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夜深,月光悠悠洒洒照着大地,只有无名的小巷传来人声。无规律,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另一种,轻巧,优雅,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 </p><p> “不要杀我啊!” </p><p> 男人惨叫着,逃跑着,向前狂奔着。慌不择路地跑过无数个拐角,剧烈的运动透支了体力。他在又一次跑过一个路口后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把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 </p><p> 死亡的脚步声又一次接近你。 </p><p> 举起手来,把这场傀儡剧进行到底吧。 </p><p> 温润的少年音,柔软的白衬衫,月光如洗。他举起“魔杖”,指尖微动,尾音消失在空气里。 </p><p> “Sir。” </p><p> 男人惊恐地后退,纯黑色的眼睛里连月光都没法倒映。那男人的手颤巍巍地摸进风衣内袋。 </p><p> “噗呲。” </p><p> </p><p> 鲜血四溅。 </p><p> </p><p>-. </p><p> </p><p> “愿主与你同在。” </p><p> </p><p> 年轻的修女说完最后一句祷告词,站起身来,转身去拿抹布。 </p><p> 不能让主受到一丝的污蔑。她想,于是她踏着轻快地脚步去储藏室拿抹布。洗净,湿润,擦去石像上的灰尘,再洗干净抹布。动作一气呵成,枯燥无味的事情在修女手下变得富有活力并且十分郑重。 </p><p> 在擦完石像后,年轻的修女又去拿扫把打扫教堂。她自幼在教堂长大,这些活干过无数次,比任何人都熟悉。 </p><p> 是主保佑了她。修女这样想着,开心地哼起了小调。 </p><p> 正当修女一丝不苟地打扫着长椅时,突然碰到了什么障碍物。 </p><p> 小修女回头一看,是一个男人。他手边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书的边角包着金线,是人为用金线细细的缝上去的,书本很有些年头了,封皮有些破损,但是从侧面看,里页却还完好无损,封皮在阳光的反射下隐隐约约有一个纹样,她看不清,于是又去看男人的脸,白白净净的,鼻梁略高,头发很干净,但是随意翘着一看就知道是不常打理。 </p><p> 小修女心想着这个人真好看,不太像是附近的人——她从未听说过附近有这么一个贵公子一般的人物。 </p><p> 男人睫毛略长,表情柔软,小修女没舍得打扰他,于是又去看那书。这一看才发现男人搭在书上的手的手指正在微微律动着,一下又一下,不知道在跟着什么节拍。骨节分明,看起来有点瘦弱过头。 </p><p> 小修女凑过头,想仔细看看那本书,却无意惊扰了浅眠的男人。 </p><p> 那男人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便站了起来。兀自念叨了一会儿,又揉了揉他自己的肩膀,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p><p> 小修女愣了愣神,看了看刚才男人坐过的地方。黑色封皮金线包边的书还躺在那里,只不过纹样更难看清了,几乎没有。 </p><p> 她连忙举起那本书,冲着男人喊:“先生!你的书还没有拿走。” </p><p> “送给你了。”那人随意摆了摆手,沉声说道,“喜欢就拿去看吧。”小修女一下子呆住了,又忍不住满心欢喜地打开书本,扉页处夹着一条橄榄枝,还很嫩,她拿起橄榄枝端详了一下,还未来得及仔细看,就马上被扉页上的句子吸去了视线。 </p><p> </p><p>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p><p> </p><p> 那一刹那,她听到那个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回响在这空旷的教堂里,反复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之后在她的耳边炸裂开来,敲击着她的耳膜。她不自觉的看向门口,那人一下子推开教堂的大门,风和光线随着他的动作倾倒进来。哪怕他原本略微驼着背,浑身都有一种懒散的感觉。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他身披着干净的白色长袍,迎着撒了他满身的霞光,推开了天堂之门。 </p><p> </p><p>-. </p><p> </p><p> “又有一例。” </p><p> 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刚刚转醒,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她微微抬起眼皮,看见自己父亲暴跳如雷地在那里拍着桌子,一边拍还一边破口大骂,她竖起耳朵,想要听一听让她父亲如此暴怒的原因,却因为隔了太远而没听到。 </p><p> 她伸出手去,手指轻轻触到一面如同墙壁一般的东西。但是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少女疑惑地睁着眼,感觉自己全身无力,她慢慢地向前挪动着,白色的裙子拖在地上,像是坠了千斤重的铅球。 </p><p> 她看到他的父亲在训斥完手下之后向她走来,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一面“墙”,径直来到她身前。 </p><p> 她说。 </p><p> “父亲。” </p><p> 声音轻到她自己都要听不见,可是她父亲听见了,她父亲轻轻拍着她的头,眼底满是慈爱,她看着却并不真切。她想伸出手,父亲就拍拍她的头;她想出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父亲就拍拍她的肩膀;她想拥抱她的父亲,父亲就转身离开。 </p><p> 她知道自己不如兄长优秀,家族优先关注的对象永远都是她兄长。尽管她兄长再怎么努力在家族中为她争取地位,也没有人…… </p><p> 没有人,会拿正眼看看她。 </p><p> </p><p>-. </p><p> </p><p> Hugh此时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刚才实在是风大,吹得他现在有点发抖。 </p><p> 他的手还是习惯性的敲打着着什么东西。一下,两下。三下……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隐藏着一种可怕的内在联系。 </p><p> 今天又要结束了,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法找到呢。 </p><p> 他有点惆怅地想到,要不要就在公园凑合一晚上算了。 </p><p> 日近黄昏,Hugh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俯下身时才发现自己的黑色手抄本已经送人,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将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微微弓着背,慢慢地向前走去。 </p><p> “好久不见。” </p><p> 后面响起的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飘渺与几乎细不可闻的沙哑,熟悉的语气令Hugh不禁停下脚步向后看了一眼。 </p><p> 还真是熟人。他现在有点忧郁,鬼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时此地,总而言之,基本只要是她无缘无故的出现,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就对了。Hugh想,他现在假装不认得她还来得急吗? </p><p> 少女就如同所有的复古艺术家笔下那些生活在旧历的女孩一样,或者说比她们更甚。朴素的衬衫和高腰褶裙,衣物流畅的线条在腰部猛然收紧,又跟随臀线扩大,最后沿着裙褶的痕迹笔直的向下,被裙边截断。 </p><p> 踩着高跟鞋的双腿紧紧闭拢。双臂紧贴在腰部,左手握着材料不明的拐杖的银质拐杖头,右手轻轻搭在腹部的下方。黑色的长发自然垂下,一直垂到腰间。黑色的宽檐帽遮去了大半的面庞,只能看到嘴角勾起浅浅的一抹笑意,带着礼貌和恰到好处的距离。 </p><p> 看来是走不掉了,Hugh转过身,点燃了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烟,一言不发地开始抽烟。 </p><p> 少女的耐性可怕地惊人,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安静的看着Hugh抽烟,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动一分,始终带着足够的大小姐礼仪。 </p><p> 太阳一寸一寸地向着地平线挪去。Hugh的烟抽了一大半,终于忍不住开口。 </p><p> “你不是会轻易向其他人求援的那种人,出了什么事?” </p><p> 少女终于动了,她向前走了一步,只一步,距离开始亲近起来。 </p><p> 她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嘴角的弧度翘的更大了。 </p><p> “你知道教廷的新教义吗?” </p><p> Hugh猛吸了一口烟,原本有些懒散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抬起眼,直视着少女,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些什么。 </p><p> “神的意志高于一切。” </p><p> 少女自顾自的说着,握着拐杖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落日照射在银色的拐杖头上发出别样的光彩。 </p><p> Hugh一下直起了身子。他背对落日,光线照在他的背上,为他镶上金色的光晕。 </p><p> 他说。 </p><p> “信仰在别处。” </p><p> 少女无声的笑了。 </p><p> </p><p> 他的眼神比落日还要耀眼。 </p><p> </p><p>. </p><p> </p><p> </p><p>*出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7章13-14节。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