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是爱丽丝。</p><p> 我是爱丽丝。</p><p> 【爱丽丝有着金棕色的柔软的卷发，雪白的皮肤和海水般碧蓝的双眸。】</p><p> 我凝视着镜中女孩的身形，金棕色柔软的卷发，雪白的皮肤，海水般碧蓝的双眸。</p><p> 每一样每一样，都是我曾经注视了很久的，期盼了很久的，羡慕了很久的。</p><p> 而现在，我是爱丽丝。</p><p> 即使身上溅上的鲜血弄脏了这美丽的外表，我也是爱丽丝。</p><p> 我在满是血的地上坐了下来，收起了一直用着的心爱的匕首，翻开了笔记本，仔细地回想着我脑海中关于那个少女的全部，并把我所有能想到的认认真真记了下来。</p><p> 【爱丽丝很爱笑。】</p><p> 【爱丽丝害怕一个人独处。】</p><p> 【爱丽丝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p><p> 【爱丽丝怕黑。】</p><p> 【爱丽丝最喜欢的食物是草莓果酱。】</p><p> 【爱丽丝习惯穿着白色的麻布裙子。】</p><p> 【爱丽丝......】</p><p> 我的笔停住了，我发现，我已经没什么可写了。</p><p>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好了。</p><p> 我坐在由整棵树木精心雕琢而成的木棺上，捧着脸颊，凝视着镜中少女扭曲的面颊，轻轻笑出了声。</p><p> 没关系的。</p><p> 因为......我是爱丽丝了。</p><p> </p><p> 【爱丽丝有个很重要的人，是个名叫格鲁加的少年。】</p><p> 【爱丽丝很在意格鲁加。】</p><p> </p><p> 我的笔记正不断增加着。</p><p> 【爱丽丝最喜欢的动物是乔尼家的小白猫。】</p><p> 【爱丽丝鼻翼上有三颗淡淡的雀斑。】</p><p> 【爱丽丝回家时习惯把外套搭在玄关衣帽架的左数第三个钩子上。】</p><p> 【爱丽丝喜欢戴着有白蝴蝶结装饰的太阳帽。】</p><p> 【爱丽丝喝咖啡会加很多方糖。】</p><p> 【爱丽丝擅长做苹果派，而且味道不错。】</p><p> 【爱丽丝......】</p><p> </p><p> “你好，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啊？”</p><p> 向我这么发问的是街角卖报纸的老爷爷。</p><p> “早上好，先生，我是爱丽丝。”</p><p> 我微笑着向他回答。</p><p> “啊啊，这样啊，你是爱丽丝啊。”</p><p> 是啊，我是爱丽丝。</p><p> 我是爱丽丝。</p><p> 我是爱丽丝。</p><p> “但是。”</p><p> 他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开口道：</p><p> “爱丽丝......我记得是另一个孩子啊？”</p><p> 我睁大了双眼。</p><p> “虽然长得跟你很像，但是，她好像跟你不太一样呢。”</p><p> “那孩子感觉比你温柔一些，更胆怯的样子，她每天早上都会来我这里买当天的日报，但是从来不敢跟我搭话呢。每天我都会把她的报纸准备好放在那边桌子上，她付了钱就匆匆跑掉了，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p><p> “啊......说起来，那是你的妹妹吗？你们长得很像呢。”</p><p> “都是一样的金棕色卷发，都喜欢穿着白色连衣裙。啊说起来，爱丽丝的裙子上有两根飘带呢，每次跑的时候都会飘起来。你的那件好像没有呢，是不喜欢吗？”</p><p> “恩，你家里有几位爱丽丝呢？”</p><p> 爱丽丝的话......</p><p> 只有一个哦。</p><p> 我微笑着收回手，看着他支离破碎的身体缓缓倒下去。</p><p> 我没有用我习惯的那柄匕首，而是他放在桌子上的再普通不过的裁纸刀。那个匕首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喜欢的东西，不能给他用，因为啊，因为。</p><p> 我讨厌他。</p><p> 真是的，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嘛。</p><p> 什么“不一样”，什么“几位”啊。