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角色：阿多尼斯·欧路兹 </p><p>关键词：（某些意义上的）自卑/自弃/狂气/愚忠/垫脚石/爱人者无人怜爱。 </p><p> </p><p>那个孩子——或者说，所有人——在诞生之初是未领会过“爱”的。 </p><p>“爱”。源自母亲的轻抚，父亲的亲口教诲，人们关注的目光和伸出的紧握的手——一般来说如此，但他从未经历，自然也体会不到罢了。 </p><p> </p><p>母亲教会他怨恨，父亲教会他性，陌生的人们教会他熟悉恶与黑暗。活在阴影之下肮脏的洞窟。 </p><p>而在遥远的米蒂尔，人们正用圣歌颂唱着“爱”，歌颂天主之恩赐。 </p><p>何等可笑。 </p><p> </p><p>母亲有时会情绪激动地癫狂般地咒骂着他的出生。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掐住他的脖颈，但极度的饥饿与无力感不足以夺去孩子的生命——或许是缘于她意图利用那孩子延续自己生命的自私。 </p><p> </p><p>阿多尼斯是见过“死”的。 </p><p>马革充当裹尸布，新鲜的尸体被腐食的鸦啄食，腐烂泛绿的尸体上爬着一群群的蛆虫与苍蝇。 </p><p>他不想变成那样，况且父亲…… </p><p> </p><p>他惧怕死。不要死。 </p><p> </p><p>他那时不识字。也是不需要识字的。有学问的人也不会成天大讲特讲生命的知识。与上流的一切断层的下里巴人也许就该如此无知地活着。 </p><p>充当着发泄工具，身体被异物侵占着搅动的疼痛。咸涩的味道，微苦的味道，铁锈的味道。逐渐麻木的神经，逐渐失力的肢体，逐渐熟悉的形状。更加快乐更加本能更加能让他感受着“生命”本身的。 </p><p> </p><p>父亲大人。 </p><p>如果有“爱”存在的话，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p><p>求您…… </p><p> </p><p>然后他听见陌生的名字。 </p><p>加尼慕尔。 </p><p>他转头用失神的双眼望向男人，心中好像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感觉，比起尝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酸涩，甚至掺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楚。说不清道不明朦胧又粘稠得难以下咽的东西。 </p><p>……为何会如此。 </p><p> </p><p>那是谁。阿多尼斯最终还是如此发问道。 </p><p>那是。父亲抚着他腿上的刺青言道。你的兄长。 </p><p> </p><p>很久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感情意味着什么——即是“嫉妒”。 </p><p>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p><p>父亲允许他暂时离开凡多姆同他去往教廷，并且向那孩子许诺会安顿好他的母亲。前提是（此处略）。 </p><p> </p><p>阿多尼斯初次见到加尼慕尔是在洒满黄昏阳光的房间里。对方站在光下，宛如最精致的艺术品。 </p><p>也许，也许这样的人就是圣洁与“美”（Aphrodite）的化身吧。 </p><p> </p><p>分明是和他，和父亲的相同的祖母绿色眼睛，却满盈着不悦的情绪。厌恶。阿多尼斯在街上路人的眼里看到过，像在凝视被虫豸抱怀的发霉的腐食。——不，也许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但他也再无法分辨了。 </p><p>父亲逼人的目光迫使这孩子在他之后开了口问候。 </p><p>本能地前进一步（或许这能表示善意），但对方见他如此动作，突兀地命令般地道： </p><p>别过来。 </p><p> </p><p>别碰我。 </p><p>这是阿多尼斯听加尼慕尔说的最多的话。