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些失去的与尚未失去的》
*关于那些我没料到的和理所当然的。
工具人没投人设,反正是工具人,具体设定也没那么重要。
以为自己会画图就一直没发,结果最后也并没有画呢.jpg
***
“……是人为啊。”
“嗯……是人为。”
他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哥……”格洛莉娅拉着他的衣角,轻轻地叫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她曾试图用脂粉掩饰,可惜作为一个习惯了舞刀弄棒的骑士小姐,她根本就不擅长化妆这么精细的工作,反而看上去更加苍白又无助。
“哥。”她又叫了一声。
“……抱歉,格蕾。”诺尔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她看着她的兄长,看着他眼下青乌的黑眼圈和眼中的红血丝,她犹豫了一下,低下了头。
“不,没什么。”她低声说,左手不着痕迹地在背后捏紧了手中的信纸,“不要太勉强了,我……父亲和母亲那边,我去看看,你不要担心。”
“嗯……我……抱歉,我想再呆一下,就一小会儿。”
她摇了摇头:“不,说抱歉的应该是我……那,回见。”
沃雷德的葬礼是诺尔主持的,按说这本应是他父亲的位置,但让那位几乎是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爷子出席这样的场面,未免也太为难他了。
诺尔很清楚,虽然名义上只是管家,但父亲对沃雷德是寄予厚望的。
嘛……毕竟,诺尔自己是这种散漫的家伙啊,如果没有个能干的助手,的确不太好……不,应该说很糟糕吧。年轻的工房长扯出一抹苦笑,自己都觉得难看,又耷拉下了嘴角。
他在第一时间雇佣了熟识的佣兵去调查了整件事,传回的第一份报告只有两个字:
人为。
轻飘飘字眼让他的五脏六腑绞在一起,直到第二份,第三份报告接连而至,才发现真相可以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
生命轻飘飘的,回忆也轻飘飘的,痛得久了,也就有些麻木了。
明明和魔物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人类却依然在互相伤害着,低劣又自私的人性令人无言以对。
如今他站在墓碑前,对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致谢,最后一个走到他面前的是个戴着眼罩的青年。
他看上去并不像来吊唁的客人,金色的独目带着几分凉薄。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大少爷?”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若他语气带上几分不耐烦或许还合适些,可惜这个人连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在葬礼这样的场景下,显得格外异常。
诺尔抬起头,用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男性:“两倍……不,三倍的金额,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也不要放过。”
“喂喂,我知道你对钱没概念,但这么大方,可太超出我的预期了。”听到他这么说,对方反而有些惊诧了,这让他的脸生动了起来。
“一个也不要放过,能做到吧。”
他无视了对方语言中的揶揄,自顾自地重复了一次。
“……我知道了,那就按你说的吧。”男人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伙今天可不是吃错药了吧。
放在往常的话吗,或许诺尔会反驳两句吧,然而今天的诺尔没那个心情跟他争执,只是不置可否地岔开了话题:“来都来了,你也要祭拜一下吗?”
“……不了,你帮我放一支好了,再说……那个铁公鸡,也会比较想看我赶紧干活吧。”澄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等我消息。”
“嗯。”诺尔也不留他,只是静静地抽了一支花放在了墓碑前。
他并非出手大方,只是,不会再有人追着他问成本控制了。
这已经是……最后的任性了。
***
诺尔认识澄已经有十年以上了,他知道很多关于澄的事,譬如澄并不是他的真名,譬如他是圣艾尔弗里德帝国出身,譬如他的眼睛有残疾,只不过与视觉无关。
澄在十多年前来到了王都,瘦瘦小小的少年背着简单的行囊和一把有些豁了口的长剑,踏入埃吉狄乌斯这座钢铁的要塞,开始了他作为骑士的修行。与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不同,澄并非天生没有魔法才能只好离开故乡讨生活的人,正相反,他过世的母亲曾是一名魔法师,他是拥有魔法天赋的那一类人,只是他的右眼是天生的残次品,这对他的能力造成了致命的影响。
诺尔曾有幸见过一次澄的右眼,那时他还是个见习骑士,在一次对练的时候挑开了澄的眼罩,那只眼睛仿佛最明亮的星辰般熠熠生辉,亮到有些过分。
“曾经有人说我的右眼会发光,但那不过是因为天生的残疾罢了。”澄停下来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将长剑交到左手,用右手捂住了那只异常的眼睛,“只要接触到一点点光,魔力会逸散,就好像一个正在蒸发还漏水的桶,为了不让水流光,就必须盖上盖子,也因此不能使用魔法……在那边,我就是这样的废物。”
他顿了顿,又说:“还是你们这里好,只要有剑就能活下去了。”
仿佛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一样,诺尔莫名地觉得有几分愧疚。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澄没再说过家人的事,诺尔也没问过,他隐约猜到那不是什么值得开心或怀念的故事。
再后来,先转行的人是诺尔,这不着调的小少爷几乎是欢天喜地地跑去当了一名铁匠,而澄在做了两年正骑士之后退役做了佣兵。这令人挺意外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没什么热情又怕麻烦的人,再加上他那种性格说好听点是心直口快,说直白点就是不读空气又嘴巴坏的KY,好在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就算是铁公鸡如沃雷德也对他赞赏有加。
不过就算澄做事的速度再怎么快,他再回来也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
独眼的佣兵是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来到赫菲斯托斯工房的,他一脸嫌弃地从那些堆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箱子中间穿过,偶尔还要小心不要被勾到衣角。清晨的工房里人并不多,前台的店员正忙着和骑士团过来取货的人核对订单,也没工夫接待这个大概是进来挑武器的客人。
诺尔正在矫正熔炉的温度,他戴着护目镜,聚精会神地通过监视口盯着炉心跃动的火焰。熔炉所在的车间蒸腾的热气让刚从外面进来的澄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他绷着脸拍了拍诺尔的肩膀:“你怎么回事,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一周都没回家了?就算工房再忙,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总得在家多陪陪她。”
“……”明明家务事不应该让旁人插手,可诺尔却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我回去也没用吧……格蕾比我会哄她开心。”
“哈?你不知道吗,格洛莉娅跟着骑士团的人去集训了,已经出去四五天……”
“你说什么!?格蕾去哪里了!?”
澄的絮叨被诺尔打断了,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对他吼了起来。
“说是骑士团的集训还是什么的……我靠不是吧!?”让他这么一问,澄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集训,这是见习骑士出任务时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随口扯谎的惯用方式,这种前线吃紧的时候,骑士团哪来的余裕给见习骑士搞什么集训?
“……没想到她也到了会说谎的年纪了啊。”
澄沉默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诺尔抬头瞪了他一眼,和某个反应慢半拍的佣兵不同,城里的供应商某种意义上是最清楚前线的情况的人群。
“你,跟我出去一趟,现在。”他扯下头上的护目镜,随手往桌子上一丢,从桌子下面拉出一个超大号的箱子,拉着澄就往外走。
“你干嘛……喂!”澄被他拽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工具箱绊倒,他扶着货架站稳,听到诺尔跟旁边的工匠交代自己要出去几天,直到出了门才意识到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少爷是在搞什么名堂。
“你,该不会是想去前线吧?”他猛地拽住对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诺尔停下来,他转头看向澄,露出了一贯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啊。”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