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 </p><p> </p><p>动作解读:人伸出手是为了确定,缩回手总归是放弃;比尔格塔不例外地遵循着定律一二,将分指大张的手放在脸前。这是最容易被误认为成躲避阳光的动作,但这儿是库米诺尔的海滩,连绵不断的除了羊群羊粪就是堆积如山的云朵,他格格不入的动作仍会偶尔引来麻烦的侧目,好在大多数投来视线接触到目标后就会被立刻收回,不不必担心节外生枝的麻烦。人们像恐惧黑死病那样对他避之不及,仿佛多呆在男人身边一秒就会吸入毒气死去。 </p><p> </p><p>比尔格塔叹了口气,没对赤裸的排挤抱怨什么。 </p><p> </p><p>“能解释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他转过身,对刷着他的卡“贴心”地从反季促销服装特卖场买衣服的术士发问,视线久久凝视着自己左手无名指曾经存在过的地方。之所以说是“曾经”,自然是因为现在他左手的中指跟小拇指间已空无一物,伤口的横截面虽然看起来血肉模糊,却也能让人明显地感觉到魔力流动带来的瘙痒;虽距离愈合如初遥不可及,可单论使用的话倒也不碍事——现在大概是这样的情况。 </p><p> </p><p>“显然,又一个出于实际情况紧急而做的‘无奈之举’。”术士抚摸着长围巾下垂的部分,轻轻拍打的好像在整理床单,另一只手则揣进标签都没拆的风衣口袋里。比尔格塔不打算提醒对方,甚至希望榭尔出丑的时间越长越好,“拜托,我们现在可在爱尔兰,别想那些扫兴的事情,你应该放松下来,多眺望远方。”他扬起长臂,朝远处宛若世界尽头的断壁山峦投去沉醉的目光。“而纵使磊石化作粉末、战士长眠,散发酵厂艰苦酸涩的天空大地受了奥丁的意倾倒——无名无姓的乌勒尔!您也将铺开苍凉的道路,亲领我们去万丈的天堂吧!” </p><p> </p><p>“如果你能把对着枯草地诗意大发的激情稍微调拨用在和御主的沟通上,我们的相处一定会更加愉快。”比尔格塔别过头,朝反方向看去:冬季的海水更加狠戾,大理石雕刻的浪花冰冷地拍打在混凝土似的沙滩上,远眺起来,大海更像是块儿边缘坎坷的“仰望星空派”,充满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绝望。 </p><p> </p><p>“不问自取是很没礼貌的行为,你老妈没教过你吗?”烦躁像寄生虫一样在四肢里钻来扭去,比尔格塔忍无可忍地说出幼稚得跟赌气并无不同的废话,并在事后久久地为自己感到悲哀。努力全做了无用功,术士再一次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继续欣赏着常人无法理喻的美景。好在他对这种赤裸裸的“权利歧视”早有耳闻:即便比尔格塔·伊萨克作为魔术师的钻研不算正规或刻苦,但这些年已发生的实际努力却也不可忽视。,被圣杯选中不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或者说在他看来自己接受了魔术师身份那刻起就接受了术士榭尔的一切,想要彻底斩断孽缘必须回到他出生以前。比尔格塔叹息自己无论再如何忠诚也变不成B姨妈真正的学生,如果是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会直接让他把榭尔直接捅死以绝后患——“咒令就是这么他妈用的。”她会说。 </p><p> </p><p>“我向冷落了你的事表示道歉,所以请先放下隔阂吧,现在有个更紧急的事要处理。”榭尔温柔的嗓音听得他狠狠打了个寒战。比尔格塔没有术士那打扮自己的心思,纵使“漂流之旅”也把他弄成了落汤鸡,当事人也依旧坚持借吹风机和暖炉烤干衣物、草草了事,唯有新买的羽绒服对呼啸的海风表露了三分敬意。他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踱着小碎步贴到榭尔身边,朝男人五根指头齐全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御主和从者的气息像蓬松愉快的风滚草,凑到他们跟前;再然后三人的身影才跟花园鳗似的慢慢地从灰色的泥沙里钻出来,把乏味的地平线妆点上宝贵的色彩。比尔格塔已经没力气再紧张,他整个人斜靠在榭尔身上,对方用风衣包着他,像用渔网拴住一条鱼。他绝对有理由相信术士对保护他没多少兴趣,但把他当成鱼来玩情况就完全相反了。 </p><p> </p><p>不傻不笨的三人显然注意到了对面反常的“木桩”样,在约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围成了圈,脑袋像鸟蛋一样往刚搭好的窝里扎,饶是人听不见也能幻想出其中此起彼伏的叽叽喳喳。结论很快被敲定,个头卡在“明显是从者的大高个”和“不知道是不是御主但确实超矮的女孩儿”间的黑发男人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仿佛一位前来参加捍卫自己尊严的决斗的勇士。尽管略显夸张的高调,他却还是被这趾高气扬、独属于人类的骄傲所感动,自温暖的庇护下挣出,无视榭尔不赞同的目光和对方迎面走去。 </p><p> </p><p>伴随海浪日以继夜的无情推动,他们于世界宏伟的坐标系上名为“库米诺尔”的点相遇、交集,在另外三双眼睛各自情绪复杂的注视下,二人伸手相握,8秒不到的时间里流畅地完成了整套T.O.P招呼方式(handshake),最后拍背一击时比尔格塔脆弱的身体实在承受不住地晃了晃。男人贴心地扶住了他,像把自己病危的舍友带回家介绍给爸妈一样朝另外两人挥手大喊:“过来吧,他是好人!”比尔格塔不清楚自我介绍为“高烨”的男人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但纯粹出于礼貌的,他还是朝很高和较矮的两个人比了个大拇指。矮个子的女孩儿看起来是他们中最高兴的,她毫不掩饰地原地欢呼,并快速朝他们奔来,后面比榭尔还高的从者(他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心仪的形容词)咧嘴笑着走在最后,好一副监护人的模样。 </p><p> </p><p>“你可以叫她奥萝拉,称呼他为‘勇士’。”高烨认真地用不同措辞介绍起自己的同伴,以便比尔格塔区分二人。后者在奥萝拉的面前蹲下身,学着《新手家长必备的教科书:同孩子相处的方式技巧》里标准教学的那样友好地说:“你好呀,奥萝拉,你可以叫我比尔。”平时他最讨厌别人用这个缩写称呼自己,过大众化的名字常使他为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茫茫人海中微不足道的一滴水感到愤怒,但今天为了支付女孩儿明媚的笑容过,他愿意放下成年人的恩恩怨怨,把事情简单处理。 </p><p> </p><p>“比尔!”她高兴地说,“你可以叫我拉拉!” </p><p> </p><p>“你多大了?”他没忍住好奇地问。 </p><p> </p><p>“六岁!” </p><p> </p><p>“看我做什么啊!奴用童工的是圣杯又不是我!”在旁人探究的目光下,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倔强地梗着脖子为自己的清白发声,可惜没人真听进去了。 </p><p> </p><p>“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名为‘勇士’的骑者和榭尔礼貌地点了下头,表现出了与外貌不符的风度翩翩。比尔格塔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放低警惕,此番大意的危险之举自然不容忽视。术士果断出手,拎着自己御主的后领朝后拽了一节。 </p><p> </p><p>“我们遇到了煤气爆炸事故。”榭尔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只有少数人听懂了意思。 </p><p> </p><p> “那还蛮巧的,我们也是因为坠机才在这儿迫降。多亏我高超的‘技艺’全员才得以平安着陆,真是惊险的旅途!” </p><p> </p><p>“这不能说是‘也’吧……”怕又引得术士不快,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向骑者。 </p><p> </p><p>“你们已经遇到其他御主了?”跳过欲言又止的反驳,高烨追问起榭尔话里的重点,在得到比尔格塔肯定的回复后,他的视线变得探究,甚至围着对方转起圈来。“哇——怪不得你看起来这么狼狈,奥萝拉说我们不用紧张,因为你们看起来超惨的。” </p><p> </p><p>“我不觉得我的品味有问题,还有这套衣服是新买的。”术士不满地开口。 </p><p> </p><p>“花的我的钱。”比尔格塔用只剩四根指头的左手狠狠拍向对方的胸口,“但真有那么惨吗,我这羽绒服也是新买的。” </p><p> </p><p>“超——惨的。”女孩儿天真的回答让比尔格塔眼下的阴影因情绪化更深了几分。“我们也有遇到其他人。他们是很好的路过的英雄,还有慈祥的老爷爷!” </p><p> </p><p>“遇到了其他术士。”骑者翻译。 </p><p> </p><p>“真好,我也希望、呃,能遇到友——我是说,情绪稳定的主仆。” </p><p> </p><p>“我的御主是个节俭持家的人,”榭尔毫无必要地解释说:“对待许愿一事亦然。”摁下有跃起倾向的反驳,他继续充满求知欲地和骑者交流情报,“我们遇到的是相当危险的御主和神秘者的组合。那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如果不介意,我们更想先找个旅馆歇歇脚,再蜷缩在温暖的恶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p><p> </p><p>“拉拉不介意,我就没有意见……但告诉你们个可惜的消息吧。你说这话前还能仅靠我们双方对现状定夺,但此时已有‘客人’不请自来了。”骑者抬起手,众人下意识地顺着方向看去。果然,不久前清澈明媚的天际顷刻间升起晦暗不明的浓雾,如同粗心大意之人在一副完成的画作上打翻了整罐污水;滚浪与鸟鸣同时被摁下静音,四周仅有气流不自然震动作音乐,充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正疑惑怪异背后的幕后黑手究竟姓甚名谁时,对方也按耐不住激情澎湃的心潮,撕破布满污渍的静物画——笔直地朝他们袭来! </p><p> </p><p>裂口中蓄谋已久的恶意趁机鱼贯而出:乌黑的鸦群,嘹亮的啼鸣。蠕动的黑云在昏暗的空中反复徘徊,直到恼人的叫声惊扰得所有人头痛欲裂,才汇合如一整支尖锐的矛头对准海岸。事发突然,比尔格塔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更为优秀的反应——他快步奔向人群最前方,从衣衫内侧摸出小巧趁手的礼装。通体金黄的修理剪呈迷你的回旋镖状、盘旋飞入浑浊的气流,以常理无法解释的速度飞向突刺的鸟群。看似巨大的实力差距在碰撞的瞬间便敲定结局。一点金色的身影如流星般消失,那气势汹汹的黑色箭头亦在高耸的尖叫后彻底化为乌有,残存的羽毛随狂风卷入海中,吞噬殆尽。 </p><p> </p><p>海滩上的五人都尚未行动,他们都清楚,刚刚的一击不过时开胃小菜,真正的敌人仍藏在沉重的幕后养精蓄锐。他们紧张地等候,终于,在远方传来一声清晰且沉闷的撞击声后,“勇士”和榭尔并肩向前,走至最前方,所有人都能看到天空的一隅被漆黑的船头劈开整齐的一角。它沉重的躯体随浪涛推搡,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暴露在众人眼前。 </p><p> </p><p>空气中的寒意也愈发浓厚。奥萝拉与高烨不约而同地抱起双臂,纵然是穿着厚实的比尔格塔也忍不住收紧了肩膀。那巨大的躯体仿佛被天空分娩着吐出,又以古怪的角度歪歪扭扭地行驶着,同船身周围的海水受魔力的影响小规模地冻结,使其即使单纯只是看来也像极了名副其实的“幽灵船”。与此同时,导致船身倾斜的罪魁祸首紧随其后:一匹通体发黑的海头怪马像快速有力的子弹般冲向棺材板般厚重的船身,撞击之处更是即刻留下细密恐怖的白色裂纹,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p><p> </p><p> “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条规则通用于御主以及从者们。”完全没意识到当下情况之恶劣的,榭尔对他艺术细胞匮乏的御主感慨,“下次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来海滩约会了,大家都太喜欢这儿,太热闹了。” </p><p> </p><p>“这是我选的吗?!”比尔格塔的怒吼被大自然的咆哮削弱了不止一星半点,最后在别人听来和情人间的呢喃低语一样头皮发麻。