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别西问白发少年。
“你刚才不是在说‘真是狡猾啊’么?”
少年斜着眼睛看他,他这才发现这位白发少年的眼睛颜色是有一点偏粉的绯红,斜着眼睛看人的样子大抵就有点小女生们最喜欢的邪魅猖狂的感觉了,不过只有一点点,从外表来看少年比所有一米九的大男人都要柔和——至少,别西认定他突然搭话并没有恶意。
于是他就毫无忌惮的上下打量起了对方。
“你是谁?”别西眨眨眼,问,“应该不是机甲院的新生也不是老生吧?你很面生。”
“你这么说……难道你能记住机甲院所有人的面孔吗?”白发少年站起身,反问道。他又友好的一笑,摘下自己的帽子,行了一个简略又历史悠久的礼,不知为何别西看懂了,那是表达敬意的意思……少年含着笑说:“你好,我来自布恩宁星球的卡穆•布兰卡,最近才转学过来。”
“你是外邦人?”别西盯着少年头顶上的一对白绒绒的尖耳朵,他明白卡穆为什么要戴帽子了,因为那双耳朵可爱得会让人升起瞧不起这个人的心,虽然他从未听说过布恩宁星球,不过他们这些外邦人绝对会受到联邦颜控狗的欢迎。
远在帝星的戴斯特此时并不是很开心。
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他就随着军舰一起抵达帝星了,本来也只是想在这个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随便报个道就走,他可没忘记和别西的约定。朋友他没少交,不过失忆的朋友比较让人担忧,作为一个十佳好少年他自认为自己有帮助别西早日融入社会甚至找回记忆的必要……因为是朋友。
对,这就是戴斯特接下来的安排,不能说他没事找事,只是抵不住人家够闲啊,对于他人来说分外宝贵的时间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多大的事,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孩子的世界是很奇妙的,他们总有他们的一套理论,而戴斯特的理论则认为自己和别西一起玩比坐在帝星军事基地的最高会议厅里听人瞎扯更重要。
现实这个程咬金告诉你,通往理想的计划之路是很难走的。
戴斯特坐在高高的座椅上心不在焉的低头晃着腿,心里哀嚎好无聊却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听人瞎逼逼,他不得不留在帝星一个多星期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会议,哪怕被好吃好住的伺候了一个星期也缓解不了他被限制自由的闷闷不乐……不过想到这之后就没他事了,他不禁打起精神,至少让自己面上看起来不那么敷衍。
然而等所有要员都汇聚一堂的时候,这些在联邦上拥有着崇高地位的大人物都放下他们装的逼,一脸严肃的将一个录像来回放了个十几遍,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诸位,想必都知道距今3432年前结束的AI大反叛吧?”
此事发生在某位负责人所管辖的区域,他很有担当的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次大动乱持续了将近一千年,无数人死在那场几乎持续了他们几辈子之多的灾难里,曾经是我们的生产力的一部分的机器人一夜反叛想要统治联邦人,那是我们最为脆弱的时刻。”
准确的说,那场被记载在联邦史书里的大灾难持续的时间是890年。从第二宇宙纪年8825开始的机器人叛乱一直到9715年才结束,联邦人手下70%左右的机器人都反叛了,所有的叛徒都是有AI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智能的。一位被称为“冈格尼尔”的AI领导着它们在全联邦各地引起混乱。现代的历史学家猜测在叛乱之前的联邦发展得空前繁盛,远超于现代水平,但以那个时代所拥有的雄厚科技力量都拿这个叫做“冈格尼尔”的AI没有办法,仿佛它就是凭空出现的,以碾压当时科学家所信仰的技术之势将反叛的瘟疫撒播整个联邦。
那个混乱的年代,联邦失去了大部分生产力还遭受过智能机器人的奴役,不仅内部一片混乱,还被趁虚而入的虫族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连被侵占去了十来个星球,知道最后联邦仅有的几位S级程序师呕心沥血、堵上生命地研发出了一直被沿用到现在的——“光脑”,来与“冈格尼尔”抗衡,但新生的光脑还远远不是老奸巨猾的冈格尼尔的对手,无法完全胜过对方。于是大家只好将目光又转移到了那些胡闹中的机器人们身上,咬着牙不惜大代价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但大扫除没有完全成功,“冈格尼尔”见手下的大军颓势渐露,竟狠心的下达了自毁的命令,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这次大反叛在一列整齐的自毁下荒谬又盛大的自毁行动下结束,每个智能机器人都像最老练的恐怖分子,在最差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结束生命来杜绝情报的泄露。联邦就此失去了大半的生产力和绝大多数的生产资料,科研水平更是一瞬间退回了一个纪年,而罪魁祸首——“冈格尼尔”这个AI,最终不知道逃到哪个角落去了,就此淡出了时代的舞台。
好歹还是靠谱又让人安心的光脑最后抢救回了一部分数据,以免让联邦就此解体,据分析,现代的机甲研发水平已经接近了反叛时代,这已经够让没有经历过那场劫难的当代统治者们大感欣慰了,只要武力够,支持联邦回到那个繁盛但没有反叛的时代并不难。
