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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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着,从周一下到了周六,虽然不是一直瓢泼大雨,但最小的时候也有零星的水雾飘着。
天空阴沉沉的,洞穴里的人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太阳的时候是什么,因为就算不下雨,也会有厚厚的云层遮蔽着天空,他们看不到这个星球的三个月亮,也看不到停泊在二号月亮旁边的自己的母舰。
瓦克摆弄着手上的通讯器,这个星球的水中含有一种微粒状的镍合金,屏蔽着他们的信号。作为第一批降落者,他们没有坠毁在山坡上,存粹是驾驶员兰多的技术和运气一样好。
“明天我们可以试试请求救援,瓦克队长。”艾达盯着瓦克手里的通讯器,一边舔嘴唇,一边建议。
“会的,明天我们将继续往T3981号山的顶部移动,如果我们能够穿过云层,也许就可以突破这个星球上无处不在的屏蔽网。”瓦克用那张让人放心的脸,说着安抚人心的话。
“如果你渴了,可以先喝我的水,我的配额还有200ml。”他观察到了艾达的无意动作,体贴的建议道。
是的,虽然这个星球一直在下雨,空气湿的几乎可以拧出水来,但是这里的水是无法直接饮用的。他们的水质检测器在各种样本中都检测出了寄生虫或者细菌,或者寄生虫加细菌。
目前整个队员的饮用水、食物都还是从先锋艇上搬下来的。数量有限,所有人都清楚三天内得不到补给或者救援,他们只有拥抱原生态的卡拉姆星球了。
想到这里艾达微微的颤了一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虽然他是队里最年轻的勘察员,但也是经历过三次完整探索任务的,绝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倒。
“不用不用,我这个人一紧张就会舔嘴唇,不是渴了,我三个小时前刚喝过。”
“过滤膜的效率越来越低了。”兰多从洞外走了进来,手上提着像伞一样的东西,这是高分子过滤膜,可以过滤掉水体里大部分有问题的东西,上部像一个翻过来的伞,下面有支架,可以轻松的插入土地或者岩石,环绕着“伞柄”有细细的螺旋状的渗透管,在接近底部的位置有一个真空接口,可以接上队员们的储水袋。
现在这一袋只装了个七分满,前几天用半天的时间就能收集满满一袋。滤膜的性能正在下降,他们携带的替换装也已经用完。虽然先锋艇上还有备用的,但从这里回到谷底,所花费的时间最少要三天。
“辛苦你了。”瓦克对着兰多点了点头,他们的飞船在进入云层后突然失去了信号,发动机也跟着熄火了,要不是先锋号是一艘结实且长着适合滑翔翅膀的小飞船,他们可能直接就一头撞上山崖,粉身碎骨。
“我看到了很多生物,比前几天都多。”兰多靠着瓦克坐了下来,因为整个山洞里,只有一盏节能灯,而这个节能灯就在瓦克的面前。他们的电也不多了,替换电池变成了一次性用完就丢,在如此阴湿的星球,他们无法太阳能充电,也无法用古老的燃油发电机——假如这里有燃油的话。
“为什么没有人来找我们?”艾达双手环着膝盖,圆圆的脸搁在膝盖上,显得天真的蓝眼睛盯着节能灯,声音低的仿佛是自言自语。但山洞里另外两个人显然听到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如果没来找我们还好一点,假设莱姆指挥官继续派先锋艇下来,那只会让等待救援的人越来越多。”兰多摇着头,“这种信号干扰显然是覆盖整个星球的。还记得我们之前投放的那些侦察无人机吗?全部都是进入云层后,失去联系的。”
“是啊,所以我们是敢死队。”瓦克苦笑了一下,“我们都需要那笔奖金,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会送到我们家里人手上的奖金。”
山洞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才响起咔哒咔哒的金属声。兰多习惯性的掏出了他的复古香烟,叼在嘴上,手里玩耍着他珍藏的古董打火机。金色的盖子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帅气的擦开,露出里面漂亮的金属栅格,被手指磨得锃亮的滚轮顺滑的滚动,要是在平时,必然会点亮一个漂亮的橘红色火焰。然而在这颗星球上,虽然氧气的含量与地球相差不大,空气也基本安全,可以直接呼吸,但却无法点燃任何明火。
艾达甚至试过让一小块电池短路,引发火花,然而电池只是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就像一个哑火的鞭炮一样,很快没了动静。
“好想喝一杯热咖啡啊。”兰多在手里摆弄着打火机,“满满的加上威士忌,最好再来两块上等的牛排,吃完以后再来一整个肉桂苹果派。”
他的话引起了同伴不约而同的吞咽声,连续一个星期只能啃干粮吃冷水的日子太难受了,比在休眠舱休眠还难受,就连公共休息室的劣质咖啡现在都充满了诱惑。
“你就别谗我们了,越说越饿!”艾达气呼呼的推了兰多一下,没想到兰多正在走神,他手里的打火机一个没拿稳,直接飞了出去,翻滚着砸在了放着节能灯的石头上。
这块石头和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石头没什么区别,深青的底色上散布着密密麻麻的微孔,这些孔隙的内部闪烁着银色的星光。艾达根据经验判断这是一种富含镍的矿石,但考虑到镍在空气中会快速的氧化,而且本身也不是易燃物品,所以对它并未放在心上。
更何况在这个空气湿度大的几乎可以直接拧出水的地方,镍又怎么会燃烧呢?
然而打火机撞上了岩石,砸开了本就酥松有缝隙的一个角落,断口尚未来得及氧化的蜂窝状的新鲜镍矿石,接触到了打火机刮擦出的无法肉眼看到的火花。
爆燃发生了。
超乎所有人的预期,也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炽热的白色火团迅速的充满了整个山洞,从所有的孔隙喷射出去。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击破了更多的岩石,让更多的微孔镍暴露在新鲜的氧气中。这就像在甲烷的大海中丢下了一根燃烧棒,没有什么能够从这场席卷全球的爆燃中幸存,如果有的话,一定是深埋在很深很深的地下。
“报告长官,M318行星表面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巨大能量波动。”
莱姆指挥官抬起厚重的眼皮,用隐藏在阴影中的灰色眼睛冷冷的瞥了报告的秘书一眼。
“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他转头,把目光投向那个刚刚从灰蓝色变成亮白色的星球。剧烈的爆炸正在影响整个星球的大气层,现在它乱成了一团,并且向四周喷射。飞船所停泊的位置已经不再安全,他必须立刻下命令撤离。
“先锋艇13号,应该没有机会返航了。”秘书低下头,小声的嘀咕着。
“救援任务取消,通知全船进入紧急撤离程序,这颗星球不适合开发。帮我给总部准备一份报告,申请三份抚恤金。”莱姆一口气下完命令后,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他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为这份高风险高回报的工作中死去的手下而唏嘘,这样的悲剧他看的太多。
而在这浩瀚的宇宙中,未知的可怕的星球是无穷无尽的。探索它们,标记他们,就是他所在部门的职责。
“……然后带着收集的原材料回来,制作伤药、中药、万灵药,即可视作拥有挑战豸绿市道馆的资格。”
“以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就是,请问,我们是真的要挑战钛晶化后的那孩子吗……”七釉使劲眨巴眨巴眼,放下了道馆挑战的手册,将目光转向豸绿道馆馆主身后的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宝可梦——脱壳忍者,空壳宝可梦,虫与幽灵的属性……而这只宝可梦最特别的地方则在于它的特性“神奇守护”。
——钛晶电再加上气球……那样真的不是无敌的吗?
“不存在绝对无解的战术。”仿佛是早已习惯他人如此这般的疑问,景舟平静地答道。
脱壳忍者悬在他的背后,似乎因着这句话,那双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注视的眼睛,稍稍偏转了过来。
“……好、好的!”
“我们就一边找材料一边商量对策吧。”一旁的青古拍了拍七釉的肩膀,阿子和阿丑正趴在她肩上,嘻嘻哈哈地对着脱壳忍者抬起自己小小的前爪,像是在打招呼。
“嗯!”
来到中药馆的后门,七釉与青古一同循着小道进入到豸绿道馆后方的林区中——石铺的小径旁灌木丛生,越往深处去,沉静的绿便愈高、愈浓。
时不时有小小的宝可梦从林中蹿出,衔着小巧的树果,或是带着不安的表情,急急忙忙地奔着中药店内奔去。
七釉背着手观察了一路,似乎终于是看明白,悄悄拉了拉青古的袖子,“青古,中药店那边的后门……是不是景舟馆主留给宝可梦们的呀?”
青古循着七釉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到景舟和派拉斯特打开那扇虚掩的门,抱起一只受了伤正哭唧唧的贪心栗鼠。
“嗯,应该没错,刚刚路过店里的时候,就有不少野生宝可梦藏在角落偷看我们。”
“好可爱的店喔……”七釉满意地点头,“好!那我们就来收集材料吧!我记得需要的是橙樱桃莓利这五种树果和叫做疗草和除虫草的两种药草来着?”
“对。”
“树果我倒是认识,可是疗草和除虫草是什么呢……”
青古从洛托姆图鉴中翻出两种药草的图鉴,“疗草和除虫草都是生长在山岳和丛林地带的药草,没有研究草药的地区,大概会把它们当做普通植物。只是找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两种药草就先交给我吧。”
“好!那药草这边就拜托青古了——搜集树果方面就放心吧,我会超快地找到最棒的树果!”
“那就暂时分头行动吧,注意安全,走,我们出发。”
七釉比了个“V”的手势,青古点点头,冲她笑了笑,两人便各自钻进林区中,完成各自的任务。
“甘蔗,杨桃,出来帮帮忙~”
长身的君主蛇盘起绿蔓缠绕的身子,专注于冥想的奇鲁莉安恬静地睁开眸子。
“我现在需要找到橙橙果、樱子果、桃桃果、利木果和莓莓果……嗯,橙橙果、桃桃果和莓莓果比较常见,我心里大概有数,利木果和樱子果的区域,能帮忙打听一下吗,甘蔗?”
甘蔗矜持地点点头,四下一张望,便转身钻进一处草丛。
“嗯,在甘蔗回来之前,我们先去把其他三种摘回来吧。”
“奇鲁。”
“呼——”
七釉伸长双臂,在原地做了个长长的伸展运动,再将双腿拉开,踢踢运动鞋,简易地做了些热身,“好,出发!”
