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证据的收集还算容易,当晚把申诉书写好,第二天就可以去了凡寺上诉了。夜隐在清晨跟随大院里的群众去主街,准备迎接女王大人的送葬队伍。
说真的,他对于女王易芙兰的了解,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作为之前的皇后,在先帝晏宣义驾崩之后,代行皇权结束了与兽族的战争,百姓对她的评价也并不差。
他看着阵容庞大的送葬队伍从他面前缓缓走过,雪花飘落在灵枢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霜,再往后,他又看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晏阳,不顾公主的形象,哭得很糟糕——他不曾见过有人哭成那个样子,连死刑犯都没有——以及晏阳身旁的晏迟安,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没有落一滴眼泪,低着头,远远看去像是安静但不冷静的神情。
他咽了一口唾沫。
再往后,除了为数不多的皇室成员,就是朝廷重臣了,他一眼就在一干重臣之中见到了老头子——即使是这个时候,老头子也仍然带着他那枚墨色芙蓉面具,只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穿素衣的样子,黑色与白色的反差看起来十分滑稽。
当然,正因为那人带着面具,所以本来他无法确定那是真正的夜隐的,但不知是他的幻觉还是别的,他看到老头子的脸向这边侧了测,停顿了一下,又转了回去。
他看不清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也无法判定那是否是真正的夜隐,但按照惯例,老夜隐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出寺的,那个参加葬礼的夜隐,可能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他最讨厌的就是老头子的这一点,先帝驾崩后,他决绝地处决了易芙兰的反对势力——几乎所有的反对势力,之后就开始动用替身,因为外面的世界全是麻烦。
老头子正是只有史书上才存在的那种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忠臣,即使同在一个了凡寺,他也不曾发现过老头子有过不公正或不廉洁的行为,仿佛没有欲望一样的审判者。但他知道老夜隐有一件事情做错了——如果是自己的话,就不会做女王的走狗,帮她处理杂事,毕竟了凡寺看起来远不及颁政省那么有势力,即使帮女王清理好了前进的道路,对自己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利益相关,因此用自己的生命安全去换来一个用鲜血铸成的和平盛世,实在是太不值得。
当然,他知道他也只不过是夜隐的一条走狗罢了,只不过现在被赶了出来,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如此冷漠地评价夜隐和他的了凡寺吧。
从葬礼回到家之后,夜隐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明天的安排,又重新确认了一遍注意事项之后就决定休息了。尽管如此,他独自坐在房中,呆呆地直视前方直到暮色西沉,隔壁厨房传来零星的人声和炒菜声。
他不知道自己回到寺中会发生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正好那天当值的主簿官和他不熟,压根没有认出他来,很快的走一遍流程就可以完事了——可是万一有人认出他就是那个想要谋杀寺丞的『轩礼』呢?他是会再次被关押起来甚至处死,还是被无罪释放?
说到底,老头子将他赶出了凡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不太清楚——是让他重新一个新的生活,还是单纯只是认为这是暂时的惩罚。夜隐本来已经自认为很了解老头子了,可是现在想来,除了外观上能够蒙混过关之外,他不曾知道他的过去,以及他内心中所描绘的未来——如果老头子有想到过未来这种事情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还是想办法去找一下老头子好了,让他回答这些问题,将这么多年来的各种事情都一笔勾销……
他立刻觉得这是个十分愚蠢的念头。首先,老头子深居简出,见到其真容的人估计只有那几个主簿官了,更何况自己已经是危险分子了,他们也不会轻易允许自己去见真正的夜隐。
最后,他摇摇头,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去洗了把脸决心早些睡觉。
夜隐闭上眼,任凭自己被一片黑暗包围,不知怎的,他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是悲伤也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无法描述的不快的感觉。
他开始翻来覆去,拼命让自己不去想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可紧张的,毕竟是自己之前几十年来从未离开过的了凡寺。
可是,毕竟是自己从未离开过的了凡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