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字数：7566） </p><p> </p><p> </p><p>我的双胞胎弟弟永末真夜，是个活得非常纯粹的人。 </p><p>除了长相方面是与生俱来就难以分辨，我们两个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共同点。那双与我染着相似的青木色的眼眸，向来兴致乏乏，对身处的偌大世界分毫不感好奇，堪堪只倒映出他所认可的未来——那就像是奇石景区内部常见的巷道，刀劈般嶙峋高耸的岩壁紧压着游人的肩膀，行走在阴影中，既没有充裕到能够调头的空间，也根本看不清周围昏沉的环境，削薄的一线天空横贯头顶，便是唯一的光照与路标。 </p><p>他在窄窄的，贫瘠的光芒下缓慢向前，可看见的出路就只有前方熹白的豁口。如果没办法抵达终点，驻留中途也没有意义吧？四面左右，不见鲜花流水，人流熙攘，陪伴无止尽的黑暗的，是深沉如死的静寂。 </p><p>经我的口吻描述出来固然有些可怕，这是歌词写多的习惯使然。但我其实知道，当事人本人——永末真夜，对于这片狭窄阴暗的小天地，完全是甘之如饴的。 </p><p>单纯的目标对某些人来说是负累，对另一些人而言就是再轻松不过的生活方式了，是他们没的选择，也不愿舍弃的人生。 </p><p>作为人类来讲，阿夜的欲望未免过于淡薄。他不追求口腹的享受，将大多数人趋之若鹜的金钱或名利视若空气。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渴望的东西，但他表达喜爱……不，该说是占有欲？他表达那种偏执，不可代替的感情时，方式往往离奇而令人费解。打个比方，若他恰好钟意白纸上一枚平平无奇的墨点，即便在他身前堆满锦簇花卉，金玉翡翠，他也会面无表情地伸手，拨开一应无用的浮华，走入灰尘中去拈走掉到垃圾桶边缘的纸团，全无留恋地就此离开。 </p><p>相对的，一旦某些意外发生，涉及到他真正在意的事，这个家伙就会收缩起那狩猎者的瞳孔，全神贯注地紧盯目标，而不免忽视后果前因，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只一昧追着根源撕咬。 </p><p>我始终认为，他心智的某一部分自幼儿时期就再也没有成长过了。那片透明澄澈的湖泊里，落不进一点点灰烬或尘埃，再轻微的外界扰动都会让湖面掀起雷霆般的惊怒。 </p><p>阿夜他，可能是活得过于顺遂，也或许其实本性斐然，作为乖巧的天才，无风无浪地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却从来不曾学会该如何理解失败，更别提说服自己去接受挫折了。他的辞典里是没有这种负面消极的词汇的。 </p><p>喜爱的，就必要占有；渴慕的，就必要抓取。 </p><p>他只相信他所认同的世界——这个世界中，唯独他是绝对不会失败的。飞翔之后绝没有坠落的结果，光鲜背后亦不可能存在照不透的黑。 </p><p>为了守护他认同的，他唯一能够存身的这个天地，他总是悄无声息，而又轻而易举地作出人们所难以想象的‘壮举’。 </p><p>…… </p><p>“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的弟弟阿夜呢，真的是个相当奇妙的人，即便是曾经与他朝夕相对的我，也很难迅速找到贴切的形容。” </p><p>“幼稚园的时候，他因为邻座小朋友弄脏了心心念念的画本，赌气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和对方讲话——从三岁一直记到二十岁，迄今还没有打破。即便对方跟他做了十四年的对门邻居兼同桌同学。” </p><p>“初中的时候，是标准的乖乖优等生，受到高年级小流氓的欺负，无所谓地忍耐了两个月，无论被使用言语侮辱，被隐秘地殴打，还是被无止尽地勒索金钱，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要向家人或老师寻求帮助的意思，却仅仅因为某次恶行中对方弄坏了他的课本，导致他没办法按时提交作业，就立马抄起教室的椅子砸上了最近的人的脑袋。