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只會談戀愛了,賣萌屬於寶寶
let me die p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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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是沒變的討人厭啊,白兔。」
循聲望去,樹梢上不知何時坐了個男人,穿著華麗;一頭白髮上有兩只尖尖的貓耳,隨著話音落下抽動。德斯佩摟過朵洛莉斯做出保護的姿態,紅色的眼迎上那雙在陰影裡仍顯銳利的瞳孔,表情稱不上歡迎對方:「柴郡貓。」
「大家都愛愛麗絲,但愛麗絲的眼裡一直只有你。真讓人討厭。」柴郡貓帶著笑容說完一串話,也不知道是玩笑還是嘲諷;他晃著腿,話風一轉:「看來你們決定要去淚湖找素甲魚,這一趟路可不短。」
「你認識素甲魚?」朵洛莉斯探頭問道,又隨即讓德斯佩按回他的保護圈中。見狀,柴俊貓吃吃笑道:「噢、素甲魚。認識、當然認識。」
「這裡有誰我不認識呢?又有誰不認識我呢?」坐在樹上的男子自顧自地說著,「小姑娘,你的貓叫什麼名字?」
貓?朵洛莉斯困惑地抬頭看看德斯佩,見對方同樣不解的搖搖頭後才回答:「我沒有養貓。」
「那你就是不認識我的那個了……」赤郡貓垂下一雙碧綠色雙目,身形逐漸淡去;從他消失的位置落下物體發出清脆聲響。白兔走上前拾起地上包裝精緻的小提袋,裏頭裝了幾片餅乾,以及一瓶上頭掛著寫了「EAT ME」吊牌的小瓶。
會用上的……
柴郡貓的聲音微弱的隨著微風飄散在空氣中,不在此處卻又無所不在。德斯佩輕哼了聲,朵洛莉斯卻聽不出那是不悅還是什麼情緒。
「……真的可以收下嗎?」
「嗯,那傢伙雖然很可疑,但不會做沒意義的事。」暖暖的溫度透過薄薄手套傳來,德斯佩再度拉起朵洛莉斯的手,自然地。「還有很長一段路,我們得走了。」
「你沒事了嗎?」
白兔抹抹嘴角,遺留的最後一絲鮮血終於也消失無蹤:「我一直都沒事。」
穿越遇見柴郡貓的小樹林後,道路通向一座小山丘。周圍沒有遮蔽,坡度平緩的像是走在開闊的平原,風吹草動都能得見;遠方的地平線可以看見不遠處有城鎮,城鎮裡彷彿有什麼熱鬧的慶典,遠遠就能看見彩球飛揚。但道路並沒有通往那個方向。
「城那邊好熱鬧啊。」
「但妳不想過去,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朵洛莉斯晃蕩著兩人交握的手,腳下小皮鞋馬不停蹄的在下午三點的午茶時光中漫步。
「因為路沒有延伸到城裡。」德斯佩伸出纖細的指指向前方,「這樣也好,別跟城裡的那些人接觸也好。」
「為什麼?」
「因為那些人都瘋了。」兔子寶石紅的眼下方有著淡淡青紫,他的神情嚴肅認真的幾乎有點厭倦,而後對著城鎮的方向嘆口氣:「他們愛著愛麗絲,愛瘋了。」
「那你呢?」
「我或許也瘋了。」白兔的表情讓人看不懂其中意涵。
德斯佩話說得清清淡淡,朵洛莉斯也只是應聲;而最後的結論被埋葬在沉默裡,誰也沒有說出口。在被延長的午茶時光裡,他們交握著手走在泥土與石子鋪成的道路上。道路依據少女的選擇而展開,悠悠長長,望不見盡頭。
「淚湖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是個充滿眼淚的地方。」說著詩意的句子,白兔始終帶著一絲疲倦的眼神裡沒有半分浪漫:「淚湖是由最初的愛麗絲的眼淚構成的。」
「那她為什麼流淚?」
「因為她追丟了兔子。」
是這個原因嗎?朵洛莉斯試圖回想她看過的故事劇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愛麗絲為什麼哭泣呢?是因為追丟了兔子、還是因為回不了家、或是因為她得回家了?
