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莎拉·深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哀歌的碎片与死亡同名。
她并不后悔,也不曾悲叹,她知道命定有数,自己只能走到这里。
藤蔓发出尖锐无声的哀鸣。
已经没有什么明日。
——明天一定会到来。
期望的花朵没有盛开。
——深渊里从未有真正的花。
最终仍在等待回忆之时。
——记忆并不会真的消失。
莎拉·深亚的头掉了下来。
她的颈骨断裂,动脉里没有鲜血,即便气管被割断,她也好似还能说话。
在那一瞬间,洛尔伽好似捕捉到了她的微笑。
由深渊孕育的种籽已经梦见了盛开的繁花。
2、
苏古塔。
幸存的人们打扫着战场。
法师们迅速控制了中央喷泉一带,伤员被带到一起集中救治,人们在瓦砾下寻找可能的幸存者。
“她会醒吗?”若泽·哈珀问。
她坐在张几乎有她胸口高的椅子上,手里抱着的不是她最爱的草莓牛奶,而是清水。
这张椅子对她来说有些太高了,但情况到了眼下,她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心情抱怨。
“不知道。”哈娜·卡瑞宁摇了摇头,“恐怕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她视野的落处,塞西·比图·阿泽维多正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她呼吸轻浅,但她仍在呼吸。
——塞穆尔将受伤的她和伊孚带到这里,在治疗之下,伊孚已经醒了过来。
塞西的情况则要比那复杂得多,毕竟哈娜确信,自己上一次见到她时,寒羽人已经被艾瑞克带走。
难以解释。没有道理。
可这种事已经在这苏古塔上发生。
哈娜·卡瑞宁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走到窗边,俯瞰着外头的街景色。
这里是一处城市边缘的二层小楼,它奇迹般地在灾难中完好无损。
魔法学院这一年的几位教师把这里的二层当作了暂时的聚点,他们每个人都和莎拉·深亚接触过——像往年每年的教师们与那些转校生一样。
“艾伦·贝克说得没错。”若泽忽然说道。
“什么?”
“学院隐藏了许多事。”猫妖精说,“即便现在,也有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
“或许如此吧。”哈娜没有转回目光,她仍然看着窗外。
从她的位置能够看到黎维诚,他从刚刚起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
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些劫后余生的人正欢庆着自己的幸免于难;一墙之隔,有人正为他逝去的亲人放声痛哭。
“奥斯维德呢?”她忽地问道,“你有看见奥斯维德吗?”
“哎?没有。”若泽愣了愣,“那个大叔可能在什么地方走丢了吧?”
“是吗?……说得也是。”
楼下的黎维诚放下了手,向街对面走去。
“说得也是吧。”哈娜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塞西微微动了动手指。
黎维诚还记得方才那个瞬间。
那些藤蔓正在死去——它们一旦死去,身体就会彻底化为金属,再也没有原本那种奇妙的质感。
他有些不甘,明明他距自己长年来的梦想只有这么一点儿的距离,即便那看起来再不祥,他也不打算放弃。
最后一根藤蔓在他眼前倒下,它被斩断了根部,却并没有立刻死去,它在地上抽动着身子,活像被踩扁了半个身体的毛虫。
黎维诚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只要自己得到那根藤蔓,那他一定能做些什么;他向藤蔓走去。
可就在这时,他忽地听见身边坍塌的楼房下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那声音很微弱,仿佛下瞬就会消失,它的主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黎维诚迟疑了。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奥斯维德·埃文斯同样做出了选择。
这一天,没有人再见到他,第二天一早,他们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交给学院,告诉他们他要辞去教职。
另外一封,则交给了雪精灵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伍比沃克。
3、
“我们不会留在这里。”
“可是……”
“救援人手已经够了,剩下的我们帮不上忙。”
“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如果有需要,他们会说。”
兰恩·里克拍了拍自己灰扑扑的翅膀——直到方才他还和尼格勒一起在废墟里寻找幸存者——他有些无法理解这种看法,但他确信自己的导师艾丹·弗宁有自己的想法。
风元素裔法师站在窗边,『宇宙』塔此刻仍在苏古塔上空,它下方的城市久违地染上了尘埃、降落于大地中。
就在刚刚,苏古塔学院单方面决定本学期最终测试取消,同时也宣告了本学期的结束。
艾丹·弗宁与海安·西罗先以个人身份约定的一学期期限就此终结,此时在这里的他,已不再身负教职。
“这之后就是政治问题了……”
“……?”
