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整合篇】
【无法战斗的战斧01】
#发生于Maestoso失恋2周后#
“迈斯托索!”草地上的十字军伏暑朝他招了招手,“今晚公会和圣殿组织去净化绿龙巢穴,你去吗?不过琪雅拉有事不来了。也许思帕珂妹妹会来吧,她还没见过绿龙呢。”十字军搓着手,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散落下来,柔和的阳光温暖得能看见空气中悬浮的微粒,神圣天堂被阳光笼罩着,一切都那么美好。
“不,我不去了。”迈斯托索笑了笑,走到伏暑旁边拨开一片草坐了下去,从身后摘下沉重的斧子拿到身前,被擦得发亮的斧刃映出了他的脸庞,“我今晚没空。”
“没空?”伏暑挑眉,锐利的目光盯住了迈斯托索黝黑的脸庞,一对玉色的眼里总觉得混入了一些本不属于这个人的东西,“我不信,还有什么能让你连绿龙都不来?你不是也没去过吗?”
“我……”迈斯托索摇摇头,低头看着手中的斧头,声音越来越低,嗫嚅到没人听见,“我
……不想去……”
“你说什么?”十字军凑近了把头埋进双臂的狂战士,听他耳语般的回答。
“我不想去。”迈斯托索抬起头,轻轻地说道,但是听得很清楚。
渊纛擦了擦脸上的尘土,从地上捡起魔物掉落的装备,是一双战士用的低级手套,家里应该不会有人需要这个了吧,他顺手将手套扔在一边,却被一旁伏暑捡了起来:“渊纛。”
“嗯?”
“把这个带回去,交给你哥。”伏暑递过那双刚刚被渊纛扔掉的霸龙手套,全新的手套,上面紧密缝合的鳞片闪闪发亮,虽然是低级装备不过好歹是S级质量看起来无可挑剔。渊纛满心疑惑地接过手套塞进了背包,随口答应了一声,准备回神圣天堂。“噢等等,”伏暑叫住了他,从袍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草草地用笔写了几句话,再小心地叠得方正,“这个也请帮我转交给他,谢谢你。”
“走吧走吧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一旁的火舞帽纸拉走了十字军,“老娘今晚要好好庆贺一番,还不快和我去喝一杯!”
渊纛隔着正在聊天的思帕珂和尘不归遥遥向伏暑做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哥,这个给你。”渊纛拍拍身上的灰,推开门走进迈斯托索的房间,将背包往桌上一坐,掏出已经压在包底变得有些皱皱巴巴的霸龙手套,扔给坐在床边的迈斯托索,“伏暑哥叫我帮你带的。”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迈斯托索接过手套,小心地拉平皱褶,手指滑过上面泛着绿光的龙鳞,这双手套已经明显不适合平时战斗的佩戴,可是他还是脱下满月手套换上这一副戴在手上试了试,还是很合手,可惜只能在家戴了。“我怎么知道他要给你这个。”渊纛耸耸肩,“噢对了他还给你写了点东西。”说完渊纛又从背包里摸出一块也被压得皱巴巴的纸,递给迈斯托索。展开纸张,上面写了一句简短的话:我记得你的第一双S级手套是这个,希望你能想起当年的光景。
是的,迈斯托索那时候血气方刚、迫不及待地从交易所买来的霸龙手套,激动地将它仔细地穿戴入手,再高兴地欣赏它每一片漂亮的鳞片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急不可耐地要去新的巢穴一展身手。可是现在,整齐穿戴着满月防具的他坐在房间里明明闲着却宁愿盯着天花板消磨过一天的时光。“人……真的会变啊,会失去热情,什么都不想干,就这样度过一生吧?”渊纛走了以后迈斯托索望着窗外的星空,呆呆地想道,薄纱窗帘被微风送出去,吹进来,缀着点点繁星,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这样想着迈斯托索摘掉了从渊纛递给他就一直戴着的霸龙手套,放在枕边,一头倒了下去。
好梦。
【“祝你幸福啊!终于结婚了不是吗?”
“记得给我喜糖哦混蛋!”
“便宜你小子了啊?”