循着入林的石径,七釉带着杨桃一同步入林间——蕨类、矮灌木、果树、老树、青藤……林区内多种多样的植物融洽地汇聚、生长,构成了一副纵横分布,错落有致的雨林生态图,时不时便能看到些大大小小的足迹,或是依附与树上、石上的宝可梦们。
它们似乎已经对人类的造访见惯不惊,既不上前亲近,也不远远就避开,要么原地懒洋洋地打个呵欠,要么就看一眼就继续干回手上的事,又或者,用好奇的目光盯着,直至他们的踪迹消失。
橙橙果、桃桃果、莓莓果都是些常见的树果,只要充足的水分和适宜的光照,便能十分自然地生长……但一路走来,那些本该十分常见的树果却几乎没见着几个。
七釉往周边光秃秃的树果树上扫了一圈,轻轻一笑,“果然是这样啊。”
树果树上都有着不少采摘过的痕迹,越是靠近小道上的枝梢,便显得越秃……虽然的确还残留有些树果花与较小颗的树果,但那均是些尚未长开的青涩果实,就这么潦草摘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残忍的。
“越是有人经过的地方,树果被采摘的频率就越高,而越是被这样反复摘下果实,果树结果的速度就会越快,也越草率。”七釉轻轻地抚了抚果树的有些蔫吧的叶片,轻声叹息着,“……抱歉啊…”
“杨桃,我们往更深处走走吧。”
杨桃点点头,拨开小道旁的矮灌木,向林间更深的地方走去。
在树根下伪装蘑菇的派拉斯睁开眼睛,几双脚爪将树叶踏地嘶嘶响;烈雀站在树梢上梳理羽毛,偶尔对着顶上的日光伸展翅膀;奇拉奇诺成群结队地在空林地上奔跑,时不时用洁净的尾巴清扫落到小花圃上的叶片……
藤蔓与树冠在雨林的头上织出一张巨大的绿网,原本明烈的日光穿透网兜、落到地面上,洒落成一地碧色的碎玉,温和而慵懒。
“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了。”
七釉停下脚步,耳畔有着隐隐约约的宝可梦穿行树林的脚步声,以及虫宝可梦的嗡鸣与振翅声。
——授粉、播种,天生无法远走的植物,会借助宝可梦的力量进行交配、播种。
“橙橙果偏酸偏涩,是较喜阴的树果,在这里;桃桃果味甜多汁,喜欢温差大,近水源的地方,有了!杨桃,麻烦用神通力把它们摘过来;莓莓果坚硬而苦涩,经常被遮在又长又卷的叶子下面,不太容易被发现……好,这样三种就集齐了!”
“奇~鲁!”杨桃眉眼弯弯地点头,看着七釉将树果一颗颗置入储存用的罐子中,似乎很开心。
“嗯,杨桃也发现了吧,这部分的树果就长得格外好呢!又大又饱满,色泽也很漂亮……真不愧是雨林生态啊,是大自然的宝库……”
带着搜集好的树果回到与甘蔗分开的地方,远远地便看见君主蛇高大的身影,以及盘在他怀中的一打利木果。
“咦……甘蔗,已经摘到了吗,速度好快!”
甘蔗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一边—— 一旁,有几只走路草正缩在路边的灌木丛中,怯生生地望着甘蔗的方向。
“是你们送来的吗?那就代替甘蔗谢谢你们了~帮大忙啦!”七釉蹲下身,笑着和走路草们摆摆手,摸出几枚桃桃果,“给。”
走路草小小的嘴张成“o”型,它们贴近彼此,互相交头接耳了一阵,最后一同露出笑脸来,一棵衔着一枚,咬起桃桃果,便开开心心地往林子深处奔去。
甘蔗注视着这一切,看着七釉对着走路草们的背影挥着手,压下头,露出些微不可察的笑容来。
“接下来,还差樱子果呢。”
将利木果也收入树果罐中,七釉看了看甘蔗,对方似乎没有指路的意思,倒也毫不意外。
“嘛,只要交给山竹那家伙就能完美解决……确实是这样。”七釉有些好笑地摸了摸甘蔗的的脑袋,贤明的草王并不否认,那双澄澈的红眼平静的流露出一种“正是如此”的意味。
“和她抢食物会惹她不爽啦。”七釉吐吐舌头,“嗯,不过我也习惯给她找樱子果了,头绪还是有的——甘蔗就捎我一程吧。”
抱住甘蔗的脖子,七釉轻巧巧跨到了他的身上,“樱子果是烈性的辣味树果,果实小巧,果树能开出那种特别娇小惹人怜爱的花朵——”
七釉和身边的杨桃解释着樱子果的特点,甘蔗看了一眼捱在身上的少女,似乎是有些无奈,但仍旧包容似的支起身体,带着她和杨桃往草坡上滑下去。
碧绿的草叶随着掠过的重量低俯下长而柔软的身躯,在君主蛇的驾驭下,仿佛一道绿绒绒的青草滑梯,柔顺地将一人两宝顺至坡底。
树海之中荫蔽过盛,而樱子果更喜欢阳光能够直射到的地方。
“找到了。”
柔软娇小的花朵,以及那些红彤彤地点缀在绿叶中的娇小果实,垂垂地缀满枝头,红艳艳地灼着每双看到它们的眼睛。
“杨桃,采摘也拜托你了。”
杨桃点点头,敏锐的感知力往树上一扫,便锁定了几枚红润饱满的樱子果,带过的叶茎身上浮起一层莹莹的蓝光,随即便被轻柔地掐断,顺利地从树上摘下,送入树果保存罐中。
“干得好,辛苦你们了!1、2、3……5!ok!都收集完了,那我们就回去和青古她汇合吧。”
当七釉背着背包,好不容易找到上坡的阶梯从坡底一路爬到路面上时,很快便在不远处看到了青古的身影。
洛托姆手机漂浮在她的身边,而她似乎正对着手机上的画面给辰叔讲着些什么。
“青古——我回来了——”远远地喊了一声,七釉小跑着凑上去,“你那边怎么样?疗草呢?除虫草呢?它们是什么样的呀?”
“都顺利采到了。”青古将布袋中装的几株草药展示给七釉看,随后又顿了顿,伸出手拂了拂七釉的刘海与辫子,“…你都跑哪去了,头发上都是草叶喔。”
“啊。”
七釉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被青古摘下来的叶片,立刻像抖水的来电汪般开始甩头,一片片草叶也跟着动作哗哗往下掉。
“嗯……现在应该没有了?”
“……没有了。”青古看着面前的少女头发乱了又没完全乱,但一双蓝眼亮晶晶的都是期待,不禁含了点笑,大大方方地将疗草与除虫草递给了她。
——对于第一次见到的有实用效果的植物的礼仪!当然是……!
七釉分别摘下些许疗草的叶尖与根茎,还有除虫草的叶子与紫花瓣部分,用清水冲冲,之后便塞进嘴里嚼吧嚼吧,挨个品尝。
“唔姆唔姆……原来如此……”
“好吃?”
“不好吃啦。”
口中都是除虫草残留下的苦味,七釉懊恼地吐了吐舌头,但很快又展颜,“但是,在口中的感觉很有趣!叁垣的中药好神奇!”
“确实很有特色。”青古回想了些家里人忙碌的样子和始终飘着药草味儿的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起来,钛晶化气球脱壳忍者,我好像也有主意了。”
“真的?!”
看着青古微笑着将手机洛托姆调转向七釉的方向,七釉立刻接过手机,认认真真地阅读起来。
“神奇守护、钛晶化以及气球的组合让直接攻击的方式和浸水之类改变属性的招式都行不通了,但是冰雹或者沙暴的间接伤害还是可以攻击到脱壳忍者的……或者,直接替换掉它的神奇守护。”
“你的意思是……”
“烦恼种子。”
“嗯嗯!我完全明白了!”七釉竖起大拇指,一副接收到了信号的样子。
“不愧是你。”青古单手叉腰微笑着,高挑的身姿很有些飒气,“我会让辰叔好好辅助甘蔗的,你就随心所欲地上吧。”
“好!”七釉晃晃脑袋,似乎已经开始期待起了道馆战,“那就让我们迅速搞定中药的制作!然后获得挑战的资格吧!”
“啪!”
两位少女相互击掌,阳光之下,多少有些热血沸腾了起来。
带着收集完的材料来到景舟眼前,将树果与药草在地上铺开,按着指导手册上的操作示意图,一步一步处理采集到的材料。
去皮、烘烤、捣烂、过滤、研磨、烘干……
植物的汁液还残留在指尖,一步接一步,眼前的树果已经变成了或是粉末,或是药剂的状态。
——第一次制药……成功了?
七釉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稍稍瞪大了眼睛。
甘蔗凑近嗅了嗅万灵药的味道,赞许地点了点头,蓝莓放弃追逐戴着花的壶壶,从景舟的柜台上咕蛹着挪下来,湿滑的嘴舔去了指尖的黏腻感;子丑寅卯跟在脱壳忍者的后面,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玩什么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辰叔悠悠地飘在它们前面,当个不敬职也不尽责的老鹰。
景舟蹲下身,拿起万灵药对着涂了毒的纸片喷了喷;派拉斯特也慢悠悠地走上前,钳状的前爪沾了些粉末尝了尝。
“通过。”
随着紫色的剧毒在喷剂的刺激下被瓦解成透明的白色泡沫,派拉斯特点了点头,景舟淡淡地宣布了中药制作的成果。
“好耶!”
“那么,接下来的道馆挑战,就请多指教了,景舟先生。”
“嗯。”景舟掏出了精灵球,身旁一直空洞地发呆的脱壳忍者,也好像终于回神似的浮正了,无神的双目微微调转,似乎终于锁定了些什么。
——真正的道馆王牌挑战,就要开始了……!
……
“嘿嘿嘿……”
举着虫系道馆的豸绿徽章,对着星星高悬的夜空,七釉躺在露营地的帐篷上痴痴笑了一阵。
“怎么了?”
青古摘下一边耳机,似乎被她的笑声带起了些好奇。
“我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双打挑战道馆的,还得到徽章了!”
“嗯,我也会好好珍藏的。”
青古理解了那份意思,也露出笑容来。
“青古在听什么呀?”
七釉翻了个身,凑到青古身边,顺她的耳机听歌。
“我喜欢的歌。”
“也让我听听~♪”
“好。”
青古自然而然地捋了捋耳机线,好让两人都戴得舒服些。
静悄悄地露营夜,除了多龙梅西亚们偶尔地嬉闹声,以及帐篷外些许的虫鸣和乐声,舒缓柔和的乐曲渐渐地抚平了躁动欢快的心情……
眼帘逐渐低垂,七釉悄悄地打了个呵欠。
青古熄灭了洛托姆平板的荧光,甘蔗用长尾抹下了帐篷口的挂帘。
夜渐深,人入眠,而森林,今夜悄悄。
猫头夜鹰的长啼随着夜晚的消逝而逐渐远去,七夕青鸟的歌声逐渐盘旋上树冠云间。
“唔唔唔————”
生物钟一到,七釉条件反射似的从被子中磨蹭起来。
顶着一头稻草般的乱发,慢悠悠地爬出帐篷,便看到青古已经洗漱完毕,整装待发的样子。
“早……~”
“早。”
七釉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啪”地一下瘫到了地上,像是个软体动物般地开始伸展身体。
“嘿咻!复活!”