我踹门而入的时候，他正举着签字笔，将将要捅进某位血流满面，早就动弹不得的大男孩的眼眶，其他几位则是头朝下淹在秽物和血污之中……如果我没能快速找到他的话，会发生什么呢，也许，还是不要深想比较好吧？” </p><p>“高中……就更厉害了，啊，好像不大合适在警察先生面前说出来，不过那会儿我们还都是未成年人，也早就没有找得到的证据了，大概没关系吧。……算了，还是留到下次再说吧，也不是特别愉快的经历，即使说出来也没办法取悦听众呢。” </p><p>“那，下面轮到森山先生了哦。可不要再说什么没有值得一提的近亲了。” </p><p>我趴在凌空的露台边际，好不容易捡着姑且能够示众的部分，揭露完我那同胞弟弟的历史，挑挑眉，转身看向旁边站姿英挺到无懈可击的森山雅人。沐着晚风的他微微眯起了眼，许是嫌弃刘海乱飞搔刮眼球，依旧穿着全套的警员制服，轻薄面料包裹着的是昨日才拜见过的紧绷躯干，气质虽而略显松弛，但看起来随时能够整装待发，奔赴下一个重案现场。 </p><p>流水般的月光滑过栏杆，夏夜中旬星海浩瀚，远方地面依稀有萤火般光点起伏摇曳。微凉的露滴凝聚在刚刚离开浴池，而尚且残留蒸汽余温的发梢，伴随着我扭转视线的动作温柔地震落了。 </p><p>砸碎在地面的水珠惊醒了尚在望天出神的青年。他彻底地撑开眼皮，恍如乍才醒转，脸上起先泛起歉意，继而是竟然在谈话开头就神游太虚的微妙羞赧。我装作未曾察知，心里暗暗记下他对于类似话题的古怪反应，干脆继续朝着家庭的方向展开循序渐进的攻势： </p><p>“说起来，我很早前就想问了，森山先生家里想必有那种，嗯，稍微有点年龄差的后辈吧，弟弟或者妹妹之类的。有的时候感觉您面对年纪较小的对象——譬如说总是拉着您说些无聊事情的我，面向着这些‘孩子’的时候，那种无奈而又有点宽容的态度，真是相当熟练呢。” </p><p>他闻言愣了愣，张大又缩回的眼应着苦笑而黯然下垂，反应显著到令我暗地里摇头。不论这家伙再怎样熟络于编织微笑的面具，那种压根儿不擅长说谎的本性是遮蔽不了的。 </p><p>他总是习惯性地照顾着面前的谈话对象，尽他所能去认真回答所有他给得出答案的问题，就好像……他其实本不想让任何人收获失望。 </p><p>想到这儿，倒确实有些好奇了，如果他曾拥有年幼的弟妹，想必会是位温柔可靠的模范兄长吧。 </p><p>“很明显吗？看来，我真的不太会掩饰啊。” </p><p>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挠挠脸颊，这动作活像个青涩的高中生，更进一步则是被班主任揭穿难得谎话的学习委员——好在他的手仅是动了一动，就被理智掌控而放回了腰侧。 </p><p>“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有弟弟吧！”我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用言语粜卖自家亲生弟弟。“——就像刚刚说到的那些，当然其实不止……虽然因为是双胞胎，谈不上什么年龄差，在他面前我总是会不由自主拿出兄长的架势，会觉得他不论长成什么模样都是可理解的，可原谅的，可怜爱的，从而产生一种血脉相系的保护欲呢。” </p><p>“……” </p><p>森山雅人缄默半晌，静静思考着什么的样子，随后幽沉地倾吐而出的感慨，却是我始料未及的内容。  </p><p>“血脉的确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似笑非笑地轻声说。 </p><p>那副复杂的表情很难断言，是怀揣对至亲的眷恋，浸润着对血浓于水的羁绊深有体会而诞生的欣慰，还是……藏掖着某种指向不明的讥讽。 </p><p>想来他即便手执言语的利刃，能够刺伤的也只有自己。