脑中被唤醒,那会是一个直面自己罪恶的丑陋灵魂,在双重的精神压力下被一次次击溃。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项目。
我希望他去死,但是如果他不能去死,那至少应该让他得到公正的惩罚,他如果不能意识到自己摧毁了什么,那么任何悔悟之心就都是虚伪。我认为惩罚的重点在于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破坏了一个本应该持续存在的记忆,他伤害了一条生命的未来,我希望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意识到这件事,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制造的痛苦笼罩。
小北,我不能这一切是为了你而实施的复仇。因为我不相信死去的人对这件事还有什么执念,我认为死亡是一辆不会回返的列车,可是小北,这样是对你的背叛吗,如果在凶手得到应有的痛苦的同时,而我也失去了那些痛苦,连带着那些快乐,如果代价是我会这样平静地,渐渐地,任凭你的影子在我的脑中变得淡薄。
我想起小北讲,她在高中的时候热衷听广播,还曾经给某位歌手连线通话过,她请那位歌手给她喜欢的一首小诗编一段旋律,结果对方笑称“听起来好恐怖啊”,她顿时觉得对方很没品味,从此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那首诗叫甜蜜的复仇。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我想着她讲述这段时候的语气,却发现心里不再有初识她的时候那种奇妙的快乐,而我甚至不能后悔或者怀疑,这到底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这是复仇的后遗症。我将最后这一颗胶囊置于指尖,我看着那红色和蓝色的药衣,就像一颗微型的心脏。
Vol.245 「不破不立」 破茧
1.
亮着的电脑屏幕里,粉色公主裙的女性,带着元气满满的笑,蹦蹦跳跳的唱着轻快甜蜜的歌,跳跃的音符像五彩缤纷的糖豆,让人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挂上笑容。大片的弹幕飘过去,密密麻麻的称赞着。“薇薇公主甜度满分!拯救我的不开心!”“一如既往的甜,一如既往的爱薇薇!”“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无限循环预定!”
林薇薇站在镜子前,借着落地窗照进来的月光,一寸一寸描摹着镜子中的轮廓。明明是和视频中同样的笑,为什么嘴角眉梢写满了刻板的标准?又为什么,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
新歌发布24小时,全线数据飘红,播放量和下载量与团队预期分毫不差,群里的庆贺红包也发了出来,该是成功的吧?
“五年了,能不能换点别的?腻了。【狗头保命】”视频的弹幕中悄悄飘过一条,接着被更汹涌的“守护”声浪淹没。
“林薇薇,其实你早就腻了这种歌了吧?”镜子中的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就像你早就腻了公主裙。”
“然后呢?”林薇薇遮住镜中的嘴,仿佛就堵上了声音。耳边是公司季度会议上,总监敲着数据图说出的评语:“林薇,‘甜心教主’就是你的核心竞争力,是你,也是公司投入大量资源打造的成功品牌。别胡思乱想什么转型,市场就认这个!看看跟你同期出道的,还有几个能站在这里?稳住基本盘,就是最大的胜利!”
“‘甜心教主’薇薇公主?笑话!不如说,嗨,你好,薇薇洋娃娃~”镜中的双眼里满是嘲讽的厌倦,“洋娃娃要记得乖,做一辈子玻璃窗里任人打扮的洋娃娃啊~”
“但我也试过了,可是没成功!”
“嗯嗯,试过了~就是把好几年前压箱底的demo翻出来发给经纪人,再被说两句不符合粉丝期望,灌几口不要忘了出道初心的鸡汤,也确实算试过了吧。哈哈~”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林薇薇随手扯过一件衣服摔在镜面上,踉跄后退几步倒在床上。
镜中的影子消失不见,但声音似乎还在回响:“问你自己咯,林薇薇。不如,先从想想自己究竟叫什么开始?”
2.
林未。
这是林薇薇最初的名字,但是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和公司签约前,经纪人觉得“未”这个字不好,也不符合公司想要打造的“甜心”人设,建议林薇薇换了同音的字,还用了叠词,说是喊起来更甜。那以后,林未就变成了林薇薇,一个甜美可爱、元气满满、最多只会存在一些甜蜜的小烦恼的少女。
今年28岁的少女。
林薇薇想,粉丝也好、媒体也好,经纪人和总监在劝她保持风格时也都会用“初心”这个词,可其实,林薇薇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了。可能是校园歌手舞台上对灯光和瞩目的战栗渴望,可能是大学时鼓起勇气跑到宿舍楼下给暗恋的学长唱歌的酸涩真诚,也可能是更早一点、第一次摸吉他就敢在路边大声唱着曲调的歌放肆勇敢,但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
“未”即“味也”,象征着六月的丰收与美味。
“未”,位列十二地支第八, 象征着木叶的深老与果实的成长。
“未”,在五行中代表木的老化阶段,象征着木重枝叶的繁茂景象。
“未”,是未来、将来,是不确定但可以期待和努力的一切。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会说,薇薇,风险太大了;薇薇,外面竞争太激烈了;薇薇,按现在的路子稳稳当当走下去;薇薇,你现在什么都有;薇薇,别钻牛角尖;薇薇……
稳定、固定、不温不火的稳定,像一潭温吞的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早已缺氧,缓慢地煮着她那点残存的、对音乐最初的热爱,然后把最后一点试图燃烧的火光都彻底熄灭。
她不想,又不敢。
3.
铺天盖地的新闻。
销声匿迹近十年的摇滚乐队DK携全新力作征战格莱美!
格莱美最佳摇滚专辑获奖乐队DK主唱谈创作心得:不破不立。
DK复出首张专辑,打破乐队固有风格!
DK谈转型:忘掉过去重新出发。
……
4.
林薇薇拨通经纪人的电话,平静地拒绝了公司为她争取来的、在一档收视率极高的热门综艺上演唱新单曲的通告。
“林薇薇你疯了?!”经纪人的声音瞬间拔高,尖利得刺破空气,“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拿下这个机会吗?多少人挤破头都想上!你跟我说你不唱了?!”
“兰姐,”林薇薇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冷决绝,那是在无数个失眠夜里沉淀下来的东西,“那首歌,我不唱了。以后,所有的甜歌,商业活动,我都不接了。”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我跟公司说,合约马上到期,我不续了。”她吐出这句话,感觉像是拔掉了一颗蛀空已久、反复疼痛的牙齿,瞬间的剧痛之后,是巨大的空洞和一种奇异的轻松。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的沉默,然后是经纪人难以置信、最终化为气急败坏的忙音。
决堤一旦开始,就无法阻挡。林薇薇几乎切断了过去五年与世界的所有联系。她搬离了公司安排的公寓,扔掉了那些粉嫩的、缀满蕾丝和蝴蝶结的公主裙,卖掉了昂贵的、用来搭配造型的包,穿上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跑到城市的边缘租下了小小的录音室。录音室里不再有专业的制作人、操心她人设的团队和快速打造甜美风的造型师,在那里,只有她自己。
过程比想象的更痛苦。
要打破五年形成的肌肉记忆和发生习惯,就如同撕裂已经长成的伤口,她试图发出自己的声音,常常在录音室一坐一天,张口却失声。她试着不再写那些虚无的甜蜜幻象,结果曲不成调、词不成章。她一字一句的调整,一点一点将五年的刻印从自己的骨肉灵魂中剥离,于是只留下残垣遍地、痛苦和不屈。
钱像流水一样快速消失。于是她接廉价的商演,去那些烟雾缭绕、喧闹嘈杂的地下酒吧,唱些自己都厌恶的口水歌。解约的消息传出后,媒体们质疑她江郎才尽、粉丝们疑心她被公司雪藏、路人纷纷扰扰看了一通热闹。但可笑的大概是,失去了公司的造型团队,再没人认出她是那个曾经的“甜心教主”林薇薇,现在,她只是落魄歌手林未。
5.
大概是足够的苦难给人足够的成长,经过了长达一年的痛苦折磨,林未终于制作出了一首单曲。没有宣传,没有打榜,没有华丽的MV,甚至没有正式的专辑封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背景,上面用撕裂般的白色字体写着歌名——《茧》,演唱者:林未。再无任何前缀。
网上与“甜心教主”林薇薇相关的风风雨雨早已过去,曾经属于林薇薇的账号沉寂一年,连粉丝也所剩无几。
林未悄悄修改了所有认证,上传歌曲、点击发布,把链接分享给了寥寥几个五年来一直默默支持她、即使在她任性消失后也未曾离开的真正老粉,然后,她关闭了手机,独自一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录音室里。
2小时,4小时,8小时,12小时,一天,两天,三天……
从最初的无人问津,到口碑发酵,再到有人发现林未与林薇薇的关系,议论纷纷扰扰,音乐节的邀约纷至沓来。
当她第一次站在不再是可爱梦幻风格、而是灯光简练有力的舞台上,一束冰冷的追光打下,笼罩着她。她穿着简单的黑衣黑裤,素颜,只握着一只麦克风。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那些眼睛不再是因为“甜心教主”而来,它们闪烁着好奇、审视、期待,以及某种即将发生共鸣的预兆。
前奏响起,粗糙的吉他扫弦与低沉的合成器音效强劲有力。林未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狠狠打磨过,粗糙,却带着一种灼人的真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撕裂而出,带着破茧时的剧痛与难以言喻的自由,响彻整个场地,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那一刻,万籁俱寂,唯有她的声音,破空而来。
一曲终了,短暂的极致寂静后,掌声与欢呼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地动山摇,久久不息。
她站在炽烈的光里,仰头望去,晕散的灯光里,那个林未,笑的张扬却真诚。
“你看,这不是成功了吗?”
——完——
文:讷
mode:随意
*神秘oc小故事,背景涉及一点克苏鲁神话设定,理论上来说发生于十九世纪的美国,博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之中了
伊诺安小时候曾被虫咬过。
他从小就甚蒙动物青睐,其中也包括虫类。这被他虔信上帝的父亲欣慰地解读为一种眷顾,会在小儿子与那些小生灵——猫咪,小狗,蝴蝶,邻居家只对伊诺安一个人显得温顺的鹅——玩耍时抚挲他的发顶,但很快就开始命令伊诺安把聚在家里的老鼠和害虫赶出去。就算是眷顾,动物也分可爱与不可爱。即使如此,他被伤到的情况依然寥寥无几,因而有过的几次反而令人印象深刻。在他被咬到的那个午后,他清楚地记得麦堆的清香与蓬松的感觉,记得视网膜中倒映着的一群大雁正飞过蓝天。紧接着,食指与中指间的指缝传来分明的疼痛,他猛然坐起身来,只看见一只虫子匆匆爬走的身影,虫子一闪而过的背部闪烁着不可思议的斑斓色彩,紧接着钻入草丛,如同消逝在空气中一般失去了踪迹。
最初尖锐的疼痛在指间逐渐缓减,转为阵阵麻木与发烫的不适。他轻悄悄地往家里走去,想要找到母亲为自己的手上药。他从花园的小门溜进屋里,听见客厅内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父亲与赛缪耳的声音。争吵的声音。粗鄙的魔鬼的乐章——不过是几张爵士——你读的圣经全都忘光了——这完全可以不冲突——上周还看什么放映,那种肤浅又有害的东西——科技和人类在进步——你说她是你的朋友,把头发剪成那样的女人?!好啊,那就算我从来没读过好了!他不知为何静默地停在原地,站在昏暗的小门后面,无声地立足于一张尚待清洗的脚垫上。手指间漾起灼痒与肿胀的痛楚,血管突突撞着他的皮肤,几乎带来一种即将崩裂的错觉。在他们对数不清的事物毫不留情的辩驳中,在每一句高分贝的诉吼、每一声明明白白的抨击、每一道水火不容的定义里,他感到指间的肿痛正随着这所有的争论而愈发强烈,漫过全身,显得奇怪又难以理解,让他疑心自己的心脏正是因为肿胀而一下下跳动。像是只是为了摆脱这种痛楚,他跑了出去,跑过淡金色的花园,跑过被夕阳染红的小路,一直跑到月明星稀的山丘上。树与草在夜风里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小丘下的小镇已经亮起了灯,中心区域显得最亮,周遭星星点点,整个城镇安放在一片深蓝色的朦胧之中,而这一切都被更巨大、更清冽的月光所笼罩,月光亘古不变,月光永远静止、永远确凿,月光将所有点亮与未被点亮的土地轻轻含在掌心,连同立于其上的他指间的伤口。他从由于剧烈奔跑而隆隆作响的心跳中平复下来,坐在一棵树下,将手浸入小溪潺潺而冰凉的水流。微风轻轻地、轻轻地从发间拂过。他在一个不算太晚的时间回了家,平淡地撒了一个小谎混过父母的盘问,母亲为他的手涂抹了药膏。他被父亲提醒做睡前功课,洗漱后换上睡衣回到他的房间,一页页规律翻过的圣经有节奏地轻轻作响,药膏在指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屋外的月光半笼在他房间的窗棂上。他感到那股难以自抑的肿胀感逐渐散去,变得模糊不清,被一阵盈过心脏、满怀秩序的宁静完全取代了。
伊诺安神父收到金斯波特的联络,前往当地的医院去接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在十七岁那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此后近十年未曾谋面。去年早早飘雪的十一月,他前去为即将辞世的犯人作临终弥撒,偶然在镇监狱的其中一间牢房前隔着粗糙的铁栅栏与兄长重逢了。赛缪耳如今着手的是他此前可能想起过这位哥哥的任何瞬间都未曾料到的事情,追查只在最疯狂的传说与最渎神的土地中才存在的诡谲物种的痕迹,只是叙述追查这件事本身都像魔怔的呓语;在被赛缪耳说出口时,却又奇异地回荡着合乎情理的触感,让他感到太阳穴一阵肿胀,隐隐疼痛。赛缪耳没有告诉他自己开始这样做的原因,他也没有猜测。两人从未谈论过赛缪耳所调查的东西。重逢之后,他们建立了频率很低的联系,赛缪耳偶尔会出现在他的小屋门前,其实就是来蹭吃蹭喝。他就靠这些确认他的哥哥尚且活着,没有因此死去。打开金斯波特拍来的电报时,他再次感到眉间传来鼓胀的不适,令他紧闭双眼,压下心中因略微的晕眩而泛起的一阵莫名的情绪。他当然即刻前往金斯波特。在简小而洁净的医院病房内,能看见窗外如波浪般绵延起伏的小镇屋顶,他在床边坐下,随手将床头柜上的苹果削成小兔子的形状,再一一自己吃掉。苹果不甚新鲜的疲软口感碰着牙齿,酸味让口腔涨软。赛缪耳躺在病床上,显得脸色苍白。吃过半个苹果的时候,赛缪耳短暂地醒了过来,只是意识显然混乱不清,只是看向窗外便陷入了一阵绝望,喃喃着找寻山脉的踪影。前来照料的护士困惑地说,金斯波特在她的印象里一直与现在的模样大差不差,理应没有过如此古老的险峻峰顶。伊诺安感到赛缪耳的手指如此徒劳又无措地紧紧攥握住他的手掌,格外冰凉,他眼前的哥哥从未像此时这样显得脆弱而幼小。
赛缪耳重新睡了过去,一直未醒。与医护人员沟通后,伊诺安前往小镇的旅馆安榻,明日一早再来探望兄长的情况。他到达病房的时候赛缪耳已经起床,在吃一份看上去就很难吃的麦片。今天的赛缪耳似乎已经恢复了清醒,虽然脸色依旧有点灰败,不过完全一派正常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些了吗?”伊诺安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将带过来的新鲜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开始把苹果削成小猫形状。
“嗯。其实没受什么伤,说是再做一次检查就可以出院了。”赛缪耳高兴地放下勺子伸手过来,看着伊诺安面无表情地把苹果片送进嘴里。
他悲戚地盯着弟弟。一时无言,病房里回荡着咀嚼苹果的脆响和赛缪耳做作的啜泣声。
伊诺安重新拿了一个苹果放进他手里。他瞥了一眼窗外,清晨的阳光在片片屋顶上粼粼闪烁,如同不远处能看到一点的湛蓝海面。“今天天气不错。”他说。
“是啊。”赛缪耳立刻收声,彻底抛弃了那碗麦片,咔嚓咬下一口。他平静地望向窗外,“海滨小镇其实挺不错的嘛。”
“这里有古老的山陵?”
“没有啊?”赛缪耳偏头想了想,“如果说有山的话,那当然有吧。如果存在了很久,那当然挺老吧。”
四目相对。赛缪耳啃着苹果。
“你昨天醒来的时候并不清醒,”伊诺安平缓地说,“喃喃着山什么的……看了镇子一眼你就崩溃了。”
“我住院了欸……总会有点错乱的,要体谅我哦,要给我吃火腿火鸡火焰布丁哦!”
“护士说你被送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就很不对。他们准备给你打一针镇定剂,还没有实施你就昏过去了。”
“嗯……那圣诞节我也要来吃饭。”
伊诺安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温文尔雅地放下手中的水果刀。
“为什么,”他看着赛缪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你说这不是因为狂热或者热爱什么的,我也知道不是。”
赛缪耳垂着眼,一下一下嚼着苹果。他弯下身,将苹果核放入床边的垃圾篓里。
“不是这样。”直起身子时他坦言,“我只是因为应该去做。”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伊诺安说,“无论如何这种事都不是应该的。你根本不负这种义务。”
他紧抿着嘴唇。感到自己的问题在初晨的室内固执地回荡。
赛缪耳抬起眼,叹了口气。
“我知道……只是,”他直视着伊诺安,重复,“我应该这样去做。”
他们沉默下来。窗外的阳光已经升得很高了,落在膝头烘起有些灼燥的温度。伊诺安先转过头,他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来。
“啊,我就知道小安妮最好了……缴费的钱我会还给你的……大概。”身后传来赛缪耳一贯不着调的噪音。
伊诺安大步走出病房,走在医院雪白的走廊上。他往医生办公室迈过几步,停了下来。他深深地呼吸。金黄的日光无处不在,也照在走廊之中,照在站立于走廊上的他的发顶、肩头、眼皮。他感到眼前由于过亮的阳光而有些炫目,被照耀的地方微微发着烫,太阳穴一下一下跳动着,牵引周遭的空气逐渐鼓起、发膨、漂浮,牵引嗡嗡作响的说话的噪声,牵引吵耳的音乐与机器的轰鸣,牵引猴子在小锤落下后仍嘁喳的叫嚷,牵引平缓而静止的海面胀出波涛,愈滚愈大,溢出掌心,整个世界肿胀起来,形成了地球,确实如同宇宙中的一粒肿瘤……他闭上眼睛,用力揉着眼角。
作者:土木风
评论:无声
【过于个人和抽象的一篇,不建议阅读。如有好心的老师愿意为我写评请移步上个月的《荣光》,大感谢!:D】
医生在职员的大脑上找到一个肿块。这可怜人,因长期耳鸣来医院检查,又实在得不到几天休息,拖了很久才做手术,到现在肿块已经长得很大了。好在位置不错,可以切得很干净。医生用刀尖划过那颗疑似囊肿的东西,囊壁随之裂开,露出黄白色的内容物,像咧开一张嘴巴。就像新生儿的嘴,或者窒息许久而突然被放开的人的嘴一样,它翕张两下,好像大喘了两口气,随后张口说起话来。
“唉!我该从哪说起呢?平时他们都叫我闭嘴,真让我开口,倒又觉得没什么好讲的了。我应该聊聊生活吗?像别人一样,聊聊生活带给我的主人怎样的感受,他在其中又获得怎样的启发?可是,生活到底是什么?我的宿主每天九点上班,凌晨一点回家,生活就是他在这期间来回的路途和做过的所有工作吗?我没见他注意其他的事呀。生活是否包括他上班时在我右侧嗡嗡作响的耳朵?是否包括每天大叫着疼痛的颈椎和后脑勺?生活包不包括我其他那些或近或远的邻居们身上发生的事,比如手指上的茧,整夜睁着的干涩眼睛,难以呼吸的胸肺和不断翻涌着咕噜冒气的肠胃?生活包不包括大脑疲惫时不断播放的电梯广告,或者重复某一个词的读音、重复地描摹某个字的笔画,所有这些莫名其妙又吵得要死的音节和画面?生活包不包括从我脚底下流过的那些东西,比如水分、矿物质和血细胞,比如支离破碎的、难以被组织的句子和言语?包不包括内心的嘶叫,包不包括那种膨胀着充满四肢百骸的、不断灼烫着全身的东西,好像滋养着我的一切都马上要爆开?生活包不包括从胸腔里涌上来到我这的东西,比如急促的呼吸,和没有道理的恐惧,即便只是耳朵听见到最微小的来自他人的要求也会如此?生活包不包括撞墙的脑袋和捏着刀片的手?或许有人会说,像你宿主那样的人总是先看见更坏的那些东西,应该叫他看看自己所拥有的。他拥有一张精心布置的书桌和一个工位。他拥有一张床。他拥有半个冰箱。他拥有一间宽敞的屋子。他住在一个还不错的小区,上班路上有些花草。他委托我最要好的朋友,他的眼睛,去一次又一次地凝视这些东西,希望能安抚所有这些狂暴的器官,然而这些地点与物件只是逐渐合为一体,墙壁与墙壁,地砖与地砖,这样的桌子与那样的桌子,这样的灯光与那样的灯光,连着户外的小道,他们连缀成了一整个大的场所,而这一切都像是为了囚禁我的宿主和我而修建的。房东出于个人审美而选择并遗留下来的壁纸,实际上是为了让他在近乎绝望的无聊与疲惫中一次又一次地瞥向它,辨认它的颜色和图形。地砖是为了让他躺在上头,累得不顾及灰尘,从后背感觉到冰冷。白色的日光灯,是为了把光打在那些经年累月压弯脊背的货物和文件身上,使它们呈现出他通常看见的、熟悉到厌恶的那种颜色。床是为了让他睁眼躺在上面,忍受着脏污,不断让焦虑从我正身处的大脑里流过,直到不知不觉地失去意识,又悔恨地醒来。小路与路边的花草也是为了让他从一个工作地点前往另一个工作地点而存在的。没有这些,他就没法去工作。四处都是噪音,每一个角落里都是,交谈声、工作中的声响,装修的声音,广播,脚步声,小孩子嬉闹中的尖叫,还有耳中没完没了的嗡鸣。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提出要求?他曾经对我说,为什么世界不能像停尸房一样安静?难道他也不应该从出生起就像死人一样从容、闲适、沉静吗?谁拿走了他的从容,让他如此狼狈?什么时候它才能被归还给他呢?他对我喂了太多这样的话,让我吃得越来越胖,这地方又没有什么可以用于锻炼的设施。作为一个囊肿,我明确地感觉到:我脚底下的这根神经已经要承受不住我的体重而断裂了,所以才嗡嗡地响个不停。唉,我看我是有点太放纵自己了。再见,我的眼睛和大脑朋友。对不起,可怜的耳朵,我不是故意的。下辈子让我生在小腿上吧。再见,小脑、脑干、脊髓、动脉和静脉。再见,心和肺。再见,遥远的胃和肝脏......”