作为小组旅行的伙伴,青古倒是早就习惯七釉一边懒散一边又蹦蹦跳跳的模样了,与守夜的甘蔗和辰叔打了个招呼,便简单地开始吃起早饭。
七釉穿好自己的运动鞋,小跑到河边洗漱,再叼着发绳梳理头发、扎辫子。
清晨的林间,空气中带着股湿润的泥土与青草的味道。
夜晚的空气湿而凉,晨间的味道则更多了些许暖融融的意味,让人很有些懒洋洋的惬意。
抹了些防晒的青草霜,将长裙置换成方便奔走的运动装,再别上爬上用的登山杖,戴上遮阳的帽子,雨林探险的装备这边算完成了。
“今天有什么打算?”
“总之,先找吃午饭的地方!”
“噗……”
才看着七釉吃完早饭的青古,听着这随心所欲的计划,没忍住笑了一声。
“嗯……甘蔗估计想要自由行动,山竹的话,这家伙眼界很高,因为放出来她就会自己去找中意的地方吃东西,所以……等到午饭的时间才把她放出来不太行,总之,我要先跟着她,看看她这次打算去哪儿才行呢。”似乎意识到自己吃了又吃的打算怪不对劲的,七釉吐吐舌头,马虎地解释了一番。
“好,那我也跟你们去吧。”子丑寅卯闻言,像是早有准备般,嗖一下飞到青古的身后,从大到小排起了队,摇头晃脑地扶着,还支楞起一只小爪子,做出了类似敬礼的举动。
“嘿嘿!你们开心就好!那旅途上再次请多指教啦!”七釉也对着那四只小多龙做出了类似敬礼的pose。
离开了经常被人造访的豸绿道馆周边的雨林区,在秦宿老师的推荐下来到了更为广阔的,位于豸绿市郊区位置的徒步雨林自然公园处……
广袤无垠的绿色,高耸入云的植物,复杂崇古的生态,粗犷狂野的植物气息……
在夜晚时分还看得不甚分明,当太阳的光芒照进这片生命悠长的林间,那茂盛的生命力便迎面扑了过来。
哪怕修筑了灰色的水泥路,也依然人迹罕见,仅有些落叶与宝可梦的足迹和树果的残骸,证明着这里还有些寥寥的生命造访过。
七釉抱着蓝莓,左顾右盼地张望着,时不时蹲下来,戳戳那朵野花,摸摸地上的土壤,又或者去和路旁的花蓓蓓与花叶蒂们打招呼;青古一边欣赏风景,一边看着子丑寅卯,偶尔会招呼洛托姆手机对周围的景色拍些照片。
最前面的山竹慢悠悠地走着,头上那对高耸的毒角偶有缓慢地摆动,似乎因为这里的生态氛围很是轻松,也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
穿过丛林,手拉着手跃过爬满木耳与青苔的倒木,踩过落叶满地的密林,蹑手蹑脚地穿过大针蜂的栖息地,终于到了密林的一处尽头——稍稍开阔的空间,露出林间的一处澄澈的湖泊。
湿润的湖水气息,还有低头饮水的四季鹿与芽吹鹿。
“哦……”
山竹逐渐靠近湖边,一路散步,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是不错。
七釉正准备跟上去,余光中似乎瞥见了一抹不太属于自然的颜色——一位金发的少年露出稍有些凝重的表情,他用手臂护着怀中的伊布,另一只手上则摸出了精灵球,似乎随时会准备叫出宝可梦的样子。
“诶……!”
七釉立刻明白过来,这附近的一干宝可梦中,倒也只有山竹才会这样引起他人的警惕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七釉就从脚下的地方蹿了过去,蹦到那位少年的面前,双手交叉,努力地比出一个“X”型,“不行不行……!请不要对那孩子动粗…!”
“呃?”
双方打了个照面,倒是有些把那少年吓了一跳,但两个人立刻觉得分外眼熟,又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你是那个……”
“是你…!天堂鸟和小墨镜!”
“……咳,我叫尤瑞亚,这孩子是希欧。”
“布~伊!”
“啊,不好意思——我是七釉!”七釉立刻将蓝莓高举过头顶,仿佛是要举手投降般,表示自己的诚心诚意,“我手上的是蓝莓,还有还有,那边的那只蜈蚣王是山竹,是我的伙伴!不过她脾气不太好,打扰她可能会有点麻烦,所以刚刚就忍不住冲过来了……!抱歉!”
“唔…没事。”
青古拂开芭蕉叶的遮挡,走到七釉的身边,“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稍微有点误会,不过也算碰上熟人了,这是青古和子丑寅卯,这是尤瑞亚和超可爱的希欧!”七釉放下高高举起的蓝莓,向着有些疑惑的青古潦草地解释着。
尤瑞亚和青古都各自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倒是子丑寅卯嘻嘻哈哈的飘了过去,围着希欧欢快地转圈圈,希欧也探出前爪,好奇地和它们碰碰,长而绒的尾巴垂在尤瑞亚的小腹前,开心地晃来晃去。
随着山竹停下往前的步伐,午餐的地点自然而然地也定在了这湖泊的附近。
尤瑞亚原本在犹豫要不要和这两位训练家拉开距离,但是在七釉的邀请下,又看了看正从自己包里拖点心出来要分给蓝莓的希欧,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宠溺地妥协了家中最为自由自在的孩子。
在倒木上铺上一次性塑料袋,再拉开简易地折叠方桌,将树果与面包切片,抹上新鲜制成的果酱,再夹上火腿与生菜……三明治、沙拉、小饼干,以及冲泡的热可可。
雨林间的午餐,不生火便难以做得丰盛,但应对难走的林间道路与略有些炎热的午间天气,热量与水分的补充也是不可懈怠的事情。
希欧、蓝莓、子丑寅卯围了一圈,一群小朋友嘎吱嘎吱啃着从训练家那边薅来的零食,那画面,俨然像一幅低年级小朋友的郊游,主打一个互相交换零食。
七釉看了看不远处,抬头啃食着树上樱子果的山竹,似乎吃得很悠哉的样子,也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身旁的青古用手肘戳了戳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洛托姆手机分享给七釉看。
“嗯?”
是某位Pns主的画面,上面的人名与宝可梦只能说是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透过画面一隅能看到些许浅金色的发丝,画面正中戴着墨镜专心致志拨弄着什么的伊布一眼便能认出是希欧,一位协调训练家兼新人模特,是Pns上小有名气的生活博主。
七釉用力地眨巴眨巴眼,视线扫过屏幕时,似乎看到了有些眼熟的花卉的一角,于是便将屏幕往下划了划。
——日期标注着花灯节的那天,希欧、许许多多的花灯、以及一丛明黄色的天堂鸟,以及天堂鸟的花语。
七釉的视线柔和了些,悄悄在屏幕后边,冲着青古做了个“谢谢你!”的口型。
“说起来,叁垣的花灯节,尤瑞亚觉得好玩吗?”
“…嗯,灯谜还不错。”
“这样啊!我玩得很开心!也见到了很多人。”七釉用力点点头,“希望天堂鸟有把尤瑞亚心里的祝福带到呢。”
“……谢谢。”
“给,吃完了这里有纸巾哦……啊,你们几个,怎么身上弄得到处都是啦——”
七釉这边才把纸巾分给尤瑞亚一包,那边一回头,几只小朋友吃完零食,就地在倒木边上绕圈打滚,粘了一身零食碎屑和青草叶子,三人立刻起身,动手捉拿,抖开纸巾,一只一只给它们抱在怀里,上上下下揩干净。
几只宝可梦又是好笑又是痒痒,扭动着身体嘻嘻哈哈的乱蹭,不管是无奈还是欢喜,三位训练家也纷纷露出笑容来。
杨桃沉静地收拾用完餐后的残局——吃剩的树果核可以埋进土中作为种子,塑料袋和包装袋这些难以降解的垃圾就要自行打包,放到雨林区定点的垃圾回收处,或者自行带出园区。
这边才收拾好,七釉一回头,才发现山竹不知不觉地走了过来,正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蓝莓摆动着触角爬到山竹的身上,而山竹回身看了看满脸写着高兴的蓝莓,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转身,似乎要带人去什么地方。
“嗯…那我们跟上吧?”
青古和尤瑞亚都有些不置可否,但也在好奇心,又或是宝可梦的好奇心驱使下跟了上去。
七釉向前赶了两步,小跑着蹦到了山竹的身边,和她并肩向前——小小的举动收获了对方一个淡淡的侧眸,又很快把目光转回到前方的道路上。
“嘿嘿…♪”
沿着湖泊略有些松软的路向雨林中走去,时不时能见凑到岸边饮水的坐骑小羊和尾立群们;玛丽露丽和蚊香蝌蚪用尾巴拍水嬉戏,一不小心掉进湖里时,会有莲叶小童慢悠悠地游过去,将它们托起;悠悠地一阵风穿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也轻轻抚着发丝,拂过脖颈——在蓝莓的邀请下,希欧与子丑寅卯纷纷趴到山竹的身上,好奇地对着掠过去的藤蔓与树叶伸出自己的“手”……毒王对这些蹦到自己身上的调皮小家伙们倒没提出什么异议,只是似乎略微放慢脚步,走得步伐也更稳健些了。
“咦……!”
一行人走到了湖畔对岸,穿过掩映的树丛,惊讶地发现了三架“树秋千”。
“这个是?”
“好像是这边的雨林体验项目,森林中的秋千。”青古翻了翻导览手册,“好像是凭运气发现的幸运项目。”
希欧与子丑寅卯都欢呼着从山竹身上蹦下来,各自占据一架秋千,而蓝莓还在慢悠悠地咕蛹时,山竹就已经把它送到了秋千的旁边。
“伊布伊!”
希欧蹦到秋千上,抬起爪爪向尤瑞亚招呼;阿子阿丑绕着秋千飞了一圈,又绕到青古身边开始推搡她,只有卯带着担忧的眼神看了看秋千与枝干的连接处,小心翼翼地用前爪戳了戳。
七釉走上前去拽了拽树藤,又抬头看了看树秋千挂着的树梢,“看起来有在定期维护,感觉坐两三个大人的重量也没问题呢,快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倒也没什么好推脱的理由——不如说,谁能拒绝一架停在雨林中的树秋千呢?
“杨桃,拜托用神通力推我们一下啦!”