但这位永远面带如沐春风微笑的青年，他的心底又究竟藏着什么，光是外露一角也竟然锋芒凛然的隐秘？ </p><p>我突兀有种面对着行将撕开的伤口的错觉，幻化的空间中血腥味浓烈得昭然若揭。 </p><p>“永末先生猜得也没错，我的确……”他说至此忽然顿住，许是察觉到一时的失言，迅速收回那不知不觉放松，融化流入了星光月华的理性，淡淡拾起温和的笑貌。“没什么……大概只是，我已经把这种态度当作习惯了吧。被关注着我的其他人体察到，也是难免的。” </p><p>“是吧，明明是互不相干的两个独立的个体，却只是因为流着相似的血，就注定了要从出生起就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这到底算是祝福还是诅咒呢？” </p><p>“至少对于我来说……是祝福吧。” </p><p>那是轻幽低微，宛如将要震碎在夜雾中的露水般不堪一击的言语。诉说着“祝福”这样光芒璀璨的词汇，棕色眼眸中流露的情绪却带着几乎难以诉诸言语的动摇。 </p><p>破灭的，不安定的，摇摇欲坠的，如行将耗尽氧气的烛火，在漫长厚重的黑暗中孤独燃烧。 </p><p>我不敢介足他身遭阴郁难言的结界，又依稀窥见有光在其中徘徊。只因着那一缕曾迫真存在的光，他就尚且能在这与陌生人共度的夜晚，捏着某块吉光片羽的碎屑而面露微笑。 </p><p>想了想，这回我没有试图动用什么技巧，去进一步挖掘他不肯公示的余烬——那是什么东西烧却而遗留的骸土。任凭思绪自在悠游飞转，在那星月云海间翻腾舞浪，不必花一分多余心思，曾填满我童年，我成长的每一步的快乐的记忆，已然呈幻灯片般在眼前顺序流过。 </p><p>暖洋洋的，电影胶片般昏黄温馨的光海簇拥着我。我因而感念着养育我的这片土地，我的父母与竟能与我共享同一条血脉的同胞，真心实意地抿起唇，笑容洒然明亮： </p><p>“——嗯，我也是，每一天都很感激哦，能够和阿夜成为兄弟。” </p><p>即便不睁开眼去看，无形墙壁的溶解破裂也是如此的鲜明易感，森山雅人终于摆脱适才那种怪异的氛围——是悲伤或者怀念，暂且不能断定，但其中某些偏执尖利，或许会将使用者刺伤的东西，实在是令我感到熟悉……和后怕，而无法说服自己在悬崖边缘停步。 </p><p>“真是令人羡慕。永末先生一定要好好珍惜啊。”他用那一如往常的笑容，温声向我送出祝福。我能够听出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至少这句话，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p><p>也真是奇怪，明明始终迷惑于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总在内心抱怨他的欲言又止，骤然得到了“这回他在说真话”的结论，却反而更令我感到深深的惘然难安。我……作为外人的我，真的有必要去试探一道旧伤疤吗，只为了亲眼目睹它究竟是完好愈合，还是溃烂至今，表皮后头浸泡着滴不尽的脓水。 </p><p>“说什么呢，森山先生不也有一样贵重的家人吗？”我勉强笑道，不想让他察觉到我心头翻涌的思绪，整理情绪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加上了些我们都知道并无意义的劝慰。“不论是珍惜与他们共处的此时此刻……还是，在分别之后怀念曾经共度的那段难以替代的时光，都是对他们付诸的感情而言最棒的回礼了。对吧，森山先生？” </p><p>“嗯，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他们了……” </p><p>“唔，可以说说看吗，关于森山先生的家人？