没等它把话说完,医生手起刀落,将囊肿切了下来。那张咧开的嘴巴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缝合一切顺利,不出半天,职员就睁开了眼睛。“能听见了么?”医生问他。
“和之前推测的一样,就是囊肿压迫了听神经。”医生接着说,“挺常见的病,很多人都有。下个月再来复查。药一会去取......记得忌口......如果复发,就再做一次手术......”
职工茫然地听着。耳鸣不见了,医生的声音很清晰,与此同时,窗外传来层层叠叠的蝉鸣,声音极大,好像永远也不会止息。依旧是吵得要死。
作者:林树
评论:笑语
本文为世界计划朝比奈真冬·东云绘名cp同人,炒点冷饭,不需要太费心看的东西
真冬从我回来后已经对着电脑纹丝不动地坐了五个小时。
对于我来说,刚结束了美大为期半个月的户外写生活动,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不用想都能知道,自己离开的半个月里真冬大概一直在过着几点一线,像上好发条的老式时钟里的齿轮一样单调的日常生活——从nightcord上的消息来看也是这样。曲子倒是有在更新。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想去见她,尽管只能见到那张表情万年如一日的脸,听到缺少起伏的声音,我大概也还是有些放不下,总觉得要去过才安心。
我掏出房间主人的备用钥匙,开门的瞬间果然看到一颗紫色的脑袋埋在电脑桌前,纹丝不动。不,与其说是纹丝不动……不如说只有手上一直在敲键盘,连一点动力都没有分给其他部位,差点就要连眼睛都不会眨了。我从后背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肩膀,看着她回过头抬起那双有些涣散的眼睛。
“写了多久了?”我问。
“没多久。”
“抱歉,今天不能出去了。”隔了好一会,她又补充。
“早就发过消息告诉我了吧?今天我还约了爱莉。”
“只是因为顺路,出发得又太早了,所以才凑巧先来这里看你一眼。”鬼使神差,我也补充起来。
“嗯。路上小心。”
“是是,本来也没对真冬你抱期待就是了。”
好久没有机会好好出门玩一趟,自然也没有谁还有对赶论文的人没话找话的兴趣。我扔下东西就出门,还不忘徒劳地叮嘱她不要太累,自然也在再次打开那扇门时徒劳地,看见那身影还宛如一盆绿植,长在电脑桌前。
这个时候大概是徒劳的吧。我们就这样不相对也无言。安静的室内只能听见钟声,算了算我第一次进门的时间,差不多五个小时左右;还有她敲键盘那软绵绵的声音,气氛变得凉丝丝的,却不至于令人不适。她当然没有讲究键盘的习惯,指尖点在那台简洁的笔记本键盘上,发出并不清脆的的钝响声,像雨天辗过水坑,夜晚的溶洞里生起细火啃噬木材。室内的冷气相较我出门前调低了两度,我坐下散热,心里却涌出一股被篝火包围的温暖。过了一会我就开始无聊起来。我打开不久前随意放下的挎包和手提袋,取出包着芝士蛋糕的纸盒,真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用叉子刮下一口蛋糕,听着也像被刮下一口的、几个不张嘴的音节作答,真冬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把剩下的一口塞进她机械张开的嘴里,翻阅着SNS上的信息在沙发上又躺又趴换了几个姿势,真冬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溶洞里的水珠(秒针)滴答滴答,一团细火,吃相极佳,温吞地咀嚼着电子耗材,亮度小而恒定,给予自己似有若无的温暖。拥抱的时候肌肤相贴,真冬的体温总是要凉一些,于是我总敌不过她茫然的眼,忍不住想多暖她一下。狡猾的真冬,讨厌的真冬,让人没法放着不管的真冬,你只管躺在木材上燃烧,叫我这个举着火把的行人怎么办呢?仿佛怜惜一只雨天打湿了漂亮羽毛的雏鸟,一条游在快干涸的水沟里的鳞片美丽的鱼,我憎她是如此出色却麻木的城市之鱼,却又真心喜爱她创作出的东西,甚至到如今还想要为她遮风避雨。火苗越来越弱,终于在我脑内神游时悄无声息地熄灭,我又悄无声息地绕到真冬身边。
她正对着屏幕发呆。看来洞穴里的二氧化碳浓度终于高到了不能前行的时候。
“真冬,还在忙吗?”
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这半句我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医学生的课程果然很辛苦。
本来以为她会继续用那几个短促、万能的音节敷衍过去。也许是因为手并没有在键盘上动,她整个人都停滞了下来,略作思考,对我说:“还好,只是有点不能集中精力。”
她就这样毫无情绪地说出来,像只轻吐了一口气,一句称不上烦恼的烦恼。
不能集中?这种滋味,想必我们都太熟悉。每次长时间作画后大脑都会融化成打发的奶油,从座位上艰难直立起身,稍微一动就腰酸颈痛。彰人那家伙总是说我,说我不懂得活动身体,每天长时间伏在房间里画画,肯定老得很快。还要冲我做一个满是皱纹的鬼脸,或者掐一把我不自觉皱起来的眉毛。吵死了,明明我也是会休息的,只要疲劳的时候躺在床上抱着软软弹弹的猫靠垫(和爱莉是同款),苦和累都能在蹭来蹭去中被萌化。真冬总在我伏着画画的时候说腰肌会劳损,在我躺得四仰八叉的时候说关节会变形,在我窝在空调房不肯出去时说会缺钙还会体质变差。
明明她自己现在就是一副谁来了也叫不动的样子。我可不是一点情绪都没有,毕竟今天是休息日。就算把这些道理反套在她身上她也只会说这种程度还好、我不累——啊,这么说,不能集中,其实就是累了吧?虽然日常动作就很僵硬,可是此刻的真冬实在是太僵硬了一点;表情还是一样古井无波,但映着屏幕光的眼里也爬上了细密的血丝。这种时候拥抱是最能解压的!一想到我的猫靠垫,我就不由自主地对她张开双臂,十分慷慨地发表了出借本人的宣言。
“是吗。”她转过身,上下看了一眼。
不会吧,事到如今居然因为一个拥抱尴尬成这个样子,明明直接抱上去就好、大概。我的智商是也跟着她的精力值一起下线了吗?小学生一样的发言,总之真是羞耻极了,意识到话语从嘴边溜出去时已经来不及,我只能祈祷自己的脸颊还没有烫到发红,不至于暴露脸上的热度,以此守住动摇的内心。真冬顿了几秒,像是在略作思考,随后腾地一下站起来,表情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干嘛……这样才更奇怪吧!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拥抱,一句略显幼稚的邀请,因为对象是那样真冬,才有了一点多余的、需要抛掉的羞耻心。真是的,表情好吓人,突然站起来也好吓人啊!正要像往常一样吐槽几句,余光却瞥见真冬有些微微颤抖的肩膀,别扭的话语又堵在喉咙里。真是的,这种时候她居然一言不发,不会显得我很不可靠吗。我接住她卸在自己身上的力,把话语全部咽下去,只是用臂弯把她包裹在怀里,互相传递体温。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彼此相贴,我感受到她的频率逐渐稳下来,就像一个熟睡的孩童。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依偎着,片刻,我听见她一如既往的冰凉声音。
“绘名说得对,确实是累了。直到绘名来之前都没有察觉到。”
“笨蛋。”
“谢谢你来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算了,反正也无所谓。”
“绘名,今晚要留下来吗?”
“……喔。”
“我不是很懂。”
“……下吧。”
“什么?”
“我说会留下啦!!”
……说来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花我的钱,买我家的东西,拿我做伙计,大爷您高兴不?
那人将脸朝前凑得很近,呼吸温热、故作暧昧,笑着在琥珀色的眼睛里写上挑衅,却叫颊边两只梨涡削了气势。
做你大爷,当然高兴。就像被圈在怀里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直视着那人,慢条斯理应道。
明明次次在他这里不讨好,还次次上赶着落面。
是吗?
那人抬起手,食指抵住他的下巴,只一句话就被轻易惹恼,将眼睛眯起,故意把脸朝着他越靠越近。
大爷,奴家也高兴呢。
阴阳怪气的声音贴着嘴唇擦过,过分近的距离,过分近的呼吸,过分近的视线,一切都刻意向着过分的界限迈进。
这让夙昀暮有些想笑。
于是他就笑了,拉着眼前人的领子和腕子,朝着自己唇角撞上,咬着这人的唇珠笑了。
他说:奴家既要伺候大爷,慢慢吞吞做什么?
那人瞪着眼睛,脸颊飞起赧红,一字一句压着火:大爷您别急啊。
大爷不急,怕奴家脸皮薄,帮帮忙。
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爷?
那人顿时破了功,红着脸冷笑,甩开手想要向后退。
他淡淡收起表情,故意倾身逼上去:这就演不动了?
你真亲啊有完没完——
话音未尽,那人熄了声,红着耳朵咬住了他探路的舌尖。
性别:女(牡)
种族:马娘
职业:初中生
年级:初中部
生日:8月30日
身高:162cm
体重:微减
瞳色:深绿色
发色:蓝色、黄色、白色
肤色:肉色
性格:阳光
国籍:中国
(点卯前的故事)
梅瑛乔装撞刑堂,盐帮推舟昧银两
梅瑛换上一身短衣,趁着船到码头,来往的船工忙着卸货,蹑手蹑脚从船舱摸出来。
天已然尽黑,连月也不曾出来照亮,正是月黑风高时。船工节俭,随身捎带火把,要用的时候甩一两下, 火把里隐而不发的虚火随着晃动,像饮饱了水的菌干,噼啪着借力燃烧起来。不过一豆亮光,仅仅照亮面前几步路。梅瑛蹲身在火光的阴影里穿行,一路摸到一座浮岛的边缘——如果线人没说错,这里就是此处盐帮的一座落地。
浮岛上盖一座竹楼,油布拼接覆盖用以防雨,里面隐隐有人声顺水飘来。梅瑛犹豫片刻,决定再往前探探,觉得不对再撤回来。
官员贪污一案已经在案前搁置半年,官职不大,银两却不少。府邸搜过,人也审过,偏只是些稍微多些金银罢了,同品级的贪官私吞多如牛毛,比起来这人端的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模样。搜不到归搜不到,但白纸黑字的账可对不上。卷宗交到梅瑛手上,前面已经接手国好几任,现在大理寺已经准备结案,剩下的不过是往刑部递个流程,让同为六扇门的同僚知道这个事罢了。梅瑛看似和气,偏对当朝大理寺卿——陈怀澈——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案件里关键人物,官员的庶弟像是隐身了般,如此明显的问题,陈怀澈不可能置之不理。梅瑛双手一合,揣着卷宗就要上门让对方给个说法。
“梅大人,陈大人说了,这件事情牵扯甚多,已经追回大部分赃物了。”
大理寺的小吏半推半拉,阻止梅瑛冲到大理寺去。
“这不是丹青兄的作风。”梅瑛表情淡淡,难得带上几分锐利的审视。最终,他不愿意为难眼前两股战战的小吏,挥挥手放人走了。
行啊,这般避讳,既然交到我手上,就让我探探虚实罢。
梅瑛深吸气,屏住呼吸放缓脚步,距离竹楼不足十尺,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告饶——
“我不知道,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哪里敢瞒着您‘覆海狼’啊!”
随即而来是中年男子沙哑的低笑,竹棍有节奏得打在地面上,俶尔停止:“这不是还能花言巧语吗。”
梅瑛再靠过去一点,忽然脚下一软。
“噼啪”
一根晒干的竹子被他踩断。
“谁!”竹楼里传出暴喝,一短衣粗褐的年轻汉子冲出,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行状鬼祟的梅瑛。他朝着梅瑛大步奔行,浮岛随着汉子的步伐上下晃动。梅瑛或是慌张或是受了摇晃影响,急切中两腿如软烂面条,每一步好似踩在棉花上,反身只见那汉子丝毫不受影响。坏了,是枚练家子,梅瑛想。
他索性不逃了,让汉子把自己押进去。
竹楼内主座上坐着一位高颧骨的中年人,头上好似营养不良的棕发,蓝色抹额,单侧系着一绺辫子,他杵着竹棍,眼里闪着财狼一般精明的光,上下打量着梅瑛。
“格当码子打哪儿来的?”中年人问押送的练家子。
“生面孔,怕是拆梯子。”练家子恭敬地答道。
中年人冷哼,言辞间带有火气:“拆梯子?饭桶!哪里在玄,明儿自个儿找那装木鎯照镜子。”(1)
练家子更是低头,一言不发,像是知错。
梅瑛见他们切口混杂,自然没全懂,但大概想到是斥责练家子办事不利。他放宽心,看这里人也没对他动粗,自然是一个纪律严密的江湖组织。随即他又看之前跪在地上告饶的人...和贪污的官员怎么有六成相似?心上盘算了一阵,大概确定这人就是官员的庶弟。
“不知我们这小小码头,怎么让大人大驾光临?”坐上的中年男人走下来,对梅瑛和善地笑,“松手,像什么样子,给大人看座。”
练家子松了手。有人搬来竹凳,有人放上小几,还有的人端来清水。梅瑛安之若素坐下,没动杯子:“你认得我?”
“我等小人物自然不认识大人名讳,大人可赏脸告知一二。”
梅瑛被这做作的殷勤弄得左右不是滋味,这码头头子看似恭敬,实则处处透露送客。伸手不打笑脸人,梅瑛还是生硬地报上名字:“梅瑛。”
“!是你!刑部的那个!”官员的庶弟后退两步,“你怎么找来的!”他又转身指向中年男子,”你们言而无信!”
官员的庶弟像是发了狂,指着四处乱骂一通,竟要冲到中年男子面前:“你们盐——”
练家子不等人说完,一拳把人掼在地上,对方呜呜咽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中年男子才摸了摸下巴:“见笑了,刑部的梅大人。草民是码头的小管事,姓武,单字一个奎。”
梅瑛见他强调官职,忍不住呛声:“‘覆海狼’武奎?”
武奎摆摆手:“水上叫着玩儿的诨名而已,算不得什么。倒是梅大人,看起来深谙让人说话的办法啊。”他一只手拖着竹棍,慢悠悠坐回座位,“梅大人可是在追查案子?六扇门办案,我等自然全力配合。”随即低声道,“我们这里问些什么,可比刑部顺手多了。”
顺手。
这个提议的确令人心动,不知道陈怀澈当时是如何考虑——或是受制于人——梅瑛指尖在小几上来回敲击,在口中舔着下唇。
这码头头子,果真是精明的商人,自己一来,转眼间出卖才和自己合作的官员庶弟,只怕靠不住。
心念回转,梅瑛朗声道:“我们刑部自是有规矩,只能使用杖刑,隔二十日一审,拷打不得过三次,总数不得过二百杖,且不得更换行刑人。”
他站起身,明暗晦涩的火光照得他梅色的头发,像是梅树下生出的花魄(2):“但...此处不是刑部,我更想试试脑箍呢...鼠弹筝也不错。”他对着官员庶弟笑了笑,“脑箍知道是什么吗?以绳束首,木楔打紧,渐至眼耳出血。鼠弹筝呢,就是把你的指头、趾用细绳反绑”梅瑛在对方惊恐的眼神里指了指对方的指头,“我会以木棍弹击绷紧之绳,每弹一下,绳子便绷紧一份,最后关节绛紫,你的手指也会随着一寸一寸烂掉....”
梅瑛又低语似的说了许久的酷刑,再看过去,对方已经吓晕过去了。武奎斜睨梅瑛,又瞧了瞧地上昏死过去的官员庶弟,一副思考的模样。
“梅大人,”武奎正色,“此人就交给我们吧,我武奎定会让您看到我等的诚意。”
梅瑛注视武奎,转身离开,众人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无人敢阻拦半分。他走后,众人心有戚戚,望着座位上的武奎。武奎没事人一般,示意找人把官员庶弟泼醒:“看我干甚,可算把那聪明的梅大人送走了,下次谁敢再往帮里请大佛,那位大人说的内容,可是给老头子我不少启发啊。”
哗啦——
官员庶弟浑浑噩噩醒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武奎。
“你们家怎么就惹上六扇门了呢?”武奎蹲下,拍了拍对方的脸,“我盐帮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吧,别藏私了,除了老头子我,其他都帮不了你。”他比了比一个手势,“得加到这个数。”
官员庶弟喜极而泣,他颤颤巍巍说出:“一千两,都在....”
武奎侧耳听了听,忽然哈哈大笑!
“好!这样,我们盐帮给你取来!”又过了一个时辰,银两在竹楼放置妥当,武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拿走吧。”
“没有车船吗?”官员庶弟愣住了,看着竹筐,布料,还有零零散散堆在地上的银子,他竟有一种身在宝堆却带不走的错愕。
武奎啧啧:“我们谈的时候,就说的是我们用竹筏,您带着银子离开,不是吗。”
“话虽如此...那带不走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算计我!我!”
“你可和刚才那位朝廷命官不一样啊,”武奎狞笑,“我听闻造银厂的人偷银子,把银子置于谷道里,不如您委屈委屈?”
