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前
“爸爸?”金发小男孩敲了敲敞开的木门,立在那里,礼貌地等待答复。
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戈尔杰伊卡很吃惊。安德烈,他的儿子,因为生他的气,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了。现在却跑到他的办公室来,其实他偷偷的有点开心。
“怎么了,小狼崽?”
“为什么这本书说金字塔是我们建造的?”
“我们跟埃及那边应该没有什么联系……”
米哈伊尔拿过小男孩手上那本厚重的历史书,里面的小字密密麻麻,每章的注释都有几十页,显然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会喜欢的读物。
虽然没有被广泛认可,但其实存在这样的说法:一个人其实是会出生两次的,一次是从母亲那里获得身体,一次是自己学会真正的思考能力。有很多人溺亡在糊涂的羊水里,到死都没能清晰思考的能力;有的人会有溺水的感觉,拼命拍水、蹬脚,本能地燃尽一切去学习、去竞争,才能成功登岸,然后真正的活得像个人应有的样子。
米哈伊尔在几年前带儿子去热带海岸的野蛮地区考察的时候,意外让他目睹了一场虐杀。就像在水里脚被水草碰到会提醒你水的危险,让你清醒起来,安德烈提前离开了幼稚的死海。男孩在那几年之后智力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加之他的母亲,叶列娜·杜尼雅莎·戈尔杰耶夫娜作为优秀的学者和魔术师能为儿子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男孩记忆力和逻辑判断的提升可谓恐怖。
“这是英文书……我看看,你是指这个吗?”米哈伊尔其实一下子就明白了安德烈的问题,不过他喜欢循循善诱的教导方式,“你拼一下这个单词?”
“S-L-A-V-E。”
“我们是指?”
“斯拉夫人。S-L-A-V。”
“你看,差一个字母对吧?”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相似呢?”
“学界一般认为是因为历史上斯拉夫人长期作为奴隶被贩卖与迫害……怎么了?那副表情?”
“爸爸,我们以前是奴隶吗?”
“嗯。旧家族的历史和其他资料都明确记录了我们的祖先杀死主人、逃回家乡、刚开始是总结出巫术那样的一些原始技术,然后创造特有的魔术基盘的那段历史。你觉得丢脸?”
“我希望我们一直是主人,不是奴隶。”
米哈伊尔有点头痛,揉了揉眉间:“我倒是不太喜欢这种说法……你想到什么东西了?要专门跟我分享?”直接反驳这个年纪的男孩的话,反而会激起逆反心理。
“我现在觉得爸爸你在那个农场的做法很正确,是我太幼稚了。”
米哈伊尔一手撑着脸,耐心听儿子解释。那时他们在一个农场借宿一晚,农场主欢迎他们,给他们炫耀跟他争抢土地然后他被击败的野蛮部落残余,大人都杀掉了,所以让剩下的小孩给他们表演舞蹈。农场主喝醉了,拿鞭子把一个跳舞的小孩女巫打到不能动弹,然后踢进火堆烧死了。这种悲剧并不是他能预料到的。第二天农场主送别父子,还热情地拥抱了他们,米哈伊尔也笑脸相迎,还送他礼物,称他为“好心的朋友”。目睹了惨剧的安德烈却几乎精神崩溃,趴在车子后座不说话,到了机场开始放声大哭,一路哭回家。
“很明显,必定是思维、精神与体质上都更优秀的人才能成为主人,只有病弱愚笨的人才会成为奴隶……而为了人类整体的发展和追寻真理……这也是魔术师们所坚持的……”男孩说得摇头晃脑。
“愚笨……你觉得我们的祖先也是那样的人吗?”
