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ne of Time </p><p>莫菲斯之时||“既然在从未到过的地方也失去那么多”(下) </p><p> </p><p>贝雷特摸索着向前走去。 </p><p>他还是第一次蒙着眼睛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前进,四周充斥着的都是声音、声音、声音和声音,他缓了口气,被一些人推动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p><p>手掌撑住了某个像桌面一样的东西,指尖触到了柔软的东西——大概是食物一类的,可惜现在他没有心思进食。 </p><p>黑暗中的道路总是会显得格外的漫长,他继续向前走去,有些柔软像尾巴一样的东西扫过了他的胳膊。 </p><p>“抱歉。”接着传来少年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刚想开口说“没事”就发觉地方已经走远。 </p><p>于是他只好继续向前走,一个人漂浮在黑色的海洋。 </p><p>“贝雷特?”不过很快他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p><p>是他的主治医生。 </p><p>“晚上好,莫医生。”他微笑着问候。 </p><p>“嗯,晚上好……”声音有一点的迟疑,“你一个人吗?” </p><p>“不是,我和Thorn一起来的。”虽然现在他们被人群冲散了,“对了医生,你有看到Thorn吗?” </p><p>“好像没有。”莫希尔得想了一下,“现在人太多了。” </p><p>的确。 </p><p>之前在医院里的时候,贝雷特怎么就没有发现这里有这么多人? </p><p>“呼……”他悄悄呼了口气,“没关系,我能找到他的。” </p><p>“要帮忙吗?” </p><p>建议听起来很诱人,不过贝雷特还是摇了摇头。 </p><p>“不用了。”他说,“我想自己找到他。” </p><p>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想这样做,似乎这是某些 </p><p>莫希尔德医生迟疑着,她是个温柔的好医生,每次看到病人都无法作视不理。 </p><p>改变这一点的是新的人声,“莫医生?”是源瑾瑜医生的声音。 </p><p>“源医生!”莫希尔得的声一下子现货了起来,仿佛原本灰白的画面突然变成了彩色。 </p><p>贝雷特顺着声音望去——可惜的时他的眼睛被蒙着,只有凭借声音来判断发生的事。 </p><p>“要和我挑支舞吗?”源医生问她。 </p><p>“可、可以吗?”声音慌乱起来,贝雷特几乎忍不住想吹声口哨。 </p><p>耳边的会场已经响起了舞渠,乐曲声盖不过人声嘈杂,却依然能够缓和不少。 </p><p>趁着两位医生说话的间隙,他沿着舞会的餐桌向着没有什么人声的地方走了过去。 </p><p> </p><p>声音随着脚步改变。 </p><p> </p><p>他感到有什么人拉住了他的脚踝,他费尽力气才没有反射性地把桌子掀了。 </p><p>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含混不清。 </p><p>“上、上次欺负我的人也来了!会被杀!” </p><p>“没事的angoni!我和你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 </p><p>他觉得有些头疼,那两个声音渐渐远去,但更多的声音却涌了进来。 </p><p>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地方有人叫着“鲸鱼不能没有水”,杯子被扫落地面一片乒乓作响。 </p><p>某个他知道的女医生说着“瓦连京你赶快拦住他”,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冲垮。 </p><p>“你们谁给樱桃喝酒了?!她还未成年!我杀了你们!” </p><p>“朕特别允许你们这些垃圾陪朕玩,有没有人来陪朕玩?” </p><p>“幸好今天没有月亮,和介……哇啊!雨泽!不能到那边去!” </p><p>“那个不好意思,我翻翻笔记本……啊,罗杉先生,你好!” </p><p>“是罗彬!彬!不是罗杉!” </p><p>“绝望了!我对这个精神病院都能开化妆舞会的世界绝望了!我要去天台!” </p><p>“那可不行,跳楼要记得先缴费!” </p><p>“——” </p><p>声音。 </p><p>贝雷特发现大部分的声音他竟然都能认出,他竟然已经认识了这么多的人,在这所医院里。 </p><p>人与人的交际遭遇远比他想象得还复杂,他站在这里,似乎一脚就已经迈入了自己所编织的网格之中,可只要他抬眼,就会发觉这里仍只有他一人。 </p><p>“……这不是贝雷特吗?” </p><p>又有声音。 </p><p>距离他好似格外遥远。 </p><p>“呆在角落里做什么?” </p><p>“医生……是修医生吗?” </p><p>要在模糊不清中辨认出对方的形貌。 </p><p>“嗯,是我……啊,你看不见是吗?” </p><p>“是的。” </p><p>其实如果把眼罩取下他或许能更容易地找到Thorn吧,但他不愿意这样做。 </p><p>站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聆听着声音时似乎在水面之下。 </p><p>“这样啊,那你可要小心一点,会场很乱。” </p><p>“没事……说起来修医生,你有看到Thorn吗?” </p><p>“Thorn?抱歉,我没留心……你在找他吗?” </p><p>“嗯。” </p><p>“是吗……我已经准备回去了。” </p><p>“这么快?”