言毕,周围传来众人的哄笑。官员庶弟一脸屈辱,双手紧抓裤头。
武奎挑眉:“这可是一千两,靠他一个人可不行,怎么,不帮帮他?”说着便往竹楼外面走去。
那官员庶弟突然意识到什么,但回头就被练家子狠狠按在地上。
月黑风高,水面上传来隐约的惨叫声。
“这梅大人还真是...启发老头子我了。”武奎拎着着竹竿,往码头走去。他从兜里摸出半个发硬的馒头,一路走,一路碾碎扔进圈出来的鱼塘中。
各种鱼儿浮上水面抢食,其中夹杂着几分艳色,几尾锦鲤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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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刑部门口挤挤挨挨围着一群人。
梅瑛走进人群,竹席包裹着尸体,没人知道谁放在这里,仿佛凭空出现。有人掀开竹席,不是别人,正是那贪污官员的庶弟。他面色惊恐,身上遍布淤痕,未着寸缕,显然死前受到莫大的酷刑。
人群中有人恨恨道:“匪帮手法,他们好大的胆子。”
仵作细细验尸,尸体的谷道撕裂,脱垂的肠子里找到一百两银子。
梅瑛皱了皱眉,这是威慑。
线索已断,此事就此结案。
(1)都是江湖黑话,混了丐帮和洪帮的,时代对不太上。只是理论知识,没实际应用作者只有照猫画虎:
“这个人打哪儿来的”
“不认识,怕是要走漏消息出去的。”
“走漏消息出去的人?没用!这哪里是圈内人,明儿自个儿找到那间谍把双眼挖了。”
(2)清·《子不语》——“此名花魄,凡树经三次人缢死者,其冤苦之气结成此物,沃以水,犹可活也。 ”
你搞清楚了吗?林中村到底是不是个村?——纸袋头
人类与魔物的战争旷日持久,打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生灵涂炭。你不能指望人类与魔物那么快放下对彼此的仇恨,即便有着大浩劫这个迫在眉睫的威胁,人类与魔物仍旧针锋相对,即便魔物已经改名为非人类种族,即便大陆的种族分类方法已经比以往更加合理,即便人类与非人类的共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人类与非人类种族的相互歧视依旧存在。
但是在森林里有这样一个地方,各个种族都能在此和谐共存,人类精灵矮人,情同手足成兄弟……对,这是林中村的国歌,或是什么东西,你可以从这几句歌词里看出来他们对于种族和谐共存的追求,而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虽然名为林中“村”,但林中村完全不是一个村……或许它一开始是一个村吧。最初的林中村不过是西普出于对非人类种族的保护,在森林里划出的一片专供那些“魔物”居住的小小地方。这些魔物——为了方便,暂且让我这么叫吧——靠着各自的种族优势,把这片地方逐渐建设成了一个漂亮的村落,随后是城镇,最后成为了现在的城市。在这些年的时间里,林中村的名字始终不变,它种族大和谐的目标也始终没有改变。
作为一座专供魔物生活的城市,林中村内的各种设施都做了非常有趣的调整……我不知道你看没看过疯狂动物城,林中村跟那个很像,但是没那么极端。适配各种体型人群的门和座椅,熟练产出定制装备的工匠,还有展现着各种种族独特文化的店铺……林中村是一个相当开放的城市,各个种族的文化在此融合,交流互鉴。
只是这个开放的对象不包括人类在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中村都是严禁人类进入的,只有少数被西普特殊许可的,与林中村有着非凡关系的人类才能进入林中村。为了保证这一点,林中村还有自己的警卫队,用于保卫城市与对抗保王派。但是随着国王推行诸多阻止歧视和种族矛盾的措施,林中村也积极响应了号召,对人类敞开了他们的大门。而现在,人们来到林中村不再是为了绞杀那些丑陋的魔物,而是在这里旅游,生活,欣赏那些其他种族的文化。
林中村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调和种族矛盾,它还是一个重要的农业城市。林中村位于土地丰饶的森林,它产出的农产品质量高,产量大,种类多,在满足城市内部需要的同时还能向外出口,并且还可以产出许多珍贵的草药与稀有的食材——往往都是某些种族的传统食物里会用到的食材。正因如此,林中村还是个有许多美食的城市!如果你想尝尝正宗的精灵薄荷薄饼,或者对矮人的矿坑炖肉有所耳闻,你一定要来林中村!
林中村的蓬勃发展离不开它的村长,西普是一个为了村子发展能舍弃一切的人。半羊人本应是热衷于及时行乐的,他却全心全意投入到了政事当中。对内,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市长,对外,他又是一个手段强硬的战士。在他的领导下,林中村已然成为大陆第二大的聚集地(第一当然是王城),他也多次在谈判桌上与国王拍板,他的地位允许他这么干。
不过人们说到底还是希望和平的,王城与林中村也几乎没有开战的可能性,只要保王派不作妖,那么和平就能继续维持下去,人类与怪物也能和谐共存,也就不会有小孩从山上掉下去……等等,啥?
*我很难解释连着两个打卡都是写文这件事orz事件真的画不出图,但是也不会写文,硬着头皮上了。为了丰富剧情不让字数太少又和突发事件连着写了orz
塞莫斯现在拿着两个信封。
一个是曾经是属于人类的,一个是曾经是属于仿生人的。
收下第一个信封,就意味着帮助人类,去阻止一个隐秘的计划。
回复第二个信封,就意味着站在仿生人的立场上反抗现在的统治方,人类。
部长戴伦的信件,明天得给出回复,是否要归还里面的两万块。
而那位仿生人同僚现在还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答复。
人类和仿生人,必须要选择其中一方。
塞莫斯不顾门口那家伙的存在,划向电子荧幕里的音乐歌单,电子乐的旋律流入自己的信号处理器。
只要有音乐就好。
数字即是信号,是一切的组成。二进制代码转换成所有的信息,仿生人理解的世界便是数字的排列。
无序的数字代表的音乐却如此富有魅力,这是他从未想到的,从此沉迷其中,想要探寻音乐影响软体的原因。
点进歌手页,弹出的是某个人类的照片,这个存在站在海边,散发着灰蓝色的色调,和跳脱的电子乐一点也不搭。
“启动了这个装置,人类就没有未来了。”
办公室里,部长的声音还储存在记忆存储器里面。
部长的语气如此诚恳,但还是无法掩盖他话语里闪烁其词的信息。仿生人会怎样,楼顶的装置到底是什么。这样不明不白的请求,不光是仿生人,被帮助立场的人类听了也很难不心疑。
人类就是这样,有多面性和习惯隐瞒的习性。想要获得帮助,给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风险往往正如海面下的冰山。
塞莫斯摇摇头,第一个信封和承诺都如白纸一张,对换算出来的数字明晃晃的表现出鄙夷的神色。
——明天上班的时候把信封放到部长桌上吧。
数字无言。
对于另一个信件以及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存在于门后的仿生人,他同样不可信。
以存在的立场要挟自己站在这一方,这种做法是拙劣的。
教条和信念难以用逻辑说明,如同不断跳动的计数器,观测的那一瞬间就是真实吗,可不见得。
“你走吧,这里不需要太阳。”
数字呈现着现实,而现在,他只想注视着这真实之物。
比如以公式般精细排列的音符。
比如公开呈现的富有逻辑的话语。
除此之外的一切的存在与否,并不值得关心。
作者:高以谰
评论:随意
只要不是现在,随便什么时候都好。
只要不在这里,在哪里都可以。
只要不是我,是谁都无所谓。
那种感觉就像是,已经在床上煎了几小时却仍然在入睡的边缘摇摇欲坠,不能彻底遁入另一边;或者你睁开眼,然后发现这其实只是另一场梦为你制造的幻觉的投射。不过好在我本就没有醒来的打算。就算意识已经清醒,也会用装睡糊弄过去。
原初的起始点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扭曲、遗失了。反正那是个无聊的故事,不听也没有什么损害。“但,我想知道。”X捏了捏我的手指,他的皮肤光滑,我的指骨纤细,遥远的笑声穿透宾馆客房的墙壁溅湿我们共枕的床边,令我感觉有点恶心。“此时此刻,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了,不对吗?”
我扭头去看X,最近他穿着一张很容易失落在黑暗里的脸,所以我什么也没看清。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反驳他,秘密是不可能不存在的。你能把我们之间每一粒空气分子撇干净吗?你能把自己血管里所有的阴影剔除掉吗?这根本是天方夜谭。我甚至想问他,你知道你此刻披着的这副躯壳经历的一切吗?如果你自己皮肤下的角落里藏着一千万个秘密,怎么能要求别人信任地向你敞开?但是我并没有说出口。我想是因为他最近换上的这件新身体让我很满意,飘飘然的感觉还没彻底褪去我。好吧,所以我说……让我想想。
谎言,或者托辞,一百万个,我都可以说。在漫长的过去里我失去很多,当然同样也拾到了、学习了一些东西,拣选,捏造,编排。也许它们不像我原本有的那些那样好,但是,反正最初的东西也已经被我弄丢了,而且只要将它们按照技巧捏合一下,未必看起来就太坏。我也尽可以直接丢给他我穿过的第三幅身体的主人的经历:一个励志故事,有属于过去的崎岖道路、属于未来的光辉终点和一弯亮闪闪的人物弧光。只是讲述了太多次我已经对它有一点厌倦了。心血来潮地,我想要试着捡拾一下原本属于我的起点,就像新人类偶尔也会想把玩一下旧钥匙,尽管传统意义的锁早已经不存在。
在我印象里,那是灵魂转移技术刚刚成熟的事。如果说我一生做了什么百分百正确的决定,买入这家技术公司的原始股票应当算一件,后来我可以随意挑选自己爱穿的躯体而无需考虑价格,都要仰赖这决定。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商业头脑,我只是单纯被他们给出的概念吸引了,像飞虫被火焰吸引一样不可自控:把人的灵魂抽取出来,将身体出租给他人,过一段时间后再转移回来,得到一大笔钱;愿意付钱的人可以花钱买到另一具身体一段时间内的灵魂注入权,短暂体验另一种人生。最初愿意出租身体的人不多,每次佣金都很丰厚。我把拿到的钱都存到那家企业的投资账户里,因为投资得早,所以复利很可观。
“哇。真勇敢。”X赞叹,“那时候技术不稳定,大家都害怕自己脱下身体后再不能穿回来。我在那家企业上市十年后才第一次尝试这技术。当然尝试过一次就上瘾了。”
“那时候我常常被骂是蠢货呢。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好好在自己身体里待着之类的。”
“是新事物发展过程中难免遇到的阻力啦。”
我回想那些尖锐的批评,因为太遥远,它们被与此刻的我相隔的时空磨损,显得模糊、钝重了。发出这些声音的人也早就和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也许走在街上擦肩而过,我们都不会认出彼此,而这只是灵魂转移种种优势中几乎不值一提的一个。我尝试回想他们的脸但是一无所获,大概三秒钟后干脆地放弃,轻松的欢欣感充斥着我所穿戴的身体的心。然后我又想到了我原初的心。令人讶异的是,对我来说在肋骨里跳动的是别人的心脏还是我自己的、都没有什么区别。肋骨究竟是我的还是他人的也完全没有什么差异的感觉。在第一代灵魂转移技术尚未完全完善的时候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天赋,不过随着技术迭代,如今灵魂转移在所有人身上都不会显露什么副作用,偶发的头晕、恶心呕吐仍然不可避免,但也已经研制出了适应症的药片。“现在想来,还好我出租得很早。现在的身体,就算年轻又美丽,一次整租二十年也谈不上多好的价钱了。”我慨叹,从X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指抽回来,用另一只手细细地抚摸着,一只手的神经丛传递触碰、另一只手的神经丛传递被触碰的感觉,至今仍然让我觉得奇异。“那么,你最初选择从自己的身体离开,是因为那些批评你的人吗?”X问。
“什么?”我大吃一惊,“当然不是啊!我只是想要离开而已。能够不成为自己难道不是所有灵魂转移者的渴望吗?”只要不是现在随便什么时候都好。只要不在这里在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我是谁都无所谓。我问X,“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可是,人为什么不想成为自己?”黑暗里,X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我发现自己想象不出他皱眉的样子。取而代之地,我眼前影影绰绰浮现另一张脸,我曾熟悉然而早已陌生的脸,夸张地扭曲着,朝我大喊……你为什么不想成为自己?被我失落的、原初的心,面对这样亲密而冒犯的质问应该作何反应呢?我想不起来。这是已经被我丢掉的东西。也许我有想过将这段记忆稍微多挽留一下,但看来也没能携带得太远,现在只剩下这个残破的片段,就像博物馆里陈列的玻璃碎片冷不防晃人一下眼睛。至于那张脸曾经属于谁、后来被谁穿戴,已经是不能激起我兴趣的历史了。我曾在第五副身体里阅读过灵魂转移公司公布的官方数据,他们宣称灵魂转移服务覆盖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三,并且公司还会为了继续深入普及而努力。如果直到现在那个人仍然坚持他的观点、从未使用过灵魂转移服务,我倒会有点敬佩。“那你倒是为什么选择灵魂转移啊?”我反问,“如果想成为自己,难道不是一直使用自己的身体才更合理吗?”
“我把自己的身体冷冻起来了。”X回答,“大部分事情不值得用’我’来处理……我要把它留到真正重要的时候,比如说,我们的婚礼上。”说到这里X的话音染上一层滑溜溜的甜蜜,他伸手来寻摸我的手,我没躲过去,只好任他牵着。“这样,大家就会看见我最值得记住的样子……你也会记住。在你心里,真正的我会永远年轻、意气风发,逃过衰老和死亡。是不是有点狡猾?”他把头埋到我肩窝里。
我把头转到另一边,哼了一声。我敢打赌X在灵魂转移服务上花的钱一定比我多,我可以随手挑件顺眼的身体试穿,但像他这种人会精挑细选和原本的自己相似的身体来穿戴。有些人对具有某种特征的身体零件特别偏爱,甚至有可能把具有该零件的身体出租价格炒到天价,我会记得这种事是因为在年轻时曾经犯过一个错误。那时候身体零件单独出售的服务还没有被全面取缔,在现金流遇到问题的时候,我卖出过自己的一只眼球,不是出租抵押而是整件售卖,尽管那时候拿到了一笔不错的价钱,但后来再在拍卖会上偶然看到它价格已经翻了千倍不止,我也只能暗自摇摇头咬咬牙。不过其实到了现在那些也都无所谓了。X将他的十指扣紧我的,将我拉回实际而粘腻的黑暗中来。“那么,亲爱的,婚礼上你要不要也使用你自己原初的身体?”
我无声地笑了。X似乎察觉到我的笑意,枕头另一边传来头发摩擦枕套的簌簌声。“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在比我遇到X早很多、但也没有那么遥远,在我实际上已经不需要出租身体得到租金也能维持生活但仍然会为了能从自己身体里逃出去而感到狂喜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我遇到了一个人。因为那时我已经不太在意出租身体的回报,所以也不会特意拣选租客,其实无论怎么挑选会仔细对待租来的身体的人都是少数,大部分时候,灵魂转移回去时人都要面对被折腾成一摊烂泥的身体。我倒是无所谓,在破破烂烂的身体里观察那些伤痕对我来说也很有趣,就像站在一栋房子里亲眼见证它如何腐烂一样可以满足我残酷的好奇心,但是打理和收拾总归很麻烦,于是那一次,我将身体出租给了A。A的档案我时至今日仍然记得很清楚,是很干净、看起来十分值得信任的履历。在此之前只体验过不到十次灵魂转移服务——次数越多,破坏租赁身体的可能性就越大——很少的转移次数意味着A大概还对他人的身体抱有敬畏之心,或者至少,稍微还会在意一点。档案里记录他的租后评价一直很好,有一次轻微的酗酒宿醉,再没有更出格的事。几位出租者甚至在备注里提到他会帮助身体打理形象。
X咕哝了一声。“等等,这不会是个爱情故事吧,那也太俗套了。而且你不能等故事进行到现在还引入新人物呀。”他指责我。他说得有道理。但是,试穿过千百次不同身体的我早已经发现人尽可以改头换面成不同的角色,但故事永远是那个故事,人们做的只有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地讲述直到恍然发觉自己讲得从来都是一件事,然后彻底厌倦它,或者就像原来的我一样干脆闭口不言。总之,我已经明白自己遇到A是注定的事情。我怼了怼X的腰,“不许打岔。你不想听就算了。”
“欸欸,你接着讲嘛。如果故事说一半的话我会睡不着。”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像X说的,这只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A租下了我的身体,三个月后,突兀地向我求了婚。我立刻拒绝了他。
现在想来我犯了两个错误。一是我不应该同时租下A的身体,但这不是我的错,在他向我求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灵魂转移服务公司想来没有认真履行他们未经双方签字许可双方不可相互交换灵魂的合同条款,在他们看来这大概只是一次偶发事件,没人认为它会酿成什么严重后果。因此在A用饱含爱意的语调向我许诺我们二人——我的身体和他的灵魂,他的身体和我的灵魂——此后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时,我差点直接从他身体里飞出来,然后我犯了第二个错误。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如果你可以像换一件衣服似地在眨眼间变成另一个人,那么所有的承诺都不会作数,就算答应谁的婚约也没关系,因为你大可以在签字后推门离开,永不返回,没人能找到你因为你早已成为、或者如果你愿意说谎的话、你本就是另一个人。反正从来不是你自己。既然如此,答应A的诺言对我又有什么损害呢?但当时我一心想从自己的身体旁边逃跑,面对着那张令我无法忍受的脸我对A说了很难听的话,任凭他如何求我我也不为所动……我高声尖叫他的自私和贪婪,妄想在租赁身体以外还囚禁我的灵魂,我辱骂他的傲慢,给他判了罪。当在他的——在我自己的脸上看到彻底心碎的表情时我的灵魂忽然感受到一种搏动狂涌的喜悦,那是比一百次宿醉还要深刻的伤痕,我为自己能对自己产生的伤害感到沾沾自喜,一时间没看清他的动作。下一秒A拔出枪,把枪口对准太阳穴。我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就扣下了扳机。
“我今晚会做噩梦的。”X放下我的手,翻过身去。“有点后悔听这个睡前故事了。你也快点睡吧,明早起来我们再商量婚礼的事。”
我们都知道,不会有明早了。不会有什么婚约、婚礼或者婚礼的安排,忙着玩扮演游戏的我们明天早上就会换上另一副身体,悄无声息地分道扬镳。果然,第二天我睁开眼睛时X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换上了一套新的身体——我打开行李箱,A两眼空空地朝我微笑。“嗨,早安。”我说。灵魂没有肉体的凭依会很快死去,枪响的时候我就知道A一定没办法活下来。后来公司将他的皮囊和一大笔封口费赔给我,我很小心谨慎地保存着A的身体,基本上只有在逃婚的时候才会考虑使用它。
穿着A的身体来到酒店大厅,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也没有怀抱什么期望,在这个时代,给出承诺很多时候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激情的愿望而并非为了兑现,就像小孩扮家家酒时说我出门工作啦,然后五分钟后把玩偶推回积木搭建的家门一样。但是我还是稍微停下脚步,等待了一会儿。望着漂浮在大厅里明亮耀眼的白色光芒里脚步匆匆、面目模糊的人群,我看见了被一个个陌生的皮囊包裹着的秘密、谎言和欲望,它们在我眼前接连不断地燃烧又熄灭,没有一个是为我而来,正是这一点让我感到无比轻松,宛如自由。然而正当我放心下来、准备转身离去时却差点放声尖叫,多亏A的手掌死死捂住了我的嘴。一个左顾右盼的身影在步履匆匆的人群里突兀地矗立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那是我的身体。
我看见,我看见自己被责骂怪物时他们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现在它们被镀上一层亮银在我的胳臂上盘踞成一个扭曲的刺青,不知隐情的人大概会暗自揣测神秘的图案。我看见被我遗忘名字、曾朝我悲伤地大喊为何不想成为自己那个人在我原初的心脏上钉下的巨大黄铜钉子,它现在在我胸口摇摇欲坠,显然久未打理、布满铜绿。我看见我一无所有的右眼眶薄薄地缝了一层白纱,透过昂贵的精亮我悚然注视着背后可怖的纯黑色空洞。我看见A在我太阳穴轰下的红色的伤口,那里现在被绣上一朵玫瑰,有个擦肩而过的人不屑地瞥了一眼,一定以为那是个品味低劣的装饰。我看见那具身体,年轻的、因为被定格在A枪口下而将永远年轻下去的那具身体,即使如此也依旧称得上英俊美丽的、那空洞的英俊美丽不知为何显露出一种超脱的茫然的我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在大厅中央旋转好像一个被丢弃的发条失灵的舞偶玩具,在那副身体上,所有那些汹涌的过去咆哮着呐喊要再一次、再一次抓住我,牢牢地永不放开。
然后,我就像从一个梦中猛然惊醒过来那样想起来了。我不在现在、我不在这里、那不是我。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空气再次涌动,世界恢复色彩,那颗与我无关的、此刻在原本不属于我的肋骨下的心脏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我起身径自离开了大厅,轻盈且头也不回地,从明亮的白光走向更加明亮的白光。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这个故事里所有人的名字已经全部被我丢弃、忘却了。有一天我望向镜子,不出我所料,那里存在的不过是一个新的陌生人。
END.
