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日 晴
今天是高一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闹钟响的时候天还没亮,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早起(补课班还八点才上课那!)。假期作业春节前就写完了,初七之后又开始补课,光是预习的练习册都已经买了好几本。不过学校老师讲课的感觉还是和课外班不一样的,再听一遍也无妨;还能边上课边提前把作业做了,嘻嘻!
刚进校门就看见了李建国,跟他发小还有妹妹走在一块。李建国是班里为数不多我能记住名字的同学之一。不只是因为好记(我的名字比起来就别扭多了),还因为他抄作业从不白抄,知道晚自习溜出去给我们带烤冷面回来。吃人的嘴短呀……他妹妹叫李爱国,俩人背着同款不同色的书包,真是可爱的双胞胎。我哥就不行了,大我太多岁,学都没法一起上,真是不争气。我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李建国看到我突然一拍脑门。按学号今天应该他值日,他给忘了,连忙把书包丢给夏天撒腿就跑。他跑得是真快,我到教室的时候都扫上地了,看见我过来赶紧心虚地做鬼脸。
现在是午休时间,我睡不着也没心思一直赶作业,于是掏出日记来写几笔,等到周五就从里面摘出八百字抄本上交周记作业,真是太机智了。写到这,我突然想到,我废话这么多,就算一周的日记里挑出八百字再养活几个人恐怕也不成问题。不过日记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能给人看的,遂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连周记都要抄吧?
……我好像高估了某人。
刚第四节课是政治课,我同桌的刘改生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聊,倒头就睡。政治老师也是脾气好,看见了都没管。毕竟这货志不在文,还能靠一己之力提高全班平均成绩(除了严重偏科经常被班主任内涵)。放学铃响了他都没醒,一直睡到我去食堂吃完饭回来,刚刚才迷迷糊糊从桌上爬起,问我在写什么。要怪就怪高中课桌太小,同桌之间就算摆着一摞书,还是一点隐私都没有!教室里还有其他人在午睡,我小声说提前写点周记。刘改生边从桌子下边掏出从家里带的饭盒边说,太好了,给我看看,我这就拿来下饭。我说这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刘改生说语文老师都可以看,那我也可以看,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语文老师了,你要尊称我一声刘老师。我说就你这德行还当语文老师,你啥时候作文过了40分再说。刘改生不高兴地一撇嘴,开始吃他的午饭。边吃还边往我这边看,问:“你是不是写我呢?”我说我就写你咋地。
刚开学作业真的很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科课本的第一课内容都不多。不过我也不敢就这样立下flag,万一接下来几天作业量指数增长的话……总之晚自习第一节还没过半我就都写完了,最早的数学作业甚至已经传一圈还了回来(是说你们为什么第一天就在抄作业!)。我忘记带补课班发的课外练习册,一会儿只能把学校发的再往下写几课了。
高一晚自习不强制在校,一大半同学晚饭就跑路了,教室里寥寥无人。我稍微有点后悔,要是再写快点,我现在也在操场上呢。但是一看到还有别人在学习,心里又产生一丝不上进的愧疚。不过要是今天把练习册往前写两课,明天不就能出去玩了吗!百无聊赖的同时我又想到,刚发的语文书和语文练习册,里面有好多新的课文和阅读文章,我要先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再去做题。
——————
3月2日 小雨转晴
今天白天下了点小雨,偏偏是在课间操刚上完准备回教室的时候开始下的,要是再早点课间操就能取消了。傍晚的时候又放晴了,天高云阔非常好看。拜昨天的努力所赐,作业很早就写完了;吃完晚饭我就回教室把书包装好。
“你要走了?”同桌问。
“没有,我去操场逛逛。你今天还待到第二节吗?”
