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8 Fantasia
1.
他在阿卡迪亚的山石之间长大,库勒涅山周边的妖精和萨提尔都知道这个喜爱拿着一把木弓四处奔跑的年轻人是神明的孩子。他和他伟大的父亲出身在同一个山洞之中,眉眼之间那股子活泼爱闹的气息像极了永远静不下来的赫尔墨斯。那美到难以用言语所表述的容貌来自于他那以妩媚著称的母亲,从他的一蹙一笑之间,就连从未见过阿佛洛狄忒的神明都能联想到他们是母子,因为除了艳绝天下的爱神,又有谁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希腊的神明向来喜欢美丽的人和事物,连带着他们所祝福的人类也崇尚着美丽。赫马佛洛狄忒斯身上融合着父亲和母亲双方的美,当他长成到十五岁之时,他已经夺目得让人移不开心神了。
“阿卡迪亚是我的故乡,我喜爱这里的风光,喜爱这里的人,喜爱这里的每一阵风,每一片青草和每一头牛羊,我熟悉库勒涅山的每一条小路和沿路的树木,”当年他背上了自己的箭筒和父亲赠予的木弓,对从小照养自己的宁芙说道,“但是我想出去走走,学着父神那样英勇杀敌,最后带着巨人的头颅和荣耀回到奥林匹斯山上。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神明的血,因此我要像个奥利匹斯的子嗣那样被人所崇敬,所膜拜。”
他离开了库勒涅山,告别流着眼泪的山间精灵和不舍的萨提尔们。双腿的力量继承了父亲的速度,它们插上了双翼,遥远和崎岖的山路从不是他的阻碍。少年的样貌吸引着乖巧的小动物们为他送来鲜美的果实以充饥,夜晚他在洒进了塞勒涅银灰的山洞里安稳地睡着。山泉为他而变得温柔,没有人来搅扰他片刻的宁静。
当他周游至哈利卡那索斯一带,他见到一片无比清澈的湖泊。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与向往,他在这里停滞住了向前的脚步。却没发现对岸茂密的草丛中那双一直紧紧盯住自己的眼睛。
在草坪上与花朵玩耍的萨尔玛西斯钻入湖水中。她本是这个池子的主人,这片水域唯一的宁芙,少有路人的此处寂寞而冷清,偶有过路人却都匆匆离去。她循着声响找寻那个来到此处的人,却因为这一点迷失了心神。
她听见心脏在激烈跳动的声音,自湖水形成以来,她一直被困在此处无法离开,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震颤。灵魂在旋转着咆哮着,恨不得冲到少年身边与他融为一体。看那漂亮的卷发,看那灵动的双眼,萨尔玛西斯的双眼不受控制地将少年的身体看了个遍,深深刻印在脑海之中。
“俊美的少年啊,”她快速游到正准备进入水池的赫马佛洛狄忒斯跟前,“你一定是圣山上的住民吧,人类怎可能生得像你这般完美无瑕,你的灵魂简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将这昏暗的林子都给照亮了。来吧,触摸我的身体!亲吻我的身体!若你尚未成婚,我愿立刻嫁于你为妻;若你已经有了心尖上的至宝,虽然我嫉恨那女子到快要疯狂,但我依旧愿意作为情妇,同你缠在一块儿。”
“你想用怎样的布置来妆点我们度过新婚之夜的床榻?我想在帐幔缀上四季的花朵,让它们像繁星似的每晚在我的眼前闪耀。”风情万种的萨尔玛西斯将双手从湖水中抽出,紧紧地抓住少年那还称不上精壮的手臂,“我们将一同欢爱,亲爱的。如果你等不及的话,那在这里当然也可以……”
“不!”俊秀的少年哭叫出声,水中宁芙的热情并未让他感到高兴,反而倒是无尽的惊恐,“我不能答应你,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请放开我!”
