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ctac 2
“杰克。”Rond在他的手心中写他的名字,“J、a、c、k——”
手指一笔一划地描绘着,像在教授他如何书写自己的姓名,杰克·布洛格斯,Jack Blogs。
杰克记住了这个瞬间,把它放在了时钟的中央。
就算时间再怎样滴答流转,只有这个地方依然永远不变。
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名字的写法,可Rond无视这点一遍遍重复着他的举动。
J、a、c、k。
从手指上流出的字迹是漂亮的花体字,杰克凝视着那指尖的流动,却一直无法将之重复。
他也见过Rond平日里的笔迹,太过于漫不经心以至于看起来显得潦草,就像他这个人。
杰克当然也还记得自己留下的字迹,太过粗糙的痕迹让他甚至不敢说他与眼前人写的是同一种文字。
“干什么一副受挫败的样子,嗯?”Rond问他。
他摇了摇头,话语化为风,风越过迷宫无数的间隙。
——通往下一个地区的门就在这些风中。
想到这点并不能令他兴奋,杰克或许是所有挑战者中最奇怪的一位,他完全不像是在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而行动。
杰克往前走,先前那些回归的时间与记忆带来的混乱已渐渐平息,可记忆穿插着记忆,他的脑海仍旧一团乱麻。
……不要去想那些。
多次类似的经历已经让他知道试图去理清时间线是件徒劳无益的事,他还记得与Rond相处的时光,这就够了。
再往前走就是山谷地带了,听说这次的门就开在那里,杰克在心头梳理着之前听说的传闻,传闻有真有假,但他有时间去调查。
他有足够长的时间去一一查清这些事。
尤其是,刚刚又有众多的时间回到了他自身。
“哼……”杰克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
涌入脑海的记忆相当多,因而他猜想或许在某个地方已经有挑战者彻底地失去了时间,又或者有米诺陶真正地得到了死亡。
在这个迷宫中只有米诺陶的死才是真正的死亡,剩下的不过是转换向下一个阶段的步骤而已。
从时钟之类,到时钟之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山谷里的风迎面而来,树梢下的阴影不断地颤抖扰动,扑朔起一片又一片的光斑驳一片。
——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有门在。
杰克从未通过门,他亦从未听过有人越过了它,他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抵达新世界是怎样一种感受。
越过一扇门他们几离开迷宫中心更近了一步,脚步徘徊、交错,最后连在了一起。
Rond问他,有没有想过下一个区域会是什么样的。
杰克在认真回想了之后回答了没有,他从未设想过也不会去设想。
去想象这些事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在他们真正抵达那里之前,另外一个区域的风貌依然于他们是一片空白。
Rond说他太过认真了,在各种意义上相当随性的米诺陶凑过来趴在他的肩头。
——明明比他还高。
弯下腰一定很累。
所以那扇门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私下搜寻着可能的方向,山脉的角落、树梢的阴影,因为从未知道门的真实长像而显得茫然无措。
不过说是搜寻他也只不过是在行走而已,一如他平日里在迷宫中行走,一如他行走于记忆中的小巷里。
刺痛感又追了上来,他眯起眼睛将它忘掉,记忆有时侯是个很麻烦的东西,会这么想的挑战者大概只有他一个。
“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吗?”第一次见面时Rond向他发问,“我?当然记得啊,我在死前可是英国的贵族呢。”
他想说他知道的贵族才不像他这样,到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出。
米诺陶并没有生前的记忆,他想起了这一点,而后选择了缄默不语。
——并非因为同情。
只是纯粹意识到没有必要。
米诺陶是失去了记忆(时间)才成为时钟之外的存在。
时间(Time)、记忆(Member)、自身(Name)。
人总要失去些什么才能得到些什么。
那么他们是不是也要失去些什么,才能弥补那些所谓的遗憾呢?
说到底他已经连自己到底在遗憾些什么也不记得。
过去的记忆由于太过混乱早已失去了整理清晰的动力,他往前行走,视野的一角扫视着远处的动静。
那里刚刚似乎有身影正在晃动。
——是人类吗?还是别的米诺陶?
无论哪一方杰克现在都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他只思索了片刻就转移了脚步的方向,他不是来做这个的,没有必要去旁人纠缠。
更何况就在刚刚,一大堆原本属于他的时刻已经归来,记忆也是,他不知道具体,但现在的他大约吃不下任何别的时间。
因而他选择了回避——只不过,就算并不是现在而是在别的什么普通的时间,他也会选择同样的策略。
如果就旁人看来他大约是个孤僻分子,他和Rond都是——
可那种事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Rond在他的手心写他的名字。
他的字没有笔画,花体字一气呵成,他每每要愣上片刻,才能反应过来眼前人在写些什么。
Jack。
后来他把这个词念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拆解。
杰克不知道这究竟是出于他的贴心,亦或者只是对方任性妄为的一部分,他只是感受着手心中的温暖,垂下了眼睛。
他不知道Rond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
他只知道Rond只有在写他的名字时才像这样认真,字迹优美。
“——你想看看吗?迷宫中心的风景。”
Rond在问他。
Rond在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时,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暗沉的光芒,他喜欢那样的光。
杰克垂了垂眼,露出一抹微笑。
“我不想。”他回答道。
——没有意义,没有欲求。
如果他连自己究竟在遗憾什么也已经忘却,那么又怎么能指望他能够有弥补它的动力?
“不过……”
风泛起了涟漪,从一个地方向另外一个地方。
它是从什么地方起的头?它能穿梭到这个迷宫的边缘吗?
答案永远在他碰不到的地方。
“……如实是和Rond你一起的话,去看看也无妨。”
杰克这样回答。
Rond笑了。
他拉住杰克的手,亲吻了方才书写着他名字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