“当然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有传承至今的家族世系,还在十八世纪被拔擢为贵族……用自己的努力洗清了耻辱。不过要是从来就没做过奴隶就更好了。”
“那也是争取到至少同被作为‘人类’对待之后的事了。可是……如果他们在成年以前就被杀掉了呢?如果,如果一出生就被切断一只手呢?如果从出生开始就用威胁、恐吓,剥夺他们的理智呢?我们的祖先只是忍受一切活下来了的少数而已。你没发现那个小女孩其实歌声非常好听吗?如果给她一点成长的时间……”
米哈伊尔停了下来。
安德烈当时不到九岁,像被医生猛灌了一口苦药,嘴都张不开。
“我和你妈妈都是讨厌‘贵族’或者‘领主’这一套所以才重新挑了一个平凡的名字组建新家族,虽然有些‘贵族’因此讨厌我们,不过我觉得现在我工作起来比我父亲自由多了,也安心多了。以前的人说的话不一定过时,叔本华就说过‘读书多,他的脑海就像一块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涂抹的黑板一样’,你若不深入思考,心思变来变去,脑袋会成浆糊的。”
他笑了,很真诚,宠溺地揉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谢谢你收回了‘再也不跟你玩了’的毒誓啊。”
“那您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救她?”男孩困惑了。不论对哪个年纪的人类来说,道德上的问题都是很难、甚至几乎无法想明白的。
“只是……为了我们能好好的睡一晚上,能安全回到家,能走的更远。而且……她都已经是个奴隶了。我很抱歉,愿她安息。”
“我不怪你,”安德烈说,“无论说法如何改变,这世上本来就分奴隶和主人。既然已经摆脱了困境,我们就应该站在主人这一边,保持警醒与努力,永远做个主人。”
“小狼崽……你对我的做法生气是对的,是我没有救她的能力和自信,我希望你能超越我,”他很悲伤,“用那么狭隘的眼光去生活的话,人生是会很悲惨的。我……不太会说话,引用有人说过的这样一句话——‘失去主人的奴隶最终会剥削自己,失去奴隶的主人最终会恐吓自己’。”
灰色眼眸中映出一个父亲的模样。米哈伊尔埋首于死的文字的时间远远多于注视儿女的眼睛的,但每一次都能让他逐渐麻木的心脏重新柔软。
守护他的纯真,守护他的善良,守护他的温柔……
或许不符合神秘世界的规则,米哈伊尔相信对于绝对纯粹的真理的追求和对美好世界的期待是同一的。一代又一代,当时那些藏在雪堆里一边发抖一边祈祷,逃过一劫的奴隶的子孙已经创造了他们活着时所永远无法想象的成就。魔术的刻印或许只能传给一个孩子,但是作为父亲,他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宽容先辈的不幸和所有不幸之人的不幸,这精神将成为灵魂上的刻印。
二
31日 凌晨
灰色眼眸中反射出巨狼的形象。
安德烈喉头一阵苦辣,直直冲到鼻梁,颧骨酸疼,心脏注了铅一样沉下去,膝盖又轻又软。
他奋力奔跑起来,穿过那凄冽的风声,穿过那些刀剪钩钳,穿过那些恐惧与孤独,那些阴谋与挖苦,不安与委屈。
多想有个人拥抱!
“爸爸!爸爸!是您吗!爸爸!”
雾气被冲散,安德烈撞在了紧闭的门上,他哭喊着,不停地拍门,胸腔再也装不下膨胀了这么多年的悲伤。
“爸爸!我错了!我错了!”他顺着门慢慢滑下,跪在病房门前,已经失去力气的手还在徒劳地拍门。眼泪止不住,嘴巴闭不上,口腔里全是苦味,哭到肺因为颤抖而疼痛到快要撕裂。他祈祷着,生平第一次祈祷。他向天祷告门能打开,一双手揉乱他的头发,指引他走一条正确的道路。
“我是个白痴!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妈妈!”
他几乎是怒号。
“我对不起小蝶!我甚至还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爸爸!救救我!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是这么的自私!我把您,把妈妈……弄成了这个样子!我杀了小蝶!是我杀了她!我要怎么面对法伊娜啊!痛……好痛……我怕……我怕那些盯着我看的人……我怕那些想要伤害我的人……好痛,好痛……我忍受不了……我不行!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变?这么容易痛?我……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救救我啊!父亲!”