冷漠的，厌烦的，强硬的语调。阿多尼斯通常会咬着唇低下头，站得远远的对他说话。 </p><p>至于如此言说的原因，他已经知道了，早在某个晚上从隔壁听得清清楚楚了。 </p><p>他依然向对方发问： </p><p>父亲大人他，爱你吗。 </p><p> </p><p>——不。没有的事。 </p><p>——那么父亲对我也做了同样的事，他会爱我吗。 </p><p>——不会。他不会爱任何人的。 </p><p>——那么，我是什么。我对他而言又是什么东西。 </p><p>——……玩物。 </p><p>对了。你是他的玩物。我也是。 </p><p>……发泄品，玩完了就扔在一边的东西。 </p><p>——…… </p><p>——你不明白“爱”意味着什么。 </p><p>伊登特·欧路兹不关心这种东西。他只会被“欲望”支配着行动吧。 </p><p>你也一样，我也一样。 </p><p>区别就在于，你是…… </p><p>你是我的「替代品」吧。 </p><p> </p><p>窒息感。空虚感。好像心脏上被开了一个小洞般，空洞的无谓挣扎。 </p><p>即使早就有如此猜测。 </p><p>本以为只要“爱”就可以了。 </p><p>本以为只要用“爱”就能麻痹自己了。 </p><p>本以为像兄长这样的人就是“被爱着”的存在了。 </p><p>替代，替身，替品。这样的词，仅仅是如此就能震颤他的神经的词。 </p><p> </p><p>对方转过脸去，不看他的表情。 </p><p>——真恶心啊。这样的命运。 </p><p>——……对不起。 </p><p>你分明也经受着痛苦，而我却…… </p><p>——算了。别再说下去了。 </p><p> </p><p> </p><p>相比于加尼慕尔，多萝西在那孩子看来更加善解人意一些。她会关切地问他冷不冷，要不要试穿衣服，带着他去厨房偷偷分食速食品… </p><p> </p><p>身为虔诚的信教者，她自然那样仁慈地博爱地珍视着「生命」。 </p><p>十岁少女腹中的生命，不伦的生命，乘紫河车而来的背德的原胚质料。因她自己它自己的心跳而听不见天主告诫的声音。 </p><p> </p><p>这样的生命，亦乃是污秽的可舍弃之物，是么。 </p><p>分不清是水迹还是鲜血淋漓，蠕动的翕张的嫩红的肉块们在她眼前走向了比外形相似的食材低贱得多的结局。 </p><p>堕胎。 </p><p> </p><p> </p><p>阿多尼斯早从陌生人的窃语中知悉了自己的卑贱与低劣，而现在这重认知则转移到经年所历的如此种种。 </p><p>每日每日。 </p><p>即使是嫡长子，美丽的宛如高贵的黑色花朵（多萝西说那叫蔷薇）般的他也正处于如此境遇。想到此处心底便好似针刺，不亚于看见肮脏的手向洁白的羽衣涂抹泥巴，憧憬的什么东西被扯烂了撕碎了焚成一堆焦土。 </p><p>…… </p><p>他不接受。 </p><p> </p><p>脸颊上微凉湿润的触感让他回过神，不敢想象的画面险些令他重心不稳。 </p><p>——美丽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前，伸手揩去他无意识流下的泪珠。 </p><p> </p><p>为何哭泣。他问。 </p><p>素昧平生，并没有哭泣的理由。 </p><p>我不知道。 </p><p>苍白无力的答句逐渐微弱下去。他注视眼前人畸形的右腕骨，那是残酷的烙印造就的残缺。 </p><p> </p><p>逃走吧。 </p><p>阿多尼斯抓住他的手。离开这致你苦难的伤心地，向自由的生的空白。 </p><p>失语的少年摇头。弱小的鸟雀如何也逃不出枯棘的锢牢。 </p><p> </p><p>…… </p><p>他从漆黑的净土外摘来挂着朝露鲜艳的无名花朵，手掌却被锯齿的草叶划得鲜血淋漓。 </p><p>他将那花朵递给兄长，称赞着它同他相配。 </p><p> </p><p>然而加尼慕尔握住了他那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的手，将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以药水和纱布覆盖。 </p><p>「傻瓜。」 </p><p> </p><p> </p><p>——直至见到阳光之前，阿多尼斯不曾憎恶他所身处的黑暗。但在那之后，憧憬的执望的奇异感情缓慢苏生萌芽。 </p><p>母亲所骂出的“娼妓”二字在耳中也再不如从前那样令他麻木，而是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同那个人距离的遥远。 </p><p>娼妓和圣徒间是世上最遥远不过的距离。 </p><p> </p><p>……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爱为何物？ </p><p>舔舐禁果的表皮，张口用门齿啃咬下脆涩的肉质，犬齿将其撕裂，臼齿将其磨碎，和着汁液与津涎吞下入胃。 </p><p>今天的他也依旧在试图从“性”中触碰虚无缥缈的“爱”。 </p><p>可还满意？ </p><p>多谢款待。 </p><p> </p><p>在榨干全身的精力后，所能感受到的当然也只有运动后的疲劳。他有时甚至顾不上关注自己，就得趁着天没黑透去药店给母亲添药。 </p><p>晚风刮在裸露的双腿上一阵阵发凉，他为了不被人看见抄了小道，但当刚拐过两个转角，就有几个陌生的人影挡在面前。 </p><p> </p><p>他听惯了父亲和客人们口中的淫言浪语，但在外面，在完全陌生的人口中还是头一回听到。 </p><p>是先前和父亲交媾时的声响使得他被叵测的饥渴所谋求。疼痛落在脸上和身上，手中的纸票也被粗野地夺走……泪水和喷在脸上的白浊粘稠从下颔滴落，身体好像要被撕裂般，要坏掉，要失常，要崩裂。 </p><p> </p><p>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喊叫。 </p><p>不知近远，只感觉在这声音出现后，蹂躏着他的人离开了他的身体，随即带着余温的衣料披在了他的身上。 </p><p>抬眼望去，站在前方的是金发的少年。 </p><p>他开口。能自己走吗。 </p><p> </p><p>金色的少年邀请他去自己的住处清洗，他紧紧咬住唇摇摇头。因为也许接受后所见的是另一重更深邃的黑暗。 </p><p>况且，他这样的人，是不配被谁人拯救的。 </p><p>肮脏是，可耻的。 </p><p>可他又能去哪里呢。 </p><p> </p><p>——有名字吗？ </p><p>——阿多尼斯。 </p><p>——有家吗？ </p><p>——……有。但是，没法回去了… </p><p>——这样啊。 </p><p>认识一下。我是[刑司]。别紧张，只是个代号。 </p><p>——…… </p><p>——不用担心，先进门去吧。 </p><p> </p><p>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裸露皮肤上的感受也没让阿多尼斯的警惕减少几分。躯干与四肢都被抚过一遍也毫无羞耻心可言——好像习以为常一般。 </p><p>双手抵住冰冷的墙面；将呼之欲出的喉中低吟死死压住。有什么液体从被男人们蹂躏的下方口中缓缓流出，沿着腿滴在地上。 </p><p>不弄出来是会生病的。对方说道。在他生理性地颤栗时，也同时将动作放轻放缓，问他是否还有哪里不适。 </p><p>这陌生温暖的话语流过心底时，好似所有的委屈和不安感都一下涌上他的心头，眼泪不争气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p><p>那孩子这么想着，更加用力地咬住嘴唇压低喉中细弱的呻吟声，身体颤抖着■■了出来。直到对方一边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他一边用水流洗去那些污秽为止，他都没敢再睁开眼睛。 </p><p> </p><p>头发也被清洗过仔细地擦干，换上了被赠与的干净整洁的衣服，伤口也被敷上药物，仿佛是在做梦。他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施予恩惠也许别有所图。 </p><p>但他又何以为报呢。 </p><p> </p><p>——为什么没法回家。 </p><p>——因为母亲……她会把我赶出来的。 </p><p> </p><p> </p><p>…… </p><p> </p><p>此后是为期将近一年的体能训练 精神控制。