转身,他又向一旁和自己差不多狼狈的高烨大喊:“他们发现我们是迟早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 </p><p> </p><p>“会被发现就在被发现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知何时,奥萝拉已经兴奋地骑在了“勇士”的脖子上。她高喊着践行自己身为御主的权利,白皙的手指亮起萤火般的光。骑者豪迈地仰天大笑,“是的!正合我意!喂,小子,收紧绳索、放下主帆,起航的时候到了!” </p><p> </p><p>“出征,突袭,然后掠夺!” </p><p> </p><p>骑者的怒吼如水中火山,以滚烫断裂沉重、激情燃烧氤氲,宝具猩红的光芒然以熊熊大火之势,不过刹那便舔舐过整条海岸线。坚如晶簇的浪头也被它狂妄地吃干抹净、吞咽入腹,丝毫不给猎物挣扎的机会。暴君般贪婪的积攒下,以骑者自身为中心的光芒如膨胀的卵蛋迅速涨大,光芒耀眼得最终令人无法直视,它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速度抵达极点后倏地炸裂、光芒四溅,又好像一位仁慈的储君不惜散尽自己的财宝救济子民。史诗神话流淌而过,等比尔格塔再睁开眼,他跪倒的身下早已不是潮湿坚硬的泥沙,而变成了干燥的木板。抬头看去,“勇士”和奥萝拉正意气风发地立于船头,迎风向敌手驶去,高烨被骑者像包裹一样夹在腋下,他只能看到对方不停挣扎的下半身。 </p><p> </p><p>同身为从者,榭尔自然知晓宝具的力量,只是“勇士”的御骑过分贴合他的胃口,登船后他便将御主抛之脑后,四处打量起周遭的装潢。“嘿呀、瞧瞧!多么漂亮的锚绳,怕不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圆了!多么优雅的龙骨,姿态毫不逊色于宫廷贵族的小姐们!倘若能在这样一艘船的船长室度夜,必将成为我被召唤后最快乐的记忆吧!”眉飞色舞的从者与他惴惴不安的御主情绪截然相反,他自然不允许对方的失礼,于是干脆扯起比尔格塔的脸蛋强拉出个笑容埋怨说:“张嘴,微笑!没礼貌的小鬼,冒犯如此伟大的船长,要不是把你扔进海只会让鲨鱼倒胃口,我肯定早这么做了!” </p><p> </p><p>“放……手……”他咬着牙拼命掰开术士捏着自己面颊的手指,“我什么时候嫌弃了,我是想问、我们就这样坐在人家的船上真没事吗?没礼貌的是你吧!” </p><p> </p><p>榭尔显然不听他的解释,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教,“勇士”和奥萝拉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除了和比尔格塔同病相怜、还被悬挂在半空的高烨能稍微理解他的痛苦,其他的明显一概指望不上。 </p><p> </p><p>“放心,男孩儿!只要你未杀害过自己前一任的船长,我便放行你的追随!”骑者的重拳击在胸口,发出沉闷如钟的声响。不知不觉,他们与幽灵船已基本平行,对彼此船身上的全貌也一览无余。几人终于见到船与马的主人们:犹如冰封出土的船尾舵上站立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士。她发丝上的酒红凭着恰好的暗调和周遭的阴云密布融为一体,又仍能在狂风吹拂中如摇曳的海草,好似一位夺人心魄的海域女王。而在她身旁的低处,站在甲板上的男人明显是一位严肃的军官,他用掌中尚未融化的冰霜把二人的立场左右分得明确。在“勇士”的船只和幽灵船擦肩而过时,对面的两人似乎瞬间达成了某种约定,瞬间朝他们的船上袭来!高耸入云的冰峰在中央凭空升起,术士和骑者拉住彼此的同伴以它为界,和对面二人分开距离。 </p><p> </p><p>“我甚至不想问他们为什么就结盟了,”比尔格塔平静地说,“你们不会是约好了在这儿开派对吧?”没人理会他绝望的笑话,除了对面明显是海军的家伙。他紧皱着眉毛,脸廓上的每一根线都能把蹭过来的东西划烂,没人在乎他跟海盗的御主在哪儿,因为这里的人已经太他妈的多了。“正是如此!”他开口便发出重锤般的低吼,有点像持有理智的狂战士,但更像你上学时神出鬼没的教导主任,“破坏别人的决斗是不能容忍的冒犯!只能用另一场决斗来卫冕其中一人的尊严。现在公平了,”他指指榭尔又指指自己道:“你们两个和我们两个,正合适。” </p><p> </p><p>“你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骑者比他更愤怒地说:“谁打扰你们决斗了?