有些经历本身就是值得分享的。” </p><p>森山雅人不知道是因为前文，还是我抛出的这个问题而陷入了恍惚，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p><p>“我的过去很简单单调，现在工作的地方离家也很远，听我说这些，永末先生也不会觉得有趣的。” </p><p>啊，又是这种笑容，黏附在皮肤上，与肌理长在一处般顽固，初见者或许能从中体察到可托付的安心，如我这般屡屡被阻之门外的，只感到烦躁从心底升起，后槽牙已不自觉地开始摩擦。 </p><p>“那~至少稍微讲一点点有趣的事情吧！总不至于一件都没有吧！”我背着他咬牙切齿，看向他时却笑容灿烂。这种时候还想着放弃就太丧气了，无论如何，我势必要打破从刚才开始就笼罩着周围的不快气息。由放松伊始的谈话，自然要由愉快收尾——这是作为邀请他的人，必须遵从的礼节与信条。 </p><p>不过，既然已经说及此处，该冒犯的不该冒犯，也触碰得差不多了，要求这位大哥哥稍微解开心防，哪怕仅是泄露些许足能取乐的佚事，怎么也不算过分吧。 </p><p>“有趣的事吗……”他在我面前托着下颌沉思。花了少许时间说服自己，开口时释然一笑。“也好，那么就给永末先生说一个我曾经听说过的案子吧。” </p><p>“我会好好听着的。”我用力点头，盘算着他即将引用的朋友到底是不是他自己。 </p><p>…… </p><p>黏白蛛丝构筑为诡丽的网，游弋林间的蛇身幻彩鳞光波谲起伏。 </p><p>致命的蜂尾针闪烁银器般洁白的光，生在阴影里的毒蕈却剔透如同凝结的虹。 </p><p>世间毒物往往精工于外表，将示在人前的形貌装饰得或美艳动人，或楚楚可怜，不动声色地勾引行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p><p>——您可知晓蛇是如何讲述，它将怎样长出毒牙的？ </p><p>“轻点，轻点，轻点。再走近些。镇静地看着我的眼睛。” </p><p>那柔软蛊惑的尤物，盘踞织锦的情人，总是轻轻地、轻轻地吐露出猩红的信。 </p><p>它说，“我爱你”，说，“再走近些”，而后命令那可怜的猎物向它俯身，来撷取它施舍的炽热爱欲，再微笑着将死亡向搏动的青脉之中注入。 </p><p>——您又可曾知晓，人是如何诱骗欺哄他的同类， </p><p>起初他们并不要求任何赠予，乃至拒绝主动的付出，他们不要你的现身或虔诚，仿佛只全心全意地沉醉于为诸位奉上 </p><p>他们自称某个组织，可世上又哪有这般不求利益，单纯借助信仰粘结的机构。说不定，这些人真的是上苍派遣的天使罢，是大自然怜悯挣扎求存的人类，而汇集精华塑造的灵？ </p><p>可悲可叹的人们啊，死到临头尚且跪地感谢着恩予他们不幸的主，竟欢天喜地邀约更多同行者的加入，并对这条指向地狱的道路，其实通往天堂的谬误深信不疑。 </p><p>人有时不过是从众的愚蠢生物，窥到既得的利益便竟忽视了那不牢的根基，前赴后继，朝黑洞洞的大海奔去。听不见前人坠落的水花，还欣喜地以为太阳会从东边升起。 </p><p>…… </p><p>“永末先生，你猜，这些人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p><p>“听起来像是某种……传销？”我其实想说另外的词，但犹豫片刻后仍是选了相对较委婉的。“‘命运所有的馈赠，暗中都已标好了价格。’这个世界上可是不存在免费的午餐的。如果他们施予了很多，这就代表，他们所求的更多……” </p><p>他目光幽暗深邃，望着渺不可知的星空：“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个案子，特殊之处在于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果。” </p><p>“所有人……都消失了？”我沉浸在故事之中，下意识地跟随着脑内浮现的画面而思考，几乎脱口而出。 </p><p>“啊，你真的很敏锐。”他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我也未曾期待他的确认，自己得出半边的结论便作罢，沉吟着道。“……总觉得这个组织，最根本的目的，仿佛就是聚集大量的人口。” </p><p>我停顿了一会儿，斟酌着慢慢说出那可怖的猜想：“然后，使用了仅仅作为数字的，这些不幸被诱骗的人们。