将蓝莓放在腿上,七釉向杨桃挥手招呼。
杨桃点了点头。
像是拂过的风伸出了手,又或是被空气用力地撞了一下,自背后凭空生出一股柔和地推力,树秋千便不紧不慢地开始摆动。
双腿一探,一勾,秋千也会跟着荡得更高、更远……晃动的绿藤带着木板上的人与宝可梦,秋千掠过树丛中爬行的绿毛虫与刺尾虫的头顶,与挂在树枝上的结草儿擦肩而过,远望的视线瞥见美纳斯或暴鲤龙的身影在湖泊中心一闪而过,而继续往上,秋千荡着荡着,仿佛要与空中那些各色的彩粉蝶们去比肩。
风的柔和,指尖转瞬即逝的触感,宝可梦们兴奋的欢叫,以及……一些想要就这样荡上天空的跃跃欲试。
直到外套的领子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七釉才从飘飘然的想象中低下头。
“蓝莓?累了吗?”
蓝莓把脸朝着她,正努力用身体拱着人。
黏黏宝晃了晃触角,歪向一边——七釉慢下秋千的速度,这才看清周边似乎聚了不少围观的宝可梦。
小拉达、喇叭芽、小木灵、正电拍拍、负电拍拍、帕奇利兹、警戒鼠、晃晃斑……或是在草丛中,或是从树梢上,栖居在森林中宝可梦们看着荡秋千的人们,纷纷露出了好奇而羡慕的神色。
“……想让大家也一起玩,对吗?”
蓝莓上下晃了晃脑。
秋千缓缓停下摆动,令人舒适的风似乎暂时性地停歇了,但七釉的心情却变得更高扬了些许——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当蓝莓向她传递这份“无法坐视不理”的心情时,便觉得很开心。
“嘿嘿,我们让座了!”抱着蓝莓从停摆的树秋千上跃下,七釉对着那边围观的宝可梦们招手,“想玩的可以过来哦——,我可以推你们~”
青古与尤瑞亚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随着子丑寅卯的下车和希欧的跃下,欢闹的树秋千上换了一波笑声。
三人一同坐在草地上休息,荡秋千虽然舒服,但偶尔也会让人有些疲倦——坐在怀中的宝可梦们精力倒是更好些,大家一同与没搭上第一批秋千的“候车宝可梦”们玩闹在一起,哪边都没闲着,于是笑声又多了好多好多份。
正是惬意的下午时光,尤瑞亚也放出了其他的宝可梦,各种形态的伊布进化型让两个女孩子都瞪大了眼睛。
“好多伊布…好厉害。”
“可以摸摸看吗!他们都喜欢什么啊?”
看着被伊布们簇拥的尤瑞亚,七釉眨眼的频率不自觉地变快了。
“嗯……季冬和洛哈可能不太愿意。”
冰伊布走出了人群几步的距离,太阳伊布则提前缩到了尤瑞亚的身后,被训练家温和地揉了揉脑袋。
叶伊布似乎更不怕人些,对旁边陌生的训练家和宝可梦都很有兴趣,到处闻闻嗅嗅,还时不时要用脚爪拨弄两下。
“我可以摸摸你吗?”
七釉向着叶伊布伸出手,而后者似乎并不怎么反感七釉身上的味道,鼻尖凑近轻轻嗅了嗅,便欢快地接受了抚摸的邀请,从周身溢出的平和的青草香味很是令人放松;火伊布则被四只小多龙吸引了注意力,他努力腾跃着,对着又飞又转的小家伙们扑来扑去……而希欧很快也加入了这新游戏的行列,一大一小两只伊布,你一下我一下,交替着高低起伏、蹦来蹦去,画面倒也颇为和谐。
青古戴着耳机慢悠悠地享受音乐,小多龙们伏在她的腿上,似乎都玩累了;尤瑞亚与仙子伊布一同,给欢闹了一阵的伊布们梳理毛发;七釉靠着山竹的身体,看那边东倒西歪一群玩累了的野生宝可梦,还有寥寥几只仍挂在秋千上荡的。
“谢谢你啦。”摸摸山竹的身体,也拍拍身边的杨桃,“也辛苦杨桃照顾大家了。”
“奇。”
稍微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耳边传来草叶摩挲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去看,发现了一丛随风摇晃的狗尾巴草。
“……!有了!”
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折下两把狗尾巴草,将一株作为中心固定,另一株缠绕着编成身体,再留些边边角角修剪一下,就是触角……一株接着一株,将狗尾巴草缠出圆滚滚的身体,再将多余的柄剪掉,然后放到蓝莓的脑袋上。
蓝莓有些困惑,一对触角试图去碰那个绿绒绒的草串串。
“像不像你?”
把黏黏宝的草串放到蓝莓面前,蓝莓左看看,右看看,凑上去贴了贴——有些扎扎的,但很开心,便叼着草串串去找其他朋友。
希欧和多龙梅西亚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又一齐在蓝莓的带领下返了回来。
腿边一下多了好多宝可梦,七釉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都给你们做。”
左一圈,右一圈,子丑寅卯多了一个兄弟;上一绕,右一绕,希欧用鼻子碰了碰草串串,痒得打了个小喷嚏。
不知不觉,小客人好像变多了起来。
“是这样吗?”
青古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几根狗尾巴草坐了过来,尤瑞亚似乎也在一边看着,但注意到视线时,又立刻低下头,专心地给怀里的太阳伊布梳理毛发。
“嗯,这里要这样绕,然后再穿进去……”
将狗尾巴草冲着挨得最近的青绵鸟比了比,七釉开始了编草串的小教学
……
“…唔…好想…直接睡一觉——”
眼瞅着小客人们终于都捧着草串心满意足,七釉这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躺倒在草地上。
天空中,一群毽子草裹着只天然雀,悠悠然地往前飞去。
七釉腾地从草地上坐起身。
“你们想去哪儿逛逛吗?”
时间还早,精力还好。
倘若旅行可以走得更远些,便还是想把休息留到静悄悄到夜晚去。
拄着探路杖,互相搭把手,踩着雨林中盘根交错的树根渡过林中穿行的水流。
青碧色的溪流中,溜溜糖球们悠哉游哉地在水面滑行;再往前去,发现一株巨大的倒木,粗壮的树身上爬满青苔与藤蔓,还有许许多多的蘑菇与银耳,当几位训练家正对着那些惹人怜爱的菌类拍照之际,睡得正香的藏饱栗鼠从树洞中露出了毛绒绒的大尾巴,跟着还有几枚树果咕噜噜地滚到地上……三人相视一笑,并没有发声打扰这只睡得香甜的宝可梦,只是轻轻举起手机洛托姆,无声地“咔嚓”;在小小的土丘下发现一个圆圆的坑洞,正当大家猜测会是什么宝可梦筑留下的痕迹时,一只睡眼朦胧的泪眼蜥缓缓爬了出来—— 甫一见光便发现家门口站着如此多人类,泪眼蜥想都没想,张嘴便是大哭起来……几人手忙脚乱又眼泪不止地试图哄哄隐身的泪眼蜥,却又因视线模糊不清而无计可施。
蓝莓蠕动着身体咕蛹着爬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它轻轻用身体压上泪眼蜥的脑袋,这才使对方慢慢镇静下来。
“真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恶意的……”
一边拿着手帕擦着眼泪,一边将身上的树果分给眼角挂泪的孩子,大家无奈地退开,与洞穴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呼……”
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口气,三人再抬头互望,开心的笑,释怀的笑,又或是无奈的笑了笑。
直到雨林中逐渐静谧,昼的荫绿染上微暖的夕色,肚子也应景地“咕咕”叫起来。
“我的营地在那边。”
在岔路口,尤瑞亚抱着已经睡着的希欧,轻声解释。
“嗯嗯,那我们就在这边分开啦,你们路上要小心呀!”
“嗯,好。”
“提前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晚安~”
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岔路的尽头,七釉眨巴眨巴眼,看着青古,倒退着在林间小路上走起来,“青古,我们晚上吃什么好呢?”
“回去看看营地的食材吧,我记得还有不少,或许可以煮火锅。”
“好耶~应该就在前面了!”
七釉一旋身,把怀里的蓝莓举高高,蹦蹦跳跳小跑了几步。
“…咦…哎呀呀,这可真是……”
青古跟着七釉的步伐,走上小坡,也跟她一起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盘着身子窝在营地前睡觉的君主蛇,他的周身堆着各种各样的树果,还乖巧地睡了一圈野生的宝可梦……也不知道在她们不在的时间,这边发生了什么故事。
但七釉似乎也习惯了这幅光景。
她凑过去,蹲下身,柔和地揉了揉甘蔗的脑袋。
“亲爱的草王大人,辛苦一天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甘蔗缓缓睁开那双宝石般的红眼,他盯了盯七釉笑眯眯地模样,而后昂起身体,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嘿嘿……♪”
今天,也是饱满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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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预感,战争快要结束了。
我出生在一个无神论者的国家直到12岁,怀疑论的种子早在我心底生根发芽,即使后来和父母一起定居在锡安,也只是为不信神的树苗修剪枝叶罢了。如果说出来不会被复国主义的同僚杀死的话,我就会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我不属于这场战争。”
艾拉对我的话不置可否,那张布满划痕的玻璃面罩下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耸耸肩,用电子合成音说道:“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和『鹦鹉螺号』机体连接在一起,几十条纤维管连着她空荡荡的下半身,血色的心脏在合金骨骼的间隙中有力地跳动着。
“啊……恭喜。”
我不怀疑艾拉的功勋战绩,但以她现在这副样子,想要结婚还是太困难了,细究下去,又可能出现一些令人尴尬的回答,我也只能敷衍了事。
“不问问我要和谁结婚吗?”
“和谁?”