门徐徐打开,安德烈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宽厚的胸膛,温柔又坚定的双臂环绕着他,一只手揉乱他的头发。
他一直在。
他看着你一点点成长,他见证你的一切耻辱,他为你的悲伤心痛,他原谅你所有不懂事的顶撞,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而你永远报答不了这份恩情。
太阳初升,昏暗的病房。
病床上红色的光芒照出被单下一个人形的轮廓。
安德烈跪在蓝色的阴影里。身后长长的走廊还是漆黑的。
很多年前听到的,已经被遗忘的,凄惨的、诅咒般的旋律再一次响了起来。
那个小女孩就在那里,带着面具,一身破破烂烂的舞衣,黝黑的四肢上结痂浅浅深深。
“我向您忏悔……”
心电仪上出现一条直线,单调的电子音。他终于安息。
三
31日 早上
安德烈赶上了最早的巴士。
虽然因为哭得太猛弄到肺和肋骨都在痛,不过他终于长舒一口气。终于把粘在内脏上的毒素呕出,像是脑袋被打开,里面的石头被取出来一样,哭过之后安德烈清醒了不少。
巴士到站之后他要往回走一截才能到住的那间公寓。
可是他在车上看见有很多人往那边过去,消防车也出动了。
“司机!让我在这里下!让我下去!”他触电一般按下了紧急制动铃,巴士狠狠地停了下来,甚至等不及车刹稳就跳了下去。
头脑一片空白,他一路狂奔,完全无法思考。
不——不——
他躲过警察和消防员的制止,挤过逃难的人群,飞快地上了楼。
“法伊娜!法伊娜!”他大叫。
木屑纷飞,走廊窗户的玻璃碎片铺满地面,顶楼一片狼藉。他认出是房间的防御结界被发动了,可是单靠那个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
“法伊娜!”
一个人影踉跄狼狈地扶着已经炸烂的门槛来到走廊上。
尼古拉斯·列戎。
“你做了什么!”
“问你的好妹妹去吧!真是吓了我一跳……你果然还是有准备的……我大意了。不过,”他狂笑出来,“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安德烈真的惊慌失措了,他无意识地想要离开走廊,但又觉得应该先调查什么,竟忙乱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对了,先找到她……他决定离开,跑了两步,在内心组织魔术回路,却突然像散架的木偶那样直直地倒了下去,手掌被玻璃渣子刺到,一时疼得爬不起来。
修士出现在他的眼前,歪了一下脑袋,表情似乎在说:“跟您说过不要这么做了。”
尼古拉斯·列戎的大笑声从身后传来。
“哈哈!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个废物!你和你爹都是废物!爷爷的决定是错误的!我才是沃尔科家族正统的继承人!家族的刻印应该是我的!”
“你疯了!列戎!你的魔术属性不能接受我们家族的刻印!你儿子也不行!你想害死他吗!”
“安德烈·米哈伊尔诺维奇!”列戎吼出安德烈父称的正式称呼。其实没有人这样叫安德烈,他的父母都很喜欢,也坚持一直拿小名做他和法伊娜的父称。
“蠢蛋!法伊娜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处置她都是我的事!我就算把她的皮剥下来挂在客厅里又怎么样!不过……哼哼……圣杯,我也还是很想要的……”
“安德烈·米哈伊尔诺维奇!什么狼崽子?呸!野狗!疯狗!你懂什么!还有你可恨的爹!可恨!太可恨了!他配不上沃尔科家族就算了,他有……他有什么本事、什么资格废除旧家族?还和皮提萨的娘们儿组建新家族!那也是个贱人!戈尔杰伊卡?难听死了!下贱!下贱!我们是贵族!我们本来应该是贵族!叶卡捷琳娜女皇亲封的贵族!你从来不知道!你从来不知道祖辈用了多长时间才爬到金字塔的顶端!一千年啊……至少一千年啊!多少人被高加索山脉的坠岩砸烂!多少人被伏尔加河的波涛卷走?多少人被烧死在西伯利亚的森林里!世界恨我们,到今天还在诅咒我们!可是我们活下来了!哈哈哈!我们坚持了!可是你爹……一夜之间,突然宣布说‘朋友们……我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忘掉我们的过去……专心开拓我们的未来……’我们的鲜血!我们的奋斗!我们的光荣——一笔勾销!”