“嗯。”
“那我书包就放这了,拜托帮忙看下啦,我快放晚自习前就回来。”
刘改生点点头,把刚摘下来的耳机线又戴了回去。我瞟了眼他做的题,根本不是我们学的内容,可能又快到什么竞赛了。
我穿过操场来到篮球场,差点撞到跑圈的人。雨后的篮球场还有坑坑洼洼的积水,几个我认识的高二同学正在一个比较干净的场地打着玩。这伙人里我最先认识的是周妍,她在我们学校也算个名人了。个子高人又好看,还是中美混血,说实话我有时候会希望是她来教我英语课(没有说英语老师不好的意思)。去年元旦联欢会上台跳街舞,多了好多小迷妹,时不时就有新的学妹表白被拒新闻流出(学长学弟应该也有吧,大概?)。听说她很能打架,不过认识了以后觉得就是个人很好的学姐。周妍看见我,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旁边那俩男生也回了一下头。另外这俩人的名字我就记得迷迷糊糊了,个子矮一点的叫李胜——但我一开始以为他叫苟胜,因为总和他一块出现的短发美女老是这么叫。高一点的叫张云曷,李胜一开始不知道那个字念什么,叫他张云割(章鱼哥?),后面就都叫他云哥了。我问这几个人喝不喝水,正好去小卖店带点回来。其他人说矿泉水就行,周妍说她要尖叫。
“你叫吧。”我故意大声地说。
“啊!!!”周妍很配合地叫了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来到小卖店,拿了几瓶水。刚开学有些货还没上架,看起来空荡荡的。我挑了瓶绿色的尖叫给周妍,盘算着要不要再带点零食回去。选择困难真要命,我转悠半天,直到怕他们等急,才匆匆跑去结账。提着袋子走出来,太阳已经在这段时间落山了,但距离篮球场亮灯还有几分钟。
忽然之间,我看到昏暗中,几个发着微弱绿光的东西正在上蹿下跳,还越来越清晰。我推了推眼镜走过去,发觉这些绿光看起来好像鬼火包裹着的骷髅头。幸运的是,我姑且辨识出了篮球砸在地上的熟悉声响。反正现在也没别人,敌在明我在暗,认错人我就跑……这么想着,我大喊周妍的名字。球场的灯唰一下点亮,就好像粉墨登场的舞台效果;周妍他们仨站在中央,一人穿了件印着骷髅图案的T恤,顾婷萱也在旁边。
“怎么样,夜光的,好看吧!”周妍得意地说,“刚已经吓唬过小顾了。”
我一看,李胜的一只耳朵果然是红肿的。
“没事吧,有吓到吗?”云哥捞起外套走过来,在衣兜里摸索,“给你糖吃。”
“谢谢哥,好多啊。”
“吃不完分给同学嘛。”
我往兜里揣了糖,把装水的塑料袋递给了他们。又坐在边上看他们打了一会才互相道别。
回到教室,我把云哥的糖分出来几颗放在刘改生桌子上。
“干嘛?”
“做题这么辛苦,补点血糖。反正也是别人给的。”
“借花献佛啊。”刘改生皱了皱眉,“你说的别人是男的女的?”
“怎么还关心这个啊,难道女生送的你才吃噢。不对,我也是女生,不好意思,忘了。”
“嗯嗯。谢了,兄弟。”
“嗯嗯,不客气,兄弟。”
说完我就忍不住乐了。他一看我,也乐了。我顺口问了句他做的是什么题,果然是物理竞赛的练习册。我说我也想看看题,虽然八成看不懂,但好奇是啥样。
“我这本答案都写上去了。家里还有一套空的,明天拿来给你看。”
明天见。我编不下去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
3月3日 多云
我给周妍看了昨天日记里夜光骷髅T恤在打篮球的部分,准备抄到这周的周记本里。周妍说,要是有红色的尖叫就好了。我反问道,红色尖叫能喝?周妍答,多好喝啊,比蓝色绿色的都好喝。
就在那一刻,我见识到了世界的参差。因为在我的记忆里,红色尖叫就算在全中国最难喝饮料top5之间,也是可以排进前三的绝对外星产品。
于是我决定为周妍单独写一篇文字。
《周妍喝红色尖叫》
周妍是我的学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每天早上,她都会从两万平方米的大床上醒来,坐着她的超超级加长林肯,叼着抹了黄油的吐司面包片来上学。根据黄油猫悖论的前半截,吐司片掉下来的时候总是涂了黄油的一面先落地,在报废了三条校服裤子之后,周妍不再叼着面包片上学了。希望她能早日找到拯救她的那只猫。
但这样拽的周妍,还是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那就是喝红色尖叫。蓝色的尖叫是柠檬味,绿色的尖叫是西柚味,但轮到红色被开发出来,就突变成了西洋参味。西洋参是什么呢?是中药,四舍五入就是一款清凉可口的——汤药了(或许应该去掉可口二字)。虽然非常人所能理解,但这对于周妍来说却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她平时还把双黄连口服液当奶茶、把藿香正气水当酒喝,中药对她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或许是因为从小接触美国的文化环境,对风味的理解与我们有些许不同吧。
我的好学姐,当之无愧的高二老大,辗转了好几家店才买到心心念念的红色尖叫。她找到没人的角落,高兴地摇了个花手,毫不费力就把瓶盖拧开来。第一口下去,苦味和辣味交织着直冲天灵盖,浓烈的醉意袭上心头。第二口细品,酥麻的感觉席卷了全身,不能不说沁人心脾。第三口灌下,余韵悠长,仿佛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周妍乐不可支地感受着味蕾的舞蹈,这一阵阵的刺痛堪称提神醒脑,她已经有了足够的精气神面对下午的课程。
