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幕||“人只有在外面四处漂泊,才能到达内心最深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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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 

终幕||“人只有在外面四处漂泊,才能到达内心最深的殿堂” 

 

黑暗。 

贝雷特的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这片漆黑,他闭上眼睛看见的同样是无边的黑暗。 

在这里他一个人,虚无的孤独彻底将他笼罩,没有别人—— 

甚至或许也没有自己。 

哎,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呼出一口气,气息飘散在四周,混杂进黑暗的深渊。 

——他宁愿坐在这,像这样,像这样什么都没有。 

身体和记忆和思绪和意识都是破碎的,支离破碎零乱不堪,他想或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身体也变成了那样。 

把血肉脏器骨骼脉络都一寸寸剥离出来,像他看见过的那些杀戮下的受害者,苍蝇在他们身上扎根,白花花的蛆虫从腐烂的肉中爬出。 

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这些? 

呼吸里落下尘埃的因子,微微的霉味把黑暗渲染得更像是腐朽的棺木,被埋葬在深深的地下。 

而他就正在那里,可就算他是在那里。 

也比他在任何别的地方好。 

“哒”。 

有一个声音接近了他的身侧。 

……是脚步声。 

 

贝雷特在战场上捕捉过敌人的脚步。 

那时他躲在残垣后,两面断墙的夹角把他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但他仍需要小心,尤其不能让自己的枪口被敌人发现,他听着脚步。 

耳边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并没有小心地审视,只是草草地掠过了断墙边缘。 

贝雷特立刻冲了出去,绕过墙角转到对方的身后,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枪声就已经响了。 

“砰”一声。 

肉体上多出了血红色的缺口。 

 

莫医生曾问过他最多梦到的是什么。 

他回答是过去的事,虽然他并没有说,但她似乎已经听懂了他的话语。 

毕竟她是医生啊——治疗心理疾病的医生,或许也比他人更能看透他的心绪。 

这是没有来由的推测,贝雷特告诫自己,他会去猜想,却总要避免自己相信那些猜想。 

轻信是致命的。 

——然而这又是战场的遗产。 

“这里不是战场。”莫医生说。 

“嗯,我知道。”他回答。 

其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在这里不用担心半夜被突袭,不用睡得战战兢兢,不用害怕阴影中的枪口。 

可他依然无法睡得安稳。 

“那,把你那的碳酸锂还给我。” 

“……” 

“以后只给你必要的剂量哦?你再乱吃药我可没办法拦你了。” 

其实或许——并不是他以为自己仍身在战场。 

只是战场一直在追随着他。 

“……我知道了。” 

药被收走,他坐在黑布下的黑暗中,听见抽屉拉开,药瓶掉进去,抽屉关上。 

黑暗中的感官总是比较敏锐,他仰头望向上方,黑暗揉捏着他的眉角额梢。 

莫医生并没有说,但在他眼中她唇角的笑容裂开成了尖锐的弧度。 

他似乎听见了声音,顺着子弹的破风呼啸着: 

那么,贝雷特,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明明不害怕死,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那些问题一直盘旋在他脑中。 

他听见脚步声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但那地方在黑暗之外,就算他伸手也不可能触到。 

而除那之外他没听到任何声响,连同自己的呼吸一起被压抑在日常的线下。 

贝雷特仍旧蜷缩在这方寸大的黑暗之中,他压抑着自己,安静、死寂,宛如一具尸体被封锁在太平间冰冷的床上,没有人感觉得到他。 

只有无数死者正站在那里向下凝视,他们的残肢断臂正一点点向下掉着血肉,那些是他们的实在之物,逐渐被消抹。 

可即便这里有着如此多的死者他也不愿意离开,他一推开门外头就像有着更多的亡魂在呼唤着他,他在哪都能看到死亡的阴影。 

——包括那些亡灵。 

那些一心一意想要将他拖入死亡的亡灵。 

可是,他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它们,想要接纳那份死地。 

他活着要比他死去更艰难。 

 

有某时某刻,他发现自己总是在害怕。 

这种恐惧并没有什么来由,并非由于什么外物,纯粹出于内心的某些东西。 

他发自内心地恐惧着对他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会因常人想象不到的事而颤栗恐惧,懂得握枪的手有时深深嵌入自己的身体。 

很疼。 

手臂上被自己掐出过血,他舔掉,锈味立刻充斥了口腔。 

那种味道并不好,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犬牙撕扯开血管。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 

“不记得了吗?” 