又没人立个牌子说‘前方角斗场非请勿入’我们当然会过来了!还有,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你当这是俄罗斯方块吗想往哪儿放往哪儿放。” </p><p> </p><p>“割席真快,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外人都靠不住。”榭尔对着他的御主叹息,后者露出了一个完整的“看我干嘛?!”的表情。接着他把手放在下巴上,琢磨似的敲着,“不过骑者说的也没错,我们确实也刚见面不久,说结盟还远远算不上。而且你的计算方式有误,”他看向海兵,眼里流淌着轻蔑的光晕,“我的魔力已经耗尽了,不能再继续战斗,所以执意要打也是2打1,是否有违你的‘公平精神’?” </p><p> </p><p>身为全场唯一的女性英灵,海盗饶有兴趣地和比尔格塔搭话。“这是能说的吗?你的从者很大胆,说明他的御主应该很强大、不需要他庇护吧?” </p><p> </p><p>“啊啊啊啊啊啊啊——! </p><p> </p><p>随着比尔格塔的解释化为哀嚎,从口中变了三个调地喷涌而出,四位英雄疑似谈判的举动彻底崩裂。“勇士”的船陡然加速,以难视死如归的姿态朝对面通体漆黑的大船身上撞去,同时身上还载着应该纹丝不动的罪魁祸首——冰山。海盗和狂战士也没有停留,在“勇士”行动前他们便察觉到异样,海头怪马凭空跃出,载起它长发飘飘的主人像黑影般抵去了骑者沉重的攻击,狂战士则反客为主,不请自来地跃上船的桅杆,居于高处洒落刀片似的雪花,仿佛自己才是这艘船的主人。可惜转身瞬间,骑者便识破了他的诡计,大力撤下厚重结实的帆布,将自己的御主和比尔格塔全部裹在里面,攒成一颗更大的鸵鸟蛋。幽灵船已被骑者用最暴力的手段和最坚硬的冲角被迫和他的船相连,所以当“勇士”朝它的甲板上发射出“鸵鸟蛋”时,他除了抛出尽可能完美到让阿基米德复活的抛物线外没有别的还能努力的地方。 </p><p> </p><p>榭尔尽了临时联盟成员最后的职责,在对面安全接应了几人,他们被搁置在相对战场而言较为安全的周边,但仅从远方也能看到另外三位英灵“热烈”的交谈。“我想到本很适合你的书名,”比尔格塔绞尽脑汁才想出个名字,“《无事生非》。” </p><p> </p><p>“谢谢,”榭尔极其做作,甚至微微鞠了一躬说:“我的荣幸。” </p><p> </p><p>“你是不是生怕他们打不起来特意拱那个火?” </p><p> </p><p>榭尔挑了挑眉,“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们是主从,也是搭档。显然你没有给予我应有的信任,真令人心寒。我从未用任何方式表达过希望独揽大权、或对别人的决策指手画脚。海军先生话里的漏洞是显而易见的,无需我戳破,诸位也心知肚明,我只是略做引导,比较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至于魔力的事,我认为诚实是一项美德而非罪过。”他两手一摊说:“假如你们现代人认为我有错,那我也愿意承受责罚。只是处刑前我必须声明,你(他的手指捅着比尔格塔的肩膀,压迫性极强)有责任和义务帮我恢复魔力,所以判决书下来,咱们还得四六开呢。” </p><p> </p><p>“行了行了行了,我帮你,就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跟个正常的英灵似的跟人家打成一团吧!”比尔格塔愤怒地指着被三个生龙活虎的家伙搅浑得跟糊掉的燕麦粥一样恶心的天空,自暴自弃地大喊。 </p><p> </p><p>“那看起来怪恶心的,你确定要趟这趟浑水吗?”榭尔做了最后的努力,试图唤醒自己御主的理智,比尔格塔有所察觉,但他偏不肯放过术士,点头的力道像第一次用压蒜机的人、标准又错误的由简化繁。“好吧,你愿意付出多少,我就能做到多少。”他说。 </p><p> </p><p>“有人知道另外两个英灵的御主去哪儿了吗?”奥罗拉问。 </p><p> </p><p>“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比尔格塔头也不回地吃下女孩儿飞起来一脚揣上他小腿的攻击,蓝色的牛仔裤后侧被留下了清晰的鞋底印,高烨对周遭发生的事全视而不见。他仰着头开始晒太阳,忙着警惕海鸥拉的屎别掉到自己身上。 </p><p> </p><p>“你不是读过莎士比亚吗?