“他懂个屁!你这个狗崽子也一样的无耻!有新东西就学,有理论可能就试。你说,你和叼飞盘的狗有什么区别!你有脑子吗!啊?”他踩住安德烈的手,安德烈忍住不叫也不喊,拼命憋气。
“你不知道你们破破烂烂的倒在北极的样子有多好笑……垃圾就应该有垃圾的样子。我多想直接把你的内脏拖出来啊……你在浮冰上搞的那个魔术基盘也蠢死了!不过我不能……看在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你想笑是不是?我也很想……可是这也是个好机会……协会里几个有头有脸的‘贵族’还是很在乎做点表面功夫的。像我这样真正有身份的、尊贵的人懂得什么是机会。庸人!庸人才既不知道为何而生也不知为何而死,不知名誉也不知羞耻。你们不需要历史也不需要未来!你们这群垃圾是多无能啊……竟然让教会抓住了把柄……还不是我派人帮你们搞定?不过也不知道教会那个医生什么来头……居然把那样的你治好了……我差点以为他们要联合你来对付我……到现在也不能放下心来……”
安德烈看到修士把脑袋歪向另一边,对他笑了,安德烈自己也笑了起来。
“安德烈·米哈伊尔诺维奇!你倒是不负我期待的真的那么懦弱……不知羞耻!虽然不知道你使了什么花招,居然隐藏起了魔术回路放弃继承权,白送给协会也不给我……小聪明倒是你得意的……连我也被你骗过……可你爹在协会里有几个朋友的确不好对付……魔术刻印还是给了法伊娜……不过……哈哈哈……哈哈……马上就是我的了!”
列戎决定就此了结侄儿的性命,露出扭曲的笑容,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准备掏出他的魔术礼装,在脑海里挑选合适的魔术。
安德烈大吼一声倏地起身用脑袋狠狠地撞他的下巴。列戎站不稳撞到墙上,脑浆都晃了一下,下巴脱臼,同时咬到舌头,吐出一大口血混着口水,手里的玛瑙珠子掉了一地。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安德烈抄起几片碎玻璃就扎在他两只手上,列戎痛叫起来,刺耳的像杀猪一样。安德烈继续扯着列戎大衣的衬肩一边走一边把他往墙上撞,又拿拳头打他,拳拳直捣太阳穴,一脚把他踹进房间,然后不停地往桌子上摔他。
列戎挣脱了,撞到橱柜上,盘子和厨具掉了一地,瓷器的破碎声和金属碰撞声让安德烈楞了一下,浑身发麻,开始耳鸣。列戎失去了理智,脑袋还晕乎乎的,居然不用魔术,也学着安德烈挥动拳脚,可这个演说家的拳头软绵绵的,步法也毫无条理,没打到安德烈两下自己就趴下了,动作一停,各种疼痛集中地攻击他的神经,他抽搐了起来。
安德烈拍了拍耳朵,缓解了耳鸣。他解下皮带,开始抽打地上扭得像蚯蚓一样的列戎。
“老实说!你!讲得——真他妈的——太有道理了!”
雨点般的鞭打落在列戎身上,大衣里芯的棉花被打了出来,然后是里面的衣服被打烂,血肉飞舞出来,夹在白色的棉花里,弹得到处都是。
“讲得!太好了!老子!根本!无法!反驳啊!”
列戎已经叫不出来了,大口大口地吸气。他脸也被打烂了,鼻子歪了。不张嘴呼吸就会死,张嘴呼吸就把伤口撕裂。
安德烈累了,也发泄完了,扔掉沾满血的皮带,走到已经没有玻璃的窗户面前深呼吸,双手叉着腰,出了一身汗。
“讲得太好了,太好了!Bravo!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直接打你了!”
列戎还在努力挽回自己的尊严:“你……永远……也找不到……你妹妹了……哈哈……哈哈!”
安德烈甚至懒得回头看他,把外套搭在肩上,大摇大摆,悠哉地上楼。
“你脑子喂猪了?你总见过我父亲的使魔吧?”
安德烈上到阁楼,从窗户爬到屋顶上。
在他们扭打时,楼下有几户慌乱中又发生了火灾。
整栋楼浓烟滚滚,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烈焰沸腾,火光照亮青年憔悴的身躯,风吹乱他的头发。
安德烈卷起带血的袖子,魔术刻印隐隐浮现,那是他很小时候就从父母那里移植过来练习魔术用的。那时本来决定法伊娜将与魔术无缘,做个普通人。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握紧拳头,展开双臂,深呼吸,挺起胸膛,发出一声响亮的狼嚎。
天空中出现一团雾气,阳光也黯淡了一下,然后“它”瞬间钻入黑压压的森林。
狼又开始狩猎。
四
31日 傍晚
“哥哥……哥哥……”
很长时间过去了,法伊娜终于摇醒了安德烈。
“痛……”安德烈还是不太想起身,“还好……这种痛觉……应该只割破了肌肉,没伤到内脏。”
“你带手机了吗?”