她不想離開仙境。
少女的想法明確,不只是因為這裡有她的兔子,還有更多原因。她能感受到這個世界「需要」她,而那個甚至不必言明的「需要」構成了她的生存意義。
道路漫長,眨眼間天色又暗了下來。深夜的三點降臨仙境。
德斯佩彷彿不知疲倦,兔子鮮紅色的雙眼在深夜裡依然熠熠;朵洛莉斯步伐逐漸縮短緩慢,在第三次少女提出休息的要求時,少年坐在路邊的草地上將她按入懷中低低說了句:「沒關係,要是累了就睡吧。」
睡吧、睡吧。
身著單薄的白兔體溫炙熱,好似身上真的有一層白色絨毛覆蓋,讓朵洛莉斯在沉睡中絲毫不覺得寒冷。路燈還要等好一會兒才會出現,德斯佩撫摸著朵洛莉斯的長髮。這是他的神明、他的信仰、他的愛情、他的生存意義。
他的朵莉,他的愛麗絲。
朵洛莉斯身材嬌小,他力氣不夠,無法抱著將暨成年的少女夜行千里;但他可以在她疲憊的時候負著她,一步一步走完她所選擇的道路。德斯佩揹著熟睡的少女,纖細的鞋跟踏在道路上,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
他是被詛咒的白兔,或許也會疲憊、或許也會疼痛;他的悲傷他的痛楚,他在生死邊緣游離的徬徨,這些他的愛麗絲都沒有必要知道。他的軀體會不斷地為了愛麗絲的願望復生,獻祭般的承擔他的愛麗絲崩壞一切的能力。
少女在月光裡伏在他背上安穩的熟睡著。德斯佩的鞋跟在道路上輕巧流轉,隨著前進的路上灑落斑斑銀色粉末,反射月光化為白色軌跡。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可能早已經因為各種原因不斷地死去又甦生;他將一切寄託在夢中希望能斬斷痛苦的輪迴,而他身後的少女是實現他的夢的唯一解。
雖然在見到女孩時,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愛麗絲之於白兔有多麼的與眾不同。然而他最終的想法與目的並沒有絲毫改變。
你有聽見我的呼喊嗎?我的朵莉,我的愛麗絲。
我愛你。
救救我。
「德斯佩,早安。」
「已經是午安了。」午後三點再度到來,他們分食了公爵夫人宅邸的少女提供的食糧後繼續在前往淚湖的路上。城鎮已經完全被兩人拋在腦後,喧囂的歡騰聲離的好遠好遠卻還是能聽見。
今天依舊是歡慶的一天,為了愛麗絲的存在與到來。
他們穿過山丘平原,進入樹林;而後穿越樹林,又走過山丘平原。偶爾會看見路牌,箭頭指向的目的她一個也沒聽過。朵洛莉斯和白兔的交談不多,大多是她提出疑問,德斯佩替她解答。
看見淚湖的指示牌後,他們知道距離目的地不遠了。朵洛莉斯又問過幾次素甲魚的事,但德斯佩卻只是搖搖頭,表示他的記憶裡幾乎沒有關於這號人的訊息。
「……你有沒有聽到那個--」
「噓,我聽到了。」德斯佩抖抖完好的一邊耳朵,抬起頭來看向地平線的遠方。他們在路邊的一顆大樹下休息,吃著所剩不多的餅乾--自然不是赤郡貓的。一路走來還挺寫意,像是郊遊般的散步,不時停在路邊野餐;分明是遼闊無邊的平原,在需要休息的時候路邊總會忽然出現林蔭遮蔽的清涼處。
白兔靠坐在樹幹邊,後背貼著樹皮上的疙瘩;朵洛莉斯坐在他修長光裸的腿上,潔淨如新的裙擺落在帶著水氣的草地。
德斯佩一手搭在少女的腰際,指尖無自覺的摩挲著洋裝布料。朵洛莉斯舉起一片果醬小甜餅湊到白兔嘴邊,但距離仍然不足夠;德斯佩握住少女的手腕俯身要接,卻讓朵洛莉斯的輕笑分了神,轉頭看向她。