……去实现某个目的。” </p><p>“或许是吧。”他淡淡道，单看这时的模样，完全猜不透内里的态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没有任何人能够从这件事之中获利……” </p><p>“嗯……无论是被蛊惑加入的人，还是组织自己的人，全部都失踪了是吗？只有这种所有当事人都生死未卜，下落难寻的结果，才能叫做‘没有结果’吧。” </p><p>他又笑了，仍是顾左右而言他，轻飘飘掠过不乐意深入的话题的作派。 </p><p>“这两天，我总会想起这个案子。”他说。“永末先生不觉得，其实我们现在的情况也有些相似吗？” </p><p>聚集在同一处又莫名消失的人群，完全无从揣测目的的奇异行为，无辜……或许无辜的受难者们，也许还有总叫人捉摸不透的这个镇子，以及，夏日蓝得透彻的天空上，高悬的明灿孤日。 </p><p>他没有明确提及那故事的细节，自然也未曾花费笔墨叙述地点和时间。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隔着几重迷雾，隐约觑见了那天如同曝光过度般苍白的日照。 </p><p>“的确，现状是有一些相似，聚集在同一个地点的人们忽然集体失踪——只不过，如今的我们大概是受害者的视角吧。”我谨慎地说，边慢慢地吐露出最后几个关键词，边观察他的反应。 </p><p>“……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他回话却比我速度更慢，而且相当迟疑。“可能……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不过，永末先生，最好还是不要太信任刚刚认识的人比较好。” </p><p>“……您有怀疑的对象吗？”我不知道该不该，对现在的他问出这句话——明明你自己也是刚刚认识不久的对象不是吗，森山雅人，你究竟是以怎样的立场在提醒我防备陌生？ </p><p>他果然闭口不严，吝啬地说：“我不想影响永末先生自己的判断。” </p><p>“哈哈，确实贸然问这个也不好回答吧。我会尽量擦亮眼睛的。” </p><p>“那就再好不过了。”他看起来好像稍微放心了一些，不知是否我自以为是的错觉。 </p><p>我答应了要防备包括他以内的人，却叫他为此而放心了，当真让人猜不透。我还以为只有年轻的小姑娘和年轻的小0，有这么婉转百回难于揣测的心思。 </p><p>我清咳了声：“虽然我得承认，我确实挺容易因貌取人，而且基本上总是用善意来揣摩刚认识的人的心思……” </p><p>“不过，毕竟重要的家人也在身边，就算是为了阿夜，我也会珍惜自己的性命的！” </p><p>“永末先生能这样想就好了，就算是为了家人，也一定要……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和对方啊。” </p><p>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啊。我没有承诺这种事情的自信，又不想面对他而扯谎，至少在这件事上不太想，便学着他一贯的不良作风，静悄悄移开了视线。 </p><p> “之前森山先生提过来福音镇是为了某个调查任务，福音镇……是不是本身就是特别的呢？” </p><p>“……”他在内心挣扎了片刻，大约是找不到推辞的理由，露出苦笑，意外坦荡地说。“看来……这也瞒不过你。我的确是在调查福音镇的一些问题……不过，详细的内容还请容我暂时保密。” </p><p>“没关系，我想伴随着对这座空镇的探索，我们之后或多或少也能猜出来一些……介时再交流吧。” </p><p>“……也好。到时候，或许一切就都清楚了。” </p><p>“我只是仍旧很好奇，我们被选中的理由。”我敲着栏杆，自顾自陷进了没结果的沉思。“仅仅是因为在某个时间，恰巧出现在了某个地点吗……？“ </p><p>“或许真的是这样？