第一次离开故乡的他尚未懂得情爱的滋味,手腕上那湿润的热度只能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羞耻。他试图甩开这束缚,却没想到看似柔弱无力的宁芙此刻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他白净的脸庞像是被月光所祝福,此刻泛上的红色又像是阳光照耀下成熟可口的美味果实。不只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用力的缘故,萨尔玛西斯看着却愈发喜爱。
“让我爱你吧,不相识的少年啊,”她哭哭哀求着,模样可怜得似沙漠中只为求得一口甘露的旅人,“若是不愿意娶我为妻,也请不要吝啬你甜美的吻。就算是蜻蜓点水的触碰,那都是众神之王对我的赐福。”
她的吻落在少年的指尖,继而转变为带有情色意味的舔吻吮咬,好像那就是众女神们青睐的金苹果。她媚眼如丝,抬头看向慌张懵懂的少年,顺着动作敞开自己的衣裙,毫无遮掩地露出优美丰腴的躯体。
赫马佛洛狄忒斯颤抖着甩开了手腕间的桎梏,揉着隐隐作痛的腕子,他向后倒退了几步,想从这里逃开,想从命运的戏弄中逃走。
“请你从这里离开,你这粗鲁无礼的宁芙!”他喘着粗气说到,短发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晃,他拉扯着有些凌乱的希顿和素白的腰带,想要遮掩起上下起伏着的胸膛。萨尔玛西斯炙热的眼神和赤裸的欲望让他难以忍受,“我偶然经过这里,只是想要在这里沐浴而已。如果你不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那我自会从此处离去。”
说着他起身欲要捡起挂在树上的木弓和箭筒。宁芙见此状,慌忙地摆摆手,告诉对方会把这一汪湖水留给他一个人。她一边道着歉走远,直到消失在了泉水涌出的巨石之后。
站在岸边的少年等待了一会儿,见宁芙不再出现,便脱掉了身上的白袍,放在一边沾着露水的茂盛青草之上。还未完全长开的身体已经有着近乎完美的线条,每一丝每一毫都好像被精准测量而订制的。匀称而结实,不会显得太过壮实得像是要上战场的士兵,却又能让人被年轻人蓬勃的生命力和朝气所感染。
他迈步走进湖中,让自己身体的每一寸满满被湖水吞噬。清凉的泉让他冷静了下来,像是母亲浅浅清唱的曲子,好让他平复先前的慌乱。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虽然搅乱了他原本的好心情,但是看着岸边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漫开的花朵,放下戒备的赫马佛洛狄忒斯心情好了起来,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副美丽的名画。
殊不知在巨石后的那双眼中,阳光包裹着他漂亮精干的身躯,嘴角泛起的舒心笑容,微微有些眯起的双眼,那对长睫毛和刘海上悬挂着的水珠,和性感丰润的唇珠,甜美可爱的酒窝,这样的他有着神明才能拥有的美貌,他散发着奥林匹斯的高贵光彩,这样的他才配称得上是一幅完美的画作。
萨尔玛西斯的身体几乎要燃烧起来,面前祥和的一幕让她的欲念在脑海里翻滚着叫嚣着无法得到满足,她甚至无法像他指尖那只呆头呆脑的鸟儿那样接近他!她哀叹着,眼神无法从少年身上离开甚至一秒。宁芙深知自己被厌恶,但是她已经不在乎这一点,就算被恨之入骨,她也想将他永远留在身边,她咬着下唇,狠狠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嘴里不断地冒出几不可闻的吟哦和低语。她想到了,能和少年在一起的方法,永远在一起的方法。
这是爱与美的女神所垂怜的孩子,这是魔术与欺骗的神明所偏爱的孩子,却也是被莫伊拉的诡计所捉弄至深的神明。
平静的湖面在无风吹过的情况下泛起了涟漪,闭眼享受的少年被惊扰了休憩的午后时光。刚想睁眼探明原因,就已经从背后被一具滚烫的身体所缠住。
“我想要你……”她不断地呓语着,在缠绵的亲吻之间留下自己的声音,用本应柔弱无力的双臂强硬地捆住挣扎着的少年,用修长的腿缠住少年的腰,用长长的尾巴将少年扑打起水花的双腿绑缚起来,不着寸缕地在他的身上反复磨蹭着。萨尔玛西斯哭喊着:“你是我的,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宁芙用唇舌抚弄着少年的身体,从细嫩的脖颈到精壮的背脊。她在白嫩的肩头和漂亮的蝴蝶骨上啃咬着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将试图逃上岸的神明又一次强行拽回水中。
“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要拒绝我!!”赫马佛洛狄忒斯还未放弃的挣扎让她有些发狂了,甚至连清澈的眼睛都罩着红色的血丝,“为何就不能给我一点赏赐,年轻的神明!?”