“呵呵。”艾拉的头罩上闪过了一个字符组成的笑脸表情。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像她这样的机体驾驶员总是这样,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因为多数器官已被摘除,大脑也接入了各种各样的模拟程序,平日里总是浑浑噩噩的样子,根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也是我能放心和她说心里话的原因。
如今战事激烈,随行的护理师和士官长早在七天就被不明流弹削掉了半个脑袋,尸体还在『鹦鹉螺号』的后备仓里,我不敢想那些尸体被颠成什么样,我总害怕自己也会被关进去。
不过看艾拉的精神状态,如果我真的死了,大概率还是要被弃尸荒野。
滴滴答答,几滴浅白色的排异抑制剂滴在了地上,我在晃晃荡荡地驾驶舱里检查着供给管道的密封性。虽然护理师死了,但她留下的手册还指引着我如何维护驾驶员的生理状态,如今身兼机械师和护理师两职的我真应该多涨些军饷,只可惜没人知道。
“刘。”
“刘。”
电子合成音在驾驶舱内回响,呼唤着我的姓氏。
“怎么了?”我拿起一卷黑胶带,总算是找到了漏点。
“我做梦了,我还在军校学习。”
她的面罩上保持着笑脸表情,只是电子合成音透露不出一丝情绪。
“我在射击场,靶场的靶子画着各种形象,有成年的恐怖分子,也有妇人、小孩,我收到的指令,要射击,让子弹命中那些靶子。”
“长官。”她呓语着。“长官,她们有的还是孩子。”
“长官说,不。”
“她们只是木板。开枪、开枪。”
艾拉沉默下来了。
我从未想过她听从士官长的命令向平民开枪时想过什么,我只知道,她扣下扳机时从未有过犹豫。在驾驶舱内能得到的信息并不多,我只知道,外面再也没有人们的声音。
“你还好吗?”我忍不住问道,担心艾拉会因为ptsd将枪口对准驾驶舱,拉着我一起下地狱。
“我很好,刘。我在军校的成绩很好,长官对我另眼相待,家人也为我骄傲。”
“每个人都对我说,我在保卫自己的祖国、我的信仰,我应该为此骄傲。”
“但刘,你,从未否定或肯定过我,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现在的艾拉似乎前所未有的清醒,我有些后悔过去七天里,因为寂寞而对她无节制的絮絮叨叨了。
“大概是……能带我回家的人吧……”我有些心虚地说着诚实的话,如我所言,没有她带着,我根本不可能回家。
“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工作,只是工作……我在综合航天公司上班,上着上着就到这了……”
“难道,你没有负罪感吗,因为你的帮助,我才能杀那么多人。”
我沉默下来了,这事,我还真没想过。
思维在大脑里活动着,一边思考,一边构筑成话语流露:“战争不是我发动的,我本身也不是想来这,这次回去我也不干了……”
话是边想边说的,处于过去七天肆无忌惮交谈的惯性,我忍不住问道:“你前脚还说自己为此骄傲,后脚就问我有没有负罪感……”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刘。”
“我梦见战争从未开始,我邻居家那位蓝眼睛的男孩结了婚。亚伯拉罕……他叫亚伯拉罕……”
我想起了我们的士官长,那双蓝色的眼睛如今已变得浑浊,关在了后备仓里和护理师享受滚筒洗衣机的体验。
“我是谁。刘。我是驾驶舱里残躯。还是梦里的新娘。”
“你是链接认知失调综合征的患者。”我安慰道:“等我们回营地,打几针抑制剂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我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没有专业护理师的帮助,我只能勉强维持艾拉的生理状态,如今这位驾驶员的精神状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恶化。
但现在距离营地只剩十公里了,只要再坚持五分钟。
“我梦见自己在做早餐,切下的火腿变成了婴儿的小臂。”
“我梦见自己在公园散步,摘下的花朵变成了女人的眼球。”
“我梦……”
还没等我有任何反应,驾驶舱内的所有灯光都暗了下去,『鹦鹉螺号』关机了,但前进的惯性不减,迅速倾倒,带着我扑向墙壁,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眼睛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了过来。驾驶舱内已恢复正常,各种仪器指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驾驶座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副头罩。种种现象表明,驾驶员艾拉已经脱离了机体。
可就她那副没手没脚的样子,没有其他人帮助,根本不可能离开驾驶座一步。
来不及多想,我带着满脸的鲜血打开了舱门。
面前是一个小村落,但只有两三户人家透着灯光。顺着软梯爬下,面前有两栋房子,其中一栋被『鹦鹉螺号』卸下的后备仓堵住了门,不是能进去的样子,我便走到了另一个栋房子面前,哪里的木墙油漆斑驳,门前花坛杂草丛生。
木门一推就开了,屋内的家具铺上了防尘布,但依旧脏得不行。我走进了厨房,拧开了水管,流出的液体带有绣色,等了好一会才变得清澈。我抹去了脸上的血垢,额头上的伤口痛的不行,过了好一会才缓了下来。
我抬起头,门口站了一个小小影子。没等我说话,那黑影就消失了,并非离开,而是像浮尘一样消散。
厨房的门口有好几条刻线,最低处的那一条刻线旁写着一个名字,还有一个数字。
艾拉,7。
我走出了房子,『鹦鹉螺号』停在那,它的面前还多了一辆警车,车头灯亮的不行。
“以斯拉·刘。”逆光里的黑影高大且威严,我只能看见对方的皮鞋擦得铮亮。“两天前,带着『鹦鹉螺号』逃离了前线,摧毁了三架拦截的督查机,是你没错。”
“是我吗?”我苦笑着说道:“我有能力驾驶『鹦鹉螺号』吗?”
“即使没有能力驾驶机体,驾驶员也是受你控制,听从你的命令的。有什么狡辩,到军事法庭再说吧。”
男人摸向腰间的配枪,缓步向我走来。我认命地举起了双手,满心的疲惫,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该如何证明自己无罪。
等待我的是什么?判刑?监狱?处决?
我只知道,我的战争结束了。
忽然,一声轮轴转动的响声传来,没等男人有所反应,树木般的铁指已经夹住了男人的大脑。“啪叽”一声,挣扎着的手脚垂了下来。
我沉默着,看着高大的『鹦鹉螺号』单膝跪在我的面前,驾驶舱打开,从中垂下的软梯随风飘摇。
我回到了驾驶舱,驾驶座上依旧空无一人。
“艾拉和亚伯拉罕到家了。”一个电子合成音从说道:“接下来,送你回家。”
『鹦鹉螺号』自顾自地运作起来。
“如果之后被抓到,我就说自己被精神错乱产生自我意识的驾驶系统绑架了。”
“那么,我会帮你作证。”『鹦鹉螺号』说道。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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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上午九点,某个公园的露天公用区中,一张六人座木桌座无虚席。
围坐在木桌旁的四男两女面色严峻,其中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环视了桌友一圈,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诸君,”鸭舌帽男孩说,“现在危险已逼近我军最后的防线,今天将各位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商讨一下应对危机的对策。”
“总司令,开场白就免了,直接进入正题吧。”扎着辫子的女孩儿敲了敲桌面,视线扫过每个成员面前堆成小山的书本。
“你说得对,作战参谋。”
总司令男孩点了点头,拍了拍面前的书本。从他的指缝之间,可以清晰看到“习题册”几个字。
“后天我们就将突入敌营,但是目前军备却几乎没有筹备。”总司令男孩说:“算上今天,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做准备。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选择效率最高的方案实行。”
说完,男孩将视线转向被他称呼为“作战参谋”的少女。
“参谋,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辫子女孩摸了摸辫子的发尾。
“在讨论之前,我觉得得先汇报一下各成员的情况。”参谋少女说:“在没有掌握我军内部情况之前,任何意见都是天马行空。”
总司令男孩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坐在他身侧的另一名男孩儿。
“那军医,从你开始汇报吧。”
“好的。”戴着眼镜的男孩推了推镜架:“我这边语数外基地物资空缺,生物仓库补充完毕,物理和化学机构只建成三分之一。”
“嗯,下一个,突击队队长。”
“是,长官。”突击队队长——扎着马尾的少女点了点头:“我这边物化生相关武器只够二分之一的士兵使用,语数外弹药库同样空虚。”
“下一个。”
“报告长官。”剃着平头的男孩煞有其事地敬了个礼:“侦查队这边已将敌方语文英语阵营侦查完毕,生物阵营刚派士兵潜入、尚未传回情报。”
“数学阵营、物理阵营和化学阵营情况如何?”
“关于这点......”侦察队队长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我方队员受到敌人精神武器攻击,在进入阵营前就全灭了。”
“原来如此。”总司令双手环胸,叹了口气:“局势堪忧啊。”
“但是迟早得克服这个困难啊。”作战参谋表情严肃:“先汇报完毕吧。下一个,后勤队情况如何?”
“这个嘛。”后勤队队长——一名看起来肉肉的男孩耸耸肩:“作为主食材的语数外基本充足,作为调味料的物化生资源也还算丰富。”
“喔喔!”众人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但是,食材和调味料都没有提供成分表,是否能食用,还有待商榷。”
后勤队队长的转折让大家心里一沉。但作战参谋的一句话,又让大家重燃希望。
“虽然不是全部,但我去其他连队调查时,获取了一批材料的生产详表。”作战参谋露出了笑容,她从面前的习题册小山中抽出了封皮上写着物理和化学的两本:“至少这两项资源我们可以安心使用。”
“不愧是作战参谋!就是靠谱!”突击队队长激动地鼓起了掌。
“过奖过奖。”参谋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还是暴露出她小小的得意。
“总司令这边情况怎么样?”军医数了数自己记录的内容,侧头看向鸭舌帽男孩。
鸭舌帽男孩沉默了一会儿,一拳捶在了习题册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被国际势力妨碍了,导致没来得及处理队内事物!”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侦查队队长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后勤队队长,小声问道。
“总司令啥意思?”
“意思他出国玩嗨了一个字没写。”
“......”
“......”
在场众人默默将视线投向鸭舌帽男孩,最终发出了盛大的叹息。
“算了,总司令的事儿之后再追究。”军医推了推眼镜,将话题扯回正轨:“时间不等人,现在有别的事情该做吧?”
“是啊。”突击队队长点了点头,最先提出建议:“根据刚才情报,我建议采取‘分兵种逐个突破’的作战方式。”
“哦?”参谋兴致盎然地前倾身体:“详细说来听听,突击队长。”
“目前一共有六个板块需要突破,我们正好也有六个人。比起一人负责多板块,我认为每个人专精攻略一个板块效果最佳。”
“你说的有道理。”侦察队队长点了点头,但又话锋一转:“但是,语文和英语阵营的防备系统较为严苛,密码都是实时密码,同样的密码输两次势必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到时候我们很可能就全军覆没。”
“这简单。”后勤队长喝了一口奶茶插言道:“同样的食材在不同人手中也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只需把枯燥的粗加工部分统一完成,剩下的精加工部分交给各人就行了。”
“我支持后勤队长。”军医赞同地笑了笑:“那么问题就是怎么分工了。”
“关于这点,我有个提议。”参谋煞有其事地举起了手:“我建议如下分配:军医负责生物,后勤队长负责化学,突击队长负责物理,侦察队长负责数学,总司令负责语文和英语。”
总司令皱了皱眉。
“那你负责什么?”
“我?”参谋扬起头:“我负责检查和调整。突击队的报告总不能写得跟后勤队一样吧。”
很有道理。要是物资全都筹备成一致的,到时候可能被敌人一网打尽。
“那我为什么要负责语文和英语?”总司令有些抗拒地看了看那厚厚的册子,试图提出异议:“语文是变数最多的,不用我写也没关系吧?”
