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歌 第八羽
风一下子向外展开。
卡尔·兰克一下子释放了围绕在身周的风,劲风瞬间冲开了枝叶的间隙。
鸟巢被风吹飞,野鸟们发出惊恐的叫声,他在心底向它们说了声抱歉,脚步一侧就顺势从枝头落下。
——这里离地并不遥远。
但至少足够他在半空凝聚起风。
双翼在半空中被风推举着,他猛地抬头,Labber已经从方才他扇出的劲风中脱离。
他立刻向后退开,空出的另一只手制造了风托住了鸟巢送回原位。
“现在你还有心思关注这个?”纯种的吸血种露出轻蔑的冷笑,他冷笑的方式也该死的优雅。
卡尔·兰克忍不住诅咒Labber的一切,但更让他诅咒的是现下的自己与导致这些的命运。
吸血种一拳向他砸了过来,一贯喜欢维持孩子模样的Labber此时正以青年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他大概是与什么人战斗了吧——
他的翅膀大概也就是在那时受了伤。
卡尔·兰克咋了咋舌,羽翼向两侧张开拉开风挡在自己身前。
拳头和风生生相撞,发出的声响让他不由得一缩肩。
“得了吧,明明已经受伤了还打算逞强?”然而嘴上却根本没有放松的迹象——尤其是在面对Labber的时候。
事实上卡尔·兰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牙尖嘴利的人,放话嘲讽这种事他只对眼前人做过。
多半,也是从他那里学过来的。
Labber愣了愣,勾起了唇角抹开微笑。
“说得好。”又是一拳。
卡尔·兰克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寻觅逃跑的录像,冷汗已经从额上流下,他清楚就算Labber受了伤,他也不可能赢。
——原本无论是技巧还是经验,他都不及对方。
“等我把你的翅膀给扯下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逞强了。”
再是一拳——
决定只在瞬息之间。
卡尔·兰克猛然地解开了身前的风障,原本凝聚于壁垒之中的风向Labber砸去。
吸血种正在挥拳的间隙,因攻击而前移的重心还未稳固,扑扇的风一下子给他的身体加上了更大的力道。
Labber一个踉跄。
而风则带动了卡尔·兰克的双翼,他猛地向后退去,脚步一下子滑出老远。
——要知道鸟儿要有风才能够飞翔。
如果后退那么迟早会被追上。
他猛地抬头,绿色的双眼中目光穿透了层层枝叶。
……那么、上面。
风又一次冲了起来。
卡尔·兰克径直冲向树梢,风为他扫清了前路的障碍,枝叶被撞开,树枝被折断,无数昆虫鸟兽从他身边惊飞。
他可以连这些都不顾,阻挡在他身前的一切都会被风破开。
Labber没有追上来。
想来他也清楚,再往上是些什么。
——阳光。
卡尔·兰克在比树冠更高的地方停留了下来,一些没有来得及被风清扫的枝叶沾在了他的发梢。
而四周的景色已然一片空旷,脚底下绿色的森林如同地毯般向远方铺开。
再远处——视野的尽头是那棵巨大的无名树木,它高过了所有的树,孤独伫立在森林的彼方。
卡尔·兰克一振翅向那里飞去,阳光从遥远的天空上向下洒来,将他的影子投落在连绵的绿色之上。
他不敢做任何停留。
要知道就算Labber无法追至这里森林里也还有其他黄国人在,他无法确保自己不受到来自他人的追击。
身后的森林已经开始骚动,他抖动着双翼,风顺着流过羽根的间隙。
——向上飞!