不如猜猜看。”术士摆摆手,露出他身为“艺术家”的尊严一面,义正严辞地说:“所谓启示必不能直言不讳。来吧,御主!虽然你确实不成器,但不要放弃,让你身为英国人的血液沸腾吧!” </p><p> </p><p>再一次,比尔格塔被气得叽里咕噜不知所云地边叫边跳脚,把奥罗拉吓得还以为她一脚把家里唯一一台电视机给踹雪花了。还得榭尔不得不好声好气地给她解释说不是这样,是比尔格塔天生就敏感,也因此他才适合做视频审查员。 </p><p> </p><p>和平地带你来我往的谜语大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结界内的魔力流向却又再度发生变化,一股不可视之力左冲右撞地朝笼罩着8人(姑且)的结界冲来,又从不同角度软磨硬泡、削尖了头似的想往里钻。都说好奇心害死猫,由此可见,绝大多数的魔术师祖先肯定都和此物种有着深远交集。 </p><p> </p><p>隔壁在别人的船上开了四五十个洞的几位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聒噪的入侵,每个人都对它们来访前执着的敲门声侧目,手头上忙碌的“破事”也不敢怠慢,甚至偶然间“访客”不慎跌落在甲板上,还被海盗指挥怪马将它们一后踢飞向了彼岸——啊,比尔格塔,你为什么是比尔格塔!载着又一位骑者和御主的“皮纳塔”在头顶上方炸开,他彻底放弃了问“这儿的人也太多了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的事。“我刚才听到了一部分你们的对话,”新登场的第三位女性挽起她火红色的长发,在从者的协助下缓缓落地、站稳在加班上,“先生,你的术士从者说的应该是《威尼斯商人》那本书。” </p><p> </p><p>“啊!我就知道!”比尔格塔一头撞上榭尔的下巴尖叫说:“你把我的手指头给我吐出来!!!” </p><p> </p><p>“忠贞的无名指已经全擦成沫撒进班恩河里了,你快些决定还要割给我那儿的肉吧。”侧身躲开一记自杀式攻击,术士摩挲着手指。假如此刻从天而降一张美钞,转眼就能被他捏成资本主义的骨灰,“不过我已经‘贴心’地帮你想好了:手上的肉不多,是宝贵的应急方案;腿会影响整体行动,姑且不提;虽然你看起来不像很在乎自己梳妆打扮的人,考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头以上的部分也先掠过。内脏是‘压轴节目’,所以……”所有人的目光从术士滔滔不绝的遣词造句流淌到比尔格塔的身上,瞬间,五双眼睛像细密的聚光灯一簇一簇地打向他。 </p><p> </p><p>“综合考虑,塔达,你应该把屁股献给我。” </p><p> </p><p> </p><p>不完全的沉默持续了难以描述的一段时间,恰好够浮桥真理亚和奥萝拉交换名字、握手,摸摸头;和充满戒备的高烨寥寥几句充当问候;和她身上未受消毒水诅咒、更多布满了肥皂与洗涤灵混合的泡泡水味儿的从者“医生”推测“勇士”千疮百孔的宝具还能坚持多久——这段时间是“难以定论”的。它们既可以轻而易举地消耗几个小时,也能瞬间被瞬间完成,比尔塔格也是。他可以就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船上陪它十几二十几年,也可以当即用掉咒令让榭尔跑去冰天雪地的“木达尼”身上被另外三人一马当成沙滩排球狂揍,可惜正如B姑妈所言:比尔格塔伊萨克是个不成器的主。靠水吃冰靠海吃鱼的北欧人经历过四五六次世界大战和一二三回远古病毒泄露危机后身体和精神里都被层层筛选出了最坚不可摧百杀不死的那批后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不仅还有诗和远方还有美洲大陆和赤道之类温暖的地方,于是果断背井离乡离开鸟不拉屎的冻土层和只有酸奶当午饭的餐桌,来到空气质量的饮食文化一样贫瘠的英格兰生根发芽,往后又过了二十年,得到的就是这个弃人身安全不顾,追着问死了一百年以上的活死人问“‘塔达’是在叫我吗?为什么要叫我‘塔达’?”的比尔格塔·伊萨克。 </p><p> </p><p>“是的,塔达,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可爱吗?”榭尔扬起他锋利的下颌线,像杂技演员一样凭空谢起幕来,“塔达(Ta-Da)!多么振奋人心啊!” </p><p> </p><p>“听起来的确很可爱。”