我就是爱丽丝，爱丽丝就是爱丽丝而已啊。</p><p> 我是......爱丽丝啊。</p><p> 我看着满手鲜血的自己，抱着脑袋，颤抖着缓缓蹲了下去。</p><p> 白色的裙子被血弄脏了，讨厌，讨厌。不可以这样，因为爱丽丝不喜欢红色的。但是......</p><p> 一直以来反反复复对自己说着的这番话啊，第一次感受到了它是如此虚假。</p><p> 我想起来了。</p><p> 我明明......最讨厌白色。</p><p> </p><p> 【爱丽丝习惯每天去街角的摊子买当天的日报。】</p><p> 【爱丽丝的裙子上有两条白色的飘带。】</p><p> 我的笔记本......快要没有页数了呢。</p><p> 那么，要去换一本新的吗？</p><p> </p><p> 格鲁加有一个姐姐，名字叫做格蕾缇那。</p><p> 跟爱丽丝是不一样的女孩子，十分帅气，可靠的大姐姐。</p><p> 真好呢。</p><p> </p><p> 我是爱丽丝。</p><p> 我是爱丽丝。</p><p> 今天也为自己念出咒语。</p><p> 今天也为自己许下愿望。</p><p> </p><p> “WHO ARE YOU？”</p><p> “I AM ALICE。”</p><p> 爱丽丝，爱丽丝，我是爱丽丝。</p><p> 【不是的】。</p><p> .......诶？</p><p> 【你不是爱丽丝。】</p><p> 那个少年，爱丽丝的格鲁加颤抖着否定了我。</p><p> “爱丽丝很胆怯很温柔，是不会像你这个样子满脸是血地大笑的。你不是爱丽丝！呐，你到底怎么了？”</p><p> 我静静地望着镜子，看着我现在的样子。金棕色的长发溅上暗红色的血迹，肮脏得打结。白色的连衣裙也成了斑驳的黑色，手掌，脸上，眼睛深处都是一片鲜红。</p><p> 我翻开了笔记本，【爱丽丝最讨厌的颜色是红色】，它是这么告诉我的。</p><p>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p><p> 问题出在这里啊。</p><p> “你不是爱丽丝！”</p><p> 那个闯进了我地下室的少年，爱丽丝最在意的可爱孩子还在吵闹，真烦啊，我可不可以杀了他呢，但是，他是爱丽丝最重要的人啊，笔记上都那么写了。</p><p> “虽然有一样的相貌......但是你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爱丽丝！”</p><p>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爱丽丝？！”</p><p> 烦死了！</p><p>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p><p> “从我的房间滚出去啊！”</p><p> 我尖声叫道，疯狂地，抓起棺材旁边雪亮的刀子就朝他捅了下去。唰地一声，红色的液体高高地溅了起来，我大笑着，继续挥着刀子，但是最后一下刀卡在肋骨间了，拔不出来了。</p><p> 算了......我松开手，看着满身满地的鲜红色微笑，绮丽的颜色，很奇怪呐，对于这颜色......我并不讨厌。</p><p> 喜欢和讨厌是不能模仿的吧，即使可以伪装出来，但自己......是无法欺骗自己的。</p><p> 所以，我还要继续加油才行。</p><p> 又少了一个碍事儿的人，真好。</p><p> “格鲁加！你在哪里？！”</p><p> 我愣了一下，格蕾缇那的声音从楼梯间的方向传来，混杂着急切的脚步声。什么啊。</p><p> 什么啊，什么啊。</p><p> 我明明在地下室的楼梯那里做了掩饰啊，一个一个的，究竟是怎么找过来的。</p><p> “格鲁加！”</p><p> 格蕾缇那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她望着满地的血和少年的尸体，睁大了眼睛，紧接着突然向我冲了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了地上。</p><p> “你杀了他吗？”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p><p> “我早看你就不顺眼了......你不是爱丽丝吧，爱丽丝早死了，我看见了，还以为她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是你假冒的吧！”</p><p> “放开我！！”