//写短篇好爽啊再也不想写长篇了.jpg
“嘶……啧,额……靠,嗯……妈的,欸,小铁匠,你能停一会吗?“
在血注的临时据点内,士气低迷的黑帮们正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了凯莱布那振奋人心的言语,再加上这毫无胜利希望的怪物大乱斗,血注的瓦尔基里们纷纷开始规划起自己的后事。只有希弗在一个最显眼的地方,拿着锤子在她的新铁砧上叮叮当当的敲。一个正在摆弄电台的同伙实在忍受不了这不绝于耳的噪声,站到了希弗面前。
“不停,你们不都在给自己谋后路吗,我怎么就不能谋了?我可要好好当个铁匠了,暗杀现在是爱好了。“希弗头都没抬,专注地在铁砧上敲打一把餐刀。同伙皱起眉:“唉,真是的,凯莱布到底去哪儿了……”
“她怕不是变成那群天使了哦,你没看见吗,那邪教头子边上一堆天使在打来打去的。“一个坐在椅子上刷手机的成员展示了一下她录的视频。
“变成怪物也有可能吧,反正她也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慵懒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不知道,反正不关我事,我没那么高的觉悟。谁像骑士团的人似的,一个个争着冲上去……”有人从撰写遗书的活中抬起头表达了观点。
“咱的人也不是没有冲上去的吧,但是……那个邪教头子真的能被打败吗?“还有人从窗户边走开,心痛地拉上了窗帘,”外面还是乱得不行啊,不知道老大到底怎么样了。“
“唉,丧气。“同伙拿着收音机,瞟了一眼希弗旁边各式各样的铁器……被打平的勺子,被打弯的叉子,被打结的筷子……各个长得奇形怪状,或许只有艺术价值。同伙皱着眉头把手伸向那堆作品,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一下抽回了手。
“额?咋了,我知道那些作品不太行,但你也不至于那么反应吧……“希弗抬起头,看到同伙眉头紧锁,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嗦着,”怎么了,沾上脏东西了?“
“我觉得你这堆东西本身就属于脏东西。“同伙把手指展示给希弗,鲜血正在从指尖涌出,凝聚成豆大的血珠。”你从哪儿搞到的这些东西?谁家会拿灵装当餐具?“
“额,这些餐具可不是灵装,之前住在这儿的人是人类。“一个成员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这样吗……“希弗想了一下,拿起铁砧上那把变成铁片的餐刀,在胳膊上轻轻划了一道,看到渗出的血痕,非常满意地把它丢进了废品堆里。“原来这铁砧还能把东西转化为灵装,真不错~”
“额,你不知道你这个铁砧该怎么用吗?灵装不应该是拿到手就知道怎么用的吗?“同伙还在研究那台故障的收音机。
“不知道!“希弗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清澈,好像一个接触到了兴趣中的新事物的孩童。“啧,打铁把你的脑子打坏了。”同伙懒得管她,放任她继续敲敲打打,自己继续研究收音机,祈求它能尽快发出点声音,盖过这恼人的敲打声。毕竟她很快就要把目光投向那些铁盆铁碗了。
“额……把这个接到这边……然后……啊,这个要插上。我试试。“同伙把天线扯出来,试着扭了一下旋钮,收音机里立刻传出了嘈杂的噪音。“不错,修好了,我找找我喜欢的那个台在哪里……”
……
“麦克!帮我把音量调大,咱们准备开播!“男人戴着墨镜,逆着风暴,向着红河城开去。
“别那么急,约翰,咱们还有一段距离呢,现在开播,听众只能听到咱们的欢呼声!我说的对吧,莎拉!“
“当然了,今天咱们绝对人气大涨!呜呼!“
“万岁!“”好欸!“
广播车全速向着红河城内部形式,留下一路烟尘。车上的三人强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本能性不适,在荆棘与残垣断壁中穿行。
“一切就绪,开播吧,约翰!“
“ok,莎拉,说词吧!“
“收到!地狱频段的忠实听众们!还有偶然发现这里的朋友们!你们今天将要收听的,将会是此生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我们现在正身处红河城的内部!那座瓦尔基里遍布,纸醉金迷,异常繁华的赌场之城!“
“嘿,麦克,我不是听说红河城已经被毁了吗?“
“那是当然!我们现在正穿行在废墟之中呢!死棘到处都是,我没开玩笑!“
“我们现在要带各位做一件这世界上最疯狂的事!“
“疯狂到对于人类来说几乎不可能!“
“那就是——我靠,约翰!“
车重重颠簸了一下,几乎要撞到墙上,麦克冲上去把住了方向盘,又扇醒了昏厥的约翰。
“搞啥啊约翰,你怎么开的车?咱也没有疲劳驾驶吧?“
“唔呕……我,我刚刚突然,噗……“约翰把头伸出车窗,把他的午饭吐了个干净,”额……我突然,特别难受,额……你们没有感觉吗?“
“没有,可能你压到谁的灵装了,你要不行就换我来。“
“没事,没事,你赶紧回去主持。“
约翰摆了摆手,麦克于是回到车后方。
“……毕竟在这样的地方开车偶尔也是会出现危险的,我们将会继续为各位播报节目!“莎拉看到麦克回来,赶紧摆了摆手让他坐下。
“哈哈,我回来了,观众朋友们,我们的车刚刚压到了一只狩骨,差点就撞进旁边的荆棘里了!你们也知道的,要是被这种东西划伤,下一期地狱频道就要变成狩骨频道了!为了庆祝我们的生还,请欣赏接下来的这首歌!“耳机里响起能颤动整辆车的摇滚,主持人们得到了片刻休息。
莎拉摘下耳机,用口型问麦克:真的吗?
麦克也用口型回复:假的,约翰被灵装晃晕了,为了节目效果嘛。
莎拉比了个大拇指。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虽然有一些狩骨尝试追上他们的车,但经过改装的车比这些骨头架子跑得快多了。车上的三人望着窗外,看着如今已经被死棘统治的废墟,不禁感到有些恍惚。狩骨们在荒废的街道上踱步,透过窗户看着他们的卡车,似乎还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语言交流。死棘们没有对他们表现出敌意,只是注视着他们驶向毁灭的中心。
麦克重新戴上耳机:“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已经无限逼近裂隙了。这里的天空都变成紫色了,而且死棘也表现得异常……温顺?“
莎拉也跟着一起继续主持:“你们绝对不会相信我们说的,但是,这是真的,这些狩骨一点敌意都没有,好像……他们才是这里的原住民一样……“
“咱们还有多久能到,约翰?”
约翰在驾驶座喊道:“三分钟!坐好扶稳!”
“三分钟!还有三分钟,我们将为各位展示裂隙内部的景色!”
伴随着震耳的音乐,广播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接近了赌场的废墟,逼近了那不断扩大的裂隙。丛生的荆棘将紫色的裂缝围绕,无数漆黑的骷髅无言地站在唯一的缺口处,凝望着裂隙内部。激烈的引擎声吸引了狩骨们的注意力,但它们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在缺口两侧站成一排,仿佛在欢迎他们的踏入。
车里已经颠簸的不成样子,混乱程度甚至与耳机里播放的碎核音乐有的一拼。在音乐的短暂平静来临时,广播车也恰好离开了地面,飞到了裂隙的正上方,然后——开始伴随着新一阵的节拍向下坠落。
“我们,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进入裂隙了!”
“没错,观众朋友们!周围全是紫色的小裂隙和各种各样的棘骨!这场面你这辈子都难见到一次!“
“但是麦克!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该怎么落地!“
“我——不——知——道——“
收音机陷入了片刻寂静,随后便是嘈杂的噪音。
据点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希弗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他们……死了?“
“不太可能吧?“
“唉……真是找死,可怜人。“
噪音充斥着整个房间,血注的成员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事情里。只有刚刚一直在研究收音机的那个人依旧举着收音机在房间里来回走,希望这只是自己信号不好。
“消停一会吧,他们估计已经死翘翘了,你也去规划一下你以后的生活吧。“希弗从橱柜里抱出一摞锅碗瓢盆,走过那人身旁,颇具怜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不对吧,真的就这么死了?“她使劲晃了晃收音机,里面真的传来了声音,只不过模糊,扭曲,断断续续。
“莎拉……快醒……”屋内的众人纷纷又抬起了头。
“莎拉!快醒醒!”麦克头上流着血,把莎拉从地上搀扶起来。
“麦克……我觉得……我觉得我脚好像扭到了……”
“不行,咱必须得把这里的东西传出去,快!”
莎拉被扶到了椅子上,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暗紫色的天空,漆黑无光的高楼,还有……不断向他们逼近的人影。它们有着紫色的眼睛,瘦削的身形,嘴里还念叨着不知为何的语言。
“这里……这里怎么跟刚刚那个地方一模一样?这里就是裂隙里吗?”莎拉摇了摇头,感觉天旋地转,麦克没来得及理她,急忙把放送功率调到最大,戴上耳机:“喂喂,试音试音,好,太好了……我的天啊……”
“这里根本不是地狱啊!听得到吗?只是……另一面,你们懂吗?“
莎拉也跟着一起向着麦克风大喊:“现实的翻版!这里是现实的翻版!只不过……只不过没有人!全都是——咕……”
玻璃被涌上来的骷髅击碎,漆黑的骨爪伸入车内,异常的天空向车内投来紫色的光芒。远处的天空似乎在移动,又或者他们认知中的天空本就不存在,那是……某种东西。而在车窗被击碎的一霎那,那东西便注意到了他们。而它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注视,注视着这不属于裂隙之内的广播车……
仅仅是它紫色的目光,便足以让车内的三人身生异变。他们的骨骼伸长,变细,刺出体外,伤口却没有流血,而是生长出荆棘,蔓延,蔓延,从口鼻伸出,从眼眶伸出,吞噬血肉,吞噬一切。
“……真没声了……”
收音机里只剩下了嘶嘶的尖啸。众人都有些沮丧,不只是对这电台的哀悼,还有再也无法知道结局的遗憾。那个电台的忠实粉丝也垂下头,关掉了收音机。屋里只剩下了希弗打铁的声音。
窗外嘈杂依旧。
这是一道死骨与砂石铸造的移动城墙。
双钳下砸,掐去飞溅的木块,凸起组出的天然工具雕刻材料,肌肉与关节背负起挑选出的坚硬之物模拟地幔与地壳的共同努力,数千万年的地理活动在此刻被外来者以纯粹的、生物本能的暴力摧毁重塑。人类这种以大脑替代其他进化结果产生的生物造出的栖息地在每一个瞬间都加速步入摇摇欲坠的领域,一,二,三。
土地震颤,顽石飞溅。人造物在此刻成为对手的骨与面,纷乱的残骸倒塌又拔地而起,胆怯的进攻者根本意识不到这是摧毁,只是惊喜于此地有最适合武装自己的材料。
动物皆如此。
自然是一份偏宠个体又带来平衡的复杂生态本身。若追溯到一切伊始,那么或许可言生命诞生自碰撞:所以庞大的模拟碰撞者则也用生命装点它自己。但这不代表单方面的屠杀:东多鲁玛是群山中开凿而出的庞大领地,此地没有哭声,没有哀痛,因为一切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一直都在。大老殿在多年前就在权杖冷冷顿地的声响中褪去了祈祷的作用,从那之后它一直以来是代表永远奋战的决心。
显而易见的,直面这破坏拦路的巨蟹的人群是这片大陆淬炼出的锋利刀刃,他们不用哭泣和哀求解决问题。
——他们用战斗。
亚玟因为轮替回到了东多鲁玛的城内。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东多鲁玛作为研究龙类与和它们战斗的最前战线之一将这两句精炼的口号奉为金玉良言。入眼千街交错如盔甲上屡战的划痕,摊贩吆喝振声入空。这是属于战士的城市,金戈铁马旁有市列珠玑,旌旗蔽空下有觥筹交错,刁斗森严却又夜不罢市,繁荣与锋利密不可分切进这座城池的血脉,在此地纪律与强大酿得出最烈的酒。
自从大长老作为龙人在此地开放了大老殿与剧场,再加上此地成立古龙观测所,武运昌隆四字便与东多鲁玛绑定。农田与狩猎之上是利用海风驱动的风车,技术革新与龙类报告每一天都更接近世界的本源。
“大长老是真的手段了得也极有危机意识。”西娅走在亚玟身侧感慨,侧身避过来往的商贩,“这里比我见到的好多地方都繁荣得多。”
“这里纪律也严格,但在我看来对猎人还是很宽容。”亚玟对着路边的水池点了下头,意识到自己耳侧的鬓发已经因为多年远离长长了些,如今垂落在她的耳后。“我对这里还算熟悉……如果这里和我离开的一年前没什么区别的话。”
闲谈之间脚步不停,他们正路过门口守卫,反倒是亚玟向后仰了仰脖子,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得体,这才对着门口的守卫笑了笑,“我回来了,等下一批次一起直接去做正面迎击。”
门口守卫对往来行人的反应本来不大,此时却出乎西娅意料地从面无表情中挤出一个更温柔的笑容来。
“欢迎回来,亚玟,上次见面都快是两年前了。”
等二人走入城内,西娅才长出一口气,“你认识?”
“我和这里的大多数固定岗位都比较熟…… ”亚玟心虚地移开眼睛,“黑川因为这个就没和我一起过来,一会儿城市内见来着。”
确实如此。接下来的一路本该是惊奇与敬畏的城市之旅,但在亚玟身侧似乎情况就变的完全不同了。
“小亚玟记得回家啦?”这是入门后第二栋商家,迎风招展的旗帜浅蓝,草药的香气与瓶瓶罐罐的调和液叮当作响。
“是,我回来了,这次要帮忙打架。”亚玟一边路过一边从包里套东西,伸手把草药拍去柜台,“路上正好看见,您今天就不用出去跑了。”
“哦哦小英雄,是不是讨伐了很多怪物?”这是路过的伯伯,背上的盾斧颜色奇巧,惹人驻足。
“我会继续努力的。所以我这次的剑是不是磨的足够锋利啦?”亚玟举起剑在半空比划了一下动作,“之前刚来的时候磨剑都不熟练,划到了手还是您教的,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小亚玟这次结束后要不要留一留,我门口的小陷阱又坏,小鬼头们老闹。”这是拄着拐杖的姨姨,眼角的细纹也没有压下她凛然的气质,腰间双刀随着她更换重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好,等打完了来帮您一起修。或者换一个更新的给您吧。”亚玟弯起眼睛。
“小亚玟家里人前段时间还来问了物资够不够,没看见你,领头的姐姐好生气哦。”这是跑来的小孩。
“……啊哈哈。”这一次亚玟的表情看起来很尴尬了,半蹲下来和小孩解释,“那是我的姐姐。她知道我回这里了担心我没人关心,说会悄悄让人送物资过来。说实在的,怎么会。我一直万分感激你们的帮助。你爸爸妈妈也很照顾我,不用担心,她不是麻烦。”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了黑川公主切的发尾。
“姐姐的朋友在那边,下次和你聊好不好?”她一把抓起西娅的手腕就溜进了人群。
如今西娅,佩尼娅,黑川和亚玟坐在一张桌子上,每个人都面露如临大敌之色。
“这个猫饭…… ”
“是不是…… ”
“有点…… ”
“给多了。”
最后的判决是亚玟自己说的。她满脸痛苦地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感觉手中的肉串长度根本没有改变过。
“……不必了厨师长,我不吃,真的不吃了。”她努力和厨师长商量,尝试悄悄把烤肉塞进黑川的碗里(是否是让他学学的目的则不得而知,但他是吃的最慢的),连连摆手,面色却在这一声声的问候中柔和下来,后知后觉自己的同伴们并没有移开视线。
“我是不是没和你们说过这个?”
“亚玟在这里长大?”西娅眨眼,“看他们和你很熟悉。”
“而且这个超好吃。”佩尼娅举起肉串,“超级无敌好吃啊!”
“亚玟……姐,我吃不下的。”黑川的抗议被亚玟大声的心虚盖过。
“御茶子和帅戈知道的,我们之前一起吃了点零食,他们两个应该是见到了厨师长的……过分热情。”
和帅戈的相遇属于匆匆一瞥,当时对方该是在街上找队友,亚玟路过的时候还听得见他询问店家队友有关特征的情况,人群中擦肩而过等去战场上再见也不着急,而御茶子那边更巧合些,亚玟第一次回来轮换的时候正好排队在她身后。奥德赛小队氛围轻松,她自己当时也因为近乡情怯没能来得及直接打招呼,进了城后是在领取补给的地区才第二次见到御茶子。
“欸,亚玟。”还是对面先打的招呼。
“嗯,我回来轮换,辛苦了,接下来也是去直面城仙人?”
“毕竟刚拿到资料嘛,嘿嘿。”
御茶子展平纸张,“看,说先看看牵制效果,从腿部开始攻击看看。”
“一般套路都是这样,可能还要不同武器制造的效果回来报告。”
亚玟想了想,“我一会儿上平台,你要不要先一起来吃点东西?之前一直没机会合作,但毕竟我们平时都在村子里嘛。”
这就是两个人坐在桌子前看着过长的肉串面面相觑的情况的开头。
“我……之前在这里长大。”亚玟捏着眉心,“不,也不算。但我所有的猎人训练都在这里,所以基本上和他们很熟……在他们看来我可能确实还是过去那个菜鸟。”
“但是亚玟蛮厉害的啊,我们一直有看见你出任务。”
“谢谢……御茶子才是,进步好快。”
在那之后亚玟就与她告别,去城门口接自己的朋友们了。
时间回到现在。
“都吃的差不多了?”亚玟率先把大剑拎起来,“那我们去打琼蟹吧。”
“我换了一把很合适的狩猎笛。”黑川把最后一口咽下去之前先汇报。
防御前线的攻防塔高耸,木石结构差互地彼此咬死,沉默的坚石扛过每一轮撞击,等待着自己身体中涌出的人群替它讨回。
亚玟站在城门口等着自己这一队被放出门。正和黑川闲聊自己过去在这里的趣事,背后先声夺人的就是一句呵斥。
“亚玟你怎么到这么慢?非得等琼蟹咬你屁股了才知道着急?!前面队伍走多远了还聊,跑起来跑起来给我跑起来!”
被喊的猎人就像是被谁打了膝盖或者看见爆鳞龙来了,那道话音都没落下就抱着头想原地蹲下,她身后跟着的黑川差点一跤绊倒,还是在那之后的佩尼娅路过,扳过他的肩膀避免了踩踏。
“怎么啦亚玟?”佩尼娅用手指戳了一下亚玟的甲,被上面龙鳞的寒冷触感逗笑,心说她的鳞甲材质真能看出性格,“发生了什么?”
“……”亚玟的嗫嚅被天上掉下的猎物的惨叫淹没了。她用手挡住了眼睛。
“什么?”
“我……”亚玟再次开口,被身后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跺碎了。
“小兔崽子几天不见怎么又蹲着。”来人拎住亚玟背甲,让她在原地站直。伤疤与青筋交错在壮硕的手臂之上,哪怕是亚玟也像是被他拎在手中的午餐。
“……老师。”亚玟的表情看起来生无可恋,“我很大了,不用这样拎我。我正准备下去。”
“晚了!就爱迟到。家训一点都不听。”被称为老师的男人伸手敲了一下亚玟的额头,把她放下,“你的小队呢?”
“黑川在。剩下的同伴也在。”亚玟向天空伸懒腰,似乎这样就能洗去她刚接近本能反应的下蹲隐蔽变成蘑菇大全套,“这是佩尼娅,那边是西娅,御茶子和帅戈他们各自的小分队在……那边。我平时就和身边这几个一起活动。”
她含糊地比划了一下之前提到的两个小队的身影,手指在空气里翻飞画出一个范围。难怪如此,不管是奥德赛还是和风组此刻正齐心协力直冲琼蟹落地的腿,抓紧在对方这等庞然大物真正抵达防线之前让对方绊下一跤加上点输出的时间,换句话说,亚玟确实不是最早到战场的那一个。
——好在她的认错态度良好。
年轻的骑士脸颊上依旧画着那些模糊面容的荧光纹路。她的盔甲闪亮,她的眉眼平静,此刻大剑正匍匐在她的脊柱上,在日光下泛起森冷如雪国的光线。斑驳的尘土在她的背后蒸腾而起,她就站在紧张与生死的边沿,就好像只要她向下倒去就能跌进属于她的战场。
亚玟轻声对着抓住她的年长者道歉:
“很抱歉我迟到了。路上耽误了。下次我一定最先响应有关号召,做好为此地奉献和服务的相关准备,保证在第一前线率先试探和打击袭击的高危龙种。”
她再一次抬高了手臂。
翼龙与走兽同时朝她俯冲奔驰,她站在无边栏的栈道末端,向后一脚踏空。
“谨承此命,老师。”
——她朝着琼蟹一跃而下。
风声划过亚玟的耳朵。
这其实算不上舒服。地心引力不会放过远离它的孩子,如同地壳活动一样恒定的存在抓着她回归大地的怀抱,丝毫不在意她在强风中角膜的痛楚。
但亚玟没有急着扔出飞翔爪。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自从学会了使用翼龙,她就一直享受着这种为了救赎他人向下坠落的自由。距离死有远超痛苦的亲密,自我选择的肾上腺素飙升的方法就这样朴实无华。
她在六岁的时候第一次体验到了刺激,那是她在家族山上的池塘里悄悄夜游,就为了从那里捞出她姐姐爱吃却不上钩的鱼类。
她十六岁的时候爱上了龙,带着家族训练的痕迹冲进东多鲁玛,在城市中心大喊我需要一个老师我可以吃苦什么都能做,被拎去大老殿内审核身份。
二十二岁,亚玟直面了钢龙的威压,在求助后学会了反抗。
“我喜欢这个。”她曾经在写给家人的信件中这样回复,“我喜欢靠近死,就像我选择继续当猎人一样。我不盲目,我不会不做好防护,我享受在这里也享受下落,所以不必喊我回去。我会带着荣耀回来,不辱门楣。”
她是从家族义务中选择了更轻松也更接近死的践行方式的人。从此她贴近死亡,带来荣誉,以必行的残暴下的正义为底色去构建怜悯的心。
“姐姐。”亚玟反手握住大剑的刀柄,飞翔爪弹射而出,让她险而有险擦过琼蟹的身侧。
“我会……给家族带来荣耀。”
下落还在继续。风声呼啸,亚玟闭上眼睛,深呼吸。
——她已经找到了这只琼蟹最受攻击的腿是哪一条。关节,关节,就是那条活动中只有半秒会露出的薄膜是她该切断的部分。在半空的猎人气沉丹田,反手抽剑:她的手臂上有与她的老师一样的伤疤与青筋,更有和老师一样坚实的肌肉,此刻这些属于生物的关节与肌腱逐一锁死扭转,隆起的肌肉比机械更快调转起热量与力量,在她背后的大剑于半空翻转,瞄准,锁定。
劈砍!
