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阿尔忒弥斯之月||“否则就坐在这幽冥里梦想空虚的帝国”(上) </p><p> . </p><p>凭心而论,半个月后的贝雷特并不一定能理解半个月前的自己。 </p><p>他坐在医院四楼属于自己的病房里,手腕上的伤痕已经变得愈加丑陋——那里曾经有写划痕,刀子或者其它,最近又添上了新的痕迹,每个过一个月它看起来就会有新的模样。 </p><p>双相情感障碍,Bipolar Affective Disorder,半个月后的他再看见这样的伤口,宛若窒息一样的痛苦似乎仍旧残留在气管深处。 </p><p>——可是他依旧无法理解。 </p><p>就像满月时的月色,未必能够理解新月时无光的夜空。 </p><p> . </p><p>贝雷特似乎又做梦了。 </p><p>这天晚上他一闭眼就又置身在了遥远的战场,他手里握着和年幼身躯差不多大小的枪支费力地在废墟间行走,找寻着一个又一个隐蔽点藏身而后把枪架起。 </p><p>枪的后坐力总是很大,孩子的肩骨被撞得生疼,他咬咬牙把疼痛忍下,从隐蔽的窗口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片残垣断壁。 </p><p>——战争。 </p><p>那是场内战,政府与反政府武装一直从恐怖袭击发展到冲突到最后全面战争,累积多年的矛盾彻底爆发。 </p><p>不过所有的因由其实都与他无关,从出生起他的生活就已被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下,他闻得到硝烟的味道,鼻腔里满是鲜血的锈味和腐尸的气息,废墟的尘埃一层又一层厚重地压过梦里的天空。 </p><p>战争一直持续到了两年前,这个国家彻底解体,原本的国土一分为二被邻国掌控,没过多久就被彻底吞并。 </p><p>而那时的他早已离开了战场—— </p><p>不。 </p><p>这么说大概不对。 </p><p>梦中的他仍在那里徘徊,事实上,无论他想怎样伪饰。 </p><p>他其实一直都未曾离开过那里。 </p><p> . </p><p>他从四楼向下走。 </p><p>身侧阴影深深浅浅地切割着他的视野。 </p><p>台阶有一般隐藏在影子中,向下的视线被半遮掩,但不足带来妨碍。 </p><p>——要留心影子。 </p><p>脑海中的声音说道。 </p><p>那是从遥远而来没有底的声音,烙印在他身体里总在这样的时候出现。 </p><p>他挑起眉,他知道影子里总是会藏身着不好的东西。 </p><p>血液在血管里躁动,只有蓝白条纹的衣袖提醒他这里不在战场。 </p><p>不需要堤防可能的伏兵。 </p><p>——但这里有亡灵。 </p><p>那声音尖锐地嘲笑着。 </p><p>贝雷特“啧”了一声,把它当作本能无尽的喧嚣。 </p><p>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变成亡灵。 </p><p>但凡是他身边的人,不知不觉中都会被替代。 </p><p>他必须做些什么,否则就只能在这里等待着空虚帝国的破灭崩塌。 </p><p>死亡和鲜血都在他身体里沸腾,脑海中画面一遍遍闪回过往的岁月,战场,硝烟,鲜血和死亡。 </p><p>楼梯忽然之间就到了尽头。 </p><p>花园的道路向前延伸——可以看到反射着阳光的水面,粼粼的光芒让才从阴影中离开的双眼略微眯起。 </p><p> . </p><p>“闭嘴!” </p><p>怒吼声一下子驱散了落在眼底刺眼的光,他微微皱眉,偏头,假山的影子落入眼中。 </p><p>灰黑色的石制假山——点缀在流水草地中看起来也真像那么一回事。 </p><p>……然而假的毕竟是假的。 </p><p>但站在那的少年的身影却是“真实”的。 </p><p>棕发少年满脸不耐,绿色的眼睛在过强的阳光下微微眯起,从眼角到眉梢满是躁动的情绪。 </p><p>“你太吵了。”他“啧”了一声,傲慢地将其它所有世界与意见都排除在了他的世界外。 </p><p>那里其实只有他自己。 </p><p>少年停了一会儿,似乎在聆听什么,紧接着他扬起眉,恶劣的情绪抵达了顶点。 </p><p>他抬脚猛地踹向最近的花盆,被巨大力道冲击的陶瓷盆一下子飞了出去,砸落地面。 </p><p>“砰”。 </p><p>一声巨响。 </p><p>“什——” </p><p>瞳孔猛然收缩。 </p><p>战场于此刻降临他的世界,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与影响再度回到他的脑海。 </p><p>——这里没有胜负。 </p><p>这里只有生死。 </p><p>他径直抓起了身边最近的花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砸去。 </p><p>“砰”! </p><p>碎裂的声响。 </p><p>“哈——?” </p><p>远处站在假山旁的少年扭头向这里看来,阳光切下了剪影靠着灰黑色的石块模糊不清。 </p><p>——没有砸中。 </p><p>不过无所谓。 </p><p>抛掷不过是本能的威吓而这看样子对对方无效,脚步一下子迈开,通常人在听到声音后会在0.3秒内做出反应。 </p><p>这0.3秒时间他能冲出多远呢。 </p><p>“搞什么鬼?!”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狠狠说道,贝雷特其实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名牌。 </p><p>下踢。 </p><p>被挡住了。 </p><p>少年抬起的手臂生生接下了他的攻击,耳际能听到碎裂的声响,剧痛下少年依然站立让他感到了些微的错愕。 </p><p>但是,这也无所谓了。 </p><p>战舞的第二个动作已经蕴含在最初的动作里。 </p><p>原本前压的重心瞬间后移,单手撑地飞身踢出。 </p><p>名牌快速晃过眼前。 </p><p>“啊……” </p><p>贝雷特发出轻叹。 </p><p>视野这时才恢复正常,他豁然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处战场。 </p><p>而是站在医院之中。 </p><p>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撞到假山昏了过去,他站在原地,一片错愕。 </p><p>——类似的情况不是不曾有过。 </p><p>他在一瞬间又回到了战场,所有的条件反射与行为动作都再度复苏。 </p><p>病号服上写着罗彬,601。 </p><p>不认识的少年。 </p><p>“——”燥热的血液稍稍平息. </p><p>“呃、那个……” </p><p>“……?” </p><p>他忽地发觉身边有另外一个人在。 </p><p>这么说来,最初听到的声音的确是在对话的样子—— </p><p>“谢、谢谢你帮了我……” </p><p>……男孩子。 </p><p>从名牌上来看和刚刚昏倒的少年住在同一间病房,有着亚麻色头发、看起来像小动物一样的男孩。 </p><p>“不……我……” </p><p>并不是有意的。 </p><p>只是时间与记忆都被拨回了战场。 </p><p>男孩望着他,贝雷特注视着他胸口的名牌。 </p><p>“和也……是吗?” </p><p>“嗯!” </p><p>“你和他是舍友?” </p><p>“嗯……” </p><p>“……刚刚是怎么了?” </p><p>“那个……”蓝色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看起来更像小动物了,“罗彬他、有时侯脾气不好……” </p><p>“……” </p><p>贝雷特猜想那或许不是寻常的脾气不好,橘和也依然在看着他,似乎等待他做出什么决定。 </p><p>——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会被亡者们追上的哦? </p><p>脑海里的声音一个激灵,他握了握拳,俯身扛起地面上的罗彬。 </p><p>“我带他去办公室。”他说。 </p><p> </p><p>一楼的医生办公室有个熟悉的身影。 </p><p>推开门时她才刚刚放下了手中的红线。 </p><p>“怎么了?”琳看向门口的少年,挑眉。 </p><p>贝雷特丢下了肩头的罗彬。 </p><p>“伤患。”他说。 </p><p>“这种伤患我们医院不治。”美丽的红褐色眼眸略微眯起,盯住了黑发少年,“倒是——是你打伤的吗?” </p><p>“嗯。” </p><p>“……最近有医生评估过你的暴力风险吗?”她站起身走向门口。 </p><p>站在门外的贝雷特瞬间僵起了身体。 </p><p>脚步接近。 </p><p>穿白大褂的身影靠近了他,劲动脉里的血液随心跳不断流淌。 </p><p>“比起他来说,现在的你更需要治疗吧?” </p><p>贝雷特猛地退步,重心后倾,一抬腿一计边腿几乎甩向眼前医生的颈侧。 </p><p>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双方都是。 </p><p>“抱歉。”贝雷特舒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可不想和你接近——‘亡灵’。”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