“奥林匹斯的伟大灵魂啊,请你们在此见证!”她仰起头,想着天空大声地高喊着,“请让我们结合为一体,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者贫穷,身患重疾还是健康有力,连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离!”
她将彼此的身体缠绕,相连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胸贴着胸,腹部贴着腹部。
“除非是扯碎我们的血肉,撕碎我们的身躯,从今之后无论什么都无法将我们再次分开!”
神明兑现了他们的诺言,在风波过后,重新归于沉寂的湖水中央站着一个沉默的少女。她有着绝世美艳的容貌,鲜艳欲滴的红唇,只一眼便可蛊惑人心的赤红色明眸。她有着无可挑剔的五官和皮肤,整齐的棕色长发的末端是青草般的绿色,它们柔顺地垂至水中,遮盖住少女光裸的背部。
她有着丰满的乳房,不盈一握的纤细柔软的腰肢,两条笔直的长腿支撑着她的身体,她的手臂酥若无骨,周身的皮肤像是琼脂一般嫩滑,双手如刚刚钻出泥土的嫩芽一般白皙。
赫马佛洛狄忒斯站在冰冷的湖水中央,低沉着头颅。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哭泣,只是单纯的没有表情。
“敬爱的父神,亲爱的母神,”她说着,声音像清澈的泉水流过一样悦耳动听,“若你们还爱着你们的孩子,请诅咒这泉水,请让所有沾过这罪恶之水的人蒙受神的诅咒,让他们品尝我现在这般钻心入骨的羞辱与痛苦!”
2.
圣杯战争进行到这一刻,第一次遇上真刀实枪,为了夺取他们性命而战的对手,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手执花冠杖的英灵吃力地挡下枪兵的一击,勉强的格挡将他的双臂震得麻木。
眼前的Lancer似乎急着要去做什么,甚至连半点犹豫和让步都没有就径直地攻击了过来。和对方一身牢固的盔甲相比,只是身着白袍的纳西塞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有过战斗经验的从者。让这巨大的劣势雪上加霜的是身后的巴雷特以及猫依岚。人类的身躯极少有能够承受英灵一次攻击的,这两个人一定不属于那个少数的派别之内。
只是片刻的愣神,Lancer闪着银光的尖锐利器向着他的面前击来。纳西塞斯没有时间去说一句小心,没有时间去带走自己的御主,这一刻他选择了站在原地,以自己的身躯为墙为盾,替身后的爱侣当下Lancer的攻击。
洁白的希顿上绽开了血色的花朵,在巴雷特看来异常的刺眼。
“赫马佛洛狄忒斯,”她听见身后传来好友的呼唤声,看着来人暧昧的笑容,她用脚趾头算算都能猜出他在想些什么,“不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哦,贴心的狄俄尼索斯,”她浅笑着向对方的方向走去,“谢谢你的一番好意,怎会有人总说你这般优雅的人是疯狂的酒神呢。”
“只有你的美貌配得上它,我可不愿浪费了难得的宝贝。”获得夸赞而高兴地挑起嘴角,宙斯的爱子为自己的好友佩戴上华美的金色项链后,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到,“那么今夜你可愿意带着它来到我的房间,我的床帐之间可还留着昨晚我们缱绻时,你甜美的气息和动听的声音。”
年轻的酒神轻咬着床伴的耳垂,换来对方一连串银铃般的轻笑,心里好像被几百几千只猫挠抓一般瘙痒难耐。
“我也不想拒绝你这番心意的,”她半侧过身看着对方,轻咬着下唇,眼底晕染着魅惑至极的笑意。棕发的美人抬手温柔地轻抚着对方的脸颊,“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向来有些急躁的酒神又被对方火上浇油般轻轻撩拨了心弦,耐心几乎已经见了底,“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赫马佛洛狄忒斯!母亲在急着找你呢,”一旁被忽视已久的厄洛斯接到妹妹的一个手势示意,打断了这场他早已看不下去的闹剧,“晚上据说有非常重要的婚礼,需要我们一同去加以祝福。”
“这样就没法陪你了,真的很抱歉。”她笑着后退几步,跟着同母异父的哥哥带着自己快速奔向阿佛洛狄特的宫殿,离去之前还不忘向着对方眨了眨眼睛,挥了挥手。而后装作丝毫没有身后对方砸碎东西的声音,扑扇着翅膀,戴着金项链一块儿走了。
