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歌 第二羽
神将最初的天空赠与了有翼种。
自此有六千载的时间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没有人战局地面,没有人踏足天空。
——直至那个种族出现。
他们没有有翼种那样的双翼,只有一对黑色的膜翼,能在月光下飞翔。
而后的千年——有翼种与吸血种分享了Origin的昼夜。
——Labber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没有概念,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吸血种一向只对血和自己的研究感兴趣,再无聊他也不会轻易参与进“国家”这种事中。
或许是他遇到了什么——但对于这样的事卡尔·兰克就更加没有概念了。
毕竟他们相遇的时代三个国家还没有彼此分裂与战争,圣世纪的余韵还缠绕在这片大陆。
黄昏的时候他沿着街道行走,黄昏的颜色染上了这片土地,街道延伸向远处一片灿烂,远处的天边仿佛正在燃烧。
即便是这样微弱的日光也会让纯血吸血种厌恶——至少Labber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时间出没。
卡尔·兰克没有在找他,但他确实在思索关于他的事。
在接下来的事发生之前他总得找些什么事来做,思索从不会花费太多的力气,他甚至可以一边漫不经心仿佛走马观花地行走一边想着些什么。
街道上一如昨日般人来人往——借着会谈的时机有各式各样的人聚了过来,无论是商机还是别的什么机遇,人们寻求着这些。
但就算如此,聚集在前头道路边的人也实在太多了,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而后只用了半刻,他就明白是什么让人们聚集于此。
——是因为黄国的王莅临此地。
耶露恩。
即便是从这里他也能看到那明艳的黄色,黄国高傲的女王睥睨着众人,龙族种那种特有的傲慢气场震慑了所有的人。
而迎接她的则是红国年幼的王,明明不过是个少年却直面着对方的威压,红色的眼瞳中声色内敛。
数年前的卡尔·兰克曾经和这位王有过一面之缘——单方面的——从那时起他认定他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一如这次会谈的选址。
谁能确保这种宴会不是一场有来无回的宴会。
黄国的女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人类种少年,两人交谈着什么,身影渐行渐远。
明明所有的人都知道两国之间的关系,眼下这样和平的场景还真有些荒诞与可笑。
卡尔·兰克默默地收回了羽翼,在风的帮助下他的伤翼仍能飞翔,却持续不了太久。
大幕已经拉开,却还没有完全拉起,那么思绪又回到了老问题上——
Labber会是跟随着哪位国王前来的呢?
反正,他可以肯定不是蓝国。
“——哼哼,看起来这里有只落单的有翼种啊。”
伴随着话语他一瞬间听见了翅膀的声音——并不是有翼种那种飞鸟般的双翼,而是膜翼。
宛如蝙蝠的翅膀。
——吸血种!
双翼立刻展开,扑打的风从双翼间腾起,将身后的人瞬间推出。
“呃!”
不是Labber的声音。
但他仍是一下子冲出老远,直到距离够远才终于停下。
……他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进建筑物的阴影中。
随着黄昏的降临屋子的影子逐渐连在了一起,照不到阳光的地方,只有天空中的云朵依然如同燃烧般闪耀。
而就在阴影里站着红发的吸血种,黑色的翅膀向身侧展开,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半分玩味与倦怠。
以及。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站在大街上他依然没有穿鞋。
虽然并不合时宜但此刻的卡尔·兰克就是注意到了这点,眼前的吸血种舔了舔唇,露出了吸血种特有的獠牙。
“好像……飞不起来了?”
“切……!”
——其实并非无法飞行。
只是他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体力。
卡尔·兰克飞快地向后退去。
他不想在这里惹上麻烦,而这个吸血种显然就是“麻烦”中的一个。
阳光——只要到了有阳光的地方就能摆脱掉这个家伙了。
虽然他并不确定这个吸血种到底是纯血还是混血,但去尝试总是不坏——如果不中?那到时候再考虑吧。
然而就在他跑去几步远时。
“……还是算了,好像很麻烦。”
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卡尔·兰克差一点儿跌倒在地。
——这样就放弃了?!
