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 定调短打 </p><p>* 约1800字，阅读时间3-4分钟。 </p><p>* 可能有让人不适的描述 </p><p> </p><p> </p><p> </p><p> </p><p>青年夹住指板的动作已经有些生疏了，她已经许久没有握住琴弓而多流连于那枝死根烟斗。十六夜延皱着眉头试了三两下空弦，就开始试着演奏前两个小节。 </p><p> </p><p>她抬了抬手，重新开始演奏，从那个皱着眉头思索的青年变形成琴弦上的武者：那些铭刻在肌肉之中的动作自顾自地开始流淌，比一般的演奏速度还快上了三分。少见的黑弓毛不堪重负地开始断裂，混着扬起的松香和焚香灰似的黑色，在这最后的雪间残阳的映照下腾起一阵几近幻梦的尘雾。 </p><p> </p><p>“也只有你才能把帕格尼尼的第24首随想曲演奏得像是在逃的连环杀人狂。” </p><p> </p><p>最后的顿弓。弓毛又被扯裂了几根，在她的眼前痛苦地蜷曲起来，有些落在琴上，有些则轻触了一下光洁的琴面，顺势朝地面飘落。 </p><p> </p><p>“闭嘴。”她嘶了一声，抬弓的动作就像是要振落积血，“你消停会儿会死？” </p><p> </p><p>“会啊。”来人在她的背后站定，延脖颈发僵，等来的只是落在自己后领处的整理。他把延又一次凌乱的马尾重新梳理，用二指宽的绸子束起。她偏过头去，只能看见烟灰色的暗纹二重廻下他鲑色的小袖。 </p><p> </p><p>青年终而是转过身去，将琴弓如同长刀一般挥舞，最终落在来人的颈间：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称不上闪避、更够不上畏缩，任由弓头的银片在他的喉间拉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p><p> </p><p>“十六夜 信。”她的语调中带有更加浓重的嘶嘶声，“不要胡闹。” </p><p> </p><p>“我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信抬起双手以示无辜，脸上的表情说是容忍不如说是认命，“只是你的随想曲实在是太干扰人了，刚进门就被你吵得头疼。” </p><p> </p><p>“去把炭火倒进你的耳朵，你这辈子就不用听我的帕格尼尼、我的门德尔松或者别的什么了。” </p><p> </p><p>“我还得留着耳朵去听你的G小调奏鸣曲，不是吗？” </p><p> </p><p>青年哼了一声来代替回答，如果她对此不满，她会说的。延缓慢地撤下琴弓，注视着这位受诅咒的双胞胎哥哥：他们的近视就和棕发与黑眼一样被铭刻在血脉里，与此一同流淌在他们身体里的还有遗传的疯狂与支离破碎的共情能力——落在那些西洋学者的眼中会是极好的研究案例。 </p><p> </p><p>“我只是想找你聊聊。”信双手拢在袖中，对着她眨了眨眼。 </p><p> </p><p>“要是你真的只是想找人聊聊，我就把这把小提琴吃下去。”她重新抬起琴，提琴在折磨之下发出一系列凄惨的呻吟，“说吧，什么事。” </p><p> </p><p>“当然是关于妖怪的事情。”信在噪音折磨之下依然面色坦然，“二月的时候有很多学生失踪了，你注意到了吗。” </p><p> </p><p>“我不清楚。” </p><p> </p><p>“大家都在传言说要小心突然对你特别亲近的人噢？” </p><p> </p><p>“不存在的。” </p><p> </p><p>“我记得之前有人总在我们家附近探头探脑的。”男人笑了笑，“他不在了吗？” </p><p> </p><p>“不在了。可能是被妖怪吃了吧？” </p><p> </p><p>延坦然地对着庭院点头。夕阳已落，天色渐暗，准夜已经到来，昏黄而血色的天光落在青年素白的手指上，准确地说，是照亮了了她指间的黑色。那曾经鲜艷的暗红已经干涸成了辨不清晰轮廓的阴影，沾染在她的手指上、她的鬓角和衣襟上，也沾满了曾经卧在刀架上的短刀的刃面。 </p><p> </p><p>“你这身又脏了，还是定这种花纹的布料么？” </p><p> </p><p>她没有回答，目光穿过空气中翕动的灰尘，落在了树梢上。此刻仍算是深冬，但小院里的矮石榴依然枝繁叶茂：每片树叶都被红色的丝线精巧地缚在枝干上，整棵植物都遍覆着白漆，令其像一座死亡的瓷器多过像一株活物。这种病态的白色从小院雪白的围墙上走下来，蹒跚地爬满了每一株植物，又覆盖上汀步与石笼，最终朝着青苔和土地蔓延。 </p><p> </p><p>延注视着这片死去的世界，它关于颜色的细节已经被人为的抹去，只留下形状、纹理和数量。夜晚到来的速度令人惊惧，很快，那些已经死去的植物、只有一潭死水的小池和素白地面上奇怪而破碎的残骸就已经连边沿都无法分辨了。 </p><p> </p><p>“……。”提琴发出低声的呜咽。 </p><p> </p><p>“我理解，但你这么做容易招来甲虫和老鼠，在冬天里这可是盛宴。” </p><p> </p><p>“他很无礼。” </p><p> </p><p>“我相信腐烂也不是他自愿的。” </p><p> </p><p>在黑暗之中，延露出了一个超脱而困惑的表情。她记得矮石榴上的每一道结疤和曲折，也就记得下颌处滴落的汗水与血液的温热；她记得地上每一颗石子的排布与形状，更记得尖刀刺入新鲜的肉中迟钝的触感。她还不知道访客的名字，但是这很可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不再需要它了。 </p><p> </p><p>她还记得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那种少年人的欲念，那么鲜明仿佛要着起火来似的；她可以从膝盖和手指的抽动看出他想做什么，所以防患于未然是正确而理所当然的。 </p><p> </p><p>十六夜 延熟悉人类，就像熟悉她的小小庭院和她书架上的书。 </p><p> </p><p>青年的提琴从沉思中的只言片语毫无迟滞地转入魔鬼的奏鸣曲，在她的想象之中，双手上所沾染的浓厚鲜血，正顺着琴弓与指板浸透这首曲子。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