“你该止步!”
这一击声势浩大,如同第一枚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般正中方位。由众人共同积累的进攻在此刻纷纷在这条腿上显出自己的存在,琼蟹本抬起的右钳在半空挥动了一下,身型骤然向左坍塌,尘土飞溅,此刻距离防线还有不到两公里!
“好耶,瘸腿!”御茶子的欢呼哪怕在琼蟹头顶都能听见。璀璨的刀光剑影瞬间闪烁起来,头、尾、腿、身,因为高度无从试探的弱点如今每一处都站满了一同狩猎的的小队。
亚玟顺着怪物的身体向下滑,堪堪在对方的脚边落下,向右翻滚后躲进安全区域里磨刀。她的武器不是龙属性,在这一点上能造成的伤害大多依靠势能与锋利。但琼蟹的骨骼哪怕是最软的薄膜也让她的武器不好受,她看着赶来的黑川拎起狩猎笛奏出增加攻击的音符,治愈、增强攻击、耳塞,每一个技能都笼罩在人群聚集之处;远处的西娅用直斩顺利进攻到了已经被软化的部分,太刀横于面前,居合待机;而佩尼娅则在她的身侧,递给她一块趁手的石头。
“亚玟也来磨刀啊。”
“嗯。”亚玟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如今还在因为那一次重击微微颤抖着,分不清是兴奋还是脱力。这感觉太过于久违,像是第一次被老师扔进荒原直面火龙,像第一次在穷追不舍的骨锤龙面前蓄力,前者后来被她剁下了尾巴,后者则在一次正中头顶的真蓄中停下了车轮。
她在每一次进攻中都抓住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快感,如今直面的更是整个体系中的强大者!
等等,她还没回佩尼娅的话——
“谢谢,但是你用这个,我前两天钓鱼至少捞上来一条,这个鳞好用。”她为表歉意,悄悄塞去一片鱼鳞。
“琼蟹它硬得离谱嘛,从高处跳下来真的有用!” 佩尼娅手中的磨刀石都快擦出火星了,神色愤愤却跃跃欲试,“砍了就弹刀,太讨厌了。”
亚玟跟着站起身。
“我也要去。在它脚下的阻碍算不上顺利,基本没有削弱它的战斗能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余光里佩尼娅红色的短发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点亮了她脑中苦恼之事。
“佩尼亚,跳到我剑上来!”
亚玟将大剑直立,剑脊成梁,下放到佩尼娅一跃就能达到的高度。
“诶!?为啥?好突然!”被喊住的少女被亚玟的语调一吓,动作倒是敏捷。也难为她,剑脊细窄,她倒站得稳当。
“是要干什么——”
“准备登龙!”
沉肩,收颈,躬背,女人把自己绷成一张立于极限边沿的弓,大剑稳稳在她掌心支撑住佩尼娅的重量,随即向上一挑!
上捞斩!
佩尼娅惊讶的尖叫声远去,在那之后,璀璨的、尖锐的、锋利的刀光剑影在琼蟹头顶分割出几何形的图样。
气·刃·兜·割!
亚玟看着那些明亮的剑光,踏出一步,两步,步伐越来越轻快,像是战意从肺腑里往外燃烧得急不可耐一样,三步,四步,随着金属和龙鳞碰撞的声音她跑起来。
“佩尼娅,西娅,黑川!”她奋力呼喊同伴们的名字,大剑顺着笛音前砍,每个人都能听见她因战斗欢呼得畅快淋漓,“接下来我负责吸引注意,左钳落地,准备进攻!”
准备胜利!!
(点卯前的故事)
梅瑛乔装撞刑堂,盐帮推舟昧银两
梅瑛换上一身短衣,趁着船到码头,来往的船工忙着卸货,蹑手蹑脚从船舱摸出来。
天已然尽黑,连月也不曾出来照亮,正是月黑风高时。船工节俭,随身捎带火把,要用的时候甩一两下, 火把里隐而不发的虚火随着晃动,像饮饱了水的菌干,噼啪着借力燃烧起来。不过一豆亮光,仅仅照亮面前几步路。梅瑛蹲身在火光的阴影里穿行,一路摸到一座浮岛的边缘——如果线人没说错,这里就是此处盐帮的一座落地。
浮岛上盖一座竹楼,油布拼接覆盖用以防雨,里面隐隐有人声顺水飘来。梅瑛犹豫片刻,决定再往前探探,觉得不对再撤回来。
官员贪污一案已经在案前搁置半年,官职不大,银两却不少。府邸搜过,人也审过,偏只是些稍微多些金银罢了,同品级的贪官私吞多如牛毛,比起来这人端的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模样。搜不到归搜不到,但白纸黑字的账可对不上。卷宗交到梅瑛手上,前面已经接手国好几任,现在大理寺已经准备结案,剩下的不过是往刑部递个流程,让同为六扇门的同僚知道这个事罢了。梅瑛看似和气,偏对当朝大理寺卿——陈怀澈——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案件里关键人物,官员的庶弟像是隐身了般,如此明显的问题,陈怀澈不可能置之不理。梅瑛双手一合,揣着卷宗就要上门让对方给个说法。
“梅大人,陈大人说了,这件事情牵扯甚多,已经追回大部分赃物了。”
大理寺的小吏半推半拉,阻止梅瑛冲到大理寺去。
“这不是丹青兄的作风。”梅瑛表情淡淡,难得带上几分锐利的审视。最终,他不愿意为难眼前两股战战的小吏,挥挥手放人走了。
行啊,这般避讳,既然交到我手上,就让我探探虚实罢。
梅瑛深吸气,屏住呼吸放缓脚步,距离竹楼不足十尺,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告饶——
“我不知道,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哪里敢瞒着您‘覆海狼’啊!”
随即而来是中年男子沙哑的低笑,竹棍有节奏得打在地面上,俶尔停止:“这不是还能花言巧语吗。”
梅瑛再靠过去一点,忽然脚下一软。
“噼啪”
一根晒干的竹子被他踩断。
“谁!”竹楼里传出暴喝,一短衣粗褐的年轻汉子冲出,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行状鬼祟的梅瑛。他朝着梅瑛大步奔行,浮岛随着汉子的步伐上下晃动。梅瑛或是慌张或是受了摇晃影响,急切中两腿如软烂面条,每一步好似踩在棉花上,反身只见那汉子丝毫不受影响。坏了,是枚练家子,梅瑛想。
他索性不逃了,让汉子把自己押进去。
竹楼内主座上坐着一位高颧骨的中年人,头上好似营养不良的棕发,蓝色抹额,单侧系着一绺辫子,他杵着竹棍,眼里闪着财狼一般精明的光,上下打量着梅瑛。
“格当码子打哪儿来的?”中年人问押送的练家子。
“生面孔,怕是拆梯子。”练家子恭敬地答道。
中年人冷哼,言辞间带有火气:“拆梯子?饭桶!哪里在玄,明儿自个儿找那装木鎯照镜子。”(1)
练家子更是低头,一言不发,像是知错。
梅瑛见他们切口混杂,自然没全懂,但大概想到是斥责练家子办事不利。他放宽心,看这里人也没对他动粗,自然是一个纪律严密的江湖组织。随即他又看之前跪在地上告饶的人...和贪污的官员怎么有六成相似?心上盘算了一阵,大概确定这人就是官员的庶弟。
“不知我们这小小码头,怎么让大人大驾光临?”坐上的中年男人走下来,对梅瑛和善地笑,“松手,像什么样子,给大人看座。”
练家子松了手。有人搬来竹凳,有人放上小几,还有的人端来清水。梅瑛安之若素坐下,没动杯子:“你认得我?”
“我等小人物自然不认识大人名讳,大人可赏脸告知一二。”
梅瑛被这做作的殷勤弄得左右不是滋味,这码头头子看似恭敬,实则处处透露送客。伸手不打笑脸人,梅瑛还是生硬地报上名字:“梅瑛。”
“!是你!刑部的那个!”官员的庶弟后退两步,“你怎么找来的!”他又转身指向中年男子,”你们言而无信!”
官员的庶弟像是发了狂,指着四处乱骂一通,竟要冲到中年男子面前:“你们盐——”
练家子不等人说完,一拳把人掼在地上,对方呜呜咽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中年男子才摸了摸下巴:“见笑了,刑部的梅大人。草民是码头的小管事,姓武,单字一个奎。”
梅瑛见他强调官职,忍不住呛声:“‘覆海狼’武奎?”
武奎摆摆手:“水上叫着玩儿的诨名而已,算不得什么。倒是梅大人,看起来深谙让人说话的办法啊。”他一只手拖着竹棍,慢悠悠坐回座位,“梅大人可是在追查案子?六扇门办案,我等自然全力配合。”随即低声道,“我们这里问些什么,可比刑部顺手多了。”
顺手。
这个提议的确令人心动,不知道陈怀澈当时是如何考虑——或是受制于人——梅瑛指尖在小几上来回敲击,在口中舔着下唇。
这码头头子,果真是精明的商人,自己一来,转眼间出卖才和自己合作的官员庶弟,只怕靠不住。
心念回转,梅瑛朗声道:“我们刑部自是有规矩,只能使用杖刑,隔二十日一审,拷打不得过三次,总数不得过二百杖,且不得更换行刑人。”
他站起身,明暗晦涩的火光照得他梅色的头发,像是梅树下生出的花魄(2):“但...此处不是刑部,我更想试试脑箍呢...鼠弹筝也不错。”他对着官员庶弟笑了笑,“脑箍知道是什么吗?以绳束首,木楔打紧,渐至眼耳出血。鼠弹筝呢,就是把你的指头、趾用细绳反绑”梅瑛在对方惊恐的眼神里指了指对方的指头,“我会以木棍弹击绷紧之绳,每弹一下,绳子便绷紧一份,最后关节绛紫,你的手指也会随着一寸一寸烂掉....”
梅瑛又低语似的说了许久的酷刑,再看过去,对方已经吓晕过去了。武奎斜睨梅瑛,又瞧了瞧地上昏死过去的官员庶弟,一副思考的模样。
“梅大人,”武奎正色,“此人就交给我们吧,我武奎定会让您看到我等的诚意。”
梅瑛注视武奎,转身离开,众人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无人敢阻拦半分。他走后,众人心有戚戚,望着座位上的武奎。武奎没事人一般,示意找人把官员庶弟泼醒:“看我干甚,可算把那聪明的梅大人送走了,下次谁敢再往帮里请大佛,那位大人说的内容,可是给老头子我不少启发啊。”
哗啦——
官员庶弟浑浑噩噩醒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武奎。
“你们家怎么就惹上六扇门了呢?”武奎蹲下,拍了拍对方的脸,“我盐帮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吧,别藏私了,除了老头子我,其他都帮不了你。”他比了比一个手势,“得加到这个数。”
官员庶弟喜极而泣,他颤颤巍巍说出:“一千两,都在....”
武奎侧耳听了听,忽然哈哈大笑!
“好!这样,我们盐帮给你取来!”又过了一个时辰,银两在竹楼放置妥当,武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拿走吧。”
“没有车船吗?”官员庶弟愣住了,看着竹筐,布料,还有零零散散堆在地上的银子,他竟有一种身在宝堆却带不走的错愕。
武奎啧啧:“我们谈的时候,就说的是我们用竹筏,您带着银子离开,不是吗。”
“话虽如此...那带不走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算计我!我!”
“你可和刚才那位朝廷命官不一样啊,”武奎狞笑,“我听闻造银厂的人偷银子,把银子置于谷道里,不如您委屈委屈?”
言毕,周围传来众人的哄笑。官员庶弟一脸屈辱,双手紧抓裤头。
武奎挑眉:“这可是一千两,靠他一个人可不行,怎么,不帮帮他?”说着便往竹楼外面走去。
那官员庶弟突然意识到什么,但回头就被练家子狠狠按在地上。
月黑风高,水面上传来隐约的惨叫声。
“这梅大人还真是...启发老头子我了。”武奎拎着着竹竿,往码头走去。他从兜里摸出半个发硬的馒头,一路走,一路碾碎扔进圈出来的鱼塘中。
各种鱼儿浮上水面抢食,其中夹杂着几分艳色,几尾锦鲤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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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刑部门口挤挤挨挨围着一群人。
梅瑛走进人群,竹席包裹着尸体,没人知道谁放在这里,仿佛凭空出现。有人掀开竹席,不是别人,正是那贪污官员的庶弟。他面色惊恐,身上遍布淤痕,未着寸缕,显然死前受到莫大的酷刑。
人群中有人恨恨道:“匪帮手法,他们好大的胆子。”
仵作细细验尸,尸体的谷道撕裂,脱垂的肠子里找到一百两银子。
梅瑛皱了皱眉,这是威慑。
线索已断,此事就此结案。
(1)都是江湖黑话,混了丐帮和洪帮的,时代对不太上。只是理论知识,没实际应用作者只有照猫画虎:
“这个人打哪儿来的”
“不认识,怕是要走漏消息出去的。”
“走漏消息出去的人?没用!这哪里是圈内人,明儿自个儿找到那间谍把双眼挖了。”
(2)清·《子不语》——“此名花魄,凡树经三次人缢死者,其冤苦之气结成此物,沃以水,犹可活也。 ”
作者:余轻舟
免责声明:笑语
本文最初是我与友人的“随机抽歌词写作”游戏产物,一篇cp配对为《黑塔利亚》中阿尔弗雷德F琼斯/亚瑟柯克兰的同人文,经后期删改与修正成为了如下模样。话虽如此,全文的戏份基本上都是配对中的后者的,介意的朋友可以注意一下。
谨以此篇献与已然离去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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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I've got nothing
who am I to love you
when I'm feeling this way
and I've got nothing to offer?
洛城 我已一无所有
每当我如此感受
却没有可为你奉献之物
我还要怎样去爱你
亚瑟柯克兰醒来时感到一阵眩晕,有一瞬间他不清楚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他听见房门外木制楼梯被人踩踏发出的嘎吱声与隔壁房间模糊不清的谈话声,看见老旧干裂的天花板和边缘处斑驳发黄的米色墙纸。他坐起身,瞥见床下地板上零星散落的玻璃酒瓶碎片,于是有关昨夜争吵的记忆片段与宿醉带来的头疼才迟迟地灌进他的脑子里。
是的,就是这里。横跨整个美利坚的旅程以最西侧的加利福尼亚作为终点,没什么新意,无论是旅程本身还是它的所谓结局。亚瑟耸了耸肩,带着一阵盘旋在脑内的钝痛感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阿尔弗雷德果不其然地落下了点小东西,眼镜盒与印着显眼logo的棒球帽之类的,亚瑟想了一想,把它们留在了原位,尽管对方折返来寻找失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哦,也许那位粗心大意的失主现在已经坐在返回纽约的便车上了吧。
正午的骄阳热辣地倾泻而下,亚瑟走到旅馆大门前招牌投下的阴影边缘,而后下意识停住脚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大麻混杂而成的气味,有点熏人,但尚在忍受范围内;活泼的爵士乐旋律伴着霓虹灯的嗡嗡响声,隐隐约约从遥远的某处传来;形形色色的人从他眼前的街道上掠过,各异的身形连同拖在脚底的影子都被日光拉成古怪的长条形状,看不真切。一种怪异的情感伴着热浪正中他的眉心,不完全是因为这段戛然而止的关系,毕竟这样的结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阿尔弗雷德带走的不止一段仓促的恋情。
亚瑟心中升腾起一阵突兀却熟悉的陌生感。洛杉矶于一夜之间化为一座奇异的原始丛林,不近人情又荆棘丛生,开满颜色奇异的花却没有一朵可供他摘下。他仍记得年轻的美国小伙以怎样的口吻同他谈起加州,谈起西海岸,谈起流传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真假参半的故事。但所有的词句在此刻都显得更为不真切起来。说到底,从整个生命的长度上来计量,美国西海岸对孤身一人的他而言实在太遥远了。蒸腾的暑气也无益于他扎根于潮湿土壤中的灵魂,反倒会将其灼伤。
唉。亚瑟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美国就是这样,这里的人和他说着大致相同的语言,但仍能让他真切地感到身在异国异乡。
某种或许会喷射蒸汽的机械所发出的恼人滋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无论如何,他该在天黑以前作出有关下一目的地的决定,最好再寻得一处落脚的地方。也许他该再在洛杉矶待上一夜,也许他该沿着来路返还东海岸,也许……不,现在还不是回家的时候,也不应该改道去纽约。旅途,属于他自己的旅途,还远没有结束呢,没必要提前为其写下潦草收场的句点。再往北一点就是旧金山,去那里看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缭绕在金门大桥与双子峰周围的雾霭于他而言才更像一种归处的象征。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此番期望也不过是另一段有关旅行和终点的幻想。
夏天就要结束了。汽车鸣笛声代替了对耳朵而言更为熟悉和宜人的蝉鸣。直到此刻,亚瑟才意识到:洛杉矶同阿尔弗雷德所描述的不一样,也同他自己所想象出来的不一样——甚至或许此刻他所感受到的洛城,也并非洛城本身的样貌呢。
幻想也好吧,这倒是不再让他烦扰了。不管怎样,他总是要去看一看的。
亚瑟柯克兰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他拖起行李箱向前迈步,踏入这片聒噪的原始丛林里。
【蘇遊|革命組】《君主與革命盟友的最後一夜》
評論MODE:隨意,別罵我,太久沒寫二創了腦子不好使真的。還是覺得原創二創分號比較好所以原來的刪了建個小號放,本來想再修改修改但是拖著拖著就快到死線了於是算了就這樣吧。
以及這是新版本更新前的作品,新版本更新之後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仿原作形式,所以不了解原作劇情的可能看不懂,雖然很多造謠。
===========正文===========
講述了一對建立了秘密盟友關係的政敵共同掀起革命推翻暴政前一夜的故事。
·上篇·鷹頭拐杖和翡翠權柄
【拄拐棍的不一定是瘸子,還可能是裝貨和挑夫】
當朝清流領袖奈費勒有一根從不離身的鷹頭拐杖,鐵木細磨而成的杖身,黃銅打造的杖頭杖尾,很有些分量。奈費勒每天外出都會拄著它,至今已有許多年,以至於“奈費勒大人是個瘸子”一事,早已成了陽光下的王都不必宣之於口的「常識」,並在某些月下酒宴中被津津樂道,傳出許多不堪或可憐的“故實”。
而你——當朝第一寵臣、媚上功夫表演家阿爾圖——也曾是對這事深信不疑的人之一。祗不過你雖然有時出於不得罪人的心理,在某些酒宴上也對這些閒言碎語發出一聲笑來,心眼裡還是對那位同僚保留了最基本的同情。因此每當奈費勒在朝堂上對你某些荒唐的諂媚行為進行毫不留情的批判,而你最終因理屈詞窮而在這場口舌之爭中落敗後,你都會這樣安慰自己說:那傢伙瘸著腿還要在朝堂上挺胸收腹提臀式地站半天已經很辛苦了,何況我們現在已經是盟友了,這場是我讓他!
你是在某個去苗圃看望孩子們的日子裡知道事情真相的。
那幾天至高蘇丹陛下又按慣例罷朝出遊,聽說他祗帶了奈布哈尼、法里斯和獵犬隊就出城了,你和其他那些以往都被要求陪駕的武官都沒被宣召伴駕。樂得清閒的你很快讓快腳傳信給阿里木,讓阿里木轉告奈費勒某日某時在苗圃會面,然後叫哈比卜準備了一大包你覺得小孩子們會喜歡的點心。
第二天你一個人來到苗圃,馬蹄輕快得跟你輕鬆愉悅的心情一樣。還沒進門,馬上的你越過墻頭就看到院子裡面那公雞展翅搬的黑影,那影子的左翼長出爪子揪住一個娃娃的耳朵,又從右翼生出根細長的棍子,勾住另一個娃娃的後領。兩個小東西哇哇大叫——奈老師對不起我們再也不偷雞蛋了!然後你就看著奈費勒一手拎著一個小傢伙走過來,朝你點點頭就出去了,孩子們的懷裡還小心翼翼地揣著好幾顆雞蛋。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你發現奈費勒的拐杖被他挑在肩上,手把處掛著一籃子雞蛋,兩個孩子的懷裡揣著好幾隻小雞仔——感情不祗是去賠錢道歉的啊!那籃子隨著奈費勒的腳步晃來晃去,看得你一時無語——天底下哪有人這麼挑雞蛋的,這傢伙怎麼連這種常識都沒有!你趕忙跑過去把籃子拿了下來,開始翻檢有沒有被碰壞的雞蛋,然後雞蛋的熱量就這麼透過你的皮膚滲入你的痛覺神經……好吧,是你小看了這位政敵朋友的常識儲備量,這些蛋是熟的。
嗯?不對!奈費勒你的腿!?
