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越过云层拉扯着万物的阴影,颓疲的阳光给世界镀上最后一层金黄。
他披着破烂衣衫独自前行在荆棘丛生的林里,扭曲的树杈在他斑驳的躯体上又添了新伤,远方暗淡的光倒映在他空洞的眸底,就像将熄的烛火燃在虚无的夜里,挣扎着耗尽最后一丝明亮。
没有过去的人,没有未来。
不知目的的人,无法向前。
他没有过去,他无法向前。
他的一切开始在冰寒的峰顶,素白的风雪充当他休憩的卧床。
他身上遮体的衣衫早已腐烂糜朽,手中紧握的物事也被风侵蚀到消亡。
他躺在那里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可无尽的时光却没在他脑里留下哪怕半点印象。
世界的时钟像是在他苏醒的那刻起才开始旋转,在此之前的一切,是谁都无法探知的虚妄。
他就犹如一个畸形且巨大的婴孩,在出生的同时,也结束了成长。
晨昏晦明,昼夜轮转。
他离开了那座冰寒的峰顶,抛弃了风与雪的婴儿床。
无边的世界将承载新的游客,他漫无目的地在人间四处流浪。
他攀登过人族引以为傲的巴别巨塔,也品尝过地精视若性命的清酒佳酿。
他曾跌进巨龙栖息的宽广峡谷,也曾涉足矮人繁衍的苍翠丘山。
妖精们生活的古森清幽朴素,人鱼们嬉戏的水底碧蓝如天。
极西的妖魔统治着无垠的荒漠,而南方的兽人则占领了辽阔的平原。
他的旅程还远没结束,可故事却在某天突兀地中断。
那天,从浮空的城堡里飞来了纯白的使者,毫不留情地对他挥起了锐利的长剑。
古老遥远的景象似乎在此刻重现,黑与白的战火被再次点燃。
他向陌生的敌人询问自己的过去,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冰冷无情的劈砍。
使者苍白的羽翼间沾了血迹,素雅的面庞被猩红的液体侵染。
垂死的使者颤抖着拔出胸口染血的利刃,疲累无力地吐出临终前的遗言。
那是他一直追求的过去,那是他询问问题的答案。
“你是世界的罪业,你是一切的终焉。”
“你是绝不能存在的错误。”
“你是……被冠以恶魔之名的恐惧根源……”
最后的话语像是剧场落幕时的叹息,修长的翅翼从羽尖开始崩解消/散。
那是世界初辟时的往事,黑暗的深渊迎来了远游的大雁。
危险的雁群亮出光与火的刀刃,它们的目的是要将深渊的主人钉在十字架上审判。
黑与白的身影在乌云下起舞,金戈交击的刺鸣回荡在空旷的世间。
那场浩大的战争史诗般波澜壮阔,让人难以想象它也有结束的一天。
故事的结局是黑影的陨落。
故事的末尾是深渊成了平原。
新的历史由得胜的大雁们书写。
新的故事不存在漆黑恶魔的祸乱。
皎白的弧月驱逐了昏黄的落日,闪烁的繁星取代了烛火,亮在眸底的黑暗。指北的星辰使迷茫的旅途有了方向,拦路的树枝也被前行的游人轻易折断。
他终于找回了迷失的自我,得到了过去的人才有资格向前。
崎岖的前路横亘着天使的剑锋,
他所能做的,
只有将之干脆地斩断。
“浮空的城堡里居住着所谓神的使者,那儿是人们口耳相传的天堂伊甸。
而我是从地狱深处爬来的恶鬼,复仇的烈焰要连神的花园也一并点燃!”
“身乃罪业,行即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