吸血种里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忍不住想,但脚步仍旧没有停顿,一转身冲进了附近的街道。
人群往来。
谁知道那个吸血种会不会突然又有了兴致,他不想冒这个险。
越过了建筑物的阴影。
他一回身发现自己把人群又甩在了什么地方,从地面上看到的城市与他曾经在半空见到的这里实在太不相同,只有远处的建筑依然矗立。
“呼……”卡尔觉得最近的自己似乎总是相当狼狈,这样的状况让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站起身扬了扬唇角。
“——卡尔·兰克。”
然后笑容就这样僵在了嘴角。
他认得这个声音,他为什么会在——不,他在这里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
卡尔转身。
站在那里的是Origin上最为人所熟知的妖精种,蓝色的发梢带着透彻的颜色,冷漠的神情霜冻般凝结着。
最初创建圣世纪的三位勇士之一,蓝国的王,布鲁斯。
就算料想到他们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进入城市,卡尔也绝不会想到他们会在这里撞见。
“很久……没见。”
带着轻颤。
他转身半跪下身,双翼展开服帖地平伏于地。
“——吾王。”
世界上总是会发生出人意料的事,无论巧合还是必然。
内里深处有一个“他”正在冷笑着说道,可现在的他又在冷笑着看待着那个自己。
卡尔·兰克知道自己其实虚无得厉害,明明身在“历史”之中,却又总是不把自己当成其中的一分子。
宴会上的觥筹交错。
玻璃制品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而金属制品的光又是另一种璀璨,交错着在他的眼底摇晃。
卡尔·兰克揉了揉眼睛。
托蓝兰的福他最终进到了会场,可外交场合终究不是他这种习惯于沉溺书堆的人能够习惯的,他觉得领口有些紧,但那多半不过是心理作用。
更糟的是他在人群里看见了黄昏时遭遇的那个吸血种的身影,站在人群里笑得半带疲惫……并且依然没有穿鞋。
他只觉得额角有些微疼,和吸血种扯上关系果然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在心底无端地这样认定,他一眼瞥见会场一侧有向外的阳台,外头的晚风与夜色一瞬间让他心生渴望。
卡尔·兰克一向不是个喜欢忽视这种渴望的人。
脚步很快就挪了过去,然而就在踏出门的刹那,后悔的感情立刻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月光下站着的是他熟悉的身影。
仿佛是觉察到了些什么似的随着他进入阳台而转过了身。
绿色的双眼。
单片眼睛反复反射着月光。
唇角勾起的笑优雅从容得足以让人心醉。
“哟,好久不见,卡尔,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身高都没有长?”
……然而从那张嘴里吐出的却是这样的话语。
卡尔·兰克垂下了肩,叹息声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我们才多少年没见啊?”他反问。
“几十年——什么啊,我还以为对天翼种来说一百多岁算是青春期,好歹会像大人一点?”
“明明都三百来岁了还像小孩子似的家伙没有资格说别人吧?”
熟悉感一下子涌了回来,时间与习惯都被拉扯回过去的岁月,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叹息——可偏偏眼前的人依然笑得优雅淡漠。
卡尔·兰克再度叹息,羽翼沮丧地向下垂下,连动着翼上的护甲叮当作响。
“好久不见。”他再度说道,“Labber。”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
“彼此彼此。”
——还以为对方不是那种会对权力政治感兴趣的人。
明明是个喜欢泡在实验室里的人。
“你投靠了哪一边?”卡尔问。
“谁知道……你觉得呢?”
“哼。”卡尔没有回答。
双翼随着单音扇了扇,带起一丝风掠过窗台。
夜晚——是属于吸血种的时间。
“算了吧。”他说。
尾音被拖长。
“也是。”而Labber也随着他的话语再度露出微笑,他向卡尔走来,看起来要返回宴会的现场,“反正重逢时就知道了。”
膜翼与羽翼擦肩而过,翅尖相撞,带出些许颤栗,似乎夜风钻进了衣领。
“——那时,会是在战场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