“你……可真是长进了不少,”厄洛斯斟酌着选择了词句,他还依稀记得那个刚刚被母神接来奥林匹斯山的女孩,不确切来说,是“男孩”和“女孩”,小爱神在心中纠正着自己。举手投足之间青涩而懵懂无知的样子现在可是连一星半点都没有剩下,融入风俗环境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我的好孩子,你总算是来了!”阿佛洛狄特看到了少女的瞬间,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我找不到我那件紫色的袍子了,如果没有它我可绝对不愿走出我的寝宫一步。”
司掌爱与美的最高女神此刻像是任性的小女孩一般撒着娇说道,“可是一会儿的婚礼我又不去不行,宙斯那个臭老头说那个国王一直以来相当虔诚,因此一定得去让我给予祝福。我本不想去,可是雅典娜盯着啊,要是被她抓到了把柄,那又要和赫拉一块儿嘲笑我了。”
“母亲您先别着急,前一阵阿瑞斯送来了一件新的裘袄。芙罗拉了收集四季最美的鲜花,阿拉克涅用细密柔软的金线将它们聚集在一起,赫菲斯托斯打造了黄金的冠冕,这一切可都是为您而准备的。”她边说着边从侍女手中拿过衣裳,“您先去梳妆打扮,穿戴完毕之后我来为你编织一个新学到的发髻。就算没有紫袍和腰带,帕福斯女神的光芒依旧无人能掩盖。”
容貌之美源自于母亲,唇舌之间的能言善辩自然是她的父亲授予。厄洛斯看着同母异父的妹妹三言两语之间将愁眉不展的母神哄得心花怒放。赫马佛洛狄忒斯还摘下才戴上不久的项链,为母亲细心地绕上。
“啊!这个项链我好喜欢,快告诉我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嗯?”女神显然对项链喜爱不已。挂坠在锁骨之间,指向性地吸引人的目光向着下方美好而饱满的双乳。
“比起这个询问这个,美丽的西浦里斯,”少女笑语盈盈地说道,“既然这条项链更适合于你,那它就该回到真正适合它的主人身边。”
趁着女神去换衣服的时间里,她的子女坐在宫殿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厄洛斯收起自己的翅膀,不解妹妹先前的行为:
“整个奥林匹斯山都知道狄俄尼索斯在追求你,否则你手中那个祭祀用的康塔罗斯酒杯又怎会在你的手中。现在你若是把项链唐突转赠给了母亲,你不怕让他没面子,那暴躁的酒神会冲着你发怒?”
赫马佛洛狄忒斯悠悠然转了个身,卧在柔软的垫子上,背后的衣襟松垮地散着,但她也毫不在意将这美景暴露在银月的照耀下。
“你有普绪克和赫多涅,你自然不会懂得我的心情。我亲爱的哥哥,手执神箭的小爱神,我可倒要问你,究竟什么是爱情。当狄俄尼索斯握住阿里阿德涅的手,说的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求爱的话语?这要我怎么相信他。”
“我并非不知道爱恋是何物,它不该是单纯为了繁殖而存在的感情,否则不死的神怎会渴求着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之物。这种感觉应该会能让心变得柔软,变得再也离不开对方。看看被你的金箭所刺中的可怜儿们,哪个不是变得这般疯狂。”
“萨福曾说过母神狡猾,我偶尔也觉得能操控爱恋的她玩弄起人心比你的父神更加可怕,赫马佛洛狄忒斯。”厄洛斯点着头应允到。
“我讨厌被欺骗,亲爱的哥哥,那让我想起冰冷的泉水和萨尔玛西斯可怕的眼神。她现在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份可怕的爱恋让我对爱情充满了疑惑。如果这样的占有和伤害才能被称为恋爱,那我情愿像现在这般永远不去理解它,尽管我也算是爱神。”
女神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们准备好了天鹅牵引的金辇,一左一右扶着她坐上华美的宝座。当他们自月朗星稀的夜空中飞过,海豚们从海中高高跃起,水波漾出漂亮的白色弧线,欢腾着直到神明们从天上落到人间的新人面前。
“少女们,将你们自己打扮起来”
“现在,去他们门外彻夜唱歌”
“唱出你们的爱,歌唱新郎,为你们的新娘”
“她穿着紫色的裙裳”
“姑娘们,打扮器你们自己来,快去找那未婚的男子”
“要像你们一样的年轻”
“让我们都享有今夜的寂静”
“伴着琴音之鸟的歌吟”
屋外年轻的女傧们唱着欢送的颂歌,将她们年轻美丽的好友送入新房。阿佛洛狄特轻抚着新娘的脸颊,将她交托到银座上的赫拉手中。阿尔忒弥斯看着这交托的仪式,甩了甩她长长的银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赫马佛洛狄忒斯上前一步,将莳萝花编在新娘的发辫之中,司掌婚姻的爱神虽不懂情爱,却依旧祝福着这对夫妻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分离。
3.