鼻尖相碰的距離是有點太近了。德斯佩石榴般的眼底有著難以得見的錯愕,以及朵洛莉斯盈盈的湛藍眼眸。說不上是誰先主動,他們只是沒有退開彼此之間的距離,便自然而然的吻上。微風隨著心跳響動的節拍在草原上湧起波濤,在仙境裡,連風都會隨著愛麗絲的情緒變化而波動;沉溺在寡淡而溫柔的吻中,少女卻聽見了不屬於這幅風景內的節奏。
那是規律整齊的步伐聲,由遠而近朝他們而來。本來想著是不是「其他的愛麗絲」,但成群結隊的腳步否決了這個想法。朵洛莉斯看著白兔的神情逐漸凝重,最後拉起她的手,同樣只簡短的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那是什麼的腳步聲?」被突然急迫的氣氛感染,朵洛莉斯跟著加快了腳步。
「是女王的手下。」德斯佩急匆匆的往後退了一段路,卻發現來時的道路不知在何時逐漸蔓生雜草,融為草原的一部份消失無蹤;地平線的另一邊能看見方正的影子逐漸迫近,紅黑二色的紙牌生出四肢,朝他們的方向大喊:「女王陛下召見愛麗絲!」
「愛麗絲!這不是你該走的路!」
「你該去見女王陛下!」
「德斯佩……」黑色紋案的紙牌遮蔽了地平線以及前進的道路,朵洛莉斯抓緊德斯佩,白兔同樣警備的盯著眼前的紙牌兵緩緩朝後退去。空曠的平原沒有回應他們的願望,出現足以讓他們躲避的遮蔽處;紙牌兵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他們貼緊彼此。這時,德斯佩突然拿出了柴郡貓的餅乾。「朵莉,吃下去。」
「那你呢?」少女憂心忡忡地問道,一面接過餅乾放進嘴裡。麵粉與雞蛋調和烘焙的香氣在嘴裡化開,帶著果醬的清甜氣息,真的是非常好吃的餅乾。
「那不是我能吃的東西。但你放心,我們會沒事的。」
朵洛莉斯很快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她能感覺到自己正快速地抽高變大,她能看見紙牌兵的頭顱、能看見平原的盡頭和樹林,以及不遠處沉靜悲傷的湖水。那就是淚湖啊。
她讓德斯佩站上她的掌心,白兔移動的觸感有些搔癢讓她忍不住笑。朵洛莉斯跨越碎紙片般的紙牌兵,朝淚湖的方向前進。
「如果早點吃餅乾就不需要這麼趕路了。」在淚湖畔,喝下另一瓶藥水的朵洛莉斯正逐漸恢復原來的大小。她早一步放下德斯佩,看著對方嬌小的身形逐漸變回熟悉的模樣。
「是呢。」德斯佩突然伸手搭上朵洛莉斯頭頂,揉起那一頭亞麻色長髮。少女沒有掙扎,乖巧的任由少年搓揉,再重新替她梳順,戴上髮箍。「但我不討厭和你這樣趕路。」朵洛莉斯扒扒髮尾,補上一句。
淚湖透漏著一股悲傷抑鬱的氣息,連雲層都特別厚實。陽光透過雲隙映照湖面,卻讓溫暖顯得更加遙遠。淚湖周圍很是安靜,鳴鳥彷彿也因為太過悲傷而噤聲;湖水透著一層灰敗,薄薄水霧裡飄散著一股腥鹹氣息,和海的氣味截然不同,帶著更多隱晦的腥銹味。
他們沿著湖畔繞了一圈,卻連活物生存的痕跡都沒得見。湖岸的蘆葦叢生,籠罩在越發濃密的白霧之中;朵洛莉斯突然感到好奇,如果她赤手碰觸湖水,這一大片的眼淚是否會從此消失呢?
但她沒有這麼做。「素甲魚在哪呢?」
「如果路通往淚湖,那她就在淚湖這裡。」德斯佩看著蘆葦深處。朵洛莉斯有點好奇,不曉得德斯佩有沒有注意到他在警戒或專注的時候,不管是殘缺的耳朵或完整的耳朵,都會陣陣抽動?