其间那个人帮他安葬了母亲，总是用语言和行动安抚他的情绪。 </p><p> </p><p>「因为在我眼中，阿多尼斯就是阿多尼斯，不是别的什么。」 </p><p>「阿多尼斯是，值得被爱的好孩子。」 </p><p> </p><p>他教会他用枪和匕首，教会他暗杀，教会他乱惑人心的话术。 </p><p>「我是东区教廷的直属部下，代号[刑司]的哈罗德·杜拉格里尔。」 </p><p>「也是以守护你的那位血亲为使命，身为“必要之恶”的亡命徒。」 </p><p>「你可以选择独自活下去或者前去追随他。不用现在就做出回答，要在不久后的将来，用这双手，用心得出答案。」 </p><p> </p><p>阿多尼斯记得他对自己的一切真诚的关切，悲伤时的拥抱，凉夜里的添衣。他也知道那个人双手沾的血、满身的伤痕与为了他东奔西走。他从那个人那里学会识字，也从那个人那里学会了“爱”。 </p><p>爱。 </p><p>他迎着小窗照进的月光，拾起熟睡的那人的手，在他指尖落下一个轻吻。 </p><p>我的亲人。 </p><p> </p><p> </p><p>告别总是突如其来的。 </p><p>那个人一反常态地带他去了首饰店，将魔力满盈的水晶镶嵌于银饰，亲手戴于他的左耳。 </p><p> </p><p>耳垂在微微发着烫。 </p><p> </p><p>他说阿多尼斯，今后也要坚强地在这座城中生存下去。 </p><p>那孩子猜出了他将要说出的话语，抬起头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p><p>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p><p>没有过多的嘱咐，那个人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渐行渐远。 </p><p>谁知道呢。 </p><p>…… </p><p>“失去”的感受。 </p><p>比起母亲去世时更加疼痛，好像心脏突兀地缺失了一块，弥漫的麻木感在血管内涌流。 </p><p>……终究只剩独自一人。 </p><p> </p><p> </p><p>阿多尼斯之后的经历，也就是以“活下去”为第一目标的人生。不出所料地被介绍到妓/院，用出卖身体换取钱财和城内的情报；和联合组织的成员牵线搭桥，同时执行所被分配的暗杀任务；接济身边的同济获得名望，短时间内就成为了灰色地带小有名气的花魁，同时用稚嫩的容貌和笑容传递着虚假的滥情。 </p><p> </p><p>——喂，你这个，真是漂亮的耳坠啊。 </p><p>——这是“他”留给我的东西。 </p><p> </p><p>即使掌握了完美的交涉技巧，他却再也没能在话语中感受到哪怕一瞬的悸动。 </p><p>爱？ </p><p>他低下头，用牙齿叼住男人递来的黑卡，再乖顺不过地俯下身去。 </p><p>笑话。 </p><p> </p><p> </p><p>……他由此背上「杀人妓」的名号，手染鲜血向死而生。将杂种和恶德者们的尸骨碾踏于鞋底，浮游于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谎言中。 </p><p>极尽低劣极尽肮脏的堕落者。 </p><p> </p><p>「那天我向家纹起誓，成为守卫黑蔷薇的荆棘，他忠诚的垫脚石。」 </p><p> </p><p>再之后教皇更迭的消息随着呼啸北风传到他耳中，处理行动亦告一段落。 </p><p>他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前往教廷，哪怕只是同兄长再见一面。 </p><p> </p><p>纸票被随手扬起如落叶般飘零，权当作解约金。鸨母在他身后弯下腰匆匆捡拾，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p><p>他抛下两声冷笑，头也不回地向暗沉的落雪，向一切罪恶的开始与终结之处走去。 </p><p> </p><p>从遥远的何处传来冥府的钟声。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