被刺中的一瞬间,纳西塞斯并没有怎么挣扎。不如说他和Lancer的英灵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早就注定了这个结果。但是他还不能倒下,看着身后的御主,从未上过战场的英灵这样想着,勉强倚靠着神杖站直了身体。
“为何刚刚不躲开,暗杀者。”纳西塞斯听见枪兵这样说着,身体和衣料被穿透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血肉被割裂开来,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攥紧了手中冰凉的花冠杖,“如果你有心闪避的话,不至于伤得如此惨重。”
他没有回答lancer的话语,兀自通过神杖的力量唤出葡萄藤蔓纠缠住对手。
酒神的藤蔓能缠住提坦和巨人,能降服半神的英雄珀尔修斯,此刻对于孙策而言也是意外地难缠,但说到底也就是个拖延时间的招数而已。在长枪还未能划破所有阻碍之前,纳西塞斯将身后险些被重伤的御主带离了战场。
他背过身去,在未能让御主看到的情况下,右手的两只手指无比温柔地轻轻覆上自己赤红的左眼。
他将手指伸入眼眶之中,任由鲜血沿着手腕流淌。
“母神的紫袍是不是在你这里这里啊?”她笑嘻嘻地拍拍面前男子的肩膀,连帽子上的小翅膀都吓得颤了颤。
“我亲爱的孩子,为何要这样吓唬你的父亲!”他故作夸张地说,但是如同少年般调皮的表情根本没有一点能唬住人的,属于家长的威严。赫尔墨斯看着女儿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嘟囔着些别人听不见的话,放下了手中的双蛇杖。
“算是你猜对了,聪明的赫马佛洛狄忒斯,我正在收集众神的宝物。”神明中的魔术师说道,“我想要聚集这些宝物上的魔力,来做出一件奇迹的至宝。”
“你明明只是想把他们的宝物偷来玩吧。”少女甩甩长发,言语间毫无对父亲的敬畏,倒像是在和一个同龄的好友说话。对于有着无限生命的神明来说本没有年龄差距的说法,奥林匹斯山也是个放松的地方,几乎没有神明会如此在意这样地位尊卑之事,更别提向来平易近人的神使了。
她看着父亲偷偷收集来的宝物,从宙斯象征地位的权杖,到勒托的双生子百发百中的一双弓箭,在海洋拥有绝对统治权的波塞冬的三叉戟,阿瑞斯战无不胜的大宝剑,到阿佛洛狄忒可迷惑众生万物的腰带及裘袄。
赫马佛洛狄忒斯有点乍舌于这可怕的收藏量,也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样躲避过众神的追杀的。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你就不用去管啦,只要你想,我当然也可以借给你玩的。”赫尔墨斯摆摆手,示意女儿不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件明明很要命的事情上,“然后我问小狄俄借来了这个,再加上我可爱的蛇,”他说着展示了一下酒神的花冠杖和自己的双蛇杖,“最后便做出了这个。”
分割均匀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温和的光芒,虽然棱角分明却没有给人一点儿有攻击性的感觉。赫马佛洛狄忒斯从父亲手中接过宝石,它散发着奇异的温热,让人爱不释手。
“它能点石成金,这样的效果我已经成功了好多次。更重要的是,它能够消去病痛的折磨,治愈一切的伤痕。”他无不骄傲地说着,“当然这对神来说没什么作用,对于人类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人类和神明是不一样的存在,这一点赫马佛洛狄忒斯知道得并不晚。他们不能随便给予别人祝福或者诅咒,没有可以动用的神力,无法预判自己的命运,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生老病死,每个民族,每个家庭都在通过这样的轮回新陈代谢着来将自己的故事所延续。
为了生存,他们互相扶持帮助,种出无比灿烂的文明;同样是为了生存,他们开始互相仇恨政治,战火的爆发吞噬着文明的硕果。奥林匹斯山的神明居高临下地观看着这样一次次轮回,人类的生命在他们看来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残存烛光,只一个响指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他们熄灭。
与神明所相对的人类,粗鄙而浅薄无知,他们只能通过代代相传的痕迹来探寻这个世界的原理;他们弱小而无力,事无巨细都要向神明叩首祈求,仿佛只是凭着他们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
“你何必为了人类而费尽心思,”年轻的神明皱眉示意自己的不解,“这岂不是白费功夫浪费时间?”
