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想工作可以有许多理由。空调太冷排在首要位置,生理期也把伊达·瑟德尔搞得心烦意乱。吞了一片止痛药后,她皱着眉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歇息;当然,也没忘记带上心爱的午睡毯。
能心安理得地带薪摸鱼,自然因为现在是公关部的营业淡季,这主要取决于另外两个部门暂时没搞出什么新的幺蛾子。虽然和考察部同事交流甚少,但科研部员偷偷在实验室煮火锅泡面的传言即使是她也有所耳闻。往严重里说,正是因为她在西格玛这种极其特殊的公司做公关,才让伊达更加坚定了工作和生活严格分开的决心,以便在公司穷途末路之时壁虎断尾。每次看到考察部又往楼里运送麻醉的样本——有时成人大小、有时不及——用担架抬着覆盖在黑布之下,伊达最先想到的是自己能否活到那一天。
如果说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慰藉的话,与史蒂芬的相遇可以算作其一。你听,他的名字是不是很像那位伟人?得了吧,这不过是个最常见的英文名字而已。他一定是位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的行为举止和眼镜度数都是这么说的。即使是个年过四十的单身父亲?克拉拉·卡朋特,这位难得能跟她说上话的同事兼朋友作出总结陈词。这没什么,伊达笑盈盈应着,天生凛冽的眉宇古怪地柔和了几分。他们是在各自的工作时间外结识的,彼此还没交换身份——也并无必要。这是一段很安全的关系,她只需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每个重大事件发生之前,人们都会认为那是平凡的一天。当伊达抱着午睡毯踏进茶水间的时候,她以为会像平常一样,见到形形色色或陌生或眼熟但都叫不出来名字的同事们,其中包括一个看不见眼睛的日本人、一个看不见眼睛的韩国人和一个看不见眼睛的捷克人。但是在咖啡机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第一次看到他穿着白大褂,但那头棕色的头发和这个站姿总不会弄错。伊达下意识躲进门后面,看到史蒂芬小心翼翼地端着他的咖啡,神情严肃地找位置坐下来。他的白大褂干净如新,看来并非进实验室的穿着,可能是办公间的备用套装。这奇怪的细节让伊达感到心跳加速,虽然她很清楚这一现象另有原因。
伊达把花洒开到最大,将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泡沫随着地砖上的水流,边旋转边吸进下水道。她盯着地面上那个小小的白色的漩涡,突然感觉很像卫星气象图上的一个暴风眼;而席卷全人类的风暴早已袭来,她和史蒂芬、亚特,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她爱或不爱的人们,都像地砖上的一滴水,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即使去踩踏、去破坏,一切还是会归于动荡,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
“如果没有专业限制,你更想加入哪个部门?”一次闲聊中,克拉拉这样问她。因为不是面试,伊达如实答道:“科研部吧,比起上前线直面伦理问题,我还是想在后方做个安全的知识分子。你知道,那方面我只是个理论家。”“我看他们中有些人也不怎么在意。”克拉拉搅拌着她的咖啡,“太黑了吗?或许是该加点牛奶。”
史蒂芬的儿子今年八岁。上次见面时,他说:“总有一天,我要把世界上的丧尸全部杀光!”如果说之前,伊达从没想过要思考什么人类的未来;那么现在,她可没得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