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戒指的大小恰好合适——阿芒德原本只是比划着套到左手中指上,但始料未及的是戒身一热后,居然取不下来了。阿芒德没有时间对住灯光打量这枚一眼便知价值不菲的“道具”。时间所剩无几。
最后几行中,伊奥的介绍简明:用于打开枷锁的上古宝物,戒身可承受三次驱动,次数满即粉碎——那一队异端为救出“弟弟”下了血本。惊叹之余,阿芒德莫名地失望了几秒,将这些录入脑海当中。
当然,伊奥给予他选择权。如果阿芒德不愿意冒险,他们可以另谋他策。到达费尔裁判所之前总有机会。但阿芒德知道异端的待遇,即使伊奥总是捂住他的眼睛。
令丹恩先生的外甥遭受多一秒的折磨都让人难以忍受。
阿芒德将戒指带上的那一刻想:伊奥和我一样。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丹恩先生是整个教区最出名的年轻学者。他在魔力理论方面颇有建树,但并非以惊人之论出名。而是外貌与出身为他博得非凡的关注。
阿芒德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他的脚步声轻不可闻,如同羽毛落在毛毯之上。他没有提灯,黑暗中的浮想联翩是恐惧最好的土壤。
拜托,阿芒德,想点什么……
临近拐角,一副画像目光不善地盯着他。阿芒德呼吸一窒。
有了。丹恩先生的画像如同神使一般俊美。听说曾经引得一批别有用心的读者争相阅读他的著作并寄去充满爱慕之词的探讨信,而画师在聚会中以嘉德之名发誓绝无夸张之笔。
对同为孤儿的伊奥和阿芒德而言,崇敬就与外貌关联无几了,虔诚、正直、节俭、智慧……“第一位丹恩”担得起任何憧憬。
暖意在胸腔中复活。阿芒德谨慎地环顾四周,鼓励自己继续回忆。
“第一位丹恩”常常感叹家族子嗣之稀薄:他的姐姐、姐夫同外甥神秘消失之后,他是唯一一个丹恩。
噩耗传来之时,丹恩先生的知名度随着悲恸欲绝又升了一档。“他消于求索途中。”乔诺斯老师在悼文中写道,未有提及他死于异端之手,因而成山的檄文之上没有又加一篇。
阿芒德读过那些檄文。暂时栖身的修道院被付之一炬,随身携带的新手稿被洗劫一空,每每读罢一篇他都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挡在闯入房间的异端面前,代丹恩先生受下残暴的致命一击。
是的,就是这种冲动。包括丹恩先生家人的那一批异端预计今晚运到——伊奥将所有情报如实转述,阿芒德读得出同样的冲动——湾都附近异端暴动,押送者需要折返平乱。而由于与乔诺斯先生相识,押送者选择他的神学院做中转站——罗什纳舍堂会恰好设有地牢。他和伊奥曾经当地下三层的房间是旧地窖,没有黄金至少也应有美酒,不过事实是被押入其中的只有异端。
或是被邪恶力量附身的,仍有挽救余地的人。
能实现丹恩先生实现找回家人的遗愿,危险又何妨?阿芒德按照伊奥的指引隐匿在他们儿时的秘密一角。寻人游戏时,躲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晚钟敲响之前守卫会换一趟班。兵痞都一个样,上司不在就绝不迟撤,亦绝不早到。异端在伊奥的逼问下透露:押送队伍当中有一位他们的人。同伙保证中间会有微妙的时间差,短暂但够用。只要绕过守卫,打开牢门,再打开限制魔法的枷锁即可。丹恩先生的外甥自然会使用魔法,不然又不至被认作异端——解开枷锁之后,他有能力独自逃脱。阿芒德的任务到此为止。
嘉德啊,请护佑我,我行正确之事。阿芒德的身体已经长开,蜷缩在过去容纳两个人的空间仍然勉强。但他充满勇气。戒指微微发烫。
从内向外数第三间。阿芒德默念,悄悄潜入。守卫果然露出空隙,一切在嘉德的照看下顺利得不可思议。
过道由两侧粗重的金属栅栏与牢房隔开。死一般的寂静充斥着阴冷潮湿的地牢,没有异端叫嚷咒骂或者喃喃祈祷。阿芒德打了个寒战,他几乎怀疑此处是否仍有活人。
“你与众不同。”阿芒德在砰砰巨响的心跳间中听到伊奥说——不,不是这一句。“戒身抵住锁眼,注入魔力。”
老旧的门锁应声弹开,阿芒德踩在一堆稻草之上,见到一团模糊的黑影悬吊在隔间当中。
“呃!”阿芒德几乎惊叫出声。莫非丹恩先生的外甥已经以绞刑自绝?忽然麻绳咯吱一声,阿芒德看见了一双眼睛,虽然浑浊,却透出斗志。
野兽的眼睛。阿芒德想,却突然放松下来,这才闻到一股恶臭。裹在这人身上的布团破烂肮脏,不剩几缕,味道却难以忽视的浓郁。阿芒德勉强凑近他的耳边:“嘘。我是来救你的。”
对方并未搭话,阿芒德管不了那么多,幸好他带了一把锉刀,立即开始细细地割断麻绳。手腕四周的血痕清晰可见,绳索绑得很紧,还有水干涸的痕迹。
“给我吧。”“野兽”沙哑地说。阿芒德一怔,还是将锉刀塞入他的手中。阿芒德眼看着他以堪称专业的速度迅速脱开绳结,由脚尖踱力到脚掌,稳健地站立在地上。有力的手臂伤痕累累,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向下,他的双手依然维持着被缚的姿态,却看不见有形的枷锁,阿芒德围着他团团转:“锁呢,锁在哪里?”