“你尽和你的母亲一个样子,”赫尔墨斯摇了摇头,“人类是多么有趣,他们一直在努力着提高,努力地追随神明的脚步,若不是潘多拉带去的盒子释放了如此之多的灾难,想必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艰难困苦。”
赫尔墨斯的心头浮起些歉意,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贪图一时的好玩,拒绝教会那女子人世间的所有语言,那么是不是这样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小狄俄有没有带你去看过酒神祭?”他看着不屑一顾的女儿,突然换了个话题问到。
“去玩过好多次了,怎么了么?”她有些不解。
“你有没有看过酒神祭时候的人类都是怎么表现的?”
“在我看来,不管是人类还是神明,还是那些山水树林间的宁芙们统统在这个时刻陷入了疯狂,”她斟酌了一下说道,“放纵着自己去享受,去被气氛感染。我上一次还是在醉倒的村夫之间发现狄俄尼索斯的。”
“因为人类在追赶着神明啊。哪怕只是一刻的放纵和享乐,那一刻的他们都在和神明所比肩的高度。亲爱的孩子,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类很有趣么?”
“有什么有趣的,这样也不过是神的玩具而已。”
“别这么说,神明其实也是离不开他们的存在的。”
父女两人的讨论并未使得其中的一个倒戈向对面那方,但是赫马佛洛狄忒斯还是收下了父亲给的宝物。她将宝石藏在身体里,从此之后那被后世称为“贤者之石”的珍宝再未离开他半步。
4.
“我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礼物能给你们了,但我知道你想要这个,我已经用它为你实现了你的心愿。”
如果没有看到从者腹部溢出的鲜血,巴雷特或许还能被他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所欺骗。
Assassin本就是弱小的职阶,在三骑士面前他们的力量根本不值得一提,本该占优的速度在以敏捷著称的Lancer面前也被苦苦压制。
他半侧着身子,笑容间依稀可以见到神明的风采,就连战败的时刻,奥林匹斯的爱子也不会褪去荣耀的光芒。
“别露出那幅哭丧着脸的表情,”他对金发的御主说着,为了耐住疼痛而可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如果此刻巴雷特站在英灵的面前,就会发现她所看不到的那一面——白净的脸上布满了自眼眶而流出的鲜血,残破的左眼紧闭着。此时如果他睁开眼睛,眼眶里会是令人恐惧的黑暗。
巴雷特还以为手中的贤者之石上沾染的血液来自英灵腹部的创伤,急于想要用令咒为他进行治疗,却被英灵打断了。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赶紧回去看你的舅妈吧。”
“神明是不会死的,是不朽的,没必要担心我,如果我玩够了,那自然到了该要回家的时刻。倒是渺小的人类啊,那枪兵的一击足以将你们的生命在转瞬之间掐灭。”
“你还有你的未来,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御主通过眼前的泪水所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英灵拉满弓弦的场景。他手中的银弓金箭曾被狩猎女神所祝福,这也是纳西塞斯拼上所有力量的最后一击了。
“我想这不会是我们最后的分别,我还会见到你的吧。”
“只要你想,我们在未来必然会再次相见。”
巴雷特点点头,握紧手中的红石,站起了身。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不顾一切地向着远离战场的地方狂奔离去,生怕自己讲英灵牺牲生命而为自己换得的逃生机会白白浪费了。
远处战斗的纳西塞斯看到那个头也没有回的年轻人消失在自己只剩下一半的视野中,欣慰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现在到了神明报恩的时候了。”
奥林匹斯的时代是渐渐衰弱下来的。她看着其他依旧歌舞升平的神明们,他们似乎并不介意那些祷告的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轻。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圣山在渐渐地从人世间脱离开来。
“父神,”她呼唤着一旁的赫尔墨斯,想要得到解答,“我们被人类所忘记了么?我们不会再是神明了么?”
