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十五。
自然不是姓十,毕竟中国很少有姓这个姓的。我的姓是我父亲的姓,并不想提及。在我小时候我总想着能和姐姐一个姓多好,姐姐叫初一,跟着妈妈姓。如果我也姓初,显得我和姐姐是一家人一样。姐姐在这个时候总会告诉我,你怎么能叫初五呢?你得叫十五。
我不想叫十五,我不想躲过你,我想拥抱你。
前不久,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先生告诉我我可以去日本留学的事情。中国正处于开化的年代,出国留学大抵是一种风潮,也是一桩时尚的事情。父母家族自然大力支持我,只是初一好像一脸忧郁的样子。我便向她提出要她一同前去。
初一便轻呵我胡闹,不懂规矩,出去是要学学问的,不是玩乐。
初一早就开始帮家中打点生意,自然是脱不开身和我一同前去的。只能帮我联系在日本的好友多多照顾。在我初抵日本的时候关照了很多。
只是为了凑上难得的一班从中国到日本的轮船,我比开学时间早到了不少,在见完教授和同学之后便空闲了下来,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个时候,我的一个同学建议我说,不如去温泉山庄玩玩吧?
在我的家乡那边是没有温泉这种东西的,家那边虽然处于南方,但是经常下雪,水自然也是寒冷的,无法体会同学们所描述的那种冰天雪地泡温泉的感受。在我看来这怎么可能舒服呢?
但是同学怕我无聊,连着几天向我极力推荐,还拿出几张当下时髦的打印宣传单给我展示。我看闲着也无聊,也想去体验一下异国的情调,便当做来到日本之后第一个游玩的地方,随便挑了一个地方去了。
宣传单上写的是——千羽鹤温泉山庄。
不多久便到达了集合的日子,零零散散地来了十几个人,似乎也有几位中国人,大家一同上路。我却是有点不舒服,似是迟来的水土不服,并且患得轰轰烈烈,只顾得上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在车上昏睡过去。
牛车在郊区的地上缓缓行走着,虽然有一些零碎的石子,但是因为车内良好的防震设备,颠簸的弧度也是小小地起伏,我靠着墙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耳边的大家叽叽喳喳地在聊天,吵闹但不噪杂,颇有点人间烟火气。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风雪更加剧烈,透着墙壁都能吹进来。车夫似乎迷路了,在雪地里缓缓的行走着。最后牛车都前进不了了,车夫很抱歉的告诉我们,只能下车前行了。
我自小生在江南,没见过这等雪的仗势,难以想象在这里行走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看着大家都在三三两两的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我也不方便开口抱怨什么。还好我的东西比较少,不至于造成负担。问了同行的几位女孩子是否需要帮忙提着东西,也受到了拒绝的回复。可能是因为这边和中国风气不太一样,我不能理解,再次着重记录。
一下车,我便开始咳嗽起来。呛了几口雪,感觉肺部更加难受起来,烧得疼。只好隐忍着不做声响。走了一会,等到我的肺似乎要从里往外冻僵的时候,终于是看到了一点火光。
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村民非常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待在温暖的屋内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但是肺部还是灼烧着。我想我应该是感冒了。
寒冷让我的脑子愚钝了起来,直到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才想着出去看一眼外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围在远处的一个地方。我一开门,感觉风直直地往我喉咙里灌着。我便还是关上了门,从窗户里看着外面的景象。
外面的人围了一圈让我看不清楚,我也听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我却注意到风雪里有两个人出现在了村口。
因为风雪太大,我只能看见一件黑色的衣服。等到他们走进,我才发现是一个少年在尽力护着怀里的少女不被风雪吹着。可能村里的人刚看见我们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悲惨的模样,只是我们有十几个人,他们只有两个人,显得愈发悲壮。
少年带着少女(后来我才知道是神堂清叶先生和他的妹妹加奈惠)路过了我带着的房子门口,我想开口叫住他,但是一开口风又灌了进来,发出几声嘶哑的震动。
于是我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过去。
这样走是要生病的,我想。
等到他们和众人都回来了,我再远远地看了一下他们,果然除了我之外,大家似乎都身体不错的样子。少年先将妹妹牵到了暖炉边上安顿下来,再伸手抖掉了披肩上的雪。应该是来自大世家的孩子,动作都带着大家族的疏离感。
和初一一样。
此外,还进来了几个身上沾着不明液体的人。纵使我在国内见多了腐坏的尸体,也不禁因为这个味道皱起了眉头。
他们这几个人在刚刚,不会是去跳粪坑了吧?
嗯……怎么可能呢。
神堂先生进来就对里面的人有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戒备,看上去只是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里的样子,应该也是和我们一样在风雪中走丢了方向。吃完了村民准备的食物之后也只是将餐具放在了桌上,一副等着佣人来收拾的样子。我看着好玩。虽然我从小也是被家里的佣人服侍长大的,但是因为有个不省心的姐姐,偶尔佣人不在的时候,初一也是这样将东西都堆在一起等着我去收拾。我便站起来,帮着主人家整理着桌子,顺便把神堂先生和神堂小姐面前的餐具拿走了。
话说神堂小姐似乎对这个哥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神堂先生看上去非常护着她,但是神堂小姐却有些莫名的惧怕。用餐的时候是被神堂先生服侍着吃的,虽然自己还没吃完,但是看着哥哥放下碗筷,自己也连忙跟着放下来。若是在我们家里,怕是初一要闹着要我再陪她吃一回,指使佣人再盛一碗汤来。可能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相处模式,在此不做评论。
等我收拾好回来之后,被旁边的大人逗了几句嘴之后就开始靠在墙边和妹妹说话,一副生了气的样子。我看着好玩。可能因为来了日本之后周围的人都颇为友善,让我觉得日本是一个注重礼仪的国家,却冒出来了这样一个,全身上下贴满了生人勿近标签的少年。
真是有趣。
我胡乱吞了几口带着的感冒药,就在村民准备的被褥里睡了过去。外面是呼啸的风,里面是柴火燃烧发出的细微爆裂声。
等明天,风雪停了,应该就可以去到温泉山庄了吧。
可得好好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