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直到晚上桦尔希回到家,连伊格岚德要的药水都准备好了,她才猛然反应过一件要命的事来:今天她们既没有说定“下一次”交换在哪一天,也没有说好下一次见面的地点在哪。 </p><p> </p><p>这怎么办? </p><p> </p><p>桦尔希慌乱了一会儿,却很快安下心来。既然她们今天都能碰上,那后日总有一天还能再碰见的。她只要把药水带在身上,随时做好交换的准备便是了。 </p><p> </p><p>第二天,她照例大清早就起床,行走于夜露还未散去的黎明。这时候,森林里雾气朦胧,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流萤也还未死去。它们在昏暗的森林里浮游流动,像是在做一副光画。大部分的住民都不会醒这样早,于是万物安静,天气清爽。 </p><p> </p><p>桦尔希很享受这段时光,不仅仅因为她需要的有些药材只有这个时段才会开花,还因为这份难得的安全和宁静。 </p><p> </p><p>可是今日桦尔希却在雾中发现了一株幼小的荆棘。那玩意缠绕在一截枯枝之上,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哪个倒霉的家伙蹭到了植物身上的尖刺。 </p><p> </p><p>醉心于药草研究的桦尔希双眼一亮,一下兴奋了起来。她在苍溪古森生活了两百多年,这两百年来,她踏遍了森林的每个角落,却从见过长成这幅模样的植物。 </p><p> </p><p>莫不是变异的物种?因为什么而变异?原种又是什么?它又有什么习性,什么效用? </p><p> </p><p>桦尔希的脑中瞬间被问题所堆满,她连忙在附近留了个小标记,以便日后可以来此观察。 </p><p> </p><p>抱着研究狂人的心态,桦尔希每日都要在花附近观察几个小时,这样的状态也许过了几日,又或许是几周,又或者是几个月。桦尔希一旦进入了研究状态,就会忘记时间,她甚至忘记了同伊格岚德换指甲的约定。 </p><p> </p><p>“兔子小姐。”直到某一天,伊格岚德竟然在荆棘附近找到了她。 </p><p> </p><p>今天,白发的孩子身上依旧一身伤疤,有一些痕迹已经明显到她不得不放下头发,并且穿上高领长袖的衣物来遮挡了。 </p><p> </p><p>“不要叫我兔子小姐啦,我叫……”桦尔希刚想向伊格岚德介绍自己,就被孩子打断了。 </p><p> </p><p>“不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伊格岚德说:“一旦我知道了你的名字,那么我也要让你知道我的名字才可以——但是父亲不允许我把名字告诉其他魔妖。” </p><p> </p><p>“好吧好吧……”桦尔希无奈道:“你叫我兔子小姐,那我就叫你狐狸小朋友啦?” </p><p> </p><p>伊格岚德皱了一下眉头,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不过她还是说:“药水用完了。” </p><p> </p><p>“呀!是啦,我早就把用来交换的药水准备好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你。”桦尔希一惊,这才猛然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她知道自己早就把药水塞到背包里了,可是这几天的研究器械也在包里,乱七八糟地混作一团。兔类的魔妖手忙脚乱翻了好一会儿,这才拿出两瓶早已过期药水来。 </p><p> </p><p>药水的颜色已然变成腐败的灰,即便是不懂药理的伊格岚德,也知道这两瓶药不能用了。 </p><p> </p><p>年幼的魔妖抬眼看了桦尔希一眼。 </p><p> </p><p>“对、对不起,药水过期了。”桦尔希尴尬的解释了两句。她的目光忽然瞥见自己今早采摘的新鲜植物,便连忙补救道:“不然……不然我现场给你配两瓶吧!” </p><p> </p><p>伊格岚德颔首,又催促道:“你快一些,如果父亲发现我不见了,他会生气的。” </p><p> </p><p>“那个,你爸爸他是不是……”桦尔希极为熟练地拿出器械将植物捣碎。她见到伊格岚德衣服下若隐若现的伤痕,有些心疼地问:“是不是虐待你啊?” </p><p> </p><p>闻言,伊格岚德身子一僵,立即转身背对桦尔希,大声吼道:“没有!” </p><p> </p><p>捣药的兔类魔妖一愣,这孩子明明时刻保持警惕,怎么偏在这时候忽然以背示人? </p><p> </p><p>“我的父亲!很好!”伊格岚德竟然直接颤抖起来,声音里混杂着抽泣和哽咽,用手臂挡着脸:“他、他教我怎么打架,还……带我……带我去看妈妈!” </p><p> </p><p>桦尔希看得心疼,壮着胆子走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顶,以示安慰。 </p><p> </p><p>伊格岚德却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我可以相信你吗,兔子小姐?” </p><p> </p><p>“当然。”桦尔希声音柔和。 </p><p> </p><p>“我……害怕我的父亲,可我不恨他……我……”伊格岚德语无伦次地哭泣着:“我害怕他打我,害怕他让我去杀人……可是,可是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 </p><p> </p><p>“我害怕他……真的很害怕,他有时候对我很凶,还动手打我,可有时候他又温柔极了。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我害怕极了。”孩子抹了把眼泪,声音和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可是,我又爱他——我说不清为什么。但是我不愿意看见我的父亲难过,毕竟、毕竟那是我爸爸啊。” </p><p> </p><p>孩子和亲人的羁绊有时候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厚。 </p><p> </p><p>桦尔希轻轻安抚着哭泣的伊格岚德,听了孩子的话之后,她能够大致分析出幼年魔妖的情况。 </p><p> </p><p>因格勒斯那般护崽的行为,加上他对孩子实行的“时刻警惕一切”的教导,让伊格岚德被孤立起来。孩子没有任何朋友,仅仅是父亲的小道具。 </p><p> </p><p>而孩子从小就依赖于自己的父亲,她或许从未知晓什么叫做反抗。 </p><p> </p><p>建立在畸形基础上的爱,得到的只能是扭曲。 </p><p> </p><p>“嗯……也许你爸爸需要点药剂冷静一下。”桦尔希觉得因格勒斯大概是真的有些疯了。她忽然想起外人教给她的一个配方,那是用于稳定精神的制剂,制作起来倒也不麻烦,如果这玩意能帮助伊格岚德处理好和她父亲纠结的关系,那真是太好不过。 </p><p> </p><p>果然,伊格岚德听到这里,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不要疗伤的药水了,我拿指甲跟你换那种药!”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