如果不是单纯的运气不好的话，那么，就一定还有另外的理由。” </p><p>我听不出他这句话是真是假，但左右夏日漫长，真相尚在灰土里静静掩埋，倒也不急于一时，便耸耸肩应和道：“嗯……看来情报还不够呢，光是空想也没有用。不过，如果连为什么会‘进来’都不知道的话，恐怕也没有办法找到‘出去’的道路。” </p><p>“的确如此。所以现在大家就是在寻找答案吧。” </p><p>“不说找不到答案的事儿啦~ 森山先生是任务告一段落后，在这里暂时休息的吧？” </p><p>“是这样。” </p><p>“果然也还是有普通人的爱好的吗，夏季的温泉小镇什么的~最适合旅游散心了。” </p><p>驭使着轻松自如的语气，好像当真只是提起个谁都可能问出的普通话题，我笔直地望向他，这样说道。 </p><p>如我所料，他显而易见地收缩了瞳孔，由内而外遍及全身的动摇，便在夜色中也清晰可查。 </p><p>“不……如果让我来选的话。如果让我……来选的话，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来这样的地方……” </p><p>他仿佛忽然遭遇劈裂脑颅的刺痛，皱着眉头按揉起了完好无损的额角。脸色苍白如纸，仔细看后颈处依稀还有渗出的冷汗。 </p><p> “……没事吧？要不要回去喝点热茶。让您想起不太舒服的事情的话不好意思啦。” </p><p>这句倒是实话，但抛出那关键的词语时我并不后悔。甚至仍不肯罢休，趁他动摇分神的空挡，假作对其中内涵一无所知（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了解就是了），捡着未知的东西继续往下试探。 </p><p>“唔嗯，福音镇有问题我姑且是了解了……夏天，也不对吗？” </p><p>“没、没关系。我没事……”他挣扎着，溺水般艰难地表达无碍，空茫的瞳中映出了不存在于此处的景象。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夏天……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啊。” </p><p>随后，无论我再说起什么，都无法唤回他聊天的兴致。他的精神仿佛伴随着那个被描红咒诅的单词，遗落在了过去某年，蝉鸣喧闹的炽热季节。 </p><p>——那会是如同今日一般，艳阳高照，却阴冷奇诡，弥散着不祥气息的夏天吗。 </p><p>看不见的灾厄悬停天空，是否也如同这空无一人的镇，在彼时恶意地盯上了那无知无觉的普通家庭。 </p><p>他不再说话，我便也保持着礼节性的沉默，漫漫放任思绪翩飞，不由想起不久前的另一场闲谈，浸浴着温泉内部潮热气流的青年，神态松弛柔和，微笑着回忆往昔的模样。 </p><p>十三岁的雅人，唔嗯，有点想象不出来，果然会是，如他所说的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吗。 </p><p>他会有一个成天缀在身后小步奔跑，脸蛋圆圆好像苹果的姊妹吗。也或者是顽皮吵闹却会保留下仅剩一块的巧克力，课后偷偷塞在他掌心的兄弟？ </p><p>他会有一个遥远的，迄今追忆起来仍能让他忘记筑在心前的堤坝，竟就这么无措伤神的，家吗。 </p><p>会在不久的将来，就遭遇某些离奇变故，被迫背井离乡，乃至于……再也无法回头吗。 </p><p>他所学的古武术，他奋力锻炼的肌肉，还能够保护到他想要珍惜的事物吗。 </p><p>那手精巧的技艺，又是不是，早就没有了它原来的用武之地。 </p><p>…… </p><p> </p><p>  </p><p>———————— </p><p> </p><p>继续聊天混更（…… </p><p>虽然下集预告仿佛从来没有准过，我还是要预告。 </p><p>明天，时光倒流，补之前没写的探索（？ </p><p>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