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记忆是所有时光中最破碎、最零散、最渺小的碎片,甚至连路经的人都未必会记得它的一分一毫。
犹如长河中的石子般静静地呆在某个角落,既不美丽——也不引人注目。
——然而,总有人不这么认为。
再小的石子也有它的归宿,再小的断片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部分。
总有一天它们都能找到它的位置。
属于这个世界的、吉光片羽——……
1、日记 1
“为什么要写日记?”贝雷特问。
这是一个很单纯的疑问,只将自己的困惑说出,不参杂任何杂质,没有恐惧、没有戒备。
莫希尔德微微一笑,这疑问让她豁地想起刚认识眼前少年的那段时间里他对周遭的世界满是戒心,甚至无法安静下来与她交谈。
——时间在推移,她并不是什么紧张也没有。
“它可以帮助你整理思绪,贝雷特。”然后她说道,用精神科医生该有的耐心。
“整理……”
“以前的医生没有让你这么做吗?”
“……没有。”
“那就试试好了。”莫希尔德医生微笑着,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能感知到,但反正她微笑时贝雷特似乎稍许放松了身体,“就当是用来重新认识自己。”
2、自我认知 1
他想他并不需要更多的东西来持续着自己的认知。
对于自己是什么他不需要知道更多,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自己。
——从战场,从那些年的情报机关里,从那两年唯一正常的生活之中。
从他的现在……居住在这里的生活。
贝雷特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他睡不着,他又一次在半夜醒来,而后没有了再度睡去的意愿。
3、With Thorn 1
第二天见到Thorn时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在图书馆的角落直打磕睡。
幸好这里平时也没有别人,他停留了一会儿,发觉自己一直没有办法安定下来就转身准备离开。
Thorn在两首曲子的间隙拉住了他,原本他可以把这两首曲子连接在一起,转音完美无缺,让贝雷特觉得有些可惜。
——贝雷特精神不好。
对方“说”,让他看出这点又让歉意涌了上来。
“抱歉,我昨晚……没有睡好。”贝雷特只好回答,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老毛病了。”
4、夜晚 1
有一段时间他必须双份的安定才能在夜晚入睡。
可安定也未必惯用,他会在凌晨或者午夜时醒来,而后就再也无法投入睡眠的怀抱。
贝雷特总觉得那是不是与梦境有关,他也一直在做梦,这在精神科医生那里看起来或许并不是什么新闻。
“我不能再给你开安定了。”莫希尔德医生明确地告诉他,“你也不能一直依赖这些药物。”
那该怎么办?他心说,没有问,那么……他应该怎么办才好?
“放轻松,贝雷特,放——松——”而后莫医生告诉他,用拖长的音调像是要让他感觉到安心,“没事的,有什么事我会在这里。”
可即便如此夜晚依然难熬,无论是躁期还是郁期。
躁期时那些冲动感觉堆积在血管深处,而郁期时每一次醒来都是一场劫难。
梦境则来自战场的阴影,他有时会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已经无药可救,所看见的每个片段都脱离常轨。
但最为悲哀的或许并不是这一切的脱轨。
而是他能意识到这些事并不正常、这样一个事实。
5、With Thorn 2
贝雷特睡不着的话,我弹琴给你听?
不会麻烦……是我想弹给贝雷特听啊?
你不喜欢吗?
既然这样,我弹给你听吧。
说起来以前都没有问过,贝雷特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6、自我认知 2
他的MP3里满是与古典音乐素不相关的歌曲。
喧嚣的、嘈杂的、如同被装甲部队彻底碾过的荒原草场。
为什么现在的他却截然相反呢——
那大概是因为他与什么人相遇了吧。
所谓的人,大概就是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相遇构成的。
7、日记 2
“——所以,记下来好了。”莫医生说,“你看到的那些……你遇到的那些。”
虽然未必一定会有意义,但总比就这样忘却要好。
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半个月前的他与半个月后的他,他还记得在月相间循环时他总会对过去的自己产生那样的陌生感。
所以这大概就是所谓“认知”。
无论是他的梦境,他想起的过去,他遇到了什么……
全部都是构成“贝雷特”这个人的一部分。
“这样的说法如何?”莫医生微笑着。
微笑能让呼吸的流动变得缓慢而轻柔,她想这大概就是贝雷特感知她举动的方法。
“……不错。”贝雷特迟疑着回答。
“那么就试试看如何?”她说着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也是治疗方法的一种——”
去记录下这些吉光片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