真理亚中肯地评价。 </p><p> </p><p>比尔格塔更加崩溃了。“什么,什么?你可别听他的,天呐!”他揪住乱翘的头发绝望地朝外吐着字:“反正不行,绝对不行!不行!没有屁股?你能想象这样的生活吗?!” </p><p> </p><p>“如果你得过某些……肛肠类疾病就会知道,没有屁股也是一种幸运。”“医生”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且中立,但很显然听的人没一个这么想。 </p><p> </p><p>“我没得过!闭嘴、别胡说八道了!我好的很!” </p><p> </p><p>“哦,我好像明白了……别担心,你的从者不会把它吃的那么干净,恢复魔力之需要一部分就够了。也不用担心发生戏剧里血和肉的纠纷——他肯定一个也不会浪费。” </p><p> </p><p>“不是,能别说了吗,能别说了吗?!我的啊!是我的啊!!” </p><p> </p><p>“把裤子脱了吧,塔达。”术士摘掉脖子上的围巾,用右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插入在脖颈上系紧的领口,认真地为“圣诞大餐”做着准备,“我会尽量快,你也要尽量配合,好吗?别磨磨蹭蹭的,你又没有裤腰带要解,直接脱了吧。” </p><p> </p><p>“那是因非要用我的腰带打什么他妈的该死的见了鬼的结的好吗!!!” </p><p> </p><p>“闭嘴,死英国佬!”高烨捂住奥萝拉的耳朵不满地朝他喊:“说话注意点,这儿还有未成年呢!” </p><p> </p><p>“什么——妈的,算了、算了,”看着缓步逼近的术士,他竟然生出了朝邻船上的三位求助的想法,但此刻那儿上演的东西比马戏团还精彩:怪马踩着“勇士”的肩膀在狂战士脸上印下蹄印;海盗狂野的长发被冻成笔直朝天的“冰字塔”;载他们的船身上漏水的地方就像仙人掌身上的刺一样多……算了,算了!比尔格塔伸出手高喊:“够了!不好笑的蹩脚戏、没完没了的破事都该结束了!该死的……该死,榭尔,我命令你—— </p><p> </p><p> </p><p> </p><p>奉上帝、恶魔、三勇士的意,祢就降了人世! </p><p>凡人血海淬得你钢铁造的肉身无坚不摧, </p><p>杀戮的矛头还未触及便被磷光燃成灰烬, </p><p>谁能定夺你的“有”“无”的主,命运都会耻笑的痴人说梦! </p><p>翻滚吧,祢这陆地味儿的暴君; </p><p>若谁能从你身上分到一碗羹,即使只有六百六十六分之一 </p><p>他也只得向死神承兑,报酬和尸骸同被妻儿的眼泪与土填埋。 </p><p>奉上帝、恶魔、三勇士的意! </p><p>莫比·迪克 </p><p>祢要降临了! </p><p> </p><p> </p><p> </p><p> </p><p>海面颤抖着,由一点变成一片,一片变为一方。亲奉以“多米诺”之名,势不可挡的气势逐渐连结整片海域,引得地动山摇。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此处并非“海域”,已成“陆地”。 </p><p> </p><p>术士朝水面一跃而下,着落时非但如履平地,甚至水珠都不被准许玷污鞋面。肆意妄为的波浪在他身下化为温顺的绸缎,随起伏变换粼粼光影,妙不可言。但莫要被美景所迷惑,只要近一些、再近一些,最蠢笨的孩子也能看清真相:浪涛翻滚的白沫愈聚愈多,它朝术士脚下聚集,如活着的某物寄生在宽广的海面横行霸道,铺满直到行船脚下。与此同时,竟分辨不出是命运多舛还是生不逢时,浑浊的阴云顿然劈裂出一道灿金的弧线!随着迫降者的拉扯如开口的熟瓜硬生生将天幕撕作光暗分明的两处——假若能无视其中“哈哈,真是了不起的刀具啊。”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想到真的能切开啊阿鲁!”的呐喊,似乎场面会更有震慑力。可惜,光是观察感慨的片刻,天降的金刃已经直劈到漂浮在海面的白色物体身上,使后者发出阔剑地雷般的嘶吼,周遭的人群下意识紧耳朵做自保态,但也是在这头一低一抬的时间里,术士和他的御主同“天外来客”的两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p><p> </p><p>“……至少现在人真的变少了。”高烨吞了口口水,真理亚却无法认同。 </p><p> </p><p>“看!”