“我的腿本來就沒事,這拐杖祗是習慣罷了,”奈費勒解釋道:“而且一個瘸子就算真的能戰天鬥地,在敵人眼裡往往也還是可憐可笑的形象居多,多少可以讓他們放鬆警惕。”
“虧你想得出來,這招到底誰教你的。”作為受騙者之一的你抗議著。
“沒誰教我,一開始確實是因為腿瘸了才用的。”
“出什麼事了麼?”你決定關心一下這位盟友。
於是奈費勒跟你講了一個關於新晉臣子倒霉又無聊的故事。
那是他剛踏入青金石宮的第二年,被衆劍所吻的王子同樣登基未久,年輕氣盛的戰士王西山秋狩,下令王都所有文武官員都要隨行。這場秋狩你當然記得,畢竟如此大型的狩獵至今也沒有幾回,祗不過當年的你作為一個歷代侍奉蘇丹的世家年輕孝順子弟,還謹守著「勿作腳下草,休當出頭鳥」的家訓,朝一個不會動輒被當成炮灰扔掉,又不至因離太陽過近而隨時被烤死的位置而努力。
而奈費勒就不一樣了,那條腿到底是怎麼傷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總之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祗能靠某位好心士兵幫他砍來的樹枝一瘸一拐地把自己挪回營地了——他甚至成為了蘇丹陛下親口認證的,那場大型秋狩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傷患。
可笑的是,那是年輕的至高蘇丹第一次仔細地打量這位未來的朝廷棟樑。
那腿傷說重不重,不過是肌肉拉傷和踝關節輕度錯位,後者在營地就被隨行醫官解決,前者卻生生拖了好幾個月才痊愈。如今想起來,奈費勒自己都會笑出來,說當年他太想表現自己,太想扭轉那可笑的扭傷在陛下眼中留下的狼狽,於是秋狩結束後,他加倍地四處奔走,做他身為一名官員該做和能做的所有事情,這才把傷耽誤許久。
不過他也因此發現,在這個視人之出身、血統和體面為最重的地方,作為一個發誓要與朝堂濁流相抗衡的文人,手無縛雞之力的瘸腿形象雖然會被人嘲笑,受到的更加危險的忌恨卻有所減少,於是他索性將之保護色,直到現在。
“何況這東西使用起來也不是全無作用,長期伏案工作的人大都有腰背肩頸的毛病,上朝又要一站數個小時,借這個拐杖能讓我站得身姿挺拔又不會那麼累。”
好傢伙,你想道,感情他天天擱那兒立正挺胸收腹提臀,跟一株挺拔的鐵木似地戳在朝堂上,怎麼看怎麼完美的軍姿站相,是靠這麼個小道具來的。
你都覺得有點心累,道:“阿卜德那群人就算了,你居然連陛下都騙過了……小心哪天他知道了判你欺君之罪。”奈費勒卻搖搖頭說:“他早就知道了,他那麼強悍的戰士,我腿到底有沒有病他看一眼就明白。”
你聽著有點尷尬,因為你也是個戰士,但你光注意他的黑眼圈了。
那次秋狩幾個月後,大約就是他傷勢痊愈後不久,年輕的王者賜給奈費勒一支黃銅打造的拐杖,犀利的鷹首握起來其實並不舒適,一不小心就會在他的掌心留下幾道很淺淡的紅痕或小窩,作為一件御賜的玩意兒,實在算不上什麼令人艷羨的寶貝。但尚且同樣年輕的諫臣卻在這份恩賜中讀出了一分君王對他的希冀——甚或是,愛重?
這支拐杖裡,藏著一柄銀光閃閃的利刃。
那時的奈費勒還站在朝堂上離王座很遠的地方,他高昂起頭,仰望著那遙遠的、王座上新生未久的太陽,黝黑的雙眼映著旭日明耀的光輝,然後眼看著濃厚的烏雲如同螞蟥大軍般簇擁著將祂緊緊摶住,在這片廣袤的大地投下望不到邊的陰影。
至高的太陽渴望將自己的光明灑向大地,於是奈費勒自願成為那柄撕碎陰霾的利刃。哪怕那陰霾如同蜿蜒纏繞的藤蔓、生滿毒刺的荊棘、或是看似平靜的沼澤要將他吞噬,他祗是無懼而凌然地將自己磐石般的心打磨成匕首,在與望不到頭的濁流的搏鬥中變得愈加鋒利。
直到很多年後,他終於淌過淤泥站到離太陽最近的地方時,才真切地聽見在那早被腐蝕蛀空的黑日胸中,不斷騷動著的惡魔的低語。毒霧從祂心頭那塊缺口噴湧而出,積澱成層層疊疊的烏雲,貪婪地吞噬一切靠近的光明,也哄笑著要將渴望解救祂的利刃徹底腐蝕。
君王曾經賜下的究竟是何意圖,如今的奈費勒已經無法信任自己當年的答案了。
【愛卿,朕賜你的權杖呢?】
當奈費勒提著阿卜德的頭顱踏入青金石宮,在至高蘇丹玩味的質詢下,在你看好戲一般戲謔的舉薦後,他披上了帝國維齊爾的榮袍。
奈費勒終於有了更多將理想藍圖鋪進現實的可能,儘管這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力也使得君主曾經對他直諫的容忍逐漸剝落,透出露骨的殺意如鍘刀般隨時隨地懸在他頭頂——這是朝堂上靠太陽最近的地方,是不必側耳也能真切聽見帝王低語的距離,而在那早被腐蟲蛀空的黑日胸中不斷鼓噪著的,是惡魔獵食前的喉響與足音,每一聲,每一下都在試圖撕碎奈費勒的理智和勇氣。而那柄陪伴了他多年的鷹頭杖也已被收走,改賜了一根鑲嵌著巨大寶石的黃金權杖。奈費勒下朝後在馬車裡試了試,沒有任何機關,祗是根華而不實,還一不注意就會被刮擦磨損的棍子。
——蘇丹絕不允許站在自己身側的外臣依舊懷揣利刃。
君王的猜忌是致命的,令奈費勒不禁寒毛倒豎,他也曾想過如果換成你——他那八面玲瓏能屈能伸的政敵朋友站到這個位置會怎麼辦,在他的推理中,當你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是必然能做出把屎當做巧克力吃下去,然後一邊嘔吐一邊將害你吃屎的鍋扣到自己頭上之事的。因此他也就得出結論,你能取悅君主的行動換成他來做,祗怕會死得更快,畢竟蘇丹的朝堂不需要兩個負責扮佞臣的小醜,正如君王不會容忍耳朵裡出現兩個勸誡的聲音。
於是奈費勒索性將自己擺正在自己心目中理想維齊爾的位置上,祗需時時表露忠誠,偶爾獻上符合一個清貧宰相盡己所能奉獻出的金幣,再一不小心暴露點無傷大雅的窘迫……哪怕君主的目光已經透過濃密的髮絲在他身上戳出無數個血窟窿,他也裝作毫無所覺般作他不知變通的孤直良臣,將民眾、官吏和軍隊——尤其是位於基層的大多數的訴求逐一安撫,努力平衡,視情況滿足。因此當更多的中下層官員開始用暗示或行動追隨他的行動,當至高蘇丹的金獅軍團團長都秘密向他表達效忠之心時,他確信,王座上的這位確實要完了。
奈費勒在君王身前跪下,行禮,一如往常。而至高蘇丹此時並沒有佩戴他那枚無敵的魔戒,而是在指尖把玩著它——那枚安蘇亞王妃賭上性命替換掉真貨的贗品,上面被拜玲耶附著了一些魔力以避免被蘇丹過早察覺,至多祗能支撐到天明。但蘇丹的注意力似乎也沒在那上邊,他左手時不時拋接戒指,右手則把玩著隨身的金匕首,完全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愛卿,朕賜你的權杖呢?”
君王率先開口,眼神卻不知道有沒有在看他,而話音落下,除了指尖拋彈戒指的“叮”響,殿內便安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聽不見。
奈費勒一直懷疑蘇丹其實什麼都知道,可這位君王又總是擺出一副一無所知、甚或樂觀其成的態度,再把忌憚掩蓋在厚厚的劉海下,祗將殺意肆意放出掃蕩,以至於奈費勒有時也懷疑自己的懷疑是否想多了,君主或許真的祗是一時興起想隨便殺個人潤刀。但起義軍已在城外埋伏完畢,即將趁夜開拔,而攻城就在萬家燈火熄滅之刻,奈費勒此時進宮,便是想為義軍和安蘇亞王妃再拖延一些時間。
“回稟陛下,臣不慎將杖頭的寶石染上污漬,恐玷污陛下雙目,故委託工匠取去保養,特來告罪,請陛下責罰。”
“免了罷。愛卿又有什麼諫言,非要在這個時辰入宮覲見?”
奈費勒又行了一禮,從懷中取出幾道奏折,道:“啟稟陛下,這數日休沐期間積下的奏章臣皆已批閱完畢,然仍有數份需陛下親閱允准方可執行。請允准臣稟報。”
“說吧。”蘇丹歪在軟榻上打了個呵欠。
“先前從東南各領地調撥的糧草已經運抵城外,今夜將在南門外休整,待明早開城即可入庫。”
至高蘇丹祗是“嗯”了一聲,對法德耶捧上來的奏折毫無興趣,奈費勒便又拿起第二折放到盤子上。
“有出巡的官員來信稱,北疆似有異動,恐有邊境領地與鄰國過從甚密,臣以為應盡快派遣王命使者率領小隊精兵人馬,護送君王賞賜之物前往查實,若有異心即可震懾,以儆效尤,若是誤會亦可安撫。”
奈費勒抬眼看了看蘇丹,依然沒有任何有聲或無聲的回應,於是繼續道:“此外,前段時間為逃旱而聚集到城外的災民人數日漸增長,其中尤以北門為甚,未免造成二次饑荒引發大規模疫病,臣懇請陛下盡快調撥賑災糧款,並派遣部隊出北門維護秩序,臣有意派遣一些下層官員往其它三門處宣講,將災民統一安置在北門外的平地,使陛下仁慈的光輝普照天下黎民。臣以為若邊疆真有異動,恐怕會借災行事,還請陛下早日決斷。”
說完就要拿第四折,蘇丹卻在此時坐起身擺了擺手,這意味著他已經不想再聽了。於是奈費勒祗得作罷,而法德耶在將所有奏折整齊地碼放在金盤上後,便識相地退了出去。
殿內又恢復了臨死前的平靜,過了好半晌,至高蘇丹才終於再次開口道:“奈費勒卿,朕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而我也無法理解您到底在想什麼。奈費勒在心裡回答。您看上去似乎什麼都沒想,祗是在肆意揮霍您稚子般的惡意,把所有人都當成您廉價的玩具。
蘇丹彎下腰,奈費勒能感受到他被遮蔽嚴實的雙眼正直視自己,卻不似飢餓的捕食者,而祗是一隻已經吃飽喝足,趴握在高地,好奇地看著某個近在咫尺的不明物體的雄獅。
“愛卿,你要當諫臣,朕就允你當諫臣,你想要清名,朕也許你得清名,今日朝堂之上,才有卿這清流之首。總說文臣以死諫為榮,那日朕將你下獄,也不過教你得些皮肉之傷,正好作你秉公直言之功勛,足以流芳青史。愛卿究竟還有何不滿?”
“陛下。”
奈費勒跪在御前,伏地行禮,脊梁似刀背,依舊平直而鋒利。
“臣自踏入朝堂,所諫之言,所奏之本,雖不免有天真幼稚、異想天開之病,然每字每句,皆為臣一步步行走於市井田間,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口所問、親身所感後深思熟慮而得,皆是為國為民——亦即是為陛下之光輝愈加明耀——而出之肺腑苦言。然在陛下眼中,終不過臣為一己私名所作之戲。”
“所以,這就是愛卿的反心?”蘇丹問,語氣像是毫不在意這句話所指向的大罪,“你甚至連遠遠地朝朕射上一箭的勇氣都沒有,卻要攛掇著別人為你送死?那你今天又為何而來呢?”
奈費勒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也好像被問罪的人不是自己。
“臣雖無能,亦不願做無謂的犧牲,因此祗能做些能做該做之事。”他看了看窗外,月已高升,今夜註定是個繁星璀璨的夜晚。
“愛卿,朕再問你一次,朕賜你的權杖呢?”
“回稟陛下,在臣此刻當在之處。”
【黃金的殿堂是烈日下的大漠,而你是唯一的綠洲。】
吟遊詩人們傳唱著這樣一首歌謠:
高高的明月啊,
你孤懸於黑暗夜幕之上,
驅散烈日炙烤後的灼熱,
安撫枯竭的身體,
指引迷途的魂靈,
我願天狗和烏雲遠離你,
願你有群星環繞。
不屈的燈塔啊,
你傲立在洶湧波濤之間,
心中有火焰燃燒,
暴雨不能將它熄滅,
狂風無法使你轟塌,
霧中的船因以而重回港灣,
我願有無數雙手,
撫平你斑駁的塔石,
有無數臂膀,
扛起油料背負至塔頂,
使那光永恆……
下篇·站起來,將夢想托舉進現實
【為那人人不再恐懼的未來】
革命並不是祗要掀起反旗並殺死王座上的人就可以宣告勝利的。
聚集在這裡的人們要麼認得你,要麼認得奈費勒,更大部分認得你們兩個。他們選擇站在這裡的原因也很簡單——你們都是好人,並且和他們一樣,都受夠了那輪灼燒一切的烈陽。
當然,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你們宣傳時的那些口號。
——革命?什麼叫革命?是你想要燒鴿子吃?還是什麼歌謠的名?
你當然不曾因這不理解而氣餒過,畢竟連你忠誠的追隨者們也沒幾個聽得懂,怎麼能奢望那些連字都不識的平民,連什麼叫「做人」都難以理解的奴隸們,能夠擁護這祗敢在你和奈費勒的夢裡展開的理想圖景呢?
那祗是一團誕生於一雙文人之手的、小小的、隨便一吹就會熄滅的火苗,而你被那微弱的火光吸引,於是小心走上前,將自己長年持劍的手覆上,像鐵甲一樣為它遮蔽四面八方的風霜雪雨,祗盼望這火苗可以燒得再旺一點、久一點。
但人們還是漸漸聚集在了這團火周圍,越來越多不同顏色、不同形態的手和身軀圍住你們,那些手向火苗的方向抬起、伸直,比最好的傘或屋簷遮得還要嚴實!你們說,不要將這光芒遮蓋,讓我們將火苗四散,去照亮更多的地方吧!於是很多人用雙手捧起你們分享出的火苗,走去不同的方向。
是啊,是的。
他們不懂革命,不懂理想,很多人甚至第一次聽說自由、選擇、自我諸如此類的詞語……但他們都知道火是個好東西。它驅散寒冷,烹熟食物,屏退黑暗——更重要的是,他們相信你們不會用這火去燒毀他們的房屋田地和身上僅有的破布條,更不會把他們扔進火堆裡然後哈哈大笑說看這臭老鼠多麼滑稽。因為他們相信,你們是好人,好人不會傷害無辜可憐的人,好人不會與傷害無辜可憐者的人為伍!
甚或有從未見過光明,從未感受溫暖的人,因他們從未受過他人的分享,當他們的雙手切實地從你們手中接過這團小小的、躍動著、如他們不敢展露的心情般的火苗,便小心翼翼地呵護起來,如果有人要將它奪走,他們就情願以生命去抗拒。
於是當你在夜色中騎著潔白的茉莉領兵而來,一手高舉起當朝維齊爾那根鑲嵌著翡翠寶石的黃金權杖,如同擎著熠熠燃燒的火炬時,你祗高聲地喊了一句話——
我們為人人不再恐懼的美好未來而戰!
就在火光照進你堅毅明亮的雙眸之際,你看見那些小心翼翼躲在暗處或猶疑不定、或大膽窺視的人們愣了一下,就祗是一下子,戰吼聲便在瞬間爆炸開來,響徹街頭巷尾,成為擁護你的浪潮。
有不諧的聲音趁著縫隙竄出來,妄圖澆滅這逐漸升騰的熱浪:
——你為什麼會有奈費勒的權杖?誰不知道你們在朝堂上敵對多年!
——我們那受人愛戴的維齊爾啊,你對他做了什麼?
——奈費勒大人正在陛下的宮裡議事,忠誠的維齊爾絕不會背叛偉大帝國的太陽!
——別相信這個竊取了蘇丹陛下權柄的奸臣!
可這些聲音馬上就被淹沒,如同浩大聲勢中一顆顆小小的水珠,濺起又落下。
朝堂上的政敵?竊取權柄的奸臣?
哈!人們才懶得管這些貴族之間針鋒相對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們毫不動搖地相信,眼前這善良講義氣的老爺和那位清廉正直的維齊爾,為推翻殘暴的君主、為人人能擁有更美好的未來,共同舉起了義旗!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些被掠奪的人、被剝削的人、被壓迫的人、被欺辱的人、被不當做人的人——都是你們所說的「人人」!
很快有更多火光理所當然地被點燃,或大或小,是熊熊的煉鐵爐或微弱的火柴棒,照亮了城區的每一個角落,比頭頂的星空還要璀璨。你的隊伍如同被封印千年的火龍自沼澤中一躍而出,抖落禁錮全身的污泥,向天發出此生第一聲嘶吼,召喚著無數細小孱弱、卻絕不肯熄滅的蠕蟲的光與祂同行,攀附其身,化作祂一片又一片、一層又一層堅不可摧的鱗甲。
你看到,甚至有許多年輕的貴族也站了出來,其中很多你甚至能叫出他們的名字和在宮裡的職位,他們有些人自發維護起秩序,疏散老弱婦孺,為隊伍清空道路;或是在一些貴族宅邸前與主人據理力爭,勸他們不要鼠目寸光,阻擋時代前進的腳步。更有不少直接拿起了武器,帶著他們的家僕和護衛投身革命。
很多女人也加入了進來,她們有的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父親、丈夫和兒子而來,有些則拉著家裡的男人和其她女人們匯入巨龍的血肉之中,誓要在歷史的洪流中碰撞出屬於自己的浪花。
而你,這頭燃燒巨龍的首、的腦、的眼,率領著你龐大的身軀緩緩前行,吞沒一道又一道金磚銀泥澆灌的城墻,又逐漸融進了奔騰的長河,前進吧,前進!無畏的人啊!直到與其它同樣勇敢的河流交匯成海,青金石宮祗是一座孤島,而你們掀起的怒濤,必將洗淨那用於掩飾血肉高山的黃金寶石,讓腐敗惡臭的累累罪證接受新時代的審判!
【遊戲早就結束了,狗蘇丹!】
屠龍的勇者迎向紅髮劍客,眨眼便有無數道霹靂撕裂二人之間的空氣,阿迪萊將奈布哈尼擋在即將開始的決戰舞台之外,絕不讓他插手你對他的王最後的宣判。
而故國王子與逃奴軍團的首領則分立在你左右,與你一同攻向傲立在王座前的君王。
——這就是你為朕準備的餘興麼?
三對一的不公平決鬥對他來說似乎毫無影響,君主金色的雙眸從濃密的劉海中透出嗜血的光芒,祗映出你一人的身影。
——來吧!阿爾圖!可別讓朕失望!
呵!
