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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悔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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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时长卿苍青梧因为意见不合在无悔崖打了一架，没人记得因为什么，只知道是极小的一件事。 　　到底只是小事，两人都留着手，故而时间拉的极长，难分胜负。雪在这时候飘下，轻飘飘落了满身。 　　后来时长卿才知道，这是无悔崖最后一个秋，他遗憾于没能在离开时看一看满山的青枫。 　　当下，时长卿拽着苍青梧倒在了雪地里，苍青梧的扶桑剑插在他颈侧，他袖中的匕首抵着苍青梧的心口。 　　他们打了个平手。 　　苍青梧跪坐在他身上，一手撑着剑，一手掰过他的脸，检查刚刚剑气划的口子。 　　时长卿安静的让他摆弄，透过他不耐烦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担忧。他把脸转过去，闷在苍青梧手心里笑。 　　就在刚刚，他确认了一件事——苍青梧喜欢他。 　　不太巧，他也喜欢苍青梧。 　　时长卿笑的莫名其妙，苍青梧只当他是鬼上身。这鬼笑够了，脸还窝在他手里。 　　他说：“苍青梧，青梧青梧，你可真是块木头。”——木头被鬼气走了。 　　时长卿一个人躺在雪里，偏头吐出一口卡在嗓子里的血。 　　很奇怪，这两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孱弱，以前能压着那块木头打，如今竟然落了下风。 　　他不太在意，只当是师弟进步大，心里还在不着调的想：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挺好的，苍青梧也喜欢他，他们可以结为道侣，一起飞升，至少今生今世不分离。 　　青云大比结束后，就问问苍青梧的意见吧。 　　——直到玉佩碎前的那一刻，他都在想该怎么跟苍青梧开口。 　　他总说苍青梧是块木头，可他自己也是个胆小鬼。小心翼翼的暗恋了几十年，如果没有那一场雪，他大概到死都不会开口。 　　其实当时的情景时长卿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周身灵气尽散后，众人震惊的一张张脸。 　　他们说他心术不正，走了歪门邪道。说他明明一届凡人，却凭一块来路不明的玉佩装了那么多年的天之骄子。 　　其中最甚者就是当日的对手，他觉得自己处处被一个骗子压了一头很没面子，于是开始大肆宣扬，力求传遍整个修仙界。 　　但那时他分明是想毁了时长卿的贴身之物以求让他分心，方便偷袭。 　　时长卿只觉得可笑，真是好大一个秘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墨百川力排众议，将他先安置在了无悔崖，对外宣称查明真相。 　　哪里有什么真相？从他母亲消失，到被墨百川从人间捡走，再到现在，一百多年，玉佩从未离身。 　　这只是他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竟然成了欺骗整个修仙界的一桩丑闻。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孱弱，因为凡人的身体，一百多年早该油尽灯枯。 　　墨百川在重压下，不得不对外宣称时长卿自裁，实则偷偷把他送回了人间。 　　时长卿只在分别时见了苍青梧最后一面，他只是淡淡的一声师兄，什么都没说，却成了时长卿往后一生的梦魇。 　　死木头，至此一别，此生难见。 　　三个当事人谁都没说，但心里都清楚，这是送时长卿回故乡，等死。 　　他的寿命，最多只剩下一年了。 　　——但他没死。时长卿自觉该死的不是他，所以他吊着一口气，不肯听天命。 　　他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查母亲失踪的真相，查玉佩的来历，寻求重新修炼的方法。 　　然后他发现，如果他不曾去到修仙界，那块玉佩到他死都只会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他恨，如果不是那块玉佩，他不会走上这样的人生。可是他又恨无可恨，如果不是那块玉佩，他永远不会遇到苍青梧。 　　原来，终究是难两全。 　　时长卿在人间的角落找到了一种邪术，自断筋脉，修炼神识，然后夺舍修仙者，得到灵根。 　　他掐头去尾，只修炼神识，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提剑杀回了修仙界。 　　此行是为了斩断尘缘，当年折辱他的人，于他有愧，该杀。 　　——但还有一个人，于他有情。时长卿没有处理，只当看不见尾指的红线。 　　他快飞升了，能看见很多因果。 　　