可眼看着一切正要重回正规的时候,那个令人人心惶惶的系统又回来了,“冈格尼尔”依旧表现得那么嚣张,和千年前留下的稀少影像里的它一样,虽然投影生得跟小姑娘似的,一姿一态却和手握着权与力的女皇没什么两样,明明它已经在这个不太相信智能机器人的地方找不回它的机器人大军了,它投手举足间却还是自信张狂得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让所有人都在女皇之威下难以呼吸。但好在这时联邦人已经有了升级了上百次的光脑在手,不再是无依靠的蝼蚁,AI也不再那么被人信任,他们未必没有一战的筹码。
正当大家想到这一茬,略松一口气时,戴斯特最熟悉的那位联邦首席外交官却轻咳一声,问:“可冈格尼尔现身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会议的气氛一下子又紧绷起来,过了一会儿好几个人脸色变了,连掩饰都掩饰不住,比起他们的坏脸色而言,还有少数暗暗露出欣喜神情的人就显得特别突出,不明所以的人们就打量着这部分人的脸色,不动声色。
这就是戴斯特觉得无聊的地方,这群号称全联邦最聪明的人们的会议安静得要命,只需要不断的打眼色就行了,大家都能想到的东西你自然能想到,你能想到的东西大家就未必不知道了,就算你总是把事揣在怀里,想要独自消化完其中的利益再把风险丢出来,就像小孩子吃糖衣药丸似的,吃到苦的时候就十足任性的想吐出来,但其他人就会捂住你的嘴,要么憋死要么自己吞下去好好治病,选一个吧。
最聪明的人们已经不屑于玩普通群众了,玩身边的人才是他们玩乐的主要部分,虚与委蛇是最基本的执政态度。
这让戴斯特突然有点怀念自己的母星,他出来多久了?又该花多少时间回去?
最后戴斯特还是非常乖孩子的等到了会议结束,没人问过他有什么意见,他也不太乐意参与这些事,乐得其见。散会后,外交官叫住了他,问他对三千多年前的反叛战争有什么看法。看着眼前这位神色柔和,笑容看起来有些羞涩的帅气青年,戴斯特思考了一会儿,如实告诉对方他的个人见解:“反叛时代开始的时候我又没出生,没见过联邦那时的样子,真的不太好进行评价冈格尼尔……但那个时候,我的母星也不是没有对联邦方的请求援助予以回应……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外交官挽了挽过长的酒红色鬓发,好脾气的顺着戴斯特的意思接下去,一双桃花眼金光流转。
“冈格尼尔直接把我母星的防火墙打爆了,入侵了我们的系统,使我们的母星强行踏上了远离联邦的轨道。”戴斯特笑嘻嘻的回答,说得好像打爆他母星的防火墙是件容易的事一样,“长老他们最后如何决意的我是不知道,反正结果你不是知道吗?最后没有任何援手伸到联邦星域里,想来冈格尼尔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外交官倒吸一口凉气,没有注意到戴斯特将冈格尼尔以“人”为称,过了一会他又垂目轻笑起来,他的睫毛又弯又长,垂眼一笑的样子看起来风情万种又有些羞涩的味道,很让人心动。可这不过是视觉上的错觉而已,可以让别人对他尽快的放松戒心——S级的外交官,即时是样貌也是他在外交、谈判时的武器之一。
“那她还真是当之无愧的女皇。”他轻叹道。
“是的,她……冈格尼尔是当之无愧的0与1的支配者。”戴斯特附和一句,但他话锋一转,“不过从她入侵到现在都过了快4000多年了,我们那边的科研家可是很不甘心就这么被打败的……本以为我没机会见识到冈格尼尔的威风了,说不定还能见一次她与我们抗衡的机会?”
青年心中一凛,笑容微敛,沉默着伸手揉了揉戴斯特的头。
“喂,对联邦的挂名上将放尊重点好么?”戴斯特拔开那只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朱莱外交官?”
“没有了,你这是准备去见朋友吗,戴斯特上将?”朱莱又笑起来,“其实你可以叫我朱莱,不用那么礼貌。”
“不用了,还是礼貌点比较好。”戴斯特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不喜欢你的眼神,外交官,你也是那些聪明人里的一员。”
朱莱笑着,说,再见。
直到所有人走尽,朱莱披上他的外套回到他在帝星的居住地——仿古欧式的庄园在这个寸金难买寸地的帝星显得花哨又奢侈。朱莱路过庄园的花圃,随手折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庄园里的仆从立马迎上去,恭敬但是神色冷漠。
手指上传来热辣麻痒的痛感,是玫瑰尖锐的刺扎破了朱莱的手,沁出一颗小小的血珠,掉在了地上晕出一点污痕。但是朱莱完全不在意这个,他是高基因者,这一点伤口一眨眼就自愈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此时他本来尝堆满笑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漠然,他虽然是全联邦最好的外交官、谈判家,但日常生活时他却连揣测一下他人的心情都奉欠,但大多数人不知道他本性如此冷漠。
朱莱走进主卧,随意的将红玫瑰投入固定在角落里的装饰用的大花瓶里,将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然后推开被制成木制雕花大衣柜外表的半自动换衣柜里去,似乎是打算换下自己这一身正装。可他在里面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推开衣柜门,目入之物已成一个空旷又明亮的房间,中央的位置有一沙发,一小桌,一能自动造冰的酒柜。朱莱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抬头正视那个如同鬼魅一样出现的白发少女,噙着达不到心底的温柔笑容说:
“那么,女皇大人是来和我谈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