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出现的幽灵已经被办公室的先遣部队清除,大部分守卫机器人也得到控制,旧基地附近已经没有肉眼可见的威胁了——尤利塞斯,你在听吗?”
耳机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电流音,“收到……你那边……重复一遍,你……的干扰太严重了。下次在极光时出外勤的话还是干脆背着信号铁塔去吧?……再跟它拍张I love Paris的合影。”
“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有想象力。”祝燐刻意放慢了语速略带挖苦地回应,“给我五分钟设置幽灵探测仪,你那边准备好接收信号。如果波形清晰度不够,我再去试试重启被丢在这里的破铜烂铁。”
半夜三点被尖叫的警报吵醒,整座卡摩斯的人口都要尽快紧急撤离,然后是要背着一整箱死沉的仪器设备和一支破步枪来恐怖片凶宅一样的摩尔曼斯克旧北极基地跟幽灵串门——该说是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呢,夜空中铺满了极光。萤绿色的光带在空中一刻不息地缓缓流动,把雪地都映成一样的绿,虽说此刻大概没人有心去欣赏这样的景象了。
已经无从考证是谁第一个认为在污染计数器上画小动物可以降低它故障的概率,不过无聊的基地成员也乐得这么干。祝燐手里的计数器上用记号笔画了只红色小鸟,和他塞进工牌照片框里的涂鸦一样。辉光管显示出橘黄的数字,在时明时暗的极光中有些看不分明,不过数字倒是稳稳地落在安全范围。
探测仪倒是很快架设好了,但是在严重的干扰下连站在五十米内的幽灵能不能探测出都要打问号。于是在枪毙几只看守机器人后,祝燐顺利地进入了旧基地的雷达站。这里已经是建筑的边缘地带,几道倒塌的围栏后就是茫茫雪原,生锈的天线矗立在寒风中嘎吱作响。在对更擅长机械的尤利塞斯一通嘴硬之后,祝燐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雷达站的一部分功能。接好探测仪,任务完成,收工。
——突然间,污染计数器和幽灵探测仪一同警铃大作。
心跳轰鸣作响,血液都几乎倒流,视线中却什么都没捕捉到。祝燐僵硬地回过头,极光映照的雪原上,那黑影五米余高,头部带着墨水涂鸦般的花纹。
枪响了,魔力制弹在幽灵的身躯上挖出一个个堆积着破碎组织的洞口。GRAM的威力值得信赖,但是所谓“鲁棒性”却总差那么一点。再也打不出子弹的枪被丢进雪堆时几乎没有声音,祝燐直视着依旧缓缓逼近的幽灵,一点火光开始在手中聚集。
燃烧,再燃烧,把它烧尽,研究员含混不清地低语着,掌中的火焰绽放出比极光更加明丽的色彩,随着举起手臂的动作,一道耀眼的火流射向幽灵的头部——而它没能躲开,墨水般的花纹被逐渐烧焦吞没,片刻后就变成了一地灰黑色碎块。
待到双眼重新适应黑暗后祝燐再次望向夜空,这是北半球冬季的夜空,猎户座闪闪发光。在常常被形容为猎人腰带的三颗星星下方,是遍布着新生恒星的星云,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就映照着这一片雪原了。早已成为空壳的旧基地几乎已经被雪掩埋,原本的洁白穹顶也在年复一年的积雪与融化之间沾满尘土与污垢。
向北方看去,树的主干在萤绿流动的光幕中显出一个漆黑的轮廓。它究竟在宇宙空间中延续了多长,没有人知道。距离地面一百公里的太空中,树的枝条被周围燃起的极光照亮,仿佛此刻看着夜空的研究员、电波另一端的同伴、几百米开外的先遣队员乃至整个北半球的人类都在一颗被敲出裂痕的黑卵中生活。而那翠光熠熠的树枝,是光芒沿着裂缝从蛋壳外侧涌了进来,而卡摩斯那棵新生的树更像是在这颗天穹蛋壳上落下的又一击。
“用不着担心,我还没死也大概没溶解,比起这个还是拉文德的药比较可怕。如果你还有闲心,就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看看极光吧。”一阵沉默后,祝燐率先佯装轻松地开口,想要擦去额头的冷汗却碰到了坚硬的防护服头盔。
“看到了,怎么说?
“Memento mori.”
祝燐想要捕捉对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哪怕是一声嘲笑或是叹息——不过尤利塞斯没有给出这两种反应中的任何一种。
“Mortal is mortal.”
含混不清的电波另一端,只传来这么一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