……
和他无关,迈斯托索捶着门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天边的烟花那样灿烂,他不能放,他只能看,远远地看。
“琪雅拉,我……”
喜欢你还没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门外一片繁华喧嚣,门后的人泣不成声,无人聆听。】
一遍一遍的梦到相同的场景,他人眼中的美好一幕却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
真是的,跟你说了过去了的事情不要老挂念在心上,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懂吗。斯伯兰蒂在帮迈斯托索换去滚烫额头上的毛巾时这样说道,然后往旁边的水盆中浸透毛巾拧了一把凉水卷成条又盖在迈斯托索的额头上,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不就是一个精灵吗。
是啊,一个精灵,不就是一个精灵。
可是是一个让我这辈子都放不下的精灵啊。迈斯托索在心里默念道,没人知道他说着什么。
斯伯兰蒂轻轻地关上门,朝门外的渊纛摇了摇头:“心病是女神也治不好的顽疾。这段时间家里的收入就主要靠你了,我也会帮忙的。”渊纛闷声答应了,转身紧了紧制服的搭扣,拿出委托看了看转而出门。
【无法战斗的战斧02】
第三百六十五天的清晨。天色阴沉,没有雨。
迈斯托索躺在床上,身体健康,所有的防具武器定时保养得像新的一样,可是他已经有三百六十五天没有接受任何委托了。无论是私人的小型委托,或者是公会的集体出征与圣殿那边共同净化巢穴,一个也没有参加过。这一年下来每次擦洗斧头的时候他都在想,什么时候还能像以前那样出征,像以前那样战斗。
但是好像已经回不去了。尽管他抱有仅存的一点期盼还坚持了保养武器的习惯,这根本不能唤醒他早已沉睡的斗志。不想出去,不想见他们,不想战斗。每天早早地醒来,拉开窗帘坐在床沿发呆看窗外的星夜一点点被东边升起的光亮覆盖,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才起床做早饭,敲门送进来把盛着小面包煎鸡蛋烤香肠的盘子端到他面前的渊纛,等他吃完端着盘子转身出去还帮他关好门。
不是软禁,没有人要软禁他。完全是迈斯托索自愿,并且适应了这种生活。
“迈斯托索来吗?公会今晚联合圣殿骑士团去净化寂夜沼泽。”翻着记录的会长看了人群一眼。
“不,他不来。”渊纛上前一步,正了正领带。
“是吗…真是可惜。”
“今晚公会聚餐,可要好好庆祝一下对不对?好不容易通过了守卫者巢穴的考验不是吗?”帽纸拍了拍渊纛的肩膀,“小子你功劳不小啊,记得来哦。”
“那迈斯托索……”
“啊,他也要来吗?……不好意思哦,好像没准备足够人数的食物呢。”
“……算了。”
“渊纛,你哥哥有空吗?”拉下渊纛手里书籍的尘不归在树下问道,“公会需要他来帮忙。”
“他……很久没出来了,一直在家。”
“哎呀,是说你圣徒二哥啦,帮忙照顾一下伤员,可以吗?”
“噢好的,我会转告他的。”渊纛拿回书夹在胳膊下站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年,没有任务,没有委托,到后来演化成被人遗忘,说到迈斯托索四个字的时候变成了古早的回忆,先得在脑海中搜索一番才能回忆起这个人的模糊面貌,至于声音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曾经的狂战士已经被磨平了棱角,活像个老气横秋的病人,面如死灰一般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走遍了家里的每一寸地板却没踏出过家门一步,狂战士迈斯托索,在这一天听到大门咔哒一声,弟弟们出门工作去了,他开始了每日固定的踱步,从自己的卧室开始绕圈,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哐。他一脚踢翻了床边的木箱子,这是今天渊纛从床下拖出来当做临时的桌子放早餐的,却忘了推回去,这时候被他一脚踢翻,箱子上的抽屉开了,里面的东西翻倒出来,迈斯托索蹲在箱子边上捡起了杂物。其中有一双手套吸引了他。
霸龙手套,上次征讨绿龙的时候渊纛受伏暑所托带回来交给他的。里面还夹着一张伏暑的字条,可惜墨水已经褪色了,模模糊糊看见上面写着“当年的光景”几个不清晰的字样。迈斯托索艰难地蠕动嘴唇念出那些生涩的单词,仿佛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的语言一般,完全不像是他的声音,突然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脑袋里似乎有什么线断了一样,迈斯托索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模样?!他不知道。霸龙手套的龙鳞闪闪发亮,迈斯托索盯着它看了一会把它叠好放回了木箱。