“不,没什么。”
对于兰恩·里克来说,丢下眼前的苏古塔离开着实是件难以理解的事,但他的老师与他不同。
翼族少年想了好一会儿,自己得出了结论:“比起苏古塔……深渊之物那边更重要吗?”
“正是如此。”艾丹笑了,“所以,我们要去找一个人。”
“谁?”
“可能知道《哀歌》下落的人。”
帕文·巴斯贝恩先是撞倒了一尊雕像,然后又踩碎了几块石板,最后才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祭坛面前。
此地的主人始终冷漠地注视着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嗯?那个啊我听说有座塔时隔千年以上重新有了主人就想来看看!好厉害啊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话说回来现在好像基本上所有的塔都有了主人吧?不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出去。”莫莉·邦迪说。
“诶诶诶等等啊我带了礼物——”
“出去!”
“还有海安·西罗先的口讯!”
正准备施法的魔女停住了,她问:“苏古塔的?”
“嗯!”帕文用力地点着头,悄悄将撞歪的石像摆回原位,“啊,你大概不知道吧,那座城市现在可糟了。”
“我知道。”莫莉说,“有消息顺旅阵而来。”
苏古塔已然落地。
藤蔓影响了城市地下的法阵,无论让城市飘浮的魔法还是导致风暴的魔法都受到的影响。
长时间倚赖这两者保护自己的苏古塔,许多年来第一次宛如赤子般毫无防备。
“他们大概也没有立场向其它地方求援吧,毕竟可是那个一向保持绝对中立的苏古塔——啊,摆好了。”
千年前德温妮的法师石像以她哀伤的目光凝视着眼前,不过石质的眼睛,再悲伤也不过是种假象。
莫莉脸上没有变化,她说:“也许这次他们会破例。”
“那样的话,就会失去身为‘苏古塔’的立场了。”帕文看着石像,满意地点点头。
“……你的口讯,和这件事有关吗?”
“嗯——稍微有一点。”这次,聒噪的法师终于把目光从石像上移开,“海安·西罗先曾嘱托我寻找有塔的法师。”
而他找到了这里,这一定是拉玛的旨意。
“这件事和苏古塔有关——……”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深入研究那本《哀歌》。”此间主人这样说。
“为什么?”费伊·叶茨半抬起头,眼睛还有一半停留在书本上。
仅仅就阅读而言,它是本完全读不通的书,但凡是施法者都能从其中感觉到异样。
它的主人拒绝任何人将它带出塔,因而即便是费伊也只能在对方的注视下阅读。
“直觉而已,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书的主人说耸肩。
“难得能从你口中听见这些话,伊兹·冯曼。”
“哈。”伊兹笑了,“就算我爹是神,也不意味着我无所畏惧——不,应该说,正因为是神……”
“什么意思?”费伊这次完全抬起了头。
“有人告诉了我一些事。”伊兹耸肩,“一些古老的传闻。”
“信息源是谁?”
“这可就不能说了,信不信由你。”
“哼。”
货真价实的半神与徒有其表的精灵隔着桌子交谈,前者眯起了那双继承自父亲的海蓝色眼睛。
他说:“据说,珂旭、兀烈卡卡、珂宁、沃玛兹曾经一起封存过某些事物。”
4、
遵守秩序者无法呼唤之。违反常规者无法呼唤之。居于其中者无法呼唤之。
心怀善意者不得呼唤之。心怀恶意者不得呼唤之。居于其中者不得呼唤之。
时过境迁,其名渐佚,是为忘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