“我们要消失了么?”
“当然不会消失,”他放下手中的神杖。“神是睿智的,是伟大的,是不朽的。”
宙斯下达的指令越发少了,没有传令工作的神使整日无所事事,就连亡灵也不再胡乱闯去哈迪斯的国度。无聊的主神只好去阿卡迪亚的原野上偷走牧羊少年的羊群,然后惊扰它们四处逃散开来。
潘和山林女妖嬉戏打闹归来,看着父神留下的烂摊子——惊慌失措的羊群,和比羊群更加恐惧的牧羊人,骂骂咧咧地挠了挠自己的卷发,无可奈何地吹起手中的魔笛让一切归于原位。
阿佛洛狄忒依旧像从前那样忙着打扮,忙着和阿多尼斯谈恋爱。工作的减少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情绪,相反只是负担的骤减罢了。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赫尔墨斯说自己找不到阿卡迪亚了,厚重的浓雾阻拦了他的去路,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她尚且疑惑着神的信使怎么可能丢失自己的目的地,这才发现甚至连狄俄尼索斯和赫斯提亚都回到了圣山之上。他们一同前去拜访众神之王,宫殿门口的伽倪墨得斯抱歉地向他们笑笑,告知了几日以来宙斯都在自己的寝宫休息。
她没有在这之后的记忆了。赫马佛洛狄忒斯像奥林匹斯的其他神明那样也进入了沉睡,没有尽头的时间只得依靠这样的方法来消耗。
再让我听一次吧,她不再厌烦那些不绝于耳的祈求,她想听到那些卑微的生命在命运的挣扎中发出的怒吼。
再让我看一次吧,她不再厌弃那些抛弃理性的祭典,她想看到那些弱小的生命在有限的年华里无数次妄图于神明比肩的小把戏。
明明只是无聊烦闷,自私愚蠢的下等存在,但是赫马佛洛狄忒斯却开始怀念起来。
奥林匹斯的众神在宁静中陷入沉睡,曾经的战争和阴谋在这一刻都被归为那泛黄发脆的书页上所被记录下的神话故事。人类把他们归结于自己的想象,归结于祖先愿望的寄托。那个美好的时代,那个神明曾经与人类共存的时代,现在已经被认为是传说,就像是童话那样不曾存在。只有极少数的人类还认为那些故事真实地在这篇丰饶的土地上刻下过自己的印记。
呼唤我吧,呼唤我吧,她在睡梦中默念着。
作为呼唤我的报偿,作为实现我的愿望的报偿,我也愿意用我的珍宝为了完成你的梦想。
她这样挂念着,祈祷着,镶嵌入眼眶中的冰冷钻石渐渐聚集起了温度,温暖了梦中的神明。
然后她开始听见远处传来的呼喊声,隐隐约约得有些听不真切。
她迫切地睁开双眼,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已经有千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真切的呼喊,她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我希望仄费罗斯能在此刻为我将那个人类捎带过来,我想知道现在的人间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赫马佛洛狄忒斯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可以将每个音节,每个词语,每句句字一点不差地复述下来: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者,吾乃集世间万恶之总成者……”
身体内宝石的温度骤然升高,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划下。如果此刻的自己留下了泪水,一定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眼眶里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红色钻石,神明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一边自欺欺人地说道。
“缠绕三大言灵之七天,穿越抑制之轮出现吧!天平的守护者啊!”