凯德拉关卡的小河不知道是否依然清澈。那个夏天和公会的那帮好兄弟一起趁着没人注意一起跳下石桥在河里撒欢,浑身湿漉漉地搭乘阿尔巴特罗号被乘务员责备的不好意思的笑,在喷泉水池前面骑着马追着跑被王室活动向导当成需要帮助的可怜儿童,还有藏在交易所上面的阳台悄悄把花盆推下去砸在阳棚上在交易所所长发怒的前一秒拔腿就跑,回家在平静的斯伯兰蒂面前兴致勃勃地夸耀着自己的杰作。凯德拉的阳光一直带有一股甜香,温暖灿烂,就像刚烤好的面包的味道,迈斯托索在这里遇见了师父,加入了公会,埋下了一段回忆。
莲花沼泽很久没有去过了,虽然潮湿,他还是很喜欢空气中那股咸咸的味道,夹带着一场不尽的雨后滑腻又呛人的特有的泥土气息。因为潮湿,所以莲花沼泽的居民大多嗜辣,当然沼泽地区生长着很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其中不乏一些重口味的调味品。迈斯托索曾经在一名巫医手上接过一把看起来就非常辣的草,当然食用的结果是让他整整卧床一个星期后还难以忘怀那从舌尖辣到脚跟的感觉。除此之外,沼泽的居民都非常热情,指引他完成转职的高级战士一见到他就眉飞色舞地向他不停地说沼泽发生的趣闻;商人洛西塔的杂货铺总燃着篝火并且向旅途劳顿的冒险家免费提供热茶,害羞的商人每次看见陌生的客人都会惊得往后缩起身子;穿着薄衫的铁匠坐在莲花池旁抹着额头上的汗珠敲打滚烫的铁皮,迸发出的火花沁入沼泽倏地消失;还有高级魔法师塔玛拉人尽皆知的黑暗料理,只要看到塔玛拉在房门前搅拌着她的大锅迈斯托索就知道他该回家了。
神圣天堂,漂亮的主城,阿尔特里亚的枢纽。自己就住在神圣天堂233号,每天通过房子四周的窗户能望见不同的景色,有灿烂的星夜,有高大华丽的女神像,还有门前路过的行色匆匆的冒险家们。公会的主要活动都在这里进行,圣殿的中心组织似乎也设在这里,所有设备都十分完备,所有新兴的技术都在神圣天堂得到展现,交通,经济,文化,政治,就像是蜘蛛网的中心一样分毫不差地控制着周边的运转,还连接着精灵的居住地——阿努阿兰德——
回忆中断。
“阿努阿兰德的黛月森林入口,连接着新生的地区,未驯服的魔物肆虐着,等待冒险家们前往净化。”
新生的地区名叫寂夜沼泽,银色新月修炼场和等待白昼森林。
那么就从寂夜沼泽开始吧,狂战士。天色未晚,迈斯托索·谢瓦利埃扛起战斧着好防具只身踏入了阿努阿兰德的黛月森林。
【无法战斗的战斧03】
渊纛推开房门看见迈斯托索斜躺在沙发上,手臂上缠着厚实的绷带,他心里明白了大半。于是渊纛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剥开一只橘子掰下一个瓣在迈斯托索面前晃了晃,看到后者很慢地摇摇头就把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冷,好暗。”
“什么?”渊纛嚼着橘子,没听清迈斯托索说了什么。
“好冷。”迈斯托索坐直了身子,转过头看着渊纛,“寂夜森林。”
“寂夜沼泽。”渊纛想也没想就订正了他的错误,不过他说完就意识到他不该这么做。迈斯托索又躺了回去,耷拉眼皮完全没有想再说话的意思。渊纛吃完了橘子只好站起来没再打扰疲惫的大哥。
“他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渊纛质问斯伯兰蒂,一不小心把桌上叠放的文稿扫在地上,斯伯兰蒂默默地蹲下来把散落的纸片归拢在桌上敲了两下整理平整放回原处才回答道:“我没拦他,我不知道。”
“大概去了有一整个晚上吧。”圣徒抬起头喃喃道。
一整个夜晚。阿努阿兰德的黛月森林入口在夜晚是绝对禁止进入的,除非是自认为或者被认为能有很强能力抵御住魔物侵蚀的人才有资格在夜晚去净化这个地区,这里因为是新生的地区魔物还没能被完全地解读出来,本身受到地形的影响即使是白天那里的气候就非常潮湿,还散发着怪异的气味,土地上生长出来的魔蛋里面充满了剧毒的汁液,更不要说是夜晚了,冒险家们要不是为了高额的赏金,几乎没有人愿意踏入那块地方去净化魔物。渊纛借助着职业优势能够灵活穿行于魔物之间,加上他本身对那块地区也有足够的了解,加上以公会的名义,接下几乎所有公会任务板上的委托任务靠净化这块地区赚取家用对他来说已经不在话下。可是迈斯托索不一样,狂战士的蛮力在这里并不能得到多少发挥,相反如果只是挥动斧头就能杀死魔物的话这里根本不会令众多冒险家生厌,问题的关键是他除了会向前冲,不顾一切地拼杀砍刺以外对于战斗的基本闪避技术并不了解,说白了就是如果没有像斯伯兰蒂这样的圣徒帮忙治疗的话他估计早在数年前就死在魔物的爪下了。