「……來了。」佈滿白色絨毛的耳朵豎立,朵洛莉斯順著白兔的視線看去;蘆葦叢深處騷動漸生,一艘老舊的木質小船繞開蘆葦,順著水流緩緩飄來。小船輕碰湖岸發出細微悶響,船上空無一物,僅有能容下兩人的空間。小船停在他們面前靜靜等待,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要去往何方。
德斯佩毫無猶豫的走向小船。他光裸的長腿跨入船體,確認並無漏水且足以乘載兩人後朝朵洛莉斯伸出手。朵洛莉斯提起裙擺,藉由白兔的助力順利上小船;船身有些搖晃,但又很快的和泛起漣漪的湖面一道歸於平靜。待兩人坐定,小船又兀自緩緩的飄動,朝湖心的濃霧中而去。
不知是白霧太濃,抑是淚湖的悲傷太盛,少女各種湧動的心思逐漸平靜下來。白兔由始至終都沒有言語,漂流間,只有微落的湖水拍打船身的細小聲響迴盪在周遭,又快速的消逝。昏暗的光線裡他們甚至無法確定白晝與黑夜,過了很久、又像是轉瞬間,船身突然響起靠岸的碰撞。
湖心的小島同樣被濃霧所壟罩。他們交扣著十指往岸上走去,與湖岸漸行漸遠。濃霧漸散,他們逐漸能看清周圍風景;各式破碎的墓碑包圍兩人,道路再度出現,盡頭有著女人微弱的哭聲。
「那是素甲魚在哭?」
「我也不曉得……」白兔難得出現猶豫神情,但很快又恢復成平時的模樣說道:「不論如何,先順路去看看。」
「嗯。」
兩人順著路走去,越深入小島,兩旁雜亂的墓碑就越發密集;甚至連道路上都開始出現破碎的碑石。白霧並未完全散去,不過七、八米左右的能見度裡突然出現了遮蔽前路的暗影。
「今天的晚餐還沒著落……不然就吃你吧?代替十九。」白髮少女突兀的出現在濃霧中,直勾勾的看著德斯佩的一雙兔耳:「畢竟這裡,什麼也沒有啊!」
不只這裡什麼也沒有,他們也已經什麼都不剩;濃霧被驅逐開來,最後的一點不安也讓戰意驅散。朵洛莉斯從來沒想過她是為何而戰,只是跟隨本能,知道她必須戰鬥而戰鬥;然而這樣的征戰又有什麼意義呢?
白裙白髮的少女顯然也沒有想那麼多。高出她半顆頭的少女靈活的在墓碑間穿梭,墓碑上刻有許多名字,卻每一個都模糊不清、凋零不堪。哀鳴的聲音依然從遠方傳來,為生存而戰的少女飛揚著裙襬,動作靈活俐落的喚出巨大盾牌,砸向兩人。
朵洛莉斯已經很明白了,她不會受傷,德斯佩不會死亡;相較於白髮少女靈活的身姿,她卻什麼也辦不到。
「兔子,你喜歡吃紅蘿蔔嗎?」那名愛麗斯果真如她所言,目標確是德斯佩。朵洛莉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她的白兔若是被砍下頭顱,還能一次次的復活嗎?
「你離他遠點。」
「為什麼?他是你的食物嗎?」少女不解地問,「只要我搶到就是我的了,而妳——」巨大的盾牌橫亙在兩人之間,削斷根根飛揚的髮絲;站在他身後的德斯佩手指濺出血水斷落,朵洛莉斯雙手拍上盾牌,像是與之抵抗。盾牌在她的掌中逐漸崩落消融。瑞雅居高臨下的視線不滿的看著她,消失的盾牌碎屑中,她身後高大的兔子手執長槍,殺意濃厚:
「——太弱了。」
朵洛莉斯第一次看到德斯佩類似能力的展開。被砍傷的位置出現繃帶緊緊紮住傷處,裸露的纖細白兔被拘束帶綁上冰冷的診療台,身上貼滿管線與儀器。
「我不會有事的,朵莉。」德斯佩看著她,比起讓人發怵的狀態,他卻露出了不搭調的微笑:「我甚至不會感到痛。」
「不要管我……」在麻醉面罩讓他失去意識前,德斯佩的笑意閃過瘋狂。朵洛莉斯沒有看見,她認真地試圖躲避對方白兔的攻擊,那隻高大的白兔像是改造精良的機械,她從沒有在現實看過這樣的改造生物;白髮愛麗絲的眼神認真,其中燃燒著她不理解的光芒。
生存。她為了活下去而前進、為了活下去而戰。
她的願望如此簡單,充足的食物、安全的環境,想要活下去的熱切促使她一次又一次的以巨大的盾牌切割她的身軀。朵洛莉斯無法理解,他們或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渴求彼此亟欲擺脫的一切,希冀對方已經擁有的生活。
既然妳渴望消失,又為何而戰呢?