脑海深处一个声音惊醒了神经,风在下意识间就已经生成,他推开空气,双翼在身后拍打着就冲上了云宵。
地面变得越来越远,远到视野渐渐无法触及。
不是所有的种族都能够来到这样的高空的。
——这里,是属于有翼种的天空。
卡尔·兰克略微闭上了眼睛,风在他身侧掠过,他不断地向上飞着,把所有的一切都甩在身后。
森林、战争、土地、Origin……
他要一直到那里。
直到穿过云层。
直到视野被阴影覆盖。
直到所有的风都被阻拦而不得不转变方向。
「 」。
卡尔·兰克又回到了「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的时间。
事实上他一踏上「 」,就昏倒在了自己已经变得逐渐陌生的土地中。
这里的风——依然从这一端掠向了另一端。
“回来了吗?”
“嗯。”
“这次又是带什么书回来了?”
“不……今天只不过是、逃回来的而已。”
“是吗?又去战场了?”
“嗯……”
“又受伤了吗?”
“不,没有。”
“太好了……那么,就在「 」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声音。
可事实上上面的对话并没有发生,他醒来时发觉自己仍在「 」边缘,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坠落。
他在风中勉强站了起来,高空中风大,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他就突然像不习惯这样的强风。
远处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
卡尔·兰克稳住自己的身形,他想他明明没有在那座森林里受什么伤,最多不过是使用了大量魔法又在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口气飞回「 」。
最后的结论或许会变成这些只是近日来的疲惫导致的,战争最能够消磨神经,他觉得额角隐隐作疼,闭上眼睛就能感到神经的跳动。
——是因为他想回来了吗?
是因为他想休息了吗?
卡尔·兰克不置可否,他在「 」上的住所——他可以回去那里吗?
其实那里不单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早年父母双亡后那栋房子被划归到了他和姐姐的名下,而当他离开「 」……那里、应该就归姐姐所有了吧?
卡尔·兰克走向那里。
「 」上几乎没有路面,能够飞翔的种族为什么要在地面行走?
可他穿梭过楼与楼间的罅隙,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行走,被影子遮盖的景象逐渐呈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人觉察到他的到来。
不远处熟悉的楼房里亮着灯光,从泛着暖黄色窗户里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
卡尔·兰克同样熟悉那声音,在儿时、在他记忆的深处,那些声音一直围绕在他的身侧。
……然而现在。
那个声音已经不属于她,她在和什么人交谈——亲密的话语彻底取代了记忆中的影像。
卡尔·兰克站在那里,止住了脚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太久没有回来,缺席了太久的人注定变成一片空白——就如同这里的名字。
什么都没有。
仅仅被约束在某个定型之物中。
卡尔·兰克闭上了眼睛。
风仍然从「 」的一端吹向另外一端,它穿梭过楼层的间隙冲向天空,犹如此时此刻他呼出的气息般绵长不息。
他想他大概不会真正去确认那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他的位置。
紧接着当孩子的声音响起来时他已经转身离开了那里,「 」上自然不会有旅馆,但或许图书馆深处还能让他休憩一宿。
卡尔·兰克想,现在的他或许和Labber在某种程度达成了一致。
因为他终于也只能只身一人流浪在外人,这不是由任何一种客观条件造成,只是某种心理上的困境,囚徒,画地为牢,诸如此类。
是他自己选择如此的,或许从他离开「 」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如此决定。
……啊,的确是这样啊。
他在梦境中暗暗嘲笑着自己,他所认为的事就像他一直以来认为的那些一样。
一切早已有所预期,事情都按着它的规律发展,到最后没有任何人能决定任何事。
虚无。
就算这世界有本质那也一定没有任何意义,他一向如此认为。
……Labber,你觉得呢。
他觉得在他们之间迟早要有一个了结。
无论那会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还是以谁的死亡作为终结。
卡尔·兰克又在空白上留宿了几天。
操纵风的迷彩足以让他不被发现地留宿在图书馆深处,这是他从小时候起就已经学会了的技巧。
他或许是真的累了,才会下意识飞到这里,就算现实与下意识里的预期并不相同,但至少他能够得到休息。
……在这段时间里黄国一定已经占领了巨冠之森吧。
身在云端,地面的一切似乎也与他毫无联系。
然而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不得不再度动身。
——因为战火,蜿蜒到了“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