神明睁开了双眼,脚尖所触碰的草地像是回忆中那样的柔软,眼前为森林与碎石覆盖的这片土地她有千年未曾归来。尽管如此,她从未忘记过这里的每一棵树和每一道溪流。
“Arkadia(阿卡迪亚)……”她用最熟悉的语言呼喊出故乡的名字,唇齿之间残留着许久未曾流转的情愫,“我回来了,我的故乡。”
我再次如愿地来到了人类的世界。
Fin
眼前的风景闪烁着变幻,忽明忽暗之间她头痛欲裂。散光的程度简直像是自己没有带眼镜,猫依岚面前撑起身子看着拿着红石的金发少女。
现在在巴雷特手里的就是被称为贤者之石的宝物,对于所有魔术师来说至尊无上的宝物。只要有了它,巴雷特的愿望不需要圣杯就能实现,更何况纳西塞斯转身之前告诉过他们,早已用自己的能力为自己的御主完成了愿望,这样说来的话——
“辛西娅舅妈,舅妈她是不是已经醒了?”金发的少女看着手中的如同人血般鲜红的石头,颤抖着声音问。
“是的,是的,”猫依岚笑着安慰道,心里却莫名地恐惧着,明明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为什么自己在害怕呢,为什么自己在颤抖呢,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呢。
她的全身心都陷入了思考,尽管剧烈的痛楚快要将她逼疯,心底的恐惧快要将她击退,但是她觉得只要抓住这一瞬间,自己奇怪的记忆和不祥的预感一定会得到合理的解释。
不知何时她坐在飞回安娜堡的航班上,越是临近目的地的医院她越是惴惴不安,心脏像是被捏住似的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巴雷特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一般视而不见,没有往日里丝毫关切的影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红石,脸上可见的雀跃在岚看来已经到了有些瘆人的地步。
“还有最后一个赛季了,”她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我终于等到了,在最后的最后,在大学的最后,我终于能让她看到我捧起玫瑰碗的奖杯的样子。那都是她希望的,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我将成为狼獾们的骄傲,我将成为家族的荣耀!”
“她还能够看见我的未来,从小我被称为是天才开始,她就对我充满了希望。总有一天,我会登上顶端,我会让她看到我获得文斯.兰巴迪杯。”
“但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是希望看到她能看到这一切而已,”她又接着说,“如果荣耀是唯一能够唤醒奇迹的方法,那我愿意成为荣耀。”
巴雷特的语气越发急迫起来,在一旁匆匆赶路的少女听来像是充满了攻击性的质问,紧追着她想要听到答案。
“不要去,不要去辛西娅老师那里!”她哭喊着说道,但是飞机上像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到她的呼唤,双脚和身体也不听从大脑的指令,自顾自地随着男朋友向目的地的医院跑去。
医院的门口格外冷清,医生护士对她熟视无睹,任由她攀登着那几乎看不见顶端的阴暗阶梯。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当她到达了记忆中老师所住的七楼,整个楼层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巴雷特,你在哪里!?”她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呼唤着,除了不时发出“噼啪”声的灯光和闪烁着的惨白色,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夹杂的恶臭让她的呼吸更加困难,却未能成为此刻的绊脚石。
“炼金术和做人是同样的道理,等价交换是第一原则。也就是说,人不管做了什么,都是要偿还的。”
当她拉开病房移门的瞬间,这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了。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存在,但是那声音犹如耳畔低语的毒蛇,像是加之于东方少女的诅咒。
她想起来了,她把一切都想起来了。掀开空鳖的被褥,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已经干枯的尸骨。不知从何而来的秃鹫们涌入安静的病房内,就像是回忆一股脑地涌进她的脑海。
当她看着秃鹫啄食着尸体上残存的肉和骨血,才明白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美好幻想。
“猫依小姐,你醒了么?”
护士冷漠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惊醒的少女睁开了眼睛,眼前白色的天花板和镜子中映出的自己黑色的长发都在告诉自己:摩耳甫斯编织的礼物已经全部被收了回来,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一无所有和支离破碎的事实。
“是的,我醒了。”
TBC
注解:
1. 转折,后面还有一章结局就彻底完结啦;因为今年真的考据了很多,所以有很多想写的故事,这里只是一小部分……但是已经爆了字数OTZ,但是我的FW之旅也达成了万字的成就!可喜可贺!【并不是啦你这话唠】
2. 回忆的故事,我尽量将神话诗歌按照我的想法表述了出来,因为记载资料七零八落,除了最开始关于赫马佛洛狄忒斯和萨尔玛西斯的故事之外,很多东西都是结合考据资料的我自己的想象而已,请不要当真。神明的性格也都是我根据各位的传说而自己理解的,请不要当成正史,谢谢。
3. 什么童话?当然是格林先生的【私货time】
4. 策哥枪下死!做鬼也【自主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