你冷笑一聲。
你才不打算跟那傢伙繼續這場令人作嘔的遊戲——蘇丹的遊戲早在你揭竿而起的時候就結束了,由你單方面宣告結束,何須那荒淫的君王來允准?你早已決定他該如何死去。
漆黑的利箭伴隨著人們的憤怒破空而來,貫穿雄獅發出戰吼的喉嚨,撕碎他虛偽的鎧甲,將他牢牢地釘在冰冷的青金石板上。你回頭看向古利斯,那如雷般的聲音依舊迴蕩在這青金色的宮殿之中,以至於你甚至無法分辨那究竟是那柄利箭所承載著的冤魂們大仇得報的快意,還是殿外等待著最終勝負的人們發出的歡呼。
你在一處偏殿內找到了被軟禁的奈費勒——說是軟禁,其實連一個晚上都沒過去。他笑著迎接你,看上去絲毫沒擔心過戰鬥結束後前來的勝者可能是那個已死的人。繼在苗圃中鍛造出這把夢之刃後,你們的雙手第二次交握在一起,他眼中閃著比太陽更加耀眼,名為希望和未來的光,而你久久無法言語。
這夢一樣的故事,被你們——被你和他,和所有為此戰鬥、為此吶喊、為此犧牲的人,和所有為此鼓起勇氣與腳上的鐵鏈和背上的巨石抗爭的人們一起托舉著,闖進了現實。
【無論結果如何,你們都會攜手共進】
你和奈費勒差點因為由誰登上王座的問題在勝利會師的革命軍面前爆發又一次爭吵,因為你們倆誰都不想順了對方的意主動坐上那把硬邦邦冷冰冰髒兮兮還血糊糊的椅子。那頂華麗麗的、如密不透風的鳥籠子般的王冠在你們二人四手之間被來回推卻,最後哐嘡砸向地面,碎掉的金片一瓣直奔你的小腳趾,一瓣躍上奈費勒腳踝上不知到底算裝飾還是護具的金屬環,然後“叮”一聲反彈飛向你另一個小腳趾,你痛得直翻白眼,叫都叫不出聲,表情精彩得讓奈費勒忍不住大笑出聲。
大概是考慮到兩位革命領袖各自的面子——其實主要是你因為腳趾而導致的面子問題,你固執的政敵,寬容學說的倡導者奈費勒先生主動讓了一步,於是你提議採用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方式——猜拳!這位長著一張從小到大都不會參與猜拳遊戲之臉的奈費勒此時看向你的眼神,就跟當初聽你滔滔不絕如何跟一頭犀牛白日宣淫時一樣,但鑒於他本人也提不出什麼比吵架更好的方法,畢竟你堅決不同意搞什麼狗屁的五百人辯論大賽,因此就這麼定了——猜拳至少比吵架得體,也比辯論賽乾脆,對吧?
於是乎,
錘頭!
剪刀!
布!
奈費勒出了錘頭,因為他覺得推翻暴政需要錘頭,建設新國家的地基也需要錘頭。
而你出了布,因為你「布」想坐那破椅子。
一拳定勝負!贏的人是你。
就在奈費勒明顯地鬆了口氣,後退一步準備向你行禮的時候,你身為武將的危機意識先發制人地迅速出動拉住他的雙手迫使他站直,然後露出一個展示著滿口白牙的大大的笑容,直接將他按上了黃金寶座。
——哈!誰輸誰去得這腰椎間盤突出!
趁著奈費勒還在“啊?”地楞登時,你一手撈起那頂沉重的、累贅的、看了就脖子疼的、被磕掉好幾顆紅寶石還碎了幾片金瓣瓣的黃金冠冕,鄭重其事地將它戴在了奈費勒的頭上,並順手撥了撥他的劉海——這下他有一大半視線都在頭髮之下啦!你在他做出退拒的舉動之前立刻後退一步,朝向聚集在宮殿和沒能擠進來的戰友與觀戰者們高聲道:“賢明的新蘇丹陛下萬歲!新時代萬歲!”
歡呼聲響徹宮內宮外,你得意地看向奈費勒——別想跑我的政敵朋友,這可是人民的聲音!
奈費勒沉默了,為摘下王冠而舉起的手祗能無奈地去理自己的頭髮,讓它們盡量服帖地承受王冠的重量,然後朝你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被政敵這稀見的、第一次對你露出的溫柔表象恍了神,甚至忘記了自己原本轉身落跑的打算,就被他握住了手。有那麼一瞬間,你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月色中的密會,或是星空下的苗圃,他也是這樣緊握著你的雙手,將理想的火種埋進你的心田。
得,這下你也跑不了了。
【時間不斷流逝,轉眼便是十年光陰】
慶祝國慶的花車遊行表演結束,你踏上王宮前的高臺,在鮮花的簇擁下,手持瑪希爾特製擴音器,面對人民廣場上匯聚著的各行各業的人們,高聲道:
“在這個值得我們熱烈歡慶的日子裡,我——國家議會會長——阿爾圖,作為國慶大典的主持人,在此非常榮幸地像我們了不起的勞動人民宣佈,第九屆賢王杯年度納稅大賽的獲獎人名單!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納稅大戶們登臺,接受我們尊敬的蘇丹陛下代表國家和人民所頒發的獎章!”
“恭喜哲瓦德先生再次獲得納稅大戶金獎,在痛失兩屆金獎之後,哲瓦德先生終於再次奪得這項至高榮譽,讓我們感謝他,以及所有納稅人為我們的美好國家所作出的貢獻!”
身著蘇丹禮服的奈費勒再次走上臺來,身後跟著苗圃新入學的孩子中成績最好的那個,那孩子手中捧著的金盤上放著一朵大紅花——這些大紅花都是苗圃孩子們在手工課上用紅紙扎出來的。奈費勒在哲瓦德面前站定,從盤中接過那朵紅花別在哲瓦德身上象征著納稅大戶獲獎人的大紅綬帶上。
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久久不息,你和奈費勒一左一右站在金獎獲得者身邊,與人們一同鼓掌,阿魯米娜跑上來向他獻上一大捧鮮花,然後緊緊擁抱自己的父親,開心地喊道:“爸爸你太了不起了!你永遠是我最愛的爸爸!”
宮廷畫師和民間畫家們不約而同地從不同角度描繪這個場景,詩人和旅者也將把故事傳遍大陸每個角落。你們的國家和平而美好,國庫充盈,既沒有財政赤字,也沒有短缺的經費,既沒有賢者的猜忌,也沒有議長的不滿,你們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而真實。
至於哲瓦德?他當然也很高興啊,不然呢?
【夕陽開啟夜幕,而睡眠是迎向明日的備考】
如今的賢者之國,連蘇丹也祗是一個職稱。或者說,「蘇丹」這個詞指向“國王”甚或“皇帝”的意義已成為過去,現在人們提起蘇丹,腦中浮現出的更多是「監國者」和「燈塔」的形象。
本朝首任蘇丹、國家學堂的大導師、帝國的燈塔奈費勒先生,在他七十歲時主持了帝國史上第一屆蘇丹繼位人選會議,會議全票同意由現任議長——當然不是你——升職就任,然後他就宣佈蘇丹席位進入交接期。三個月後,奈費勒正式過上離退休幹部生活,新任蘇丹就職,如果過程順利,她的任期也將持續到她年滿七十歲。新議長則是議員們從三位常任副議長中選舉而出,空出的席位也是通過選舉補上,那位政績斐然的年輕人其實連輪席都還沒有坐過,仍獲得了絕大多數議員的投票。
至於你這位前前任議長,你早在六十歲的時候就宣佈退休了。雖然依照新修憲法相關條款,你可以到七十歲時跟奈費勒一起引退,但你覺得議長和蘇丹一起換屆可能會使過程產生混亂,何況早年參與各種戰鬥留下的內傷和長期伏案工作對身體的損耗,在上了年紀後一起來找你討債了。不過你並沒有就此遠離政事,你仍在議會旁聽席坐了十年,時常提出建設性言論,啟發著青年一代。而更多的時間,你選擇花費在苗圃和大學。你不像奈費勒那樣熱衷於教學和演講,事實上這麼多年來,除非奈費勒要求,你幾乎沒有主動踏上過講台,你更願意做苗圃孩子們的大朋友,和帶年輕學子進行社會實踐。
順帶一提,與「蘇丹」與「燈塔」相對應的,是「議長」與「領航員」形象的綁定。就算是在你早已退休的今天,依然有人熱情地稱呼你為「帝國的領航人阿爾圖先生」,向你致意哩!
在某個氣候溫和的下午,兩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並肩坐在帝國第一所大學的某段長廊下,看著操場中正在練習劍術的學生們揮灑汗水,時不時有三兩同行的學子穿行,向你們問好致意。
回顧起你們的一生,你忍不住感歎道:“奈費勒,你真是個賭徒。”而奈費勒看了你一眼,打開你六十歲致仕時鐵頭送你們的石頭保溫罐——這東西可好用了,你們用了好多年都沒壞——給自己和你倒了兩碗雞湯——他已經很少喝薄荷茶了,你們這個年紀實在不太適合喝那麼涼颼颼的東西。你吸溜吸溜地嗦掉大半碗,繼續說:“我現在想起來你以前幹的那些事都覺得後怕,如果我以後給你寫墓志銘,我肯定要寫一句你是個瘋狂的賭徒。你不賭金錢財寶,也不讀人命,你賭別人的良知。”
奈費勒又給你倒滿了,然後一小口一小口嗦自己的。於是你一邊捧著自己的碗暖手,一邊自顧自繼續道:“我當時連著抽到兩張殺戮卡,你到底怎麼想的敢給我遞小紙條?我當時都做好你會為了什麼大義啊衛道啥的理由在我犯下大錯之前就把我除之而後快的準備了,結果你居然真的一個人在那麼荒涼的院子裡等我,連護衛和侍從都不帶一個。你就不怕我借著卡牌對你出手,把你的謀反大業和偉大理想都毀了?你哪怕讓你那個女護衛跟著呢!我一個人對上帶著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的護衛,怎麼看還是我佔上風。”
奈費勒聽了沒說話,祗是哈哈笑了兩聲,而你覺得這雞湯跟酒似的有些醉人,以前堆在心裡的話索性都倒了出來。
“還有阿卜德綁架你那次,雖然是我主動說要幫你的吧……但是你居然還不帶你家護衛玩,你難道真的沒想過,如果我真心投向阿卜德在你這裡當臥底,打算先把你耍一通再害你呢?或者我沒那麼在乎我們的盟約,直接把你這事兒給忘了你咋辦啊?”你用手拈起碗裡那根雞小腿送進嘴裡。
肉燉得不夠爛,或者說,實在有點硬了。你心想這個廚師肯定是新來的,一點不懂你們這些老人家的牙口,難怪奈費勒坐在旁邊光喝湯不吃肉。
“但是我賭贏了,無論你腦子裡出現過多少想法,你最終都選擇了與我同道。”奈費勒把一塊雞肉的皮剝下來吃了,把肉丟給你——這個混蛋,這雞肉祗有皮是嫩的。
“還有啊……還有……”你像個孩子一樣晃著腦袋,想要從回憶裡掏出更多可以抱怨的事來,然而你覺得你的腦子也像手裡的碗那樣裝滿了濃濃的雞湯,除了那本來就沒有幾塊的不好咬的肉外,實在沒什麼可抱怨的。
“還有我們起義的時候,你把你的權杖也給我當做信物,這就算了,你怎麼敢在那時候還去覲見先王——不對,是先·先王的?就為了所謂牽制?被發現的話他肯定不會放過你……或者我們起義失敗,你也肯定會被處死,那我們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
“哈哈,阿爾圖,你信不信,我這輩子,就賭過這三次。”
你看了他半晌,然後歎了口氣,也忍不住笑出來:“行,敬你這位賭神。”兩塊石碗相碰,你們真的把雞湯喝成了瓊漿。
他敬他賭贏了你,你敬你賭對了未來,你們都成為了當年的你們眼中更好的自己,也收穫了回顧往昔可以大聲說一句無悔的人生。
“敬大地,敬天空,敬天與地之間勤勞而滿懷希望的人。”
“讓我們滿飲此碗,乾(杯)!”
【賢者之歌】
直到這片土地上的最後一位吟遊詩人離世時,仍有人在傳唱著那首歌謠:
……
遠方的綠洲啊,
你守衛在無盡黃沙之中,
將你的樹蔭、你的漣漪、
和你新生的幼苗分享,
我願以雙手將之捧起,
邁開腳步,
將綠色的草木
和天藍的湖泊
撒遍大漠,
讓每一粒金色的沙子
都開出五彩的花。
無垠的海洋啊,
你生出翅膀飛向遼闊的天際,
化作溫柔的春風,吉祥的春霖,
擁抱龜裂的大地,
以你的淚珠和汗水將它澆灌,
我願為你撥弄古老的琴弦,
用嬰兒般稚嫩的嗓音,
跟隨你親吻額頭的雨點,
舞動歌唱。
==========全文完==========
·後記·
因為是賢者之國,我個人覺得要讓老奈的登基更有說服力——尤其是要讓跟著阿爾圖起義的前線戰士們信服(畢竟無論從時代還是故事背景看,酥油世界觀都是一個更崇尚肉體力量的社會)——需要讓老奈更多地參與到這場起義中,而不是祗作為一個幕後的推手或革命計劃筆桿子。所以讓老奈作為宰相獲得民眾、官吏和軍隊的支持就是很必要的,也能讓老奈跟老圖在整個革命計劃中顯得更加平等,畢竟原作基本沒有展現現實中主要由筆桿子們負責的革命宣傳、發動群眾等等的劇情,而又因為原作遊戲裡這些都是作為卡片出現和被使用,所以脫離原作遊戲的卡牌形式,實際上它們一定以某種形式現實中可以被推行的方式存在。而因為這些支持在這條線路中是指向老奈的,所以老圖獲得這些支持一定需要老奈的信物,而我選擇了老奈的權杖,因為夠顯眼!
沒有摘標奈布哈尼因為我要讓古利斯射箭!而且這樣就不用為了摘標死人了(畢竟我捨不得芮爾),反正聽說不摘也可以不死奈布。
太久沒寫文了,寫二創更是好幾年前的事……很久沒碰到會讓我很想寫點什麼的作品了,於是還是打開文檔寫點段子過過癮,就當復健好了。
以及明明沒寫啥不知道為啥這麼多字……這字數統計真的正常麼【二哈臉】
以及其實我很想寫一個走人之國的結局線。
再及《賢者之歌》上二片寫老奈,下二片寫老奈+老圖。
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不破不立
评论:随意
*当成原创或者同人来看都可以;部分内容修改自之前的一篇作业。
或许我必须亲手弄脏我的全息投影才能理解其由来:有一天,古明地恋握着宇佐见莲的手,靠在他肩头这么跟他说道。然后他就凑上前去想跟莲亲热,被一巴掌挡了回去,理由是今天晚上周围人已经全被你嚯嚯过一圈了。就是在这种时候恋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哥哥古明地觉,他们两人的父亲,雨水的虐待狂和月亮的虐待狂。地灵殿里街道纵横交错,看不到尽头,包裹着一座又一座房子,那都是古明地家的人孜孜不倦努力的结果,但古明地觉在那年春天之前就搬出去了,淡蓝的天色从此暗淡下来,变成一整座黑黢黢的城堡,遮盖着剥落的油漆和开裂的墙皮;但成千上万的窗户仍然亮着,像无数只橙色的眼睛。在靠近地面的其中一只眼睛后面有古明地恋的房间,几条蔷薇藤蔓还执着地趴在外墙上,日复一日蒙上没事可做的尘埃。
他上网跟魔理沙抱怨的时候,魔理沙说你不是有一手,叫什么来着,靠心理暗示在别人的潜意识里搞出全息投影的本事吗,去给喜欢新鲜玩意的年轻人表演岂不是大有可为。考虑到魔理沙在外界的虚拟偶像事业蒸蒸日上,恋觉得他的意见颇有参考价值,就在自己家门口挂了块牌子,给每个路过的人施加轻度心理暗示,吸引他们来光顾生意,这下发传单的功夫都省了。宇佐见莲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找上门的:他穿着一套不伦不类的休闲西装(那件披肩尤其意味不明),永远有十个乃至九个计划举办的派对,为此可以同时打三份工。但是谁会和钱以及乐子过不去呢,于是在莲的派对上鬼混顺便给人表演就成了恋的一份长期工作。
他并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狂欢,无论是酒精、自拍、荷尔蒙、还是更危险的东西。更让他惊异的是以前认识的人都被这个世界所俘获:在第二个派对上他碰见了阿燐和阿空,那两个以前跟在古明地觉屁股后面唯命是从的家伙,现在成了人气DJ,阿空负责打碟,阿燐负责给他的DJ台点火——字面意义上的,消防隐患显而易见但火光缠绕的DJ台真的很酷,而且阿燐也没搞砸过,所以这对二人组还是很受欢迎。说是这么说,一踏进会场古明地恋就能迅速拟态成派对享受者的样子,按照他们的狂欢范式行动、表演,所以这钱赚的还是很顺利。恋只有一个原则:不用这能力去投影真人形象,但也没人要求他这么做。第四还是第五回的时候,他多花了点功夫准备了一场大点儿的表演,表现了一个无力处理导致污秽信息一个劲溢出的月都,月色流淌成朦胧的波光,五花八门的形体在全场观众头顶上漂游,最后被一件从天而降的巫女服一棍子打爆,赢得了全场掌声,到后来他都不知道在用力亲吻自己脸颊的是第几个人,以前在自己家里都没有谁对他这么热情。
古明地觉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总摆出一副家长派头,把自己搞得像个不可名状的混合物。偏偏他还会读心,你上哪说理去。古明地家的黑暗很平等,它对每个人提出一样的要求:去买房子,出租它们,抬高租金,买更多的房子,再出租它们,地灵殿越大越好,地灵殿能爆出来的金币越多越好,他们的父亲就是这一规则的忠实执行者。很小的时候兄弟俩玩大富翁游戏,父亲总站在墙角里一声不吭地看着,直到其中一个人破产出局。他会要求出局的那个把手伸出来,然后让赢家掷骰子,掷出来多少就打多少下。恋只记得这个规则,至于被打到底是什么感觉已经不大清楚了,因为从某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是恋赢。他并不是不关心觉,也不是怕痛,甚至他知道他们只是在一步一步走进父亲的陷阱,但输的感觉越遥远就越惊悚可怖,最后变得和死同等可怕,而掷骰子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游戏DLC。所以他发现拨弄潜意识比这好玩得多,地灵殿里的规则是强加给他的,全息投影里的规则是他给自己创造再小心翼翼地挑战的,就好像那个笑话:不要让别人毁了你的人生,成为作者然后自己毁了自己的人生吧。
至于他们父亲的死,恋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他知道自己脑子不正常,这就是从他们父亲那里遗传来的。他对自己脑子里分泌的某种神经递质过敏,所以那块地方平时都是关上的,就像一只闭上的眼睛。没准他的爱好也和这有关,但他没有证据。总之,这只眼睛不能睁开,但凡眨一下,他就能被自己的脑子逼疯。觉扒开了他们父亲的眼睛,这对觉来说一点也不难。你要是会读心,你也会有办法骗别人睁开自己的眼睛。觉果然很聪明,他比我先找到了解开爸爸诅咒的方法。
宇佐见莲用力摇晃了恋两下,试图把他从派对拟态模式摇醒: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十八岁之后,莲不再热衷于向每一个人询问为什么他总在睡着,但人们还是那么看他,而他开始学会生活在睡眠之中。他住在一个疗养院的房间里,衣食无忧,有人把一日三餐准时送来,同时装作漫不经心打扫房间的样子搜刮走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一开始是纸牌,后来是国际象棋,最后是书和纸笔。但他其实也用不上那些,从十岁起他就开始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金色头发的西洋人,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像一张让人眼花的画片,那人告诉他他叫拉夫卡迪奥·赫恩,这就是莲第一个关于赫恩的梦。在那以后,几乎每一天他都会在梦中见到赫恩,而赫恩见他的目的是让他代写各种信件:贺卡、悼词、情书、绝望的家书。或许其他人是在成长过程中慢慢学到这个世界是怎样运转的,但莲没有,他对这一切的了解都来自赫恩的描述。赫恩告诉他有些人在互相祝贺,有些人离家远行,有些人和自己的父母出了问题,有些人在想方设法申领救济金,他们都需要莲帮忙来写这封信。今天他扮演被偷了东西想要申诉的人,明天他扮演寄宿学校里无聊的学生。梦境逐渐开始扩张,睁着眼睛的每一刻他都能见到拉夫卡迪奥·赫恩,他无处不在,在油墨气味里,在茶杯的倒影里,在午后一点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气中,无时或缺。
莲为他着了魔——莲不能拒绝,不能停下书写,最后不愿停下来。在莲不经意间混乱倒错的时空已经开始压榨他,无形的手压住他的脑袋,试图把措辞搅碎然后压出来,眩晕感凝结在感知神经的每一寸成为自太阳穴弥漫开的偏头痛。最后的最后一切都淡去了,只剩下意识在出窍。但莲却越来越擅长梦里的这份工作,赫恩需要他修改的地方越来越少,他甚至不再需要不断向赫恩提问,赫恩刚描述完他就猜到了对方的处境,猜到该用什么样的语调。
有些时候莲想,赫恩会不会想要我给他写封信呢?但我又能向别人说点什么呢。他有记忆的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在疗养院组织集体出游的时候,他们被安排去参观一座几乎没什么香火的神社。他跟在队尾百无聊赖地走着,把帽子扣到最低,常年不见阳光的生活已经让他开始恐惧光线。队伍停下来的那一刻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那座神社,肉眼可见的破败,没什么人打理,台阶前的落叶也堆了厚厚一层,成片的野花却向阳而生。同行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走进去。一种兔死狐悲般的心情突然侵占了莲:他知道神社是宗教场所,是人们投射信仰的地方,知道为此人们会做很多事,可他似乎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赫恩告诉过他,曾经有个作家写过一种拧发条鸟,它吱吱吱的叫声神似发条的转动声,它每天都飞到主角家附近的树上,拧动天地的发条。或许在莲生活的这个现实里,写信就是唯一的发条,而赫恩就是全部的他者,除此以外我一无所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在现实中找到赫恩。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刻,他就来到了幻想乡。
然后你就跑到地灵殿来靠到处办派对来找人了,那很现实了。恋打了个哈欠,忽略了在那辩解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的莲,干了一晚上动脑子的工作又到处跟人进行亲密接触,他已经很困了。没错,你是对的,我们必须亲手弄脏虚构的世界、打碎我们的过去才能拥有新的生活。但是用投影展示现实这种事情我只干一次,而且我给你看到的说到底还是幻想乡的现实,即使这样你也满足了吗?