「為了生存意義……」穿刺、撞擊、切割,就像瑞雅說的,她太弱了。她和德斯佩原本就不是為了戰鬥而生,昏迷的白兔身上出現大量傷口,像前幾次遇見其他的愛麗絲那般;但他不再露出痛苦的表情也不再溢漏悲鳴,除了靜靜的睡著和承擔她的脆弱,他什麼也做不到。
「為了消滅毫無意義的世界……」朵洛莉斯握住兔子的長槍,崩解與消散需要時間,短短的時間內卻已經足夠她死去千百遍。然而她卻沒有死亡,被綑綁在診療台上的德斯佩渾身捆滿紗布像個巨大的白蛹,朵洛莉斯悄聲無息的抬手抓向愛麗絲飄散的白髮,壟上白霧的雙眼黯淡無光。
這幾日久違的平靜讓她差點忘了這件事。
「……為了尋求死亡的勇氣。」截斷的髮絲在她手中化為白色粉末,灑落在滿地的無名碑上。風雲變色。
「真是、傲慢的傢伙。」她聽見有人這麼說。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回到路上的他們依舊在薄霧中前進。
德斯佩還有些虛弱,蒼白的一張比平時還要蒼白的臉,殘留的血漬都沒來得及抹去;雖然早有些察覺,但這是朵洛莉斯第一次窺見德斯佩的瘋狂。她想,那應該可以被稱為瘋狂。在肉體的痛苦中,總是冷冷淡淡的白兔裂開嘴無聲地笑著,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歡愉抖動著身體。她眼看著傷處在她面前生生復原,一個又一個;綻開碎裂的骨骼血肉,像活物一般的生長蠕動,而後消失無蹤,像從未存在、或從未出現。
直到白兔徹底清醒後,像是沒事一般冷靜的提議繼續趕路。
路的盡頭——或者說是墳堆的中央,有個女人坐在墳頭哭泣。薄霧模糊了她一頭墨綠的捲髮,她一身黑衣,融化的眼線在臉上畫下兩道黑槓,神情悽苦的讓人無暇取笑。
「愛麗絲……」女人的淚水不斷落下,打溼腳下的土壤。她的聲音很柔、很軟、很沉,悽悽切切像吟誦著喪歌的風,悲傷飄散成壟罩淚湖的霧氣,繚繞徘迴不去:「啊、愛麗絲,你該來祭悼。」
「祭悼誰?」
「妳的白兔,愛麗絲。」哭泣的素甲魚對著面前的墓碑掩面,哽咽地泣不成聲。朵洛莉斯這才注意到,這是他們一路走來所見到唯一完好的墓碑:「這是白兔的墓。」
淚湖的湖水不是眼淚,而是浸泡千百年的屍水。「愛麗絲離開後,不被需要的人開始消失。」素甲魚撫摸著墓碑上的刻字,同樣模糊不清:「親人、朋友,這個世界為愛麗絲而生,而愛麗絲不再需要這個世界後,世界也逐漸毀滅。」
「這個仙境失去了意義,沒有存在的理由。」素甲魚的眼淚從未停止,她像是吟唱一般,低低的說著:「我的朋友、我的親人,構成仙境的一切開始毀滅;但可能是仙境還不想死亡,它開始召喚愛麗絲——」
「——與白兔。」
「仙境開始復活,愛麗絲們來過一次又一次,白兔們不斷的復活。」素甲魚抽咽著,哭紅的雙眼看著朵洛莉斯:「仙境開始瘋狂,為了求生,所有人都瘋狂了。」
朵洛莉斯瞥了眼德斯佩,白兔看著墓碑,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這邊的對話。她想起德斯佩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人都瘋了。他們愛著愛麗絲,愛瘋了。」
「……妳找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朵洛莉斯問道。
「我找妳來,是為了跟妳說我有方法能夠讓妳回去原本的地方。」素甲魚抹抹眼睛,企圖讓眼淚停下;但悲傷太過濃重,她只是徒勞無功。「我想終結這一切。」
「來到這裡的愛麗絲已經不是我認識的愛麗絲,復活的白兔也已經不是我認識的白兔。」素甲魚看也沒看德斯佩一眼,她想起了伯爵夫人也曾對她說過:花園裡重新生長的花,還是原本的花嗎?