“……” 

不记得了。 

为什么他非得去回忆那样痛苦的记忆? 

“贝雷特……” 

“?” 

“你不相信我吗?” 

“……不。” 

这个问题她明明已经问过许多遍了,又或者这些是他在梦中看到的既视现象。 

怎样也好。 

反正无论怎么样他都会以否定来回答这个否定的疑问。 

 

“……叩。” 

木板的敲击声。 

起先像是试探般的轻触,而后确信了一般再度敲击。 

“叩叩。” 

像在敲门。 

探寻着是否有人正在这里。 

……是Thorn。 

他根本不用任何思量就能够得知这点。 

会来这里的也只有Thorn,他一来这整个房间都像充斥着他的气息,一下子就能唤回他的神智。 

可现在却不是那样的场合—— 

贝雷特坐在黑暗之中,咬着牙,把自己的所有气息抹消。 

把自己的所有抹消。 

 

他想起他也时常会梦到Thorn。 

自从那个雨天后就他会做那样的梦,梦里的Thorn正在遥远的地方,天空中,云层上。 

在那里的Thorn在说些什么,又或者是在唱些什么,贝雷特不知道,他正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他。 

也只是在注视而已,也只能够注视着而已。 

就算他知道Thorn的声音在那里一定清澈透亮,如同清早的风穿过云层,天光从一侧落下来照到他的脸上,仿佛刹那就能够张开白色的羽翼。 

他在天空上,贝雷特却在更深的地方,他们的距离太过遥远,甚至连声音都无法传达。 

贝雷特徒劳地伸出手,白色的身影在指缝间留下了一瞬的残像。 

 

有时侯梦境会是另外一种颜色。 

梦里的他站在熟悉的战场,手里握着的枪是不知名的土枪,他还有枪用,这很好,至少他还能杀人。 

所以他去了,越过残垣断壁与敌人周旋,在无数次对垒与躲避后他终于抓住了进攻的机会,在飞身的瞬间他开了枪,枪口的火花一瞬间闪过。 

那个人倒在地上,他为了给对方补上(可能的)最后一枪走上前,才发觉倒在那里的正是他自己。 

贝雷特愣住了,画面在下个瞬间逆转,他跪倒在地,转回头就看见了Thorn。 

一直柔和的面容上一片冷然,用利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倒在地上,看着Thorn轻轻阖上他的双眼—— 

什么啊。 

像这样的死法,对他来说真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梦总与死亡有关。 

他的世界与死亡息息相关。 

 

“但是你还活着。”莫医生说,“喏……你还在这里。” 

在黑暗中,她的手搭上贝雷特的肩头,碰触的感觉让他没来由地紧绷。 

“你得知道你还在这里。”她说。 

“什么意思?”贝雷特莫名所以。 

心理医生说话有时侯总是显得格外深奥,他以往的医生也是如此,他们会看着他手腕上刀刻出的痕迹说些他或许听不懂的话语,一手把药方写下。 

他想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起开始看心理医生的,两年?还是三年?多半是两年前吧。 

这两年的时光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正常的时光,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可在这之前他的世界中也没有“亡灵”。 

“你现在还能看到它们吗?”莫医生问,“那些‘亡灵’。” 

 

——它们从未离去。 

他的世界一直被亡灵所逼迫。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他都会被它们追上——这样的感觉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贝雷特曾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他也曾追杀他们,也曾试着伪装出友善的面容,但到最后一切都徒劳无功。 

如同他心底的“死亡”般阴魂不散。 

 

“贝雷特。”莫医生又叫了他的名字。 

他们都叫他的名字,像要帮着他确认他就在这里似的。 

“你要知道。”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他能看见,她的眼睛一定在闪烁着光,“你就在这里。” 