可惜,这次就算有斯伯兰蒂也无济于事。迈斯托索回来以后草草地吃了点东西,连渊纛特地给他加的一只蚝油煎蛋也没吃完,倒在床上就开始蒙头大睡。渊纛不止一次地提醒他换掉那厚重的窗帘,不过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也不准其他人帮忙,因此拉上窗帘的房间里特别暗,即使是白天迈斯托索的房间里也像夜晚一样。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受到魔物的侵蚀,睡着的迈斯托索一下一下无意识地痉挛着,眼皮耷拉着还会出现微睁的状况,然而他对此浑然不觉,直到突然一阵胸口的阵痛惊醒了睡眠本来就很浅的狂战士。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却发觉全身发麻,背后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不自觉地发着抖,上下齿格格打战。像被什么压住了,怎么也坐不起来,迈斯托索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片潮红,夹杂着不明颜色的脓肿液体胡乱蹭在洁白的被套上,掀不开被子因为双手已经开始腐烂,一定是刚才被魔物的剧毒侵蚀的太深,寂夜沼泽炸开的巨蛋浆水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没能来得及做紧急处理便匆忙回来,此时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压迫着他上升着堵塞了喉咙使他完全丧失了发声的能力,狂战士嘶哑着吼出不成形的破碎文字,一歪头不省人事地埋进了枕头,血珠汨汨地从胸口和鼻孔里渗了出来。昏暗的房间里默默站着手持镰刀的死神正在执行他的使命。
当斯伯兰蒂把半死不活的迈斯托索从圣殿骑士团的附属治疗中心带出来的时候渊纛已经认不出他的哥哥了,死灰的脸,全身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左手和右腿截肢,陷在轮椅里,胡乱低声念叨着听不清的话语,斯伯兰蒂缓缓推着轮椅将迈斯托索送进了监护病房,安顿好病人后和房里另一位负责治疗的圣殿骑士谈了几句,然后转身出来了。
“大哥他……能恢复到什么地步?”渊纛问斯伯兰蒂,然而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太久了。”停顿了几秒后,斯伯兰蒂不知是在回答渊纛还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迈斯托索做了一个梦。他站在一片森林里,森林尽头微光透亮,疏散的光隙投射在松软的泥土上,草叶散发清香,他拿着斧子,看见有一个人越走越近,最后站定在他面前,抖了抖长长的精灵耳朵,朝他调皮地笑笑。琪雅拉未等迈斯托索站定便转身离开,想要追上去的迈斯托索刚迈出一步便摔倒在地,回头发现自己竟然少了一条腿,脸上沾着泥土,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发现一只手臂也不见了,血从伤口漫出来浸透了绿叶,烧穿了所有的落叶留下腐臭的焦糊,然后他听见了几百个鬼魂在号哭,也许其中混杂了自己不明不白无意识的叫喊,可是他发现自己被藤蔓缠住,无法摆脱。
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说不出话。
【无法战斗的战斧04】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迈斯托索躺在病床上,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上挂着汗珠濡湿了枕头,斯伯兰蒂缓缓地将他的绷带一条条拆开,混着血与药的布条此时还混合着汗液,好在截肢后的创面皮肤终于能够贴合,迈斯托索的残体比起刚被抬进监护室的时候已经显得平和了不少。
已经过去两年了啊。斯伯兰蒂将换下的纱布和绷带卷好拿出了房间,迈斯托索盯着被夜幕染成灰黑的天花板,床头柜上方悬着的心跳指示器滴答回响,他已经记不清身体里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部分,连接着各种仪器的管子,大大小小的手术,两年来他都是在混沌中度过的。暗中他抬起了已经没有了左手的断臂,小心地观察着,两年来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他还站在寂夜沼泽前,斯伯兰蒂还和家人住在一起,渊纛也还没有结婚,伏暑师父还会笑意盈盈地带着帽纸来家里作客,远方偶尔还会传来琪雅拉的消息,公会人事部那个小小的办公室阳光依旧灿烂。
后悔吗?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他。
说不上。
继续吗,那声音又问。
不得不。
别无选择吗。
是的。
琪雅拉回来了,只身一人回来了。时光虽然不能改变精灵的容貌,相隔数年之后见到她的迈斯托索还是没能立刻认出他曾经的恋人。琪雅拉听说了事件的全过程,此时她正站在病榻前,少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的迈斯托索早已不是旧日那个会偷偷从树上蹦下来蒙住她的眼睛让她猜是谁的阳光少年。
“你变了不少。”
“你也是。”病床上面容灰暗却强打精神的迈斯托索笑着回答,“阿努阿兰德那边还好吗?”