没错。
好吧。古明地恋把自己的手搭在莲的手上,潜意识逐渐成形,被投射到他们眼底。无论是买房子,出租它们,抬高租金,买更多的房子,再出租它们,还是接连不断地写信,作为梦想来说,都未免太无聊了一点。对古明地恋来说这一切正如流沙从掌心滑下,终于再也看不清了。随后一个投影在他掌心缓缓出现,那是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球,反射着来自每一个角度的光亮。莲会在里面看到一个金色头发的西洋女孩——真正的玛艾露贝莉·赫恩——她和同样是女孩的宇佐见莲子会在大学社团里认识,一起去冒险,得到一手的悲伤和欢愉。宇佐见莲,或者宇佐见莲子可以绝情,可以不爱她,但不会和房间里停滞的空气一样不在乎她,永远不会。即使宇佐见莲只有无穷无尽的故纸堆和拉夫卡迪奥·赫恩,那唯一一个鲜活的人,他也该满足了。因此,在那之后,莲终于可以亲口拒绝赫恩,就好像那个笑话:不要让别人毁了你的人生,成为作者然后自己毁了自己的人生吧。所以古明地恋才这么喜欢全息投影:学会了创造,知道了这种扎根于物质世界又亵渎着物质世界的东西,知道了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知道了想象可以随自己心意揉捏,知道了那种独一无二的超越感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到枯燥的地底。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笑语
备注:本文为《怪物猎人》同人作,含拟人要素注意。
孩子不懂事纯写着玩的,如观看请放弃脑子,本质是无厘头搞笑文,文中爬山指的是最近一款名为《PEAK》的游戏,所以都来玩PEAK,包好玩的(吗)。
其实写的已经比较跑题了但是休息日我真的会打游戏啊就是说
Catalina和一众怪物环顾四周,只看得到沙滩、椰子树和草丛,他们检查了一遍自己,然后你看我我看你,陷入了思考。
先不论为什么他们刚在那个被称作机场的地方还是正常姿态,转眼到这片沙滩就变成矮小的幼崽模样,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Catalina只记得自己在催促下点击了登机按钮,然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到这儿了。
“嗯,我看了眼资料,我们应该是乘坐的飞机发生事故“迫降”在此地。”雌火龙说,她的嗓音原本像是原野盛放的花朵,如今外表年龄减到九岁,也夹杂了些许稚嫩。
“啊?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怪物中不乏疑问,Catalina也想询问。她是在场唯一保持了原本样貌的人,看起来反倒像这帮人当中年龄最大的了——尽管她知道那帮怪物一个个年纪都能当她父母甚至是祖父母了。
说真的,她有点后悔答应电龙的邀请。本来身为龙历院猎人她的工作很忙,幸好大家都很照顾她,考虑到她的功绩,公会也会适当为她安排一些休假,给予她充分的时间缓解疲劳。所以那天得知接下来要休息一周后,她本打算去结云村泡温泉的。哦,她就应该拒绝她那个电龙朋友的请求,不会被拽进某个奇奇怪怪的世界里,不会突然遭遇飞机失事流落到不明岛屿,更不需要照顾一群小孩子。
“呃……我刚才找到了手册,上面写着要我们攀爬五个区域,抵达顶峰呼叫救援。”雄火龙挠挠脸说,他不确定那段信息是否可信,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可能留在沙滩大眼瞪小眼,于是行动力强的轰龙自告奋勇率先冲出去,紧随其后的是迅龙和冰牙龙。她们两位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按住轰龙,让他别擅自行动。虽然画面有些好笑:两只飞龙一人一边抓着男孩的胳膊把他架在中间,急得那家伙快伸出翅膀扑腾了,最后还是妥协于同伴们的硬控。
Catalina没打算拦住他们,因为她知道那头莽撞的飞龙需要那两位牵制。接下来还留在原地的应该做什么才是她要开始考虑的方向。“你们肚子饿吗?”鏖魔角龙突然问,他旁边的雷狼龙恰好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不饿。”她冷着脸说。
“可是你肚子在叫哦。”泡狐龙笑眯眯地说。
“别提了,我刚往海边跑了一趟,连条鱼都没有。”海龙抓着手里的三叉戟耸耸肩,“它是铁了心想让我们挨饿啊。”
这不是个游戏吗?Catalina心想,怎么还会肚子饿呢?很快她就打消了质疑的念头,因为她也感到了轻微饥饿,而这种对食物的渴望正是她身体发出的信号。
不会吧……来真的?
火龙夫妇眼疾手快地在这块区域搜寻起食物,不止是他们,其他一些怪物也开始寻找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只要能吃下去就行。遗憾的是,海滩只有几棵椰子树有果实,而且相当一部分怪物是肉食性,让他们干啃椰子未免太为难。于是火龙夫妇担负起动脑……哦不对,也有其他会动脑子的人一起帮忙找,很快他们便回一开始的位置打开了那两个行李箱,果不其然里面有食物。
众人翻出箱子内物品粗略分发一番,只能勉强让其中一些人饱腹,其他人还得继续挨饿。电龙说他有个好主意,他可以去帮大家捉虫子吃,当然基本没人赞同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Catalina心想,作为他们当中目前“年龄最大”的人,她必须要站出来说点什么。
所以她有点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说:“我说……我们先往前走吧。”
视线齐刷刷地转移过来,她硬着头皮继续说:“前面说不定就有更多吃的了呢?”
“她说得对啊!我们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哇。”鏖魔角龙立刻大咧咧地叫嚷起来,“你们不会想啃椰子啃到老吧!”
“椰汁又称椰子水,富含天然电解质、维生素、氨基酸等物质,低糖低热量,适合大多数人群饮用。”卡梅缇奥用一贯的人机语调介绍着。
“不是,我没问你这个啊!再说只吃椰子不会营养不良吗!”鏖魔角龙抓狂。
“不会。”
“……”
“算了猎人,我们走!”说罢他推了把Catalina的肩膀,先一步大踏步离去,X小队的其余几人与他们的亲属团也顺势跟上,徒留Catalina在风中凌乱。
所以说我还是不适合当领导者啊。她看着远去的人群,无奈地笑着。
完全不够团结的怪物们和人类稀稀拉拉地朝远处可见的方形石柱群进发,不像在荒野求生,更像是来旅游的。得益于某种神秘力量,他们从出于不明原因四处散落的行李箱里翻找到足够填饱肚子的包装食品,再加上浆果丛和野生蘑菇,完全不必担心挨饿。
不过在他们眼睁睁看着钢龙被霞龙塞了一口绿脆莓中毒倒下后,大家对食材的选择也开始谨慎起来,至少青绿色的水果他们是不敢轻易尝试了(除非免疫毒素)。而当巨兽两手各提着两株几乎一模一样却有细微差异的银针菇时,一行人面露难色。
“有区别吗?”鏖魔角龙揉着眼睛问在翻手册的雄火龙。
“啊,书上说有毒和无毒蘑菇会有些许差异,但是它没写怎么分辨……”
“喂,那我们怎么知道哪个没毒!”他有些着急上头,“总不能尝一口试试吧!”
“试试也不是不行。”霞龙笑眯眯掏出一管试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管中液体滴到其中一朵蘑菇上。
然后蘑菇化成焦黑颜色,活像被烤糊了。
“你……你这方法保真?”
“我炼药的,能保假?”霞龙轻松地塞上试管盖说道,“你就说是不是能排除掉其中一个选项。”
啊哈哈,确实排除了,但是我们压根不知道排除的是正确还是错误选项啊。Catalina流汗看着鏖魔角龙和霞龙的辩论赛,打算还是往其他地方探路顺便找吃的。
尽管突然变成幼童,怪物们本身的体质依然能发挥作用,即便攀爬、跳跃和奔跑都需要消耗耐力,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包含重量也无法限制他们。不依靠道具登上山峰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家常便饭。但做得到不意味着能适应,除了无论怎样都能享受乐趣的电龙那种家伙,其他人无一例外都觉得很别扭。把一群原本会飞的生物的能力ban掉,叫他们用双手和双脚在岩石间来回移动未免过于为难。所以勉强按照规则爬到海岸的顶点后,一群耐不住性子的怪物开始琢磨如何利用现有资源速通关卡。
“上面提到的便捷道具是童子军大炮,但它几乎很难调整角度,并且不保证成功率。”雄火龙一字一句地照着说明书念,被不耐烦的轰龙一把抢过手册丢掉。
“不就是飞不了?我怕它干什么。”他扯着大嗓门说,“知不知道我们仨(指他和迅龙以及冰牙龙)最擅长爬墙啊!”说罢,他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迅龙和看热闹的冰牙龙率先跳下山坡。然后只听得“哎哟”一声痛呼,原来是轰龙顺着山体下滑时没扒住岩壁,一下砸到迅龙身上。
“喂——不要紧吧?”虽然知道他们大概率不会因摔落受重伤,但Catalina还是有些担心朝悬崖下呼喊。
“没关系,他们不会有事的。”雌火龙微笑道,她与丈夫交换了物品平分一些重量,好把从古老雕像那儿领到的神器带上。
“哦,你背包里带的是大回复药吗?”千刃龙好奇地打量她背上那罐绿油油的液体。
“嗯,算是?不过效果比大回复药还好呢。”雌火龙回忆着她从手册上看到的内容,“如果要形容的话,更像是秘药哦。”
“是,一瓶能喝三四口。”雄火龙补充道。
“什……?!我们能把它带回去么?” Catalina来了兴致,要是原本世界有这种一个能吃三四口的秘药她做梦都得笑醒。
“很遗憾,应该是不行的。”雌火龙打消了她的念头,她也没失望,再怎么说她也有点异想天开了。
“哎,再这么爬下去我要累死了。”鏖魔角龙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
“体力使用率为29%,你有充足的能量支撑登山运动。”天彗龙提醒他。
“喂!我又不像卡洛斯(轰龙)他们那样擅长攀岩。”他气呼呼地啃着红脆莓说,“我能在沙地向下挖洞,又不能直接凿穿石头。”
打碎石头难道不应该交给鬼蛙什么的吗,哦,可惜他们不在。
“那我让Obsidian去试试。”炎戈龙忽然说。
“哈?为什么?”
“因为他是‘碎龙’呀。”
“……够了,我们这儿没有焰狐龙吧,没有吧……不要讲冷笑话求你了。”
一头焰狐龙讲冷笑话已经很致命了,不要再来一个了,拜托!
这时候雷狼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助跑起跳,瞬间就没影了。
Catalina:?
不是,你刚才没想起来可以一路跳上山的吗?!
“哇哦,你去哪儿了?”电龙通过他们小队特有的耳麦问。
“我在雨林的半山腰。”雷狼龙冷静淡漠的声音从中传出,“这里有一只会活动的骷髅想攻击我,我把它打下悬崖了。”
“诶?”雄火龙惊讶地转头,“你没有被它伤到吧,它是手册里说的童子军领袖,我想它可能是以前在这儿落难的人死去的亡魂,据说会惩罚那些抛弃队友独自行动的童子军。”
“……那意思不就是我们已经被远远落在后面了吗?还是赶快汇合吧。”Catalina扶额,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还好她这群怪物伙伴一个赛一个猛,区区怨魂袭击不足为惧。
不知道是不是雷狼龙开的头激发了众人,怪物们爬山的手段变得丰富多样了起来。当Catalina还在与雨林的藤蔓、树干、毒草和荆棘搏斗时,海龙站在瀑布脚下仰头望天,便跳进瀑布逆流游了上去。
……
Catalina:不是,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还没等她往上爬,又有几个像炮仗一样的东西唰地蹿了上去。
她:???
演都不演了是吧!欺负她没那么强跳跃能力吗?
而且他们不都不能飞了吗?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啊!
“虽然我们确实飞不了,但是规则没说不能飞啊。”她质问电龙时,对方耸肩给出这样的回答。
“你看,6个气球绑身上就能飘起来。”
算了。Catalina想,她已经目睹泡狐龙学着海龙一样顺瀑布游上了山;冰龙制造冰柱快速搭建平台供大伙通过;几头飞龙种通过童子军大炮发射出去然后在半空滑翔降落目的地。等她爬到雨林顶部,迎接他们的是据说通行非常困难的方山,因为那儿有蝎子、有龙卷风、有炎热到会掉血的白昼,和落差很大的峡谷。但一切困难面对钢龙都不是问题,因为人家能操控龙卷风,对,是直接控制,让龙卷风反而为他所用送大家顺利抵达山顶。
再往后的火山和熔炉更是没得说,炎戈龙直接岩浆泡澡,还能借着岩浆上涨快速登顶。他们这儿还有个炎王龙,那更是岩浆见了都得喊一声“炎王爷”,靠爆破伤害愣是给大家炸出快捷通道,锁链发射器表示我太弱小了,炸药都得说凭什么我只能杀死生物不能炸路。
Catalina表示彻底麻木,只有她兢兢业业在认真爬山,其他人那还叫爬山吗,那已经是《花式通关登顶的1万种方法了》
“就差你一个了,不搭个便车吗?”电龙看着她大汗淋漓地艰难攀登,故意蹲在她身旁的石头问道。
“还用问……?那就,多谢了……”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电龙乐着扛起她的身体,十二岁孩童要搬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无疑是困难的,然而电龙不是人类,所以轻而易举地把猎人驮到了顶峰。
猎人一屁股坐在山顶,望着附近绿草茵茵,花海烂漫,不由得心情变好了起来。
至少就结果而言,他们都很厉害不是吗?
End
关键字:不破不立 作者:喵哩 评价:笑语
“干爹,弟弟们都安全回来了,今天真是有惊无险。”熙蒙笑眯眯的迎上了傅隆生,低姿态的用讨好语气打招呼,换来的是火辣辣的一个巴掌。“听我解释……”他一边试图躲避,一边解释。结果被气头上的傅隆生甩到了磁盘存储整列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你差点害死我们所有的人。”傅隆生气急败坏的吼着。“这不是我们的计划。”
“可结果是好的啊!”
熙蒙的狡辩,引起了影子更大的怒火,他抡起巴掌狠狠的甩了过去,把熙蒙直接重重的摔在了铁柜子上,眼镜也被扇飞了出去。
熙蒙已经被打蒙了,失去了眼镜,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痛铺天盖地。他感觉到被揍的部分肿胀了起来,无意识的伸手捂住。
眼镜落地清脆的声音,让影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继续揍下去。
小辛趁机捡了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给二哥带上,试图开脱:“而且还有意外收获。”
“什么收获?全是意外!”傅隆生狠狠的把这次的罪魁祸首摔到一边,要不是他手贱乱翻文件,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这么多年都没给人拍过,就因为你。”
“你这个小王八蛋!”他不解气的又一脚狠狠的踹上了小辛的肚子,把他直接踹到墙角,砸在了几个塑料筐上。
熙旺强忍着想要去解救弟弟们的本能,紧张的抓住了出租车的门框,随时观察着干爹的怒火升级情况。
“就算被拍了不是还有我吗?”熙蒙一开口,影子的怒火又重新聚焦到他的身上,“你也是王八蛋!”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你就放手,放手让我们去做吧。”熙蒙想都没想双手抓住了干爹的右手,阻止他继续揍人。
“放手?”傅隆生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干枯瘦削的手臂如同一根竹竿被熙蒙的年轻的手紧紧握住,哪怕他是几个养子里体质最弱的,现在血气之勇下倒也有一把力气。
他缓和了脸上的表情,甚至挂上了温和笑容,眼神示意全力握着自己手臂的老二:“放手。”
看到他神色放松下来,熙蒙连忙松开了手,为自己行动上的冒犯,感到不安,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干爹,直接动手。
感受到现场气氛似乎好转的熙旺,视线在干爹和弟弟的身上扫来扫去,手指在车顶神经质的敲击着,服从的天性和守护的本能在心中激烈的交锋。而且他太了解影子了,愚蠢的弟弟们这样的顶撞,万一干爹真的动手,他们连一招都过不去。
傅隆生抬起手,在熙蒙条件反射的躲闪动作中坚定的放在了老二的肩膀上,友善的圈了过去,手指若有似无的挂在了熙蒙的脖子旁边。
“那你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怕的是什么?”他的语气是和善的,甚至听上去像在请教。
熙蒙偷看了一眼干爹,咽了口口水,回道:“我就是说了,你可能也听不懂。”
刚刚有点消气的影子暴怒,一把把这个混账小王八蛋压在了旁边的轮胎上,手里的匕首跟着就扎了下去,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知道什么是害怕和尊重。
“让你们知道,你们该害怕什么。”他的刀尖悬在熙蒙的眼皮子上面,一股力量死死的扯住了他的手臂,虽然如果他真的要杀了熙蒙那力量根本不足为惧,可眼下他需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群不听话的狼崽子。
傅隆生一个抡臂接肘击加大踹,把小辛踹飞了出去。正要再刺熙蒙,,唐枫又扑了上来,不顾死活的想要拦住自己,当然又被一个膝盖顶飞了。在他扫清障碍,再次准备给熙蒙一点教训的时候,熙旺扑了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自己。他并没有透露出杀意,但仅仅是露出爪子,也是对狼王的挑衅。
影子的匕首像毒蛇一样钉了下去,熙旺并没有反击,而是扭过头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让过了这一击。他双手垂在身边,表现出一副柔顺无害的姿态,像是在狼王面前翻过肚皮,祈求原谅的狗。“连你都要反我?”傅隆生的声音虽轻,却透着狠绝。
熙旺不开口,只是驯服的任影子勒住咽喉。
“干爹,我们错了!”发现事情越闹越大的三个弟弟,一拥而上,抬手的抬手,抱脚的抱脚,把傅隆生像一尊菩萨一样端到了一旁。
“老子几十年没被人拍过。就因为你这个小王八蛋。”
“消消气”,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抚着,“干爹,那可是一百多亿港币,有了这笔钱,我们都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闭嘴,你们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架不住人多,傅隆生似乎终于被劝住了。
熙蒙躺在轮胎上,惊恐不已,他刚才直接的感受到了傅隆生的杀意。这不是平时训练时候的摔打或者责罚,而是真实的杀气。冰冷的汗水顺着后背粘腻的爬过,仿佛有一条毒蛇游了过去。他听着傅隆生的声音越来越远,才缓缓的爬了起来,劫后余生的看向熙旺。
“大哥。”他忍不住靠了过去,惊魂未定。熙旺却没说什么,默默的收起了影子的匕首。他示意熙蒙回自己房间,没一会拿了一条裹着冷冻牛排的毛巾进来,递给弟弟。“拿着敷脸。”
熙蒙看了一眼旁边的摄像头,手指触摸了一下还在发烫的皮肤:“怎么,又肿了吗?”
熙旺微微皱了眉头:“让你好好哄哄老头子,你看看你,简直是火上浇油。”但手里的动作却很轻柔,他把熙蒙按在了座位上,把头掰过来一点,然后亲手敷上了牛排。
“我只是实话实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他那一套很快就会被淘汰,过几年抢劫都抢不到现金……”
“熙蒙!”熙旺的声音带着警告和无奈。
“有了这笔钱,我们可以更早的退休。难道你不想过自由的日子吗?”熙蒙由下向上的视线,温润清澈,像林深密处的小鹿。“凭我们的本事,全世界随便哪里,都可以过的很好的。”
“干爹年纪大了,需要我们照顾……”熙旺并非不知道弟弟们的小心思。但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希望大家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他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有傅隆生孤儿院里的这几个孩子,估计早就饿死了。
“切……”熙蒙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他只是利用你,利用我们。”
熙旺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安抚的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虽然是双胞胎,但熙蒙的头发要比自己的柔软的多,摸起来像蓬松的云朵。或者说熙蒙整个人都是柔软的,脆弱的。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熙蒙很容易生病或者受伤。感冒发烧,跌倒扭伤,视力也不好,先天性的弱视,带了眼镜,动态视力还是不太行。所以他很早就明白,只有靠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好好照顾他保护他,才能让熙蒙不受伤害,健康长大。
熙蒙也没再说什么,像是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咪,眯着眼镜靠在了电竞椅上,一只手无聊的托着那块消肿的牛排,心里却开始盘算起那意外的一百多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