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如同雷暴卷席而过的痛楚渐渐散去,你的视野才重新变得清晰。
金属上流动的耀眼色泽看上去竟有几分刺眼,流转闪耀的亮白光点勾勒出枪口冰冷而致命的身形,仿佛宇宙中吞噬一切的黑洞,直指向你的胸口。
“你该走了。”他说。
但你却没听见那句话。你的视线沿着枪口转而向上,掠过银白色的枪管,然后是造型精美的旋转式枪膛。你记得这把枪的每一处细节,甚至记得枪管内螺纹的尺度和适用子弹的每一个型号——你曾亲眼看着这把枪从构思走向草图、从草图走向零件,再抵达最后的组装。你参与了制造它的每一个过程,也为此找来了最好的枪械师,忙里忙外了将近一个半月,甚至有人因为你精力的过度转移而表达异议。可是你不在意那些人怎么说怎么看,只是一心想要按时将这东西完成。
它将会是你在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里,送给某个人的礼物。独一无二,只此一份。
你也的确按时完成了。三年来,那个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它保存完好,连一丝划痕都没有过。这一千多个日夜,你亲眼看着这把枪终结了无数人的生命,硝烟的气味和弹药击发的声响已经在你脑海中缭绕了千万次,在你的记忆中刻下永生都不会消逝的烙印。
但这一次,枪口却没有指向别人。
“不。”你艰难地凭着手边的支撑重新站直,隐约尝到喉咙里有不详的铁锈味。“谁也别想走。”你说,想要朝前迈步,可腹部的阵阵绞痛却将你牢牢固定在原地。
“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声音冰冷的像块铁,和手中的武器是同一个温度。
双腿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疼痛和轻微缺氧带来的眩晕也让你有些站立不稳。你感到胸口正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并在心中暗自期望还不至于到骨折的地步。
“那又怎么样?”你笑着说,尽管觉得这时候的笑容估计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你上前了一些,想要拉进和他之间的距离,可移动瞬间猛然爆发的刺痛让你差点摔倒在地。“你又能做什么?靠他们?”你轻咬住下唇,压抑下因撕裂般的痛楚而溢到嘴边的喘息。
“让开。”他说,朝你走进了一步,手中的枪口威胁地上扬,“我不说第二次。”
你抬起头,看着那个直直逼向自己的人。他还是你熟悉的样子,衣服也是平时最爱穿的那套。他深灰色的眼睛折射出日光灯清冷的光芒,也映照出你苍白的脸,看上去是如此漠然。
你想说些什么话,可语到唇边却又无法出口。况且,这时候还能说些什么?表达不满、表达愤懑?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他早就下定决心了,而他这个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算是你,也休想改变。
但是——但是,他不是对你说过,只要是你愿意、你想做的事情,他不管怎么样都会去做吗?他不是说过,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出现、这一刻永远也不会来临吗?
苛求圆满的结局太不现实了。是啊,你明白这一点,你也知道事到如今谁都无能为力。结局早在那个时候就注定了,早在意料之外的因素闯进你们的生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直到现在,所有的事都只是在按照剧本,顺利而又残忍的走下去。
你忽然感到嫉妒,嫉妒地快要发狂。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他身旁的人,再也不是你的?
“来啊。”你说,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你放开手,强忍着那似乎快要让你纵声尖叫的痛苦,挡在他身前,盯着他表情漠然的脸。“开枪啊。”
他没有说话。你衷心希望在他眼里看见一丝一毫的后悔。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宛如一滩死水的绝对的冷静。
“来啊。来杀了我。”你说,向前抓住他握枪的手。
他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