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如果花开的时候,你在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Ⅱ、
在学院里的日子几乎是千篇一律的,没有得到观察功课的时候,学生们就自己学习。在这种常年阴天的地方,连从叶间缝隙流下的光都几乎是不变的。与日渐熟悉的面孔打招呼,戏弄可爱的小姑娘,与恋人一起读书、休息,这大概就是亚久间夜的日常了。
反复的,枯燥的,无趣的日常。
温馨的,安定的,珍贵的日常。
看着恋人与朋友们的背影时,亚久间有时候会想——他们真的喜欢我吗?
并非不信任他们,她身上无利可图,要说特别的人的话,在这所没有老师的本身就很不可思议的学院里多得是。与其说是不相信他们,不如说,是不相信自己。就像方才说的那样,她既没有优点也没什么在这里称得上特别的地方,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因为这样而愈发陷入了无意义的困境。
明知道无法被爱,又渴望被谁爱上;渴望得到,却更害怕失去。
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死循环。
热衷于表达自己的爱意,又怕对方觉得这份感情毫无价值而随意丢弃,因此爱上了恶作剧,比如说做了一大盒点心给朋友,又非要在其中加上几个特别难吃的,这样做的话,是否就会让对方怀疑自己到底是好意做点心还是为了恶作剧而做呢?这样的话,是否就不会失去对她的新鲜感呢?
她自己也曾暗自腹诽自己这简直就像是小学男生要引起喜欢的女生的注意力的行为一般,但每每之后还是会如此这般。
“息酉,毕业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她忽然问刚沐浴完的恋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只“嗯?”了一声看着她。
“嗯……没什么,一时想了点别的东西。”
毕业之后,大概就会分开了吧?
各奔西东,然后呢?
会喜欢上更可爱的女孩子吧?
她合上了根本无心再看下去的书,决定去睡觉。
Ⅲ、
她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对母亲的记忆,隐约能够想起来的就是那个应该是她母亲的女人有着一头很好看的长长的黑发。
能够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色泽的那种黑色。
哥哥是这样说的。
兄妹俩的名字,一个是“晓”,一个是“夜”。
晓说:“其实你出生的时候啊,我是希望母亲给你取名‘花’的,hana,读音也很好听。”“那为什么我不是‘花’而是‘夜’呢?”晓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母亲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依靠吧?‘晓’给‘夜’温暖,而‘夜’可以包容‘晓’,小夜是个很温柔的的孩子哦。”
“那为什么……母亲不能成为我们的依靠呢?为什么她不在我们身边呢?为什么要丢……”
晓没让妹妹说完,他用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
“不要说丢弃,母亲她没有丢弃我们哦?只是要抚养我们两个的话,母亲实在太辛苦了,我们是好孩子,不该让她那么辛苦的,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小夜还有哥哥呢,对么?”
他一如既往地对妹妹以最温柔的模样笑着,却不知他眼底的悲伤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她看着晓,最后选择了点头。
父亲抛弃了母亲,母亲无法忍受面对和那个最爱的却弃她而去的男人生下的模样怪异的孩子罢了,就是这样简单。
其实年幼如她也明白,兄妹俩都心知肚明,他们确实被母亲丢弃了,只是谁都不说出来。
他们只能相互依偎着温暖对方。
他们,只剩下彼此了。
Ⅳ、
亚久间不喜欢在作业本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她甚至不愿意念到自己的名字。
亚久间——Akuma——恶魔
光是听着就能够知道那个将他们兄妹俩抛弃时给他们改了这样姓氏的女人有多恨他们。
她剪了一头与其他女生格格不入的短发,有故意引人注目的嫌疑,即便她从来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人待着。
“亚久间,去把头发染成黑色吧。”
新的班主任刚大学毕业前来任教,很和蔼也很能和学生玩成一片的人。班主任都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劝她将头发染掉了,但每一次她都会拒绝掉。
“你这孩子,真是固执啊……”班主任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大有要与她促膝长谈的趋势,“其实就算学校领导来查,我也不会怎么难做,你成绩好,而学校看重成绩,自然不过于深究,但你继续这样真的好吗?老师我也曾经是学生,看得出来她们对你的排斥、恐惧和厌恶,只要你去染了头发,我帮你在同学面前撒个小谎就行了,眼睛也可以带美瞳啊。”
“谢谢老师,但,我还是不会去染发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她谢别了老师,在走出办公室拉上门的一瞬间听到班主任的再一次叹息。
路过过道的镜子时她停了下来,用手挡住前面特别长的两缕头发,定定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明明老师如此关心自己,自己却不能听老师的话去做,让老师这样困扰。
我是不是已经再也无法成为你喜欢的那个温柔的小夜了,哥哥?