我嘶哑地尖叫，拼命挣扎着，然而无济于事。死亡的混沌一分分占据了大脑，仿佛将灵魂从身体剥离一般的疼痛和难受。</p><p> 不行，不行。</p><p> 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爱丽丝不能死。</p><p> 死了的话那些努力就白费了。</p><p> 我要......杀了这个女人才行。</p><p> “是你吧！你杀了爱丽丝，假扮成她继续着她的生活，你努力着想变成那个乖巧可爱的爱丽丝，可是没用的！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爱丽丝！”</p><p> 住嘴，住嘴。</p><p> “垃圾！爬虫！肮脏下贱的东西！”</p><p> “你已经在死人身体里腐烂了！”</p><p> 滚开，我叫你闭嘴。</p><p> “呐我说，你假扮成爱丽丝到底想干什么？”</p><p> “一有人发现蹊跷你就把他杀了，哈哈真是有趣呢。拼了命也要变成爱丽丝？”</p><p> 去死......</p><p> 她的声调骤然变得尖利起来，“可是永远不可能！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爱丽丝！！”</p><p> “去死啊！！！！！！”</p><p> 哈，哈。</p><p>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p><p> 我喘息着，看着我手上那柄一直惯用的心爱的匕首扎进了她的心口。</p><p> 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然而并没有血流出来，并没有那种让我感到心爱的液体。她的身体正一分分变得虚幻，令我感到恐惧的虚幻。</p><p> 真是讨厌啊，说了那么过分的话。</p><p> 我是......爱丽丝。</p><p> 我是爱丽丝。</p><p> 我是爱丽丝......吗？</p><p> 我呆呆地看着镜子，看着我的样子。金棕色的美丽卷发变成了纯黑的直短发，一直穿的白色连衣裙变成了线条很硬的黑色小礼服，赤裸的双足穿上了黑色高筒靴。海蓝色的双眼也没有了，只有一双琥珀色的锐利的眸子，跟那个少年相仿的颜色。</p><p> 我转头，格蕾缇那的尸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我心爱的，用七颗红水晶和黑曜石装饰的匕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p><p> 原来......这样吗。</p><p> 我现在是格蕾缇那了啊。</p><p> 我是格蕾缇那了......</p><p> 我是格蕾缇那了......</p><p> 格蕾缇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p><p> 我翻开我的笔记本，结果戴着手套的双手还不能灵活地翻页，笔记本掉了下去，一阵风吹过，它唰唰地翻了起来。之前的笔记像电影的回放一般在我眼前流过。</p><p> 【玛尔加有着纯白的短发和血红色的双眸。】</p><p> 【玛尔加最喜欢吃甜食。】</p><p> 【玛尔加喜欢有很多蝴蝶结装饰的哥特风格的洋裙。】</p><p> 【玛尔加唱歌很难听。】</p><p> 【杰西卡有着黑棕色的长发和纯黑的双眸。】</p><p> 【杰西卡不爱笑。】</p><p> 【杰西卡是教堂的修女。】</p><p> 【杰西卡习惯在下午做完祷告后喝一杯清茶。】</p><p> 【伊恩斯有金子般的长发，碧绿的大眼睛。】</p><p> 【伊恩斯习惯在礼拜日下午陪年幼的弟弟妹妹玩橄榄球。】</p><p> 【伊恩斯总是温柔地笑着。】</p><p> 【伊恩斯做菜很厉害。】</p><p> 【伊恩斯......】</p><p> 大段大段的文字流过，那些都曾是我亲笔写下的。我还能听见那个时候我心里虔诚的声音，跟现在，跟刚刚一样的坚定又虚伪的声音。</p><p> 我是玛尔加。</p><p> 我是杰西卡。</p><p> 我是伊恩斯。</p><p> 我是爱丽丝。</p><p> 而现在，我是格蕾缇那。</p><p> 我抱住了头，颤抖着蹲了下去，身旁的漆黑的木棺幽幽地闪着冷光。</p><p> 那么......</p><p> 我......到底是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