少女高举手臂,为诸多视线指明出路。众人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勇士”已沉没近半的船体下方像是被一只巨手倏地抬起,不过眨眼片刻就升上云层,船上三位英灵自然早有准备,他们朝各自预定的方向一跃而下,也在半空中有幸看到了那拔地而起的“白色巨物”全貌——雪白斑驳、如荒岛般硕大嶙峋的躯体随缓慢的翻转仔细地向众人展示;而与衰败残容相反,其恐怖的破坏力也正如人拧开裹有薄塑料的瓶盖般轻易地拧碎掉一支大船的核心。像带上了伊丽莎白圈的宠物,“白色巨物”将“勇士”的船卡在脖颈上,掉转头颅、宛若神罚,直朝幽灵船上仅是看客的几人袭去。近在咫尺时,高烨终于看清“白色巨物”的脊背上除了独自摆造型显得逍遥自在的术士外,剩余三人(表情空白的比尔格塔,手里抓着一把未开刃的长刀、努力在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少女,还有带着从者气味但说出的话是“御主我们现在到底是在鱼上还是船上?”的男人)都无比狼狈地抓着离自己最近的至少看起来是牢固的东西。最后,句号般圆润的轰鸣声后——海面上的人终于减少了。 </p><p> </p><p> </p><p> </p><p> </p><p>我是自己从浅水域游上来的。 </p><p> </p><p>名为“莫比·迪克”的巨物在允了所有人的大赦后融入水中,又和泡沫去作了伴,我们这些自大的乘客没了照料,自然也就跌入海中,自求多福。榭尔不知道去哪儿了,老实说,我也不太关心。我是个有手有脚的魔术师,没他插手也能照顾好自己。从水中起身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衣衫和裤腰,确认自己胯骨上的咒令——果然那鲜红三道之一已暗成浅褐色的疤痕,只剩形状留存。我不由叹息着想起自己看的最后一场电影,检票员用打孔器在支票上割下的圆。和这个,还真是一模一样。 </p><p> </p><p>榭尔站在海滩边的公路上,还是那副抱臂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牙酸地吐吐舌头,整理了下衣服就朝他走去。接下来要去哪儿?没闲心拉家常的,我只想尽快地确认好今晚歇脚的地点,别人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我都不在乎。我累了,我真的很累很累。 </p><p> </p><p>榭尔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p><p> </p><p>我的视线被拉近了。 </p><p> </p><p>英灵浓重的呼吸直拍打在眼皮上,让我不得不频繁地眨动,缓解着古怪的不适。你又发什么疯?我想问他,却发现舌头动弹不得。再摸索一会儿,甚至意识到口腔里大量无法下咽的津液也在乱七八糟地往下掉。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手忙脚乱地去抓自己的嘴,摸到的却是男人的手。他用大拇指压着我的舌头、其余四指紧抓住下颌骨,像掰动果壳般掰着我的下巴。而因为有下压的力施加,我甚至无法反击去咬他放在我嘴里的手——好痛好痛好痛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救救我、谁又能救我?口水、眼泪或是汗水一股脑地往下淌,可就算这样,男人也未表现出丝毫的同情。 </p><p> </p><p>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p><p> </p><p>绝望地闭眼前,我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或许是圣杯也看不下去我这自甘堕落的模样,脑袋被当成西瓜开瓢前,暴行还是被阻止了——“医生”收回手,在我和男人中间割出一条“安全线”,眼神里带着令我不解的怒意。真理亚走上前,向我递来一张纸巾。 </p><p> </p><p>“要下雨了。”她告诉我。 </p><p> </p><p>这段插曲从始至终我都没看见过榭尔的眼睛。 </p><p> </p><p> </p><p> </p><p>END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