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象偏转了,魔素活跃区出现了小规模魔素潮汐现象,但是深渊还没有扩张的动向……”
男孩用双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搭出一个小小的窗,他透过这扇窗屏蔽掉所有缺少价值的行星运动,远远地观测这个世界的变化。
占星是一项不注重个人实力、但对计算能力与观察能力要求苛刻的学问,所有的占星使无一例外都是靠经验与计算量堆砌出来的,年龄更大的占星使往往能观测到更加有用的东西——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位正看着群星的男孩儿总结出来的东西准确度并不可靠。
他今年可能才十多岁呢,从当代人均认字水平来看,讲不好识字都识不全……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阿兹西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活过多久了,或许是上百年,或许是上千年。
他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能够读懂星语的人了,或许只有像精灵这样的长命种族可以和他一较高下,但是天生敏感的精灵出于对危险的察觉,在占星术的研究上推进得缓慢而谨慎。
因为未来的真相有时也叫人发狂。
然而即便付出失去理智的代价,那些真相也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回溯到孩提时代,甚至连他所知的世界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里和他生活过的国家有着同样的名字,但是国王、贵族们使用的名字都不同了,历史行径轨迹也改变了……
他试着简单总结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事情:
我穿越了时空,并且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回溯时间的状况。
真不可思议……
作为一名伟大的知识探寻者——魔法师老爷们总是会这么称呼自己,阿兹西虽然不认为自己多伟大,但他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去探寻真理,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太离奇了,以他所积累下的学识竟然无法充分解释清楚。
那便不要再想了,以现在自己的条件,也没有窥伺真相的资格。
“一切正常……正常是件好事。”
他松了一口气,从屋檐上翻下来,身上的工作服又多沾上了一些灰尘,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作为园丁,工作的日子就是甚至会有弄得一身土的情况。
对了,阿兹西是爱德华公爵府上别馆的园丁。
他被斯托克伯爵买下,然后和其他的园丁一起被转赠给公爵大人——只因为爱德华公爵称赞了一声斯托克的庭院修剪得整齐。
自然,想要巴结公爵大人的伯爵不仅仅只是送了几个奴仆,他们只是不值一提的赠品,主馆的庭院早有其他活计更好的园丁占据,于是他们被管家安排进了人迹罕见的别馆中。
看来别馆中奴仆们……乃至这里的主人都不太受公爵大人待见,阿兹西记得爱德华公爵有四五个孩子,别馆的主人正是其中一个——这都是他听着奴仆们私下闲聊得知的,他们虽然觉得一个小孩听不太懂这些隐秘,但还是带着一些卑微的同胞心告诫阿兹西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以免老爷女士们不高兴。
唉……实际上以他们的身份来讲,不经过主人允许,哪能与那些贵族老爷女士们搭话呢?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为了明天能尽早起来工作,阿兹西没有再多注视星空,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前,用储放的清水擦洗一遍身体,换了身衣服便回房睡下了。
第二天,晨曦刚透过薄雾亮起不久,爱德华公爵府的仆人们就淅淅索索地从床上爬起来了,按照十二时计时法,现在应该才早上五点半多,离主人们醒来大约还有三小时左右。
阿兹西也睡眼朦胧地醒来了,对于年仅十来岁的他来说这睡眠时长实在过于不友好,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他昨晚非要熬夜看星星。
快到夏天了,天亮得越来越早了,中午是温度最高同时也是太阳最大的时间,不需要给庭院里的蔷薇丛浇水……他一边排在别的仆人身后等待取水以打理自己的面容,一边思索着中午偷偷溜到那块树荫底下补觉。
“动作再快点!”
趁着管家训斥那些磨磨蹭蹭的仆人们,园丁萨博动作利索地洗完脸和手,将残留在手上的水随意地揩在了自己衣服上,这个三十敦岁的中年人肤色很黑,看起来跟四十多岁差不多。
他走过来,小声提醒阿兹西:“我昨晚睡下的时候没看到你回来,你又去看星星了?”