时长卿不可能一直装看不见，最后一个人杀完，他原地就要飞升。 　　雷劫过去，天门已开，却迟迟不肯降下天梯。 　　他回头，在尸山血海的对面，看见了苍青梧。 　　如今的正道魁首，天下第一人，也是他的梦魇。 　　他是来阻止他飞升的。 　　时长卿转过身，冷声说：“再进一步，死。” 　　苍青梧只能隔着很远看那道消瘦的背影，心里说，他过的不好。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时长卿挥剑，斩断了自己的尾指。 　　至此，天门大开，时长卿飞升。 　　天地间部分灵气都涌向了时长卿，但这么多至纯至厚的灵力，他只做了一件事。 　　——抬手劈向了天门后现形的天道。 　　天道破碎，万物同悲。 　　天道新生，悲转而喜。 　　从此世间再无时长卿，只余天道——无述。 　　当年苍青梧给他取这个字时，他觉得寓意不好，从未用过。现在，时长卿成了修仙界的禁词，无述反而成了他的代称。 　　无从称道，无可描述。 　　那一年，被称为仙历元年。 　　苍青梧失魂落魄的带着那一截断指回了仙门。天道变更，举世皆惊，没有人在意他的“天道遗物”。 　　等所有人终于从兵荒马乱中走出来，苍青梧已经在无悔崖闭关两年了。 　　同年，灵气开始枯竭，墨百川以身殉道，自散于天地间。 　　隔年，魔族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同年，苍青梧出关，统领修仙界抵抗魔族。 　　仙历百年，苍青梧修为再也压制不住，飞升。 　　只有他自己知道，修为动荡，是因为看见了一个神似故人的，魔族。 　　他其实不太想飞升，一方面是放不下一团乱修仙界，一方面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无述。 　　幸好无述并没有出来迎接他飞升，他得以在仙界做一个普通的仙君。 　　修仙界短暂的群龙无首后也步入了正轨，原来的三宗六派变为五宗九派十二门，团结一心暂时封印了魔族。 　　只是整整一千年，再无一人飞升。 　　无述在下一盘大棋，苍青梧隐隐这么觉得。——然后他发现了镜池。 　　碎掉的玉佩被无述做成了一朵双生莲，一个仙气环绕，一个魔气缠身。 　　修仙界和魔界的命运，就缠绕在这朵双生莲上，一旦失衡，另一方就会开始争抢。 　　魔族不是被封印，而是回到了他们的地盘开始休养生息。 　　苍青梧好像突然明白了无述想做什么，双生莲无法在镜池中决出胜负，但转世成人可以。 　　于是他“失手”打翻了镜池，双生莲入了轮回。他顺理成章被洗去记忆，贬入下界。 　　离开前，苍青梧看见了一个青年的虚影，但他不认识那是谁，只知道第一眼就开始难过。 　　很奇怪，那个人没有左手的尾指，他脖子上却挂着一节指骨。 　　没有时间让他细想了，苍青梧在催促声中转身跳进了轮回台。 　　无述确实在算计着什么，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让苍青梧入局，可他自己走了进去。 　　孤独忍受了千年的思念决堤，他只是出来看他一眼。 　　只一眼，那个陌生但哀伤的眼神，覆盖了多年前的一声师兄，成了他新的梦魇。 　　——至此，故事拉开序幕。 　　【无述视角】 　　一百年，我看着苍青梧轮回数次，功过相抵，转世为修仙者。 　　三百年，苍青梧找到了转世的墨百川，并收为弟子。 　　九百年，莲花终于转世了。 　　九百一十四年，苍青梧收仙莲花为关门弟子，我为仙莲花择了苍生道。 　　九百二十六年，苍青梧飞升，仙莲花反抗我的培养，同年双双身死。 　　九百二十九年，仙莲花没死，她要杀我。 　　但她先让墨百川杀了苍青梧，我以为他会反抗，可是没有。 　　仙莲花告诉我，苍青梧的遗言是：愿来世再不相见。 　　我不信，但心里却已经溃不成军。苍生信仰她供奉她，将她捧到了与我相同的高度，她拿着我当初遗落人间的剑，向我斩来。 　　我只能从容赴死。碎成千百万片前，我回想了整个堪称荒诞的人生。 　　——苍青梧，无论修仙界还是人间都对不起我，但我唯独对不起你。 　　你的愿望，我同意了，愿来世再不相见。 　　同时，无悔崖下了两千年的雪停了。但当初那满山的青枫，早已经枯萎了。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不做天道无述了，我只做你的时长卿。 　　可惜没如果。 　　我即将消散于天地间，最后一丝力量，让无悔崖的雪重新下了起来。 　　这里还是下雪比较好看，虽然没有一片雪花，是当初落在你眼睫上的那一朵。 　　好吧，其实无悔崖早就不叫无悔崖了，苍青梧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它改了名字，现在叫无秋峰。 　　我本想此生无悔，但走到最后，还是后悔了。 　　对不起，苍青梧，我后悔了。

发布时间：2025/08/06 19:18:52

最后修改时间：2025/08/06 19:20:30

2025/08/06 不识君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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