“你想叫救护车?”
“当然啊!”
“法伊娜……”安德烈揉了揉眼睛,“你叫我怎么解释那块肉?”他拿下巴指指几米外的尸体。
穿雪地迷彩的中年男人脖子断了,气管掉在外面。
还好列戎太小看安德烈了,找来的帮手也没太警觉,安德烈一偷袭马上就成功。但是对手还是很厉害,魔弹攻击被安德烈躲过了,却还能在倒地之前扔出飞刀刺中安德烈。因为使用了强化魔术,被刀刃擦过一点就割开了一整块腹外斜肌。但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安德烈太累了,看到法伊娜安全之后竟然安心地合上眼睡了一会儿。
“哥哥,那怎么办?”
“我睡一会儿就好了。然后我们走回去。晚上会有动物来认领食物的。”
“……还是叫救护车吧?我作证说那个登山男是被狼咬的?”
“虽然的确是实话……但我们这附近很多年没有狼了,把动物学者们都引过来白高兴一场也不太好。”
“那……摔倒的?”
“…………法伊娜……不要逗我笑……伤口会裂的。”
“可是是那个人闯进我们家在先啊?”
“别说判刑,就是被法庭传唤一下,我们就别想参加这次的圣杯战争了。”
“哥哥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去了。”
“去吧。我们躲不过的,还是应该早点直面现实的好。”
“我一直也是这样想的。”
“法伊娜……你真是比我聪明太多了……而且,我突然有了愿望。”
“什么愿望?需要圣杯吗?可是我也想要圣杯……”
安德烈笑笑:“这个以后再说吧,要不然我们猜拳决定。”他闭上了眼睛。
法伊娜很无聊,只好也学着躺在雪地上。
“……”
“……”
“哥哥?”
“嗯?”
“那三个讨债的是怎么回事?你真的骗他们钱了?”
“我没有骗钱。”
“肯定的,不然他们会找警察,而不是自己上门。”
“你真聪明。”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骗他们钱了,还专门跟踪你?”
“我自己按着传说配方做药水赚点零花钱,他们用了之后没有效果,非说我骗了他们钱,追了我好久了。大概是我的药让他们在别人面前丢脸了吧。”
“什么药啊?”
“就是……”
安德烈睁开眼睛,眨了眨。
“咳!啊哈!就是那种药,嗯,那种。”
“什么?”
“没什么。”
“……”
“……”
“法伊娜?”
“哥哥,你睡够了?”
“差不多吧。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打我。”
“什么?”
“我好像把爸爸烦死了。”
尾声,也是开始
银河自地平线上升起,群星开始转动。
一片镜子般的湖泊,水在下,冰在上。反射着星光,却比星空更明亮。
青年和女孩牵着手走在冰面上,就像行走在两个世界汇合的线上。
他们走到湖中心的位置,青年放下了一直抱在胸前的一个瓷罐,打开了盖子。
“法伊娜,你先吧。”
女孩手伸进罐子里,抓出一把粉末。
这是父亲的骨,她想。女孩伸出手,风把白色的粉末吹散。青年接下来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好像雪。”女孩说。
安德烈点头。
青年和女孩牵着手走在森林中,他们要回家。
不知名的鸟类翅膀撩过森林,啮齿动物在地下叽咕。
黑色的修士对安德烈说:“et si pes tuus te scandalizat amputa illum bonum est tibi claudum introire in vitam aeternam quam duos pedes habentem mitti in gehennam ignis inextinguibilis.”(你缺了肢体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手落到地狱,入那不灭的火里去。 )
安德烈耸耸肩:“谢啦。我还是喜欢活得完完整整的。”
他们互相微微欠身,表示尊敬。
冬季将要结束,白天变长,夜晚变短,冰雪消融,万物甦醒。
只有这冰结的镜子将见证这个家族直到最后的岁月。
[序章完]
To Be Continued
序章用到的梗和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