“是……”阿兹西打了个哈欠,“你别太担心,我可不会趁夜乱来,最近不是快到少爷的生日了吗?”
“对,我们得在这之前把乱长的杂草都拔掉,还要修剪这些日子又新长出来的枝条。”萨博点头,“活很多,而且最近主馆的人也随时可能会来这边……我们动作还得尽可能快。”
“主馆的人……”
阿兹西在心里“啧”了一声,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能放弃近几天趁夜做点别的事的计划,尽可能地和萨博一起先把庭院打理得整整齐齐,以免主馆过来的那些刻薄的家伙借题发挥。这有损主人的体面,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好的事……比如说被恼羞成怒的主人卖到别的地方去,又或者说被惩罚,这种事在主人与奴隶之间非常常见。
不过,阿兹西并不认为自己的主人会像其他贵族一样不把奴隶当回事。
他望向不远处的三层洋馆,粉刷成灰白色的墙面看起来很漂亮,又有点压抑。阿兹西没怎么进过这个别馆一层厨房以外的地方,但可以想象出房子的构造和装潢,是连工资都没有的奴隶们来说是做梦都享受不到的好地方——这只是公爵领地上微不足道地一处小住处。
他们的主人,还未满十二岁的埃里克·爱德华就住在这里。
就比现在的我小一岁……阿兹西收回目光,他真正十一岁的时候还腻在父母身边,时常因为不认真练习剑术而被父亲教训。
怀念童年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这个世界的尤利家族也在前年覆灭,想到这里,他暗暗摇了摇头,决定多想想今天的早饭是什么,给人当奴仆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好在他是公爵府上的奴仆,过得不比一部分平民差。
等到吃完早饭,阿兹西忙碌的一天便要开始了。
早上八点左右,埃里克·爱德华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他发了一会儿楞,没有立马起床。
埃里克做了一个不大让人舒心的噩梦,但是睁开眼睛没过几秒,梦里的事情都变得模糊了,只记得自己似乎有在梦里见到一片黑夜里的星空。
能忘掉糟心的事情也好……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向一旁的衣柜去拿昨天女仆长给他挑选好的衣服。
按理说应该由贴身女仆为埃里克换衣,但他不大喜欢和别人有太多肢体接触。
在这一点上他不太像一位公爵的孩子,竟然会因为仆人们这种程度的服侍而感到别扭,他的拒绝最初还让贴身女仆惶恐不安了一段时间,以为埃里克少爷是对她有所不满。
埃里克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注意到花瓶里的花已经有些打蔫了。
他记得这支花,昨天他上完私教课回到房间里小憩时,这支花已经被换进花瓶中了,白色的花瓣渗出新鲜的娇嫩,让他想起夏天有时会吃到的糕点,那是一种主要由牛奶制成的点心。
花瓶里的花隔一到两天就会被换掉,有时候是一大束被文竹衬托的观赏花,有时候是零碎几支不知名的野花——至少埃里克先前从未在庭院里见过。
这么随性的做法不是女仆们的作风,而且埃里克早就说过了,除了必要的打扫以外不允许其他人进入自己的房间,女仆并不是每天都会来他房里打扫,所以花儿们不是来自于女仆。
那它们来自哪里?被谁的手摘了下来?又是如何送进自己的房间的……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爱德华大少爷内心充满疑惑,最开始发现这些疑点时他还有点害怕,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怕了。
“少爷?”
房门外传来贴身女仆玛丽安的询问声,同时她敲响了房门。
埃里克将最后一个衣扣扣好,抚平自己的衣摆:“进来。”
“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玛丽安几乎还没有看到主人的脸,就已经躬身行礼了,“宗教历史课的德利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下午还有礼仪课,请您先行用餐吧。”
张了张嘴,埃里克最终还是没能把那句他憋了很久的「早安」说给这位虽然一直照顾着他、但不经过允许便始终不敢直视他的脸的女仆,最后他只能钥匙放下勇气,放下对花的疑惑……他点头,随后发现面朝地面的玛丽安是看不到的,又应了一声。
于是埃里克忙碌的一天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