并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并没有别的什么外物。 

他在这里,他也能感受他人的存在。 

“存在的立证。”莫医生说,“你可以感觉到他人,他人也可以感觉到你。” 

 

可是他无法用双眼辨认他人,亦无法用手触碰每一个人。 

没有犬类敏锐的嗅觉他不可能依靠气味辨识他物,他所剩下的—— 

 

外头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贝雷特并没有动,他没有改变些什么,依然那样坐在黑暗中。 

“铛。” 

轻声的、敲打的声响。 

然而并不是来自木板上的,是金属…… 

声音清脆。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 

“铛——” 

又是一声。 

声音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它们按照某种规律连成一片,从破碎零散、到成为一体。 

……Thorn? 

贝雷特抬头。 

呼吸开始松动,他明明还在黑暗中,在这里却有了别的东西。 

是Thorn。 

这个名字一再在脑海中出现。 

 

从他第一次见到Thorn到现在。 

他们一起度过了多少时光? 

时间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流淌,他总觉得他们相识的时间比真正的要更多。 

为什么Thorn……会知道他在这里? 

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就像他为什么会知道外面的就是Thorn。 

 

——那是Thorn的旋律。 

 

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他更熟悉这点的人了,敲击声连绵成高低的音律,编织成了他从未曾听闻的曲子。 

那是Thorn的曲子——是Thorn自己编辑的曲子。 

他从来不介意这些曲子是否曾有人听见,因而最了解它们的或许就是一直聆听着它们的贝雷特。 

所以他能认得。 

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辨认了出来……Thorn在这里。 

“——” 

现在他或许懂了。 

Thorn指尖流出的声响就是他存在的立证,他们一起去过舞会,他们一起在人群中穿梭。 

就算是看不见又能如何?总有些什么能够穿越视野的局限;就算Thorn从未开口对他说过什么又能怎样?贝雷特想他听得到。 

他一直都能够听到。 

“……Thorn。” 

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不是第一次在Thorn面前这样泪流不止,他发觉他总是会在Thorn面前有这样情感的宣泄。 

因为那是Thorn。 

敲击的声音由远而近。 

那声音距他仅仅一个木板之隔,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被隔离在了这里。 

令人心焦的距离。 

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碰触眼前的黑暗。 

手指触摸到了木门。 

鼻腔里满是木屑和轻微的霉味,现实的世界一点点在他眼前清晰。 

……碰触着坚硬木门的指尖,传来了些许的温暖。 

那温暖——或许并不是切实存在的吧。 

他想,就像他梦见的Thorn,在高空之上,从他身边落下来的耀眼天光。 

但于他来说,这就是真实。 

 

“哗啦——”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他猛地一惊,紧接着从外头透进来的光线就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因为暗与光的交替而变得一片模糊的视野,他眨了眨眼,以此作为借口来掩饰眼里的泪水。 

“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熟悉的触感在他手上写道,“贝雷特。” 

……然后,写下了他的名字。 

他的存在立证。 

就像那场大雨后,他不知不觉就找到了Thorn。 

在幻觉与过往中行走得太久他才能注意到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每个瞬间。 

为此、他甚至感谢着自己的过往。 

是它们将他带到了这里,是它们将他锁在了黑暗的牢笼——也正是因为它们,他才能遇到Thorn。 

不管在过去、他们遇到了什么。 

为了他们的现在,他都感谢这一切。 

“Thorn。” 

——? 

“我好像……每一次都被你拯救。” 

——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贝雷特心说,只要你在这里,一切就已经足以。 

“并不是……”他轻声喃喃着,“并不是、那样。” 

手掌忽地紧握住了正在他手中刻画着的手。 

——?! 

甚至不用看他都能知道Thorn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然而他有些顾不上了,情绪已经在黑暗中酝酿着发酵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在梦中,他永远也碰触不到的人。 

“Thorn……” 

他把Thorn揽进自己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拥抱着他。 

……无论怎样亲近、都会认为是奢求的愿望。 

“我……” 

他在那场雨中,没有能够说出口的话语。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 

发布时间:2014/12/28 12:04:21

2014/12/28 心理疾病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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