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菽千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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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地平线上投下第一缕阳光,最原始的生机从天尽头灌进来,整片的稻田慢慢染上金色。武林大会期间,东临州正值水稻成熟,不论哪个时辰,田间都有辛勤的农户。当地人们敬重江湖侠士,每到武林大会,见到各门各派的弟子都是眉开眼笑的,嘴巴咧到耳后根,明朗的喜悦,像此时晴好的天。 </p><p> </p><p>项宝璋怕路上遇到事情耽搁,提早到了东临州。与她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得闲的侠士当中:功夫好的跃跃欲试等着登上演武台,功夫差些的也对金钱卦的黑市很有兴趣。也有人专想看看东临州景色。阿宝在一楼大厅用膳的时候,听见旁边传来的交谈。 </p><p> </p><p>“这里真是遍地黄金稻穗么?可真是壮观……在我的家乡,金色是暖烘烘的沙子的颜色,铺天盖地的沙子,没什么意思。我喜欢清凌凌的蓝色,像溪流。” </p><p> </p><p>不用转过去也知道,此人必定出生西王洲。 </p><p> </p><p>阿宝对西王洲的记忆不可谓不深刻。 </p><p> </p><p>七年前,她逃到西王洲投奔舅公,在舅公和师父的教导下习武。舅公是相师,为人温和,很照顾她。其实她也不叫她舅公,她通常叫他阿阮,就跟通常叫师父作蔓蔓一样——她初见他时,他的衣袍上绣着曼珠沙华,既然是植物,她又在心里多添了一个草字头。不练剑的时候,她会跟着阿阮到处走走。 </p><p> </p><p>五年前,阿宝在一户江姓人家遇到个女孩,比她小五岁,因为祖籍是楠栝州,缠着她问楠栝州的事情。她对楠栝州没什么好印象,可是那女孩实在很乖巧,也就不由自主地说了许多,甚至后来她一个人也时不时去江家找妹妹玩。然而更加往后,她听闻江家遭贼,二老陈尸客堂,独生女不知所踪。阿阮说:这就是命。阿宝说,贼人被剿灭也是他们的命。阿阮没再接,默许她央她师父一起替天行道。 </p><p> </p><p>回忆草草收场。 </p><p> </p><p>现实里店小二回答得很热情,炫耀当中带着点异样的感激:“是真的。还多亏了侠士们呐!这几日就是赏景的最好时机。等到比武结束,稻子完全成熟就得收获了,届时田里只剩荒梗,与别处没什么分别。” </p><p> </p><p>“有没有哪里能让人下地去看呢?”发问的是个女孩,仿佛嚼着果子,声音甜滋滋脆生生。 </p><p> </p><p>“这里家家户户都很欢迎江湖侠士,小女侠也不必跑远,走到田间路,最上面找老郑家问问看,他不会不答应的。” </p><p> </p><p>后面的话阿宝没太听,她一向重视食物,吃菜吃得很专心。只是心下也飘过感慨:此地招待实在非常贴心细致。 </p><p> </p><p>过了会儿,小二从她身后经过。发问的小女侠又去问师姐师兄们可要同去,一桌里剩下几个声音不是要练武就是要绣花,都是不出门的。 </p><p> </p><p>“好,那我待会儿自己去。” </p><p> </p><p>阿宝这时用帕子擦了嘴,向邻桌看去。她在千思兮有几个旧识,想找找这一行人里的熟面孔。本来就没报什么期望,视线一定,却怔住。 </p><p> </p><p>被她盯着的人很快察觉到,立刻回望,却也陷入同种的呆愣。过了会儿,阿宝先回神,因问道:“小溪?是江家的在溪吗?” </p><p> </p><p>在溪被这么一唤,登时从凳子上跳下来,蹭蹭两下跑到阿宝旁边。 </p><p> </p><p>“是我。项姐姐,好久不见。” </p><p> </p><p>千思兮其他人见此情景,分别与在溪和阿宝打了招呼,各自回屋去了。 </p><p> </p><p>阿宝想了想,说:“你刚刚是不是说想去看稻田?我陪你一起吧,路上正好叙叙旧。” </p><p> </p><p>故人重逢,无异于在伤痂上撕开一道裂口,已经不会流血了,所以只是细微的痛,刺刺的,像被锯齿形的植物叶子刮过。往往以为有无数的话要从伤口里流出来,可是新长的肉已经饱满得占去太多空间,五年只用短短几句就倾倒了彻底。