「既然原本的愛麗絲不會回來了,失去意義的我們就該面對毀滅的命運。妳不也是這樣想嗎?」素甲魚執起朵洛莉斯的雙手,她的肌膚冰冷,像是死物一般毫無溫度可言。「妳要做的其實很簡單。」
「只要殺了那隻偽品,妳就可以回去了。」素甲魚說的輕輕巧巧,像她不斷落下的淚滴:「我的親人、朋友,我和這個仙境,我們都能得到最終的平靜。」
「愛麗絲,」素甲魚淚眼矇矓的懇求:「殺了妳的白兔。」
「可是、我——」朵洛莉斯困惑的回頭想求助德斯佩,卻看見始終一語不發的兔子平靜的臉上露出詭譎的笑容。寶紅色的眼中有著朵洛莉斯不熟悉的情緒,那是完全空白卻又填滿空白的熱切。德斯佩開口,還是平常的語調,其中蘊含的狂熱情感卻讓少女寒毛直豎:「只要殺了我,妳就能回去了。」
「在仙境裡,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殺的了我。妳也看見了。」德斯佩帶著和平淡語氣對不上的欣喜微笑說道:「只有妳能斬斷這一切,我的愛麗絲。」
聽他這麼說,朵洛莉斯不知怎麼的,下意識地開口道:「但我不是愛麗絲,我是朵洛莉斯。」
「妳是我的愛麗絲,也是我的朵洛莉斯。這就是妳存在的目的。」德斯佩的虔誠幾近瘋狂,在眾多墓碑裡、在他的墓碑前,他平靜而熱切地訴說著他的願望:「只有妳能讓我真正死去,用妳毀滅一切的雙手。」
「只有妳能終結生存的痛苦,朵莉。」白兔德斯佩抓住她的雙手,她的手上還帶著德斯佩給她的手套,讓她不至於因為自己的能力而受傷。「只有你能讓我不再從痛苦與恐懼中一次次醒來,只有妳能夠徹底拯救我。」
「救救我,朵莉。」
「我的愛麗絲。」
她從沒問過這雙白色的手套從何而來,為何能夠體抗她的能力;也從沒問過她的白兔,為何殘缺了半只耳朵。
德斯佩的手和素甲魚不同,十分的溫暖。在落入仙境的旅途中,這雙手總是拉著她前進,給她溫暖與保護。她想起白兔纖細的肩背,想起柔軟的粉色睡衣,想起一個個淺淺淡淡的吻。
「殺了我。」如今德斯佩在她面前握著她的雙手,纖細的面容有著迫近的懇切:「朵莉,這就是你的生存意義。」
「除了妳,還有誰能辦到呢?」德斯佩透紅的雙眼直直看著她。或許我也瘋了,她想起德斯佩也曾這麼說過。
「殺了她,愛麗絲。」素甲魚在一邊鳴泣著,哀求成為風聲,在亂葬的墳塚間嗚嗚繚繞。淚湖中央的島上滿是破碎的墓碑,埋藏著過往、埋藏著真相,一聲聲不斷繚繞。
「殺了我。」
「殺了他。」
「殺了你的白兔。」
「——我親愛的愛麗絲。」在陰雲與淚水壟罩的亂葬崗裡,白兔與素甲魚的要求隨著落雨,沾濕了少女的面龐:「不、不,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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