突击队长与侦察队长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总司令同志,你这思想有问题啊。”突击队长双手环胸,恨铁不成钢:“虽说兄弟们也没有万事俱备,但多少有筹备物资,可你呢?”
“就是就是。”侦察队长接上话茬:“在兄弟们和敌人搏斗的时候,你倒好,跑去资本主义的蜜罐里享受了!你再不趁机将功补过,我们可得查查你的成分了啊。”
“唔......”总司令男孩被说得无言以对。他再次看了看那厚厚的册子,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我服从命令听指挥。”
在确认其他人没有意见后,众人根据参谋的意见领取了对应的册子。
将最后一本册子分好后,大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工作量不小,但只要按部就班推进,应该能顺利完成任务。
然而。
“......咦?”
军医发出的声音吸引了部分同伴的注意力。几道目光看向声源,军医正露出讶异的表情,低头盯着面前摊开的习题册。
“怎么了,军医?”总司令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
当看清军医手上拿的东西时,他瞪大了眼。
“这、这是——!”
粉色的信封、爱心形的贴纸。
“是、是情书啊!!!”
“什么?!”
总司令的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场所有人瞬间将该做的事抛之脑后,争先恐后地探头看向军医所在的方向。
“什么情书,给谁的!”突击队长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笑嘻嘻地凑到军医旁边。
“没有落款,不知道是给谁的。”军医推了推眼镜,翻看着手中的信封。他掂量了几下信封的重量,露出一脸神秘的表情。
“但是,这一定有内容物!”军医神秘兮兮地举起信封。对着天顶的灯,确实能看到里面有一块厚重的黑影。
“呀!!!”参谋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叫声:“天啊,情书!”
“既然是在习题册里发现的,应该是送给习题册主人的吧?”端着奶茶的后勤队长不知何时绕到了军医身后,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越过军医的肩膀翻动习题册的页面。
视线落到封壳后的第一页。在印刷着“姓名”二字的地方,写着一个他们都十分熟悉的人名。
几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了当事人。
“......怎么了?”当事人——正坐在原位一脸看好戏的侦察队队长,笑容逐渐凝固。
“还说怎么了~”早已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总司令绕到侦察队长身边,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你小子,收到情书居然不告诉我们!”
“啊?”侦察队长瞪大了眼:“我没收到过啊?”
“可这是从你习题册里找到的诶。”军医推了推眼镜,将情书举起,好让侦察队长看得清楚。
“我真的没收到情书......”侦察队长疑惑地看向军医手里的情书。
那粉色的信封、那爱心形的贴纸,他真的一点印象都——
......不对,等等。
他确实没有收到过情书。
但是。
“我草!!!”
侦察队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冲向军医,伸手就要去抢夺对方手里的那枚信件。
可还不等他的手指碰到封皮,信封就被另一只手夺走。
“哎呀~还说没收到过~”拿着信封的人——突击队长——一边晃着手里的信封,一边坏笑着往后退:“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写的~”
“不、不准看!”
侦察队长急得快从地上窜起来。他满脸通红想要去抢那封情书,却被两双手架在了半路。
“侦察队长,知情不报可是重罪。”架住他左手的总司令坏笑着说道。
“趁现在。”架住他右手的后勤队长催促着突击队长打开信封。
“好嘞!”突击队长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打开了信封。
“不行!不行不行!”
侦察队长的尖叫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但这并不能阻止那封藏在信封里的信被展露在光天化日下。
“谁写的?是谁写的?”
随着信纸展开,同为女孩儿的参谋好奇地凑到突击队长身边,探头看向信件。但当她看到信件抬头时,她张大了嘴。
“这、这是!!!”她一把抢过了信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等、等等!”之前还兴致盎然的突击队长一反常态,她尖叫着想要抢回信件,可灵活的参谋早已拉远了距离。
突击队长的异变让在场的众人嗅到了可疑的气息,直觉敏锐的总司令更加兴奋了。
“是谁写的,参谋!”
随着他大声的提问,参谋两眼发光,音调比之前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这封信......是写给突击队长的!”
“什么!!!”军医睁大眼,下意识看向满脸通红的侦察队长:“难道是侦察队长写的?”
“不,重点就在这里。”参谋的语调极为兴奋,她一边躲闪着扑向她的突击队长,一边将重大消息大声宣布:“是别的人写给突击队长的!”
军医瞪大了眼。
“别的人?”他惊讶地看向身边满脸通红的侦察队长:“别的人写给突击队长的信,为什么会在侦察队长这里?”
“那只有一个可能了呗。”
在场面陷入沉默的瞬间,后勤队长丢下了一个惊雷。
“写给突击队长的情书......被侦察队长截胡了!”
“呀!!!”参谋兴奋的尖叫几乎传遍整个公园。而配合着她尖叫响起的,还有众位男孩的起哄声。
“好家伙,截胡是吧!”总司令嘿嘿笑着,与后勤队长一起,将侦察队长按在了椅子上。军医起身让出了一个新的空位,而参谋拽着突击队长,愣是将后者按在了这个位置上。
“各位,作战变更。”
看着并肩而坐、满脸通红的两名少年少女,剩下四名少年少女默契地围在了他们身边,堵住了他们逃跑的路。
“你们知道的......”总司令说道:“为了防止敌人渗透,队内恋爱必须上报审批!”
“什么恋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看着试图狡辩的同伴,总司令摇了摇手指。
他咧开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老实交代你们的关系!”
中气十足的台词随着风扩散开来,纸张被吹动的声音夹杂在少年少女嬉笑声中,被风卷到了远处。
空白的习题册静静躺在木桌上,那时而扬起的纸页如同在自言自语:
这热情的火种,何时才能落在自己身上?
END
结束了多年内战的梅斯邦踏上了复兴的道路,首先兴建起来的则是竞技场。
梅斯邦邀请了世界各国,挑选出参与的斗士一同前来切磋,而规则很简单——败者淘汰,胜者与决赛和冠军更近一步。竞技场的冠军最终能获得梅斯邦工艺产出的附魔短剑——蜂刺。而最终的胜者究竟是谁,每位观众都拭目以待。
竞技场参战人员与起始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8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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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国家:梅斯邦与其他参与国家
事件说明:由梅斯邦发起的小型切磋活动,具体胜负在群内掷点决定。任何玩家都能够针对本场活动与切磋结果进行自由创作。
评论要求:笑语
烟花三月里,他送走了芜君。
北平的天一直不怎么好,干得起尘,偶尔还会有沙尘暴。他和芜君的小孩儿去送别,灰都要呛到嗓子里,呛得一脸泪。
他想起来和芜君相遇的那天,北平的天也是这样吗?想不起来了,但是他还记得有芦苇荡,芜君就从那里钻出来,白白净净细皮嫩肉一小孩,从芦苇里探出个脑袋,跟小兔子从洞里钻出来似的。
要是能预见到后面的一切,也许他那天就该转身走人放任这小孩被淹死,而不是还去接住这小东西。
小孩儿跪下去烧纸。小孩儿从小几乎不怎么哭,就连这个时候也是如此,大概是穷苦人的孩子早当家惯了,小孩习惯了没空哭的日子,自然就忘了怎么哭。但是他还是想让小孩嚎两句,哪怕只是干打雷。
芜君的小孩像他,明明不是读书人家,但生了副白皙斯文的样子,但眉眼又有点像那个来自江南的女人,像烟雨里的垂柳。
他们的姻缘还是他撮合的,谁叫芜君对那个青衣一见钟情。女人唱的黄梅戏,口音绵长沙软,登不上大雅之堂至少也能在天桥的集市上博得个位置,芜君就是在那里着了那个女人的道——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相遇时,他幻化的是个女子形象,他们又会如何?
他细细想了想,那大概也不可能。芜君是故事里的书生,书生只会选牵牛花幻化的姑娘。南方就连狐狸都要比他这北方的柔媚几分,他是天天和北方山林里的虎妖与狼群厮杀过来的,江南的烟雨到了他这儿都要化作冰碴。
那天他把小孩儿送回家,蹲在房上听了半天,直到小孩儿房里没了动静才走。
小孩儿以前就胆小,芜君数次下江南,小孩儿被丢在北平,只能他去照顾。无数次小孩儿半夜醒来哭着要爹爹,他就在房顶上变出了原形踩踩瓦片。小孩儿睡着了,他却睡不着了,蹲在房顶上看月亮。
江南的月亮难不成会更好看些?二十四桥明月夜,有水有桥有楼,但是北平哪来这么多水和桥,南方的月夜,美的是水和楼吧?北方的月明时分,他都在和狼群打架,在森林里,或是在雪地里,他左手上的伤就是这么落下的。
那总会让他想起很多事,芦苇荡,醉倒的芜君,红罗帐,芜君左腿上的旧伤,还有战争。
战争总是会误事,不论何时。从芜君,到小孩儿,似乎芜君的家总是逃不过这个。芜君失去了爱人,小孩儿丢了娘,只有他从没变过,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江南的烟雨早就淹没在炮火中了,但又没有完全淹没。大概这一点点侥幸给了芜君一丝希望,没让小孩儿跟着没了爹,但也就是暂时。
他亲自将倒在破碎青砖路上的芜君接回,那时小孩儿已经到了芜君的肩头,眉眼刚刚长开的年纪,只是远远地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他指着小孩儿告诉芜君:她就在这里,她是将小孩儿留给你才离开的。
小孩儿倒是懂事,跟着就喊了句:爹。那嗓子脆生生的,倒是有几分像那个女人唱着黄梅戏的样子。
一个坏女人总比死了的女人好,他不会告诉芜君,那女人根本活不到江南。就像他也不会告诉小孩儿,那个军阀家的千金突然订婚,是因为军阀缺了打仗的军费,而不是那位小姐变了卦。
他说不上来这算命还是惩罚。芜君活过了战火,如今小孩儿也要遭此罪,也许他比芜君好一点的是,那位千金不会死在外面。
他拿着清单,走遍了全城给小孩儿准备入伍的东西。天桥上的集市早就不开了,城里都在传要打仗了,自己人打自己人。路边报童高声吆喝着今日军阀千金订婚的头条,裹着碎布棉服的乞丐蹒跚走过路边的汽车,车里年轻的姑娘扯上了窗帘。北平的天还是一样的恶劣,人力车走过便扬起一阵尘土,噎人嗓子,又呛眼睛。
小孩儿是他送走的。他看着小孩儿背着包,走进一群和他一样胆怯又呆滞的男孩中,仿佛一群正在抽条的竹笋,连长粗都来不及就等着被砍下。
当晚城里的鞭炮声响得他心烦,千金联姻的另一方是江南的富商,排场很大,包了最好的饭店,汽车停了里三层外三层。他这辈子是不是注定和江南过不去,就像北平的月亮注定没有南方的好看。
他钻回屋里,坐在椅子上,没有电灯。烟火和鞭炮的声音被门隔得有些遥远,如今至少他还要等到小孩儿回来,这是芜君到死都放不下的事情。他想起芦苇荡,想起那个探头的孩子,是不是从他决定伸出手的那一刻,注定他就不能再回到北方的树林。
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在这个夜晚沉入梦境。
超长的费国政变剧情,此为上篇。
每个小节前的标号为时间顺序,因此在小节的排序上和氛围衔接上并非按照正序时间讲述。
上篇总计10092字。
前置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5614/
前置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8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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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华丽的宴会厅是每年费里斯塔尼亚的王室会议的举办场地——当然,说是会议,其实只是王室的人们随便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挥霍每年从平民身上掠夺的财产与食粮罢了。历经百年,继克劳福德的失信后,亘古不变的贵族结构愈渐腐朽,城市勉强在地方官员的秩序维护下维持着它们基础的运作,但如果是连地方官员都无法解决的王室贵族的问题,那么他们只有两个去处:去森林,找卡梅莉娅神官;去港口,找特奥多尔提督。
一开始是年长的精灵德鲁伊保护着森林的众生,直到百年前,年轻的混血精灵也终于加入了保家卫国的队列,揽下了支持整个国家民生的使命。然而长久以来,卡梅莉娅早已厌倦了纷争,除了保护子民以外不再干涉更多的事情,于是便轮到了特奥多尔处理剩余的琐事。提督上为其他贵族处理贸易和案件,下为平民提供资源支持以应对那些贵族的劫掠——并不是说提督对付不过那些贵族,但特奥多尔也没有那么不惜命。一旦他真的要为了解决平民因贵族而饿死的问题去杀了另一个贵族领地的成员,那么一定会惊动其他的贵族领,而即使是率领海军的提督、力与迅捷兼并的剑圣,一个人又能奈何其他王室贵族成员明里暗里的阻挠和威胁?良善、相对朴实甚至在海港经营酒馆支持着费里斯塔尼亚海港贸易、平民经济和人脉资源的特里斯领不能因此被一个瞬间的冲动毁于一旦。
于是近百年,年轻有为的特奥多尔和他接手管辖的特里斯领就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支柱之一,但同时因为日渐加重的责任,红衣的提督也开始觉得力不从心,有所崩溃的迹象。而这一次会议,他也必须代表特里斯领参与,但年年的王室会议,他都不曾敢吃宴会上的任何食物。那些贪婪的贵族狼吞虎咽,载歌载舞的时候,在特奥多尔的眼里就好似成团蠕动的肉块一般令人作呕。但他还是潜伏在人群中,悄悄在角落放下了那杯根本没喝过一口的香槟,离开宴会厅穿过长廊,以从夜色中换取一丝喘息的余地。
4.