乡间路上一时只有清风回响。 </p><p> </p><p>阿宝想着曾经的相处,把手搭上在溪的背,轻轻拍了拍,说道:“都过去了。”手底传来的触感令她不禁想:在溪从前并不是这样……天真活泼的小孩子,肉是软的,腻的,隔着粗布衣服也像一捧温热的水,而现在她多了层壳——习武之人应该具有的戒备。这自然是很好的,可是也是陌生的。 </p><p> </p><p>她看着在溪,就像她十二岁第一次看到西王洲的河流,欣慰夹着悲哀。千思兮门人往往经历曲折,过得再好些,身上也要纹下信物,完好的一身皮子毁坏了,有土崩瓦解的意思。 </p><p> </p><p>阿宝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彻底走偏之前,她及时转换思想,问道:“小溪怎么想去田里的?” </p><p> </p><p>“我听了土地仙的传说,自己想来碰一碰运气,说不定也能遇到老爷爷。” </p><p> </p><p>“那故事我也有所耳闻,讲的内容倒不坏,江湖儿女仗义相助,干黄土地重焕生机,有股温暖的力量。恰好是这个尾巴……浮上天去,我不太喜欢。” </p><p> </p><p>“项姐姐不爱神仙精怪一类的故事么?” </p><p> </p><p>“专讲这一类的话本子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可是这一个的启示有点矛盾。前面质朴平实:就像我们人的游历,脚下的土地也在迁徙,但是物体的改变必须借助人的力量,就像愚公移山,前人肩上的重担换来今时安居乐业的日子。故事最后加上个虚渺的存在,人们所做的一切变成香案上的供奉,太微茫了。” </p><p> </p><p>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阿宝去敲门,告知来意后,果然受到热烈的欢迎,还要留她们用一碗五谷饭;两人忙说已经在客栈里用过,老郑又要亲自带她们去,你来往我推脱了几个回合。老郑的热情被限制发挥,只好从家里拿了两顶草编的笠帽递给她们,指路的时候,他的三句话里总有一句表达感激,还让她们自己摘点稻穗回去。 </p><p> </p><p>在溪很受触动,扯了扯阿宝的衣服,悄声道:“这儿的人可真好。” </p><p> </p><p>走进田埂,宛如踏入一卷藏宝图,满目金黄。在溪看得入了神,仰着头连帽子掉了也没有注意。 </p><p> </p><p>“我还是觉得,东临州的乡野故事是一个好故事。”她抱着一株水稻,稻穗的影子照着她,为她的脸镀上金光。 </p><p> </p><p>阿宝看着她。她的身体像陷在漂亮的暖金色里面,上方蔚蓝天空,一个是她家乡的颜色,一个是她喜爱的颜色,她的名字的来由。 </p><p> </p><p>在溪继续说道:“也许哪一天西王洲也会变的。种植树木,防治风沙,会有越来越多的水蓝色……如果没有别人,我可以自己去做这件事,也许还能培育出适应那里的稻种。” </p><p> </p><p>阿宝笑起来:“那小溪可不要被写进话本子,里面只有苍老干瘦的老妇人。或者等我老了,回到西王洲,跟你一起种树研究,到那时真的被人写一写也无妨了。” </p><p> </p><p>“项姐姐,拉钩。” </p><p> </p><p>失去的五年时光填进了窸窸窣窣的稻粒,两人互相看着,笑逐颜开。 </p>

发布时间:2025/07/03 14:31:59

2025/07/03 浪得虚名 天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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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内低手 :

    读对话的时候仿佛有金色稻田+秋风凉意+夕阳阳光洒落在地上的画面组合()有种物是人非但内心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的感觉(….)

    2025/07/03 19:29:54 回复
  • 合休 :

    好喜欢这个暖洋洋的??

    2025/07/03 21:47:1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