舞会明明才刚开始没多久。 </p><p>“唔,原本就只是想来吃点东西而已,没想到东西这么难吃……啊,贝雷特,你可不要碰那些吃的啊。” </p><p>“……我不会的。” </p><p>“那么,就希望你能够赶快找到Thorn了。” </p><p>“嗯。” </p><p>——然后脚步远去。 </p><p>这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贝雷特探手扶住墙,深深呼吸着让自己的情绪慢慢缓和。 </p><p>被独自一人留下一瞬间又掀起了不妙的质感,连他自己都能觉察到那些浑浊的情绪从底层翻出。 </p><p>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一片漆黑。 </p><p>在这片最深的黑暗里你伸出手没有任何人会回应你,无论你是在求助还是在呐喊,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片黑暗抹去,消失不见。 </p><p>贝雷特倚靠着墙,弯下腰,好像要把身体里一切事物都挤压而出,可是他其实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既虚无,又荒诞,连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知晓。 </p><p>身侧,舞会嘈杂着。 </p><p>他听见谁的声音喧哗着说料理出了问题,又听见什么人尖叫着说她的衣服出了问题。 </p><p>可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世界之外,他不关心那些,月相深深地将他带进了没有一丝光亮的天际,他想有柄刀子,疼痛会让他意识到他自己。 </p><p>……意识到他自己是谁,他身在何处。 </p><p>脚步又摸索着向前。 </p><p>一个身影迎面撞了上来,他条件反射地一个绊足,鼻尖上隐隐掠过灰烬的气息,有金属掉地的身影,随着肉体坠地被彻底掩盖。 </p><p>贝雷特跨前一步,他没有听见道歉声,只听见了更加快速的脚步离去,又被更多的声音掩盖,嘈杂、嘈杂、嘈杂和嘈杂。 </p><p>……所有的事与他的世界无关,那个词汇又在他的耳边冒了出来,旷野无人。 </p><p>一触及就像是要崩溃般哭泣。 </p><p>前进的脚步碰触到了地面上某个障碍物,金属哐当作响。 </p><p>然后,就在那震颤着的尾音中。 </p><p>——他听到了钢琴声。 </p><p>径直地穿过不知因何而变得闹哄哄的舞会现场,从遥远的彼方追到了他的身旁。 </p><p>闯进了旷野之中。 </p><p>曾经的他还只能一一去追寻那个声音。 </p><p>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寻找的方向。 </p><p>“Thorn……?” </p><p>——在进入会场后就被冲散了的同伴。 </p><p>声音可以不顾人潮拥挤。 </p><p>声音可以越过所有阻隔。 </p><p>那声音是他在黑暗中能看见的唯一光亮。 </p><p>贝雷特咬牙。 </p><p>这整个世界都是墨菲斯幻化的梦境,他只能抓住他唯一的一点真实。 </p><p>“啧……!” </p><p>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在他记忆中他只有在中枪倒下时才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p><p>抑郁症状并不是靠意志就能战胜的疾病,所有所谓理解与了解都只不过是一种妄谈,他只能在这里,一个人在这里,竭尽全力抓住每一寸活下去的希望。 </p><p>……幸好他还有东西可以倚靠。 </p><p>琴声。 </p><p>他在所有地方都在失去,到过的或者没有到过的,他不是在与别的什么对抗,他是在与自己,和整个世界。 </p><p>既然如此,他就只能抓住他能够感受到的事物,紧紧地跟随,不管他身在何处。 </p><p> </p><p>……钢琴声。 </p><p>已经近在咫尺。 </p><p> </p><p>好像为了这短短的几步就要跨越天涯海角。 </p><p>“Thorn?”他呼唤道。 </p><p>琴声由是停了下来,一只手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上写着。 </p><p>——有人在舞会上捣乱。 </p><p>Thorn说。 </p><p>贝雷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 </p><p>直到此时——直到站在Thorn身旁,他才发现他的世界变得明晰了,原本摇摆不定模糊不清的世界有了形状与样貌,他能听清一切。 </p><p>有人正在找寻那个捣乱舞会的犯人,有人正在追踪他的行迹。 </p><p>他想起自己方才撞到的那个人,他身上灰烬的气息和掉落的金属物体。 </p><p>贝雷特歪了歪头,属于战场的警觉与敏锐在这时才又回到了他身上。 </p><p>“我好像……撞到过他……” </p><p>拉着他的Thorn的手微微一迟滞。 </p><p>——要去找他吗? </p><p>Thorn问。 </p><p>“这个嘛……” </p><p>没有刻意拖长的尾音,他只是在短暂地思索。 </p><p>他并不在乎这个舞会如何,他并不在乎那个犯人如何,他并不在乎其他人如何。 </p><p>无关紧要,那些事,所有的事情都在旷野之外,是他正在不断失去的东西。 </p><p>最重要的、和他最在乎的、只有一件。 </p><p>“……我听你的。” </p><p>于是他微笑着给出了答复。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