“芙阿兰女士,我们清澈如泉的德鲁伊女士,我需要您的协助,但我并不需要那些多余的道德和七七八八的情谊来供养那群废物——”头戴角冠,身着披风华服的青年手捧笔记,用着那口诗意的说辞不客气地批判着眼前年长的树精灵……或者说,实际上是他们的敌人,“我是说,我国的贵族们。”
“我当然理解您,我们的新王。”卡梅莉娅坐在亭中,但是脸上尽是对于一个过于年轻的生命的怜悯,这也让年轻气盛的青年感到不满,“您是克劳福德新的希望,但也正因如此,您不仅需要我们德鲁伊,还有更多贵族的支持,现在动手还是有些操之过急……”
“不需要。”这个国家才刚上任五年的新王——伊蒙·克劳福德合上本子,语气一转严肃,将笔记拍在了石桌上,“五年里埋的伏笔已经够多了,该收尾了,卡梅莉娅。精灵都可以等,拥有资产的长者可以等,但是年轻人……还有我们人类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事实上卡梅莉娅并非第一次见过伊蒙。作为德鲁伊的领导者,她与自古以来就在研究魔法、结合自然与世界的规律,将森罗万象纳入自己的力量的克劳福德家族来往颇深。这些争强好胜的学者虽然看似蛮横,却乐于钻研自然的规律与学识,热情地向德鲁伊求学——当然也包括伊蒙,五年前他加冕为王之后,他就频繁来往各地,不是为了搜集需要的情报,就是为了学习更深层的魔法。
“人类的生命过于短暂,世间无常,我也并不想再去干涉他人的生死。”卡梅莉娅平淡地回应道。
“不。”伊蒙进一步逼近,“以您的角度来说,您不会对朋友见死不救的。”
卡梅莉娅顿了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当然,这个国家的每个孩子都可以是我的朋友。”
“包括克里斯,对吧?”
伊蒙像是亮出底牌一般提起这个名字。卡梅莉娅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还好吗?”
“我都在这里说了,肯定是不好。”王轻哼一声,仰起头,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这不是重点,我和克里斯约好了,他帮我完成了这些原创术式,是时候该还所有人一个新的费里斯塔尼亚了……成败如今只在此一举,这些浪费国库不做事的废人不要也罢。当然,到时候包括你一定也会是受益者……但在将来政权彻底稳定前,我需要你为我做事。”
“你打算打破禁忌。”精灵皱了皱眉。
“禁忌会消灭禁忌。”人类扯起嘴角,勾起手指指向远处的灯光,“这时候已经管不了什么禁不禁忌的了,嗯……当然对于你们德鲁伊来说,费里斯塔尼亚的政权解体反而能让你们回归大自然,所以看起来和你们没关系,那确实是这样。但面对大量的人口,恪守自家的和平可不是什么长期策略,我得尽快把他们都给端了才行。”
面对对方无情的揭露,卡梅莉娅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才说下去:“你是我见过最心急的,但是同时也无法否认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去放手一搏。不过我猜仅仅是这场战役的话,你应该不是很需要我的职权。”
“对,于你的话,主要是胜利之后的政权处理。但是我不需要你的所有职权,把该让给我的执行权让给我就行。”
精灵不能说是事不关己,只能说是无可奈何,她沉思片刻,开口道:“——可以,你这么选择了的话……但必须有人监督你。如果是婚姻关系的话,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会变成这个国家的事情。”
“你想靠政治联姻束缚我。”伊蒙一语道出对方的目的。
“如果放任你的行为,你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罪人。”卡梅莉娅也并不忌讳自己被揭穿这件事,“不过也不会太严格,我只想确认——一,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么做了,集中了权力的你不会像先前那些王一样为了自己的私欲伤害他人;二,这次动用死灵法术只是面对国家危机的例外,这类违背自然的禁忌法术不得滥用。”
王并没有否认,不如说,他显然是准备好了他的王牌才如此坚定。面对德鲁伊的要挟,并没有多大反应,“好啊,那我倒要看看接下来的路会怎么走。”
3.
几个月前……
伊蒙抱着一沓乐谱打开了克劳福德宅邸的书房门,“克里斯!术式强度测试过了,就差一点……”仍然是学生年纪的克里斯从书堆里抬起头,努力地按捺住自己的烦躁,啧了一声:“进门前先敲门。”
正想踏进门的兄长突然停下脚步,对着门使了个眼色,抬手砰砰拍了两下门板。
“……你真敲啊?”
“敲过了,好了,进入正题。”伊蒙立刻打断了克里斯,冲上去就把乐谱放在对方的面前,一口气说清了此行的来龙去脉,“我需要改进一下术式的强度,目前的乐谱和歌词……我是说,阵法和咒语,如果以有限的规模进行演奏的话,影响范围不太能覆盖整个宴会厅,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从哪里进行改良?”
克里斯放下了手边的书,抬手搓了搓下巴,“嗯……以医学角度来讲,大脑的震颤能够破坏人的精神,可能导致精神、记忆的错乱。太大的声音和特殊的音色也会对耳朵甚至是大脑造成这样的影响……”
“也就是说——乐器的选择和编制……”伊蒙迅速跟上了克里斯的思路,从旁边顺手拿起羽毛笔把想法记录在笔记本上。
“虽然当然是乐曲更让人震撼更能让人有一种,呃……大脑里会感到震颤……”克里斯调动着自己记忆里的知识胡乱比划着,“不过根据你、费迪南德……你们说的哈,艺术这种东西倾注了感情的才好……?”
“那当然……嗯哼,也就是说感情能促进魔法的效果?你觉得呢?”
“根据资料来说,‘祈祷化为力量’的那类派系,应该和你擅长的祝福和诅咒差不多吧。”少年挠了挠头,“这我不懂,不应该是你懂吗?”
“也就是说就我一个人的怨恨的力量不够……”伊蒙叹了口气,停了几秒后才小声嘀咕道,“需要更多的人吗……”
“但是如果想扩大乐团的规模的话你这会儿打算去找谁?”克里斯甚至懒得提这个无血无泪的人怨恨从何而来,只是耸肩以示无奈,“这年头谁还有心思搞音乐?”
“活的不好找,死的还难找?”伊蒙冷笑了一下,把乐谱收回去。贵族之中除了少数的能人以外,剩下的支持者,或者说自己的帮手又去哪找寻呢?既然贵族再无人才,那么高手就在人间——即使是死去的人们。“就算是尸体,也是带着怨恨死去的,每个领地最不缺的就是冤死的人。”
就算是克里斯,听到自己兄长的这个想法也难免眉毛一抽,“*通用语粗口*,你疯啦?”
“这个国家现在所有人都疯了,你用你的话来说说,我在百分之几的位置?”
“空前绝后,前所未有。”克里斯多弗撇了撇嘴,“你打算整多少人?大哥,这是死灵法术,你要带着一群尸体去演奏管弦乐?你控制得来?”
而当他抬眼看向伊蒙那张游刃有余又不怀好意的笑脸,他脱口而出问的这些话似乎毫无意义。果不其然,伊蒙诚恳地回答起他的问题,似乎这些方面早已被他宏观地考虑了个周全:“这当然是个非常考验精密控制力的仪式,但如果我这一步能够顺利铲除一部分人,那么接下来没了领头人、被打消士气的亲卫队就算打过来,也不会发展成大规模战争,那岂不是血赚?不过正如你所说,控制起来需要我全神贯注地指挥、演奏、咏唱……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想一想——你最擅长这个了不是?”
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呵呵……来这招啊……还是你行。”这次换作少年从兄长的手里把乐谱抽走仔细看了一遍——对于克里斯来说,他并不是不懂乐谱,至少他能够分得清声部与乐章,“同时施展多个术式很难,但是你这可是在操纵一整个乐团,很多事情完全可以分给乐团来做……比如说,我觉得管乐,尤其是笛声作为牵引和控制就很好?弦乐部分可以提升对大脑的震颤,更好地控制听众的情绪;钢琴和鼓点可以从指令的意义上控制一些动作的变化……这能行吗?”
