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认真说起来的话，安昙野俊臣的人生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方便。    </p><p>从小长大的家里每一件家具乃至小饰品的位置他都已经熟记在心，而在外行走的时候只要知道诀窍也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六月一日家的少爷到家里借住的时候挑了主馆二楼最里边的小小房间，那个房间从他记事起就一直闲置，既没有特别的装饰也没有多余的家具，女仆们每日打扫的努力似乎也掩盖不住久置无人的房屋特有的尘埃气味，也不知道画家究竟是看上了那个狭小空间的哪一点。    </p><p>「但是风景很好啊。」    </p><p>身边的人很少会对他说起风景之类的词，也许是出于某种类似不敢轻易触碰他人伤口的避讳心理，所以声音里毫无紧张感的男人这样回答他的时候，语调自然得让他有些哑然失笑。如果这位画家的回答不是“无心之失”而是性格使然的话，他们接下来的相处大概会相当轻松愉快。    </p><p>「原来是这样。接下来我和朋友有约，不能亲自带您参观房子实在是非常抱歉，请不要拘谨，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那么。」    </p><p>失陪了。他这么说着转身出门，暗暗祈祷初次见面的六月一日先生不要像新来的秘书一样过了一段时间才开始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不已。    </p><p>踏出房间的时候，窗外似乎传来什么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p><p>    </p><p>说是朋友，其实换成青梅竹马大概更为恰当。就算是在生意场上被暗地里称为“八寻的蜘蛛女”的母亲，毕竟也还是有两个知交好友的。大人的关系好，小孩子自然也容易玩到一起，巧合的是两个青梅竹马结束学业之后似乎分别进入了帝都某处的研究所，虽然月岛梓所在的研究所他从来没有去过，雨宫礼治的工作地点他也是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拜访。他慢悠悠地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距离雨宫边说着抱歉稍等边急匆匆地将他按在沙发上似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接待室的小房间里只有时钟走动的规则机械音。    </p><p>「……？……？？」    </p><p>不管再怎么说也实在是太久了。比他年长四岁的青梅竹马不知是被什么急事临时缠住了还是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再等下去似乎也等不到雨宫回来带他出去，机械时钟第二次发出报时音的时候，俊臣终于下定了出去找人的决心。    </p><p>（只要在路上找到随便一个什么人，大概总是能问出礼治哥在哪里的吧。）    </p><p>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离开接待室是十分钟之前，开始为自己轻率的想法后悔则是再十分钟之后。    </p><p>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里究竟是研究什么的地方。他已经沿着走廊走了很长时间，却还是走不到尽头也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人。冰冷的墙壁和稍低于室外的温度让他联想到曾经去过不少次的医院，但这里也没有医院那种独特的消毒水气味。走廊沿途除了他刚才待的接待室以外没有一个房间，向旁边延伸的通路倒是遇到了几条，但他也不敢贸然进入。无机质得有些异常的绵延空间。    </p><p>俊臣不知第几次停下来的时候，有脚步声从他前进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停在了他面前。周围的空气似乎暖和了些，也许是刚走过来的人打开了旁边的房间或是什么制暖机器，尽管他始终没听到脚步声以外的声音。现在连脚步声也没有了，来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气的温度似乎更高了一些。    </p><p>「啊，您好，如果不妨碍您的话，我想请问一下怎么从这里出去。」    </p><p>依旧听不到回答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摸索什么的声音，纸张翻页的声音，笔尖和纸张摩擦时让人安心的沙沙声。对面的人在纸上写下什么之后轻轻吁出一口气就再度归于寂静，他想对方大概正在朝自己展示刚才写下的文字，所以他也只能向对方——气息所在的地方——露出带着歉意的苦笑。    </p><p>「抱歉，我看不见。」    </p><p>「！？」    </p><p>因为惊讶而微微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但比起害对方做了无用功的歉疚，一个不祥的猜测占据了他更多的思考。    </p><p>「……虽然有些失礼，希望您不要见怪……」    </p><p>几小时之前，带客人参观房间的时候他在想，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并没有旁人所说的那么不方便。    </p><p>「……您难道无法说话吗？」    </p><p>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在陌生的研究设施里走了二十分钟，遇到的第一个人，用沉默肯定了他的问题。    </p><p>前言撤回。    </p><p>    </p><p>两个人已经保持沉默站在原地有一会儿了，气氛尴尬得像是刚吵完架正在冷战的小孩子。等一下，冷战……小孩子……    </p><p>俊臣突然伸手敲了敲墙壁，无机质的冰冷材料尽职尽责地发出空洞的声音。    </p><p>「……不对的话，就是两下。」    </p><p>对方的气息动了一下。虽然这把年纪了还用这一招有些难为情，不过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p><p>「由我来问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就敲一下，否定的话，就是两下。请问这样可以吗？」    </p><p>对面的人不知为什么小声笑了出来。无机质的声音响了一下。    </p><p>「非常感谢。我是来这里找朋友的，请问您知道雨宫礼治先生在哪里吗？」    </p><p>似乎稍有些迟疑的两声。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他也实在不免有些泄气。    </p><p>「是这样吗，谢谢……那么虽然有些厚颜，请问可以麻烦您领我出去吗？」    </p><p>那个人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没有敲墙的声音。片刻之后，那个人直接抓住了俊臣的手。皮革的冰凉触感稍稍阻隔了空气的温度，纤细但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直到这时俊臣才知道对方似乎是男性。一言不发的男人带着俊臣左拐右拐连换好几个方向之后停下来打开了一扇门，皮革的触感几乎在房间里面的人发出声音的同时就离开了他的手。    </p><p>「怎么了，鸠……俊臣哥哥？」    </p><p>「……小梓吗？」    </p><p>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他有些错愕，没想到另一个青梅竹马月岛梓所说的“教授的研究所”居然跟礼治考进的研究所是同一间。想要道谢的时候才发现来时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去，他也只好由着小梓把自己带进房间。    </p><p>「原来如此，跟朋友约好……原来哥哥在这里还有朋友吗？……咦？那孩子没办法说话的啊，哥哥你是怎么……」    </p><p>「……那个。」    </p><p>虽说早就过了难为情的年纪，但在本人面前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地干咳了一下。    </p><p>「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吵架之后是怎么交流的吗？」    </p><p>    </p><p>隔了一秒，小梓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爆笑了起来。    </p><p>「啊哈哈哈！不愧是俊臣哥哥！」    </p><p>「……你们这是？」    </p><p>在最难为情的时间点，罪魁祸首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一起打破了房间里和乐融融的空气。    </p><p>「啊啊……礼治哥吗？抱歉，我见你很久没有回来就擅自走动了。之前忘了和你说，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梓，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还麻烦你多多照……」    </p><p>最后的顾字还没说出口，身体就被一股猛力拉向了一边。不知道是在急什么，雨宫跟月岛匆匆说了几句就半是强迫地带着他出了门，也许是寻找自己花费了他太多时间。两个人走出好一段路，俊臣才突然想起刚才忘记问月岛那个人的名字了。    </p><p>「对了，礼治哥，我想问问刚才带我去找小梓的人……」    </p><p>「……不知道。」    </p><p>「啊，他好像不能说话，我想应该挺引人注目的，名字好像叫鸠……？羽斗？波户……？你有印象吗？」    </p><p>「不知道。」    </p><p>「礼治哥，你在生气吗？」    </p><p>「你的错觉吧。」    </p><p>明显是在生气的雨宫直到把他送出研究所门口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阔别几小时的阳光已经失去了正午时的威力只剩下柔和的余温，所以俊臣也心情上佳地转向雨宫说了最后一句话。    </p><p>「对了，这样的话以后拜托礼治哥帮忙给小梓带东西感觉还比较方便些，可以麻烦你吗？」    </p><p>    </p><p>距离雨宫礼治回到办公室连续写错三份文件，还有十分钟。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