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翼歌 第一羽  </p><p>　  </p><p>羽根处一片疼痛。  </p><p>那是冲击之后产生的闷痛——这样的疼痛他并不陌生，这不是第一次遭遇，也并非第一次经历，可尽管如此，疼痛依然让他的双翼变得无精打采。  </p><p>卡尔·兰克露出苦笑。  </p><p>从天空坠落从来不是什么好受的事，这会儿的他只想回到自己位于蓝国的家中，在书堆里——或者沙发或者地板，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了——好好睡上一觉，让身体彻底恢复。  </p><p>可惜的是他着实是飞得太远了，上一次飞翔的地方已经位于红黄两国的交界处，现在要回蓝国可不是件那么轻松的事。  </p><p>更何况他的翅膀受了伤没有办法长时间飞行，滞留于地面的有翼种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可怜，他的旅费也是。  </p><p>卡尔只好想办法从陆路走。  </p><p>人类种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是马车，坐马车的有翼种总会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通常的马车也没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容纳他巨大的羽翼。  </p><p>不过好在这些问题最后都得到了解决，卡尔·兰克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不断转过的风景，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方。  </p><p>——他要去的地方是不属于任何一国的土地。  </p><p>在Origin这片大陆上，三种不同理念交错又分裂之后剩下的三个王国，只有这一小片土地仍没有被染上任何色彩。  </p><p>那里是“空白”。  </p><p>就像一直飘浮其上的有翼种城市「    」般，无名无状。  </p><p>只是与亘古凝滞的「    」不同——那片土地，只不过是“暂时”未被染色而已。  </p><p>“哼……”  </p><p>坐在马车上的卡尔轻哼出声。  </p><p>他想起十几年前的他曾为了古籍而前往那里，十几年的时间对诸如有翼种这样长寿的种族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然而这样的时间却足使人世改变许多。  </p><p>……那里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p><p>卡尔想着。  </p><p>他并不是为了见证世事的转变而去那里的。  </p><p>然而归根结底两者在最终的本质上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  </p><p>马车继续向前行进着，因为路面的状况一颠一簸，而他的思绪却已早它一步前往了他们的目的地。  </p><p>　  </p><p>其实世界上有很多事都在本质上相连。  </p><p>例如，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p><p>有翼种的双翼虽然能够让他更快地前往目的地，但每一次他总是会发现，他在地面的时间比在空中的更多。  </p><p>卡尔·兰克目送着马车离去。  </p><p>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愿意前来争夺区的马车——可“无色”的争夺区这种是非之地绝不是受寻常人欢迎的地方。  </p><p>或许要前来的是这座城市多少让车夫安心了不少。  </p><p>这座城市虽然名义上并不属于任何国家，但这里其实临近红国，看着街道上完好无损的建筑，他甚至连想也不用想这里到底是在谁的掌控下。  </p><p>——名义上没有任何从属的“无色”争夺区。  </p><p>实际上各国的力量早已不断在向这里渗透，人们总会渴望回归秩序，也总会有所偏向。  </p><p>所谓战争并不一定非得用武力来解决，事实上更多的时候战争的结果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决定。  </p><p>……这大概就是历史的虚无吧。  </p><p>这样想着的卡尔·兰克漫步上了城市的街道，同样与寻常争夺区不同的是街道上往来的人流，人来人往的街道熙熙攘攘，嘈杂一片。  </p><p>十几年前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随眼前景象逐渐清晰，他歪了歪头，一侧身，走进了身边的小路。  </p><p>——要知道每座城市都会有一些小路。  </p><p>不被初来乍到的外来者知晓的道路，隐藏着一座城市最深的记忆与最隐秘的故事。  </p><p>卡尔·兰克推开了小路最深处旅馆的门。  </p><p>坐在前抬的老者推了推镜片浑浊的眼镜向这边望来，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问道：“谁啊？”  </p><p>于是他露出微笑，绿色的眼里闪烁着愉快的光彩。  </p><p>“十多年没见。”他说，“人类……果然很容易老啊。”  </p><p>　  </p><p>桌面上摆上了酒。  </p><p>卡尔·兰克认得这种酒，它来自大陆的最北之地，是红国的特产。  </p><p>他同样也记得这种酒，十年前他来这里时，喝的也是这种酒。  </p><p>……人类种的记忆比他想象得还要靠谱。  </p><p>卡尔·兰克心想。  </p><p>酒入口带着微苦，涩味在舌根上蜿蜒，他一口喝下半杯，口腔里霎时满是酒精的气息。  </p><p>“十年前我就说过了，你这种喝法是在糟蹋酒。”老人以沙哑的嗓音说道。  </p><p>“那是因为我没想过十年后还会重返这里。”卡尔·兰克笑了。  </p><p>他的笑容像尚有着年少者的无所畏惧，果然对有翼种而言他还不过是年幼的一员。  </p><p>“这次你又来做什么？”那老人继续用沙哑的声音追问，声音像黑夜里磨砂的转轮，“卡沙卡沙”一寸寸碾过所有片段细节，“这里已经没有古可以让你收集了。”  </p><p>“来住店，这里不是旅馆吗？”  </p><p>“——果然是为了这次的宴会吗？”  </p><p>“是的。”  </p><p>没有迟疑地回答，他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p><p>——早在半个月前他还在蓝国时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p><p>在这座城市将会有一场宴会，红黄蓝三国的国王都会来到这里，在这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足以让他期待。  </p><p>卡尔·兰克抖了抖身后的羽翼。  </p><p>“我会在宴会期间留在这里。”他说，面对自己已相识十年以上的——朋友？不，充其量不过是相熟的人，“这段时间，又要麻烦你多多包涵了。”  </p><p>　  </p><p>是夜，月光。  </p><p>他从窗口可以望见远处街道的灯火，用魔法点亮的光芒并不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居民而备，三国的会谈将在这里举行，为了曾经的英雄——今日的霸主所准备的排场自然不能太小。  </p><p>……三位王里不知道有几位已经来到这里了呢？  </p><p>就地理上来看红国的王一定已经位临此地，另外两位自然也不会落后太多，这座城市已经为他们的到来而做好了准备，在这个窗口上他就仿佛已能嗅到战场的味道。  </p><p>“……真是麻烦啊。”  </p><p>素来将自己认知为平和的历史学家的卡尔?兰克如是说道，喃喃自语的声音融入夜风转瞬不见了踪影。  </p><p>虽然没有来由，但他忽然觉得自己该去街上走走，狭小的房间和并不流通的风让他的双翼沉闷得难受。  </p><p>于是卡尔理所当然地离开了他刚刚安定下来的临时住处——理所当然得就好像尽管他有着双翼，却依然在陆地上行走。  </p><p>外头城市的夜景被残月的光辉笼罩，笼罩着暗淡月光的夜空并不属于有翼的一族，神将它赋予了另外的种族，在有翼种统辖了天空六千载之后。  </p><p>卡尔?兰克沿着街道向前走，视野的尽头是为这次宴会准备的场所，用魔法点亮的光勾勒着城堡的轮廓，它占据着路的尽头，巨大的身形彻底占据了他望向地平线的目光。  </p><p>他想起在空白时他也曾飞离空岛，在遥远的空中远看那城市的景观。  </p><p>“空白”巨大的影子占据了他视野中的大部分，他飞得还不够远，不足以让整座城市进入他眼中。  </p><p>而现在。  </p><p>虽然“空白”就飘浮在这片土地的天空上，但他却看不到它，它飞得太远，通常双翼甚至不能飞抵；它飞得太高，甚至连影子也不会在地面留下。  </p><p>——？  </p><p>眼角忽然有一个影子掠过。  </p><p>卡尔的脚步猛地停顿，身侧街道上人流往来，所有人的身影都会混进他人的影子中淹没不见。  </p><p>但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p><p>从眼角一闪而过的是有着绿发身带黑色双翼的娇小身影，那身影他曾在几年的时间里每天都要反复见到。  </p><p>卡尔转身就向身影出现的方向冲去。  </p><p>在他的印象里那家伙虽然并不算安分但也并不没有到处闲逛的爱好，更加不喜欢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p><p>月下，光影暗淡。  </p><p>他一侧身就转进了城市的小巷，影子深深浅浅地笼罩在石铺的地面，一如他浮现在他记忆中的那些记忆。  </p><p>被暗淡月光投下的影子笼罩着的吸血种身影，明明年龄已是他的一倍却依然宛若少年。  </p><p>“现在已经是有翼种睡觉的时间了吧？”  </p><p>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他说道，嘴角扬起的笑极尽优雅，如同那种族留在人们脑海中的模样。  </p><p>……夜空不属于有翼种。  </p><p>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追踪到那人，他停下脚步，头顶上月光暗淡地洒落。  </p><p>“Labber……”  </p><p>名字很轻微地流了出来。  </p><p>——那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