从此,周妍和红色尖叫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拿给周妍看了以后,我在操场上被追杀了整整十圈。
玩笑归玩笑,为了避免出现更多因为好奇而去尝试的受害者,我决定不公开上述关于红色尖叫的描写文字,也希望偷看到这里的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喝。
而对于已经体验过的各位看官(哪来的各位看官),如果你此时此刻已经回忆起那份难忘的滋味,请容我日后再为大家介绍一种美食作为弥补。
——————
3月4日 晴
虽然已经给我们上了一学期的课,分班之后再看到杨哲明老师还是很亲切。至于其他的科目,有些已经被洗牌了,文科的老师我几乎都还没记全名字,只大概记得他们的面孔。值得一提的是新来的化学老师和生物老师都是美女,极大地调动了我们这个理科班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不只是我们,甚至昨天我路过高二楼的时候,还碰见一个学长在对黄老师喊话:“老师,下次考试我生物考不上90分我就不姓沈!”黄老师高兴地回答:“真的吗?骗人是小狗。”一旁有个男老师问到:“那语文呢?”学长说:“语文不上90分,我就跟语文老师姓。”
“臭小子,我也姓沈!”一时间,教学楼内外充满欢乐的笑声。
我把这事讲给李建国,他说,真可惜,如果我姓王,我就发誓把我的姓倒过来写。
川仁老师周二就来给我们上化学课了。她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但是又透露出一种人民教师自带的威严。川老师穿的衣服也很特别,好像王小波在《绿毛水怪》里描写的傍晚天空一样,被红蓝铅笔各涂了一半,还配了同色系的鸳鸯鞋。老师不用穿校服可真好啊!
黄老师的课周三才上第一节,作为刚转正的新人,老师还很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她的名字太有特点了,一般人听过很难忘记,因为四个字的名字并不多见。一写到黑板上,同学们就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复读,直到老师说好啦好啦才安静下来。黄陶可可……真的是很可爱的名字……已经开始有男同学故意叫她陶老师、黄桃老师和可可老师了。
黄老师推了下大大的框架眼镜,说,你们要是记知识点没有记我名字记得牢,你们就死定了!随后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只能说更可爱了。
今早我在学校附近的路上看到了两位美女老师。科任课教师没课的话,上班可以稍微晚些。她俩正牵着一条雪白的萨摩耶犬(或者说被狗牵着?),不知道是谁的狗。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居然有在一起晨练。既然是热爱运动的人,那经常穿着运动装也就不奇怪了。反倒是我这个年纪的小孩沉迷做题不好好上体育课,难怪长得这么矮……愧疚了五秒,我想到学生的天职是学习这句话,遂又把好好锻炼的决心抛在了脑后。
至于教物理的杨老师,因为姓名缩写的缘故,这学期获得了“一只猫”的新外号,导致新来的老师都要问一句咱们学校还有猫呢?实际上他看起来也只是个普通青年罢了。据说还有留学的经历,这样想着,好像老师蓬松的头发和圆眼镜也沾染上了一点西洋气息。这学期他多带了几个班,有时候还被安排晚自习值班,脸上的黑眼圈似乎又加深了。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还听到他在碎碎念:“游戏要打我,我要打游戏……”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我去领要分发的卷子,办公室门紧闭着,我就敲了敲门。一只猫从里面把门打开,屋里开着窗,凉风呼啦啦地吹着。他咬牙切齿地问:“啥事?”我说我来拿刚印的卷子,这才发现那个恨恨的语气原来是因为嘴里叼着根烟,他关着门自己偷偷在办公室抽烟呢。一只猫把卷子交给我,说给隔壁班的也一起送过去,又嘱咐了一句别告诉校长他在办公室抽烟。我点点头,他就挥挥手,又把门关上了。怎么说呢,跟平时和善的样子有几分反差吧!虽然可能有的同学不这么觉得。
——————
3月5日 晴转多云
今天刘改生没上课间操。
原本我也没有注意到,因为我个子小,一直站在班级队伍的前面。女生又在男生前面,他就是在男生队首,照样远远在我身后。站在前面还有一个好处,等其他人整队的时候,我就可以掏出活页单词本先背几个单词。
虽然三中学霸梯队里抽空背文言文的同学更多一点啦,不过我还是觉得背单词比较开心。
整队回教室的时候抬头扫了眼,同桌似乎没在队伍里。他个子矮还弯着后背,头发又长得在校规边缘蹦迪,某种意义上也挺显眼的。可能是去厕所了,我也没多想,直到回教室发现他早就端坐在那里。
“你没去上间操吗?”
