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里开始痛哭,被带出梦后还在哭,边哭边打嗝,Cain无言地把我送回房间,倒是不像上次那样跑了,乖乖地坐在我床边。我依旧用被子把自己蒙住,呜呜地哭着。历史多么惊人的相似,要不是上次的人是Melissa,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重复了。
“你要我叫Melissa来吗?”Cain小声地问。
我气得对他怒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需要了——!”但是因为哭太久声音已经失去了想象中的魄力,我觉得更丢人,哭得更大声。
“好吧。”
我们没说话。他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是忙着哭不想说话。
过了很久,我稍微平静一些,他突然开口:
“对不起。”
说得我又想哭了。
“你把我扯进来了解了一个世界的黑幕。”
“是。”
“我本来一点都不想知道!”
“对。”他说。
我用尽全力继续哭下去。
“我们还没有证明这里有没有。”他淡淡地说,“你为什么先否认了我们都不存在?”
“你觉得他说得还不够明显吗?他就是在暗示、根本就明示我们这里就是另一个梦!”
我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Cain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说,你觉得你能逃避吗?假如真的是梦,你加入了我们,你也是一个重要人物。我们是共犯,你有资格知道真相。”
“我也有资格不知道真相。”我无力地抗议。
“你必须知道,因为你是重要角色。”
我觉得很难受。
“我不想知道的。”我说,“我明明不想知道,你还是要我知道,我就觉得很难过。”
“没办法啊,Ecripes。我们不就是不停地知道我们本不想知道的事情,接受,然后继续过日子吗。你那份纯情的理想主义还是赶紧给我醒醒吧。”
我听了很想跳起来打他。这时我手机响了。我们顿时通通闭嘴,我爬到床头看,发现是橘君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大意还是最近生活如何,给我说了个天气预报,还说最近甜品店出了新的吃的,他说等我回去吃呢。我看了五六遍,越看越伤心,先哭了半分钟,然后按了拨打。
对方接的速度很快。
“医生?”
“林、林檎君。”
我一时大脑空白,总之先什么都不管地哭了再说。总之,给他打电话是第一次,这样嚎啕大哭也是第一次。我什么也不想就对着电话一个劲地哭,哭得快缺氧了,有点清醒,把电话推给Cain。
“什么情况?”
“你、你来解决。”我打了个嗝,“你来解决。”
“我怎么解决?”
“你和他、和他解释一下。”
“我解释什么?你觉得要把无关的人扯进来吗?”他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但是我比他更不高兴。“是你!是你惹我哭的!你为什么不能给我解决这个问题,就是一个解释嘛!”
Cain无言地接过我的手机,我也不知道他的眼神到底是无奈或者愧疚还是幽怨之类的,我只觉得刚刚喊得太大声有点破音,怕是会影响以后我的假声。
Cain拿着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想了想,说:“那你、你和他说我喝醉了。”
“你喝酒的?”
“我假装我在发酒疯!”
“好吧,”他看了眼电话,顿住了,“你这是日本人,我不会说日语啊,亲爱的。”
“那你给我说英语。”
“你能不能不要趁着现在这样任性?”他揉了揉额头,“算了,我也是第一次见。……你好,我是Ecripes的朋友,他喝了很多酒,现在在发酒疯。”他眼睛转过来瞥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是啊,他在房间里,情况其实挺好的,只是哭而已,其他都很安分。”
他又应了好几声,然后挂了。
“你的日本朋友会说英语,而且比电视里说得好得多。”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他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你看人家对你多好啊。”
“那的确,”
在橘君突如其来的电话下我们两个都冷静了很多。Cain给我倒了水,我一口气喝了三杯,他又拿了条毛巾盖我眼睛上,我在一片黑暗中觉得气消了一些,叹了一口气。
“怎么?”
“Cain,我觉得人生很悲哀。”
“你终于愿意面对现实了?”
“什么?”我说。
“你这个人本性就不是个积极分子,你却还总觉得自己乐观。你有大部分天赋,但是你都把它放弃了,你看你在日本,什么也没干。只是因为Balivernes的死。”
“什么叫只是?她死难道不是一件大事吗?”
“你回去两年一点都没振作。”
我语塞。
“你很消极,你没发现吗?你代表的那种浪漫主义是有毁灭意味的。我在很早以前和你说了,献身。你却总是逃避现实,问我如果一无所有如何献身。可你是一个连一无所有都能奉献出去的人。”
“这是个问题。”我小声地说。
“所以你没法谈恋爱就是这个原因,”他毫不客气地说,“你总觉得你为了你的爱情献出一切,黏人得要命,谁能给你这么大的容器去包容你的爱意?往往很让人受不了。”
“唉。”
“你有全心全意为别人的幸福祝福过吗?”
“那是什么?”
“我们通常称之为爱。”
我们都沉默了很久,双方都静悄悄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考虑如何开口。空气太寂静,我想了很久Cain的话,但觉得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有点难受。所以我决定结束这个对话:
“说实话,我已经放弃了。对于人的情情爱爱之类。我更倾向于——在自己去爱别人之前先被别人爱。我已经做过太多爱别人而不被爱的事。让我为我的同类回报吧。但我并不是去爱别人,我现在也依然爱着很多很多人,比如你,比如Melissa,比如Alice,Bret,Balivernes,我爱你们的。我也相信我爱世界。”
“看看你的献身精神。”
“但是,我爱你们,你们不能对我有太多回应。我决定不把爱体现出来。或许你会觉得我很消极,是因为我曾经积极,积极得对一切失望,所以不想积极了。但是我内心还是愿意相信和为谁全心全意地祝愿他能够得到幸福的。浪漫主义者永远是爱的信徒。”
“想用小小的身躯去点亮一丝微弱的光?”
我想了想,“我是说,我现在更倾向:相爱的前提是我相信相爱。”
Cain轻轻剥开我眼睛上的毛巾,我看到他露出一个微笑。“正确答案。”他顿了顿,继续说:“既然你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奉献,所以你也不必拒绝他人的给予。就是这样。”
我不满地把毛巾盖回来,听着Cain的话,感觉困了。这家伙说话有催眠效果,我再一次确信。
“那真是真的人生如梦了。”我说,“感觉不可思议。”
“是啊。”
“我觉得有点累了。”
他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我还是觉得,不如就干脆这样什么都别管了算了。像给橘君打电话那样什么都不管好了,反正什么也无能为力,就这样吧。
我说:“我想回家了。”
“我知道。”
Cain拍了拍我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