身边有路过的同学在轻声议论着:“她又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很可怕。”
她从镜子的映像将目光瞥向她们,她们马上受到惊吓般小跑着逃走了。
不被任何人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
但你也已经不在了。
那,哥哥,现在的我看起来像你吗?
Ⅴ、
梳子卡在了发尾处,扯得生庝。
她几乎有将头发再次减掉的冲动。发间的梳子被人取了出来,轻柔地替她搓开发尾打结的地方再帮她把头发梳顺:“蓄长发不容易,不要总盯着那把剪刀,慢慢来,不急。”
“……好。”
亚久间不擅长打理头发,反而她的恋人——息酉比她还要懂。
“息酉,你知道日本有种叫樱花的很漂亮的花么?”
“知道。”
“可惜这里没有呢……”
“会再看到的,”息酉顿了顿,又道,“一起去看。”
“但是这里没有。”
“可以一起去看。”
“……你不会和我去日本的。”半晌,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息酉忽然放下了梳子,双手捧着亚久间的头使她不得不仰起头来与他对视。脸颊上如此清晰地感受着从他触碰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体温,很少看见息酉这样严肃的表情,亚久间一下子没敢发出半点声音。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两人僵持着没动,息酉不出声说话,亚久间只能够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自觉地咽唾沫。虽然对于平日里也比较沉默的息酉她也经常想逗他开心说说话,但现在她近乎是想哀求他说话了,如今的沉默未免有些可怕。
“你以为……我不会陪你去?”
他的声音比去年又低沉了些,但现在却不是该考虑这个的时候,如果照实回答,他会生气的吧……?
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嗯。”
“因为不喜欢我了?”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却依然很温柔,息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一向是个表情变化少得不可思议的人。渐渐地,那双手不再那么温柔,压迫感随之而来,冷静如他竟有了一丝冲动的气息:“还是说……不相信我?”
亚久间连忙抓住他的手腕慌乱地解释:“都不是!绝对不是!!”
“……”
“只是毕业后你一定很多事要忙吧?”
“就这样?”
“……学校外面有很多比我可爱得多的女孩子吧?”
“学校里也有啊,特别是上学年。”
她本想反驳一下,但回想到上学年自己短发的模样,又觉得无处可反驳,只得悻悻然不说话。
“但是,这都没关系。”
挺有关系的,她想。
“反正我是亚久间夜至上主义者。”见亚久间被吓到一般看着自己,息酉松开手转而继续给她梳头发,对自己刚才的言论不予评价。
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啊,息酉。
“所以,现在懂我的意思了么?”息酉见亚久间少有地发愣,觉得这样的她意外的好玩。
“大概……懂了。”
趁着她还没把头低回去,息酉俯身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这样呢?还是大概吗?”
亚久间飞快地摇摇头,然后马上将发烫的脸埋回了自己的手中。支支吾吾地回道:“如果花开的时候,你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一定很好看。”
“自然。”
Ⅵ、
不想念日本,却怀念那里的樱花,然后期盼着,和他一起去赏花。
END
PS.“xxx主义者”仿朱生豪的“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当初看到这句简直瞬间被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