“嗯,”刘改生小声地补充,“有点不舒服。”他面前还摊着本数学练习册,正好是今天学的一课,还没写几道题。
他看起来确实不怎么舒服,平时敞着怀的校服外套现在一路拉到了顶,领子立起来把脖子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很冷的样子。我正这么想着,他就打了一个喷嚏,慌忙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寻找面巾纸。我把抽纸递过去,看老师还没来,小声问道:“你感冒了么?我有药。”他摇摇头。我又说:“洗头的时候吹到了吗?”话音刚落又觉得他也不像洗过头。只是刘改生听到我的话,又打了个哆嗦,没准真是感冒了。
现在是晚上,我正在家里写着这些文字。可能上面的叙述看起来没什么稀奇,但或许和我没能搞明白的事情有关,所以我才要把它们一字不落地统统写下来。
晚自习的时候,刘改生被一只猫叫了出去。在门口聊了几句,他又回来拿了那本竞赛练习册和笔。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一只猫值晚班,八成看快竞赛,叫到办公室开小灶去了吧。办公室的环境是比较不错的,人少安静又暖和,唉,我也想去……但是跟做题不用演草纸的男人相比,我显然还差了一截。刘改生出教室的时候又拉了拉衣领,低着头把门给带上了。我听见他在走廊里又是一声阿嚏。
放学铃响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刘改生上学不带手机,书包又在这,我决定稍微等他一会,就从值日生那拿了钥匙。教室里同学走的七七八八的时候他回来了,一只猫也在,对收拾书包的刘改生说:“走吧,请你吃关东煮,”顿了顿又说,“小陈也一起吧。”我看刘领口低了些,好像里面套了件衬衫什么的。
我书包也背好了,跟着他俩往外走,一边给我妈发微信说吃点夜宵晚几分钟回去,跟同学一块呢很安全;我妈回了我一句就知道吃。
我们到了小卖店,老板问来点啥,一只猫说,关东煮,我请客;然后让我俩点单。我有点犹疑,刘改生倒不客气,直接点了五六串,一看就是老主顾了。我要了几串素的,也端着碗坐下来。一只猫说他不饿,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们,顺手点了支烟。我想问老师发生了什么,又觉得气氛不太适合开口。刘改生倒是没说话,只顾闷头狼吞虎咽。一只猫看了看他的样子,跟我说:“这小孩没吃晚饭。”我点点头。一只猫又说:“我看见你了。但你们这个年纪,很多事情老师已经不能干涉了。”他是对刘改生说的,因为肯定不会是我。“老师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而已。你周末要是有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两个惺惺相惜的理科男又达成了某种交易。一只猫最后补了句:“问题要好好面对才有机会解决,知道吗?”刘改生点了点头,端起碗把汤喝掉。
我伸着筷子在自己的碗里扒拉,汤里还剩下几张风琴豆皮。它们本来是一串上的,现在已经完全失去风琴的形状,变成平平的一片了。我心想着赶紧吃完回家,捞起来咬住一边,居然还有一点烫牙。吸足了汤水的豆皮十分入味,鲜香浓郁的味道打着转溜进嘴里。能在春天的夜晚吃上这样一口暖乎乎的东西真是非比寻常的快乐啊!比起今天在食堂吃的晚饭,简直是一站直达天国,刘改生没吃晚饭或许是对的也说不定,我脑中冒出这个非常奇怪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