野兽从喉咙中咕噜出类似嘲笑的声响:“我们逃不掉的。”
阿芒德愣住:“怎么会?一定能打开,你注意过锁眼在哪里对吗?”
“没错,”野兽说,“但枷锁不能离开囚犯,除非打开时有守卫长看着——这鬼东西会判断。”
阿芒德追问道:“否则会如何?”
“它会等上一会,然后摧毁你的双手。”野兽咧嘴笑道,“挺聪明的设计,不是吗?”
戴上,暂时无法使用魔法;脱下,永远无法使用魔法。而不使用魔法就应对不了守卫和追兵。天哪,来之前可没听说过这个。阿芒德沉吟片刻,说:“你说它认人?”
“对。”野兽耸耸肩,“只有守卫长允许才行。”
“认不认犯人?”
阿芒德没有得到回答,野兽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阿芒德伸出双手:“那我来戴。”
“小少爷,你考虑好再说话。”野兽立即回道,“风险很高,没人试过这法子。”
“我不是少爷,”阿芒德揪起校装的前襟,擦去手汗,“我得救你,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捕捉到野兽的一丝动摇,阿芒德乘胜追击:“而且,你的手看起来属于一位不错的法师。”
“……一旦这玩意儿铐上你,你别想继续留在这儿念书了,”野兽恐吓道,“你的全勤完蛋了。”
阿芒德叹气:“我知道。丹恩先生的外甥,你就当我不想上祷文课,好不好?”
长时间的沉默,长到阿芒德开始担心这句“俏皮话”不够有趣抑或不合时宜。
终于,野兽叹气,烦躁道:“利贝鲁,我的名字。”
听起来他背脊上的皮毛都炸起来了。阿芒德莫名其妙,还是回应道:“我叫阿芒德。锁眼在哪里?”
利贝鲁将双手收到胸口,尾指对外:“在中心偏右的位置,你靠过来。”
阿芒德向前两步贴近利贝鲁,平视只能看见结实的胸膛。上面布满伤痕,有深有浅。
“别看了,看不见的。”利贝鲁抬高手腕说,“亮出戒指,对准我的左手手腕。锁眼在勒痕线上。”
阿芒德伸手沿着腕侧缓缓滑动,专注地盯着青紫的痕迹。以绳索勒紧的程度而言,说不定浸过两到三次圣水——每次完全干透之后,又再度浸透,如是反复收紧着。同情令阿芒德的心脏紧紧收缩。但利贝鲁镇定得超乎想象,只有呼吸声稍稍急促。
“停,就是这里。”利贝鲁突然道。
四目相对,阿芒德抬起右手与左手平行,轻轻点头,注入魔力。
利贝鲁的双手灵活至极,瞬间阿芒德便痛呼出声:“好痛!”
尖锐的酸麻后,阿芒德清晰地感觉到手腕被强硬收缚在一起。
而利贝鲁没有给予他回味的时间,一把将他抗到肩上:“抓紧了。”
阿芒德的腹部被他的肩胛骨顶到,干呕了一声,连忙双手捂嘴。紧接着天旋地转,强烈的颠动下他意识模糊。混沌之中乔诺斯老师对他露齿而笑——一个充满食欲的笑容。血腥味钻入他的鼻腔,闻起来像谁在把一头小鹿生吞活剥……
第二章 完
hshshshshs今天又来舔一遍^q^好好好,野兽大法好……顺带一提我最喜欢拉贝鲁脑袋后边一撮小辫子【没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