“一切如故。”
琪雅拉俯下身子在病床边坐了下来,剥开了一只橘子,拿出多汁的一瓣送到迈斯托索嘴边,后者摇摇头并不想吃。琪雅拉将橘子放在床头柜上,两人对视着,似乎只是两股精神力在交流,时间在对视中静静地流淌,病房中只有微风吹拂下摇动的剑兰花叶簌簌作响。
“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斯伯兰蒂在替迈斯托索换绷带的时候轻声说道,小心地将蘸着药水的纱布覆盖在被魔物的毒液侵蚀过的地方。毕竟不是普通的伤口,迈斯托索能够撑过两年已是万幸,斯伯兰蒂故意告诉他稍平和些的结果,实际上这种暂时压制的伤害很难保证在以后不会再度爆发。不过多亏琪雅拉的照顾,凭借义肢迈斯托索已经能勉强站立起来,他恢复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迈斯托索——?!”进门为兄长换药的斯伯兰蒂除了看到一张空荡荡的床再也找不到床上的迈斯托索,原本每天按时来探望和照顾他的琪雅拉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同时失去了联系。床边没有字条,更没有留下任何值得追寻的线索,唯一与迈斯托索一同消失的只有他房间里那把已经积起尘垢的战斧。
当斯伯兰蒂再一次见到那柄战斧的时候它已被擦洗光亮,矗立在阿努阿兰德半湿的泥土中,斧柄上绑着一根熟悉的发带,此刻正浸染于黄叶清泉之地的习习微风中随意飘荡。大概结果如此吧,名为迈斯托索的生命拼尽了全力在这世上燃烧了33年,终究葬于他乡,埋葬在陌生又熟悉的泥土里。在战斧的旁边是一出新芽,那位名为琪雅拉的精灵也不再出现,纵使精灵拥有漫长的时光,他们可以选择自绝性命。她回到了故乡,与曾经的少年葬在一起,也许会有一天再度重生,迎接阴霾之后新的阳光。
04-2
想要离开吗。
担心自己成为累赘。
还是不想重蹈覆辙?
迈斯托索被琪雅拉牵住双手,缓缓地站在了地面上。义肢触碰地面的感觉很怪,不过他正在努力地习惯这一点。
你真的要去阿努阿兰德吗。琪雅拉这样问他。
是的,我想去,我要去。
迈斯托索感到了魔物之力在他的身体里撕扯,为什么他的躯体会突然间恢复大半,大约是魔力的反作用造成了回光返照,当这种恢复力消失殆尽的时候就该轮到他魂归尘土了。所以他想在自己尚存意识的时候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
琪雅拉轻易地就带着他逃了出来,多亏这股侵蚀的反作用力,迈斯托索和两年前几乎没有差别,临走的时候琪雅拉问他:“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
“我想带上我的斧头。”
终于抵达阿努阿兰德的范围笼罩时,迈斯托索的力量消耗殆尽,琪雅拉扶住了他突然倒下的躯体,迈斯托索虚弱地坐在地上喃喃道:“阿努阿兰德...”
“......”琪雅拉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你的故乡,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啊...
“可惜我不能陪着你了。
“你还会记得我吗?
“我的兄弟,我的恋人,我的战斧。
“都会变成回忆...一起埋葬在这里吧。
“谢谢你答应我...请将我留在这里。我想在阿努阿兰德倾听你的声音。”
说完这些,迈斯托索朝琪雅拉微微抬了抬嘴角,似乎是低声笑了出来。然后他的身体猛地一个战栗之后便朝下倒了下去。对面的精灵已泣不成声。
她摘下了他头上的发带,还是那年圣诞她送给他的手工品,琪雅拉将发带绑在斧柄上。她坐在埋葬他的骸骨的黄叶堆旁,双手抱膝,32年的经历对于精灵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但是对于已经逝去的迈斯托索来说,就是一辈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