伊蒙轻哼一声,又把乐谱抢回去,“有想法了,还得是你。下次我联系特里斯领和哈塞尔阁下给你带点新书。”
“麻烦带点卑谬或者阿尔因茨的教科书或者文献。”克里斯没等伊蒙关门离开,就继续埋头看书了。
5.
“——他们要你睁开双眼,要你用那双手捧起他们罪恶的脸庞(They ask you to open your eyes/ To hold up the masks with your pure hands)……”
庭院里传来了悠扬,却有些失真的小提琴声,以及青年优美而又凄清的歌声。
“他们诅咒你吞下所有的谎言,紧攥着你的衣摆拖拽入深渊(They curse you to swallow all of the lies/ Drag you deeply tight and tight)……”
精灵骑士循着声音走过去,他明显能听见声音的主人喉口有些干涩——他用那日渐沙哑的嗓音在不断改进诅咒的魔法,试图向其中倾注憎恨,而这份憎恨也是这位音乐家唯独需要练习的事情。倒也并不是说年轻的王真的是个无血无泪的人,相反,他更像是难以分辨而去探索,试图从喉咙里撕扯出一些字词,辨认一番什么才是人们所说的“怨恨”,且必须是如同利刃一般能够贯穿人的心脏的怨恨。特奥多尔来到后花园,这才看到伊蒙双手托着一颗悬浮着的、泛着微光的传声魔晶,从中发出的琴声附和着王的歌声,轻盈的音调中伴随的是沉闷得令人不安的旋律。
提督不敢打断,自己的学生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自然也不能打断他此刻奋斗的兴致。于是他就站在旁边听下去,那让人焦躁的起伏甚至只是独唱与魔法发出的声音,而他甚至不知道,这焦躁到底是魔法的作用,还只是自己多余的担忧与恐惧。
但也没听多久,歌声和琴声戛然而止。人类青年放下魔晶,头也没回就说了一句:“听多了脑子会坏掉的喔,老师。”
“……你的听力还是这么灵。”骑士从石柱的阴影中走出来,走下台阶,向伊蒙鞠躬行礼,“只是不敢叨扰您的兴致罢了。”
“我还没那么蛮不讲理吧?”王耸了耸肩,“对于没被下蛊的人来说,这点程度的音乐虽然也没什么效果,但是还是会对精神造成点影响,我没必要对特里斯领主——尤其是我的老师做这种事。”
“好,好的。”特奥多尔顿了一下,站正后看向伊蒙的方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昔日的剑术学生,头上戴着黑金色的继承者之冠,身着漆黑却不乏华美庄严的礼服,下摆像是翼族长长的尾羽,袖口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在长发的衬托下并不会显得过于突兀。不过对比起其他的贵族,王这身打扮确实显得更为低调,且看上去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看来对方对于这场战役早已等候多时。
伊蒙咳嗽了两声,似乎是最近的练习带来的嗓子的压力太大,“咳……军队和海盗都安排好了?”
“目前每组部队各就各位,包括喀迈拉边境的人员。”
“那就好。”王点了点头,“民兵队呢?我说之前那几个领的佣兵和民兵。”
“民兵队基本上被安排去了混乱但是兵力不怎么多的领进行辅助。部分佣兵志愿带领民兵队辅佐海军,剩下一些独立的佣兵分别跟随海盗在领地庄园埋伏作为刺客辅助。”
伊蒙轻轻地点了点头,略带阴险地勾起了嘴角,“哼,那接下来就是等着了……”
0.
这是大约一两年前的事情。
伊蒙坐在特里斯贵族庄园的会客厅里,烦躁地靠在沙发上,搞得会客厅内部的氛围直降冰点,周围的仆人都有些敬而远之……或者说是恐惧的意思。特奥多尔见状也没办法,只好小声将仆人支开,并从仆人手里接过茶壶,给对方的茶杯再续上一杯药草茶,“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安全的领地在费里斯塔尼亚境内也在少数,而以目前的势力来说,资源丰富的亲卫队全在敌方手里……”
“*通用语粗口*,我方资源就算有特里斯领、德鲁伊教团和哈塞尔商会供着,这也不够出兵的啊……”青年骂骂咧咧地拿起茶杯猛喝一口,捏着茶杯把手的手劲大得仿佛能把它捏碎,“平民征兵?不,强迫他们靠不住,虽然说区区只会搓火球充数的普通士兵我一个人保守能杀他们两个排,但总不见得全靠我吧?”
“您冷静,在兵力匮乏的情况下,只好想想怎么削减对方的战力……”
“不是,你是提督,特里斯亲卫队的队长!就没有什么其他征兵的渠道——哎?等一下……”伊蒙放下茶杯,突然灵光一现,“要说特里斯领的人……多米努斯海盗国的大海盗是不是和你同姓来着,他原本是你们领的人?你认识?”
“啊?”
特奥多尔被对方突然的连珠炮追问吓愣了,毕竟这可是国王在亲自打探叛国海军的消息——尽管这个叛国海军,现在的海盗头领确实早在百年前就是自己的伴侣……但真的要在这时候把佐兰的消息供出来吗?人家头上顶着个叛国罪,自己把他的消息说出这不是出卖人家吗?但是不说的话对方只会为了兵力的问题发更大的脾气,到时候出了什么偏差事情只会更麻烦……
“把叛国贼的事情藏着掖着的话你有连带责任哦……?你也不想被平白无故扣个叛国罪在头上吧,特奥多尔老师……”王像是看出了提督脸上精彩的冷汗和铁青的面色,不清不淡地提了一嘴,但是用手半遮着的脸上似乎透露着似有似无的幽怨和质疑。
“——对,我……我和佐兰是伴侣关系,目前还保持联系。”提督故作镇静,紧闭双眼,举起双手,咽了口唾沫,“但我发誓,我们之间的沟通和国家问题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谍报和串通的事情,他劫掠过其他贵族领的船只也是在镇压其他贵族领,和国事没有任何关系!真的!”
“……噗嗤。”
伊蒙收起了带着怨色的表情,看着对方紧张的神色在一旁憋笑:“那不正好吗,我们要杀其他贵族领,他们劫贵族领的船,把一整个海盗国的兵力搬过来能算多少战力?”
特奥多尔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君王脸上的笑意,“您……认真的?您这是要收编海盗啊……?”
作为对方的剑术老师,提督对于自己的学生有多反传统和违背教条,也起码了解一二,但他愣是没想过,对方其实是个连叛国海盗都想伸手占为己有的野心家。
“啊,不然呢?”伊蒙翘起二郎腿,甚至低头注意了一下不踢到茶几,“拜托,我在重组这个国家的秩序,还管个屁的叛国不叛国?要是能商量一下把那群海盗收编过来——或者说暂时雇佣来也可以,咱们目的一致,端了那群废物贵族。事情成了之后,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把您的伴侣头上挂着的叛国罪撤销……”
“哎……真的吗?”
“我这方面食言干什么?”王叹了口气,“如果人家真的能干出点本事,还在意什么叛国的问题?眼下可有着比没用的形式主义更重要的东西,我亲爱的老师。”
特奥多尔感到有些晕眩——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这个人类君王的裁决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想一出是一出,但如果能依靠海盗进一步的镇压成功颠覆目前的秩序,也应了佐兰的意思。到时候,但愿国家能够恢复正常运转,而佐兰那边也能选择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虽然怎么想都觉得那个家伙没打算回来。
“……好的,好的,我会去跟佐兰交涉的。”在红衣的提督眼里,自己的学生开出的谈判筹码宛如恶魔的诱惑,又有如鲜甜的果实。如果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反传统的君王也一样在背叛这个国家,那么自己就是他的共犯,但他自己也无法保证眼前的王到底是否会真的兑现承诺。这个孩子在刚成年的时候就亲手砍下了自己的双亲的头颅,而自己也是知情者。伊蒙对仇人恨之入骨的同时也绝对能做到将对方千刀万剐,所以最终只能祈祷王不会记恨叛国的海盗。
1.
“……到时候,你就跟他说,我会在之后重新建立政权结构,”伊蒙酝酿了一下台词,将羊皮纸卷起来,用草绳捆好,“然后其他的话……资源——人力和金钱——也就是教育和经济是发展必备的条件。我不能保证一开始会很顺利,这得看最后能从那些贵族手里收缴多少东西补充国库。如果有反对我的残党我自己会处理,但我至少拎得清如何建立这些基础。”
“然后避免有势力趁火打劫,军队也得跟上大部队……”摁下火漆印章的几秒后,王挪开印章,绯红中混着金粉的蜡被印上了只属于伊蒙的魔法纹章。随后,他又把蜡章背后烧化了一些,粘在了绳结上。最后,他将这封卷好的信绑在了旁边立着的渡鸦的脚上,语气相比起之前的游说少了很多的情绪起伏,“要做的事情真多呢。”
——于是,提督带着水手和乌鸦,久违地踏上了甲板,出海寻找多米努斯的舰队。
特奥多尔并没有选择沉重的商船,而是调用了一艘押送人员的快船,带上水手们就进行搜索。而乌鸦虽说是乌鸦,但那是王的召唤物,在海上不仅能够生存,还能飞往远处进行勘察和感知远处的船只。该说是得益于王的祝福吗?还是说恰好碰上了多米努斯驻扎在附近的时候,在一边航行一边迎接归来的黑鸟后不久,船上的水手们远远地就看到了多米努斯海盗国的旗帜和风帆。
“报告提督!发现目标船只!”一名海军打开了船长室的门汇报道。
提督并没有发言作答,只是迅速站起身,放下手头的文书就奔向甲板,拿起望远镜就看。确认是多米努斯的舰队后,他下令其他人控制船帆降低速度,令掌舵员操作船舵慢慢靠近对方船只,让渡鸦停在自己的手臂上,等到接近到一段距离后,才抛下锚停下来。
“多米努斯的海盗们!听我说!”特奥多尔登上船头举起手,“我们此行并无敌意,我有话和你们的领头人讲!”
虽然提督这么说,他也知道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海军?海军能找我们商量什么?滚!”
“贵族的走狗赶紧滚!再不走咱可要开炮了!”
“想和老大谈话还早个几百年呢!长生种乖乖等着去吧!”
显然,海盗们可不会对交战已久的海军抱有什么好意,几个种族各不相同的海盗在对面的船上七嘴八舌地喊着。相对而言,就算是平常天天在人民之间做好好先生的特奥多尔也不免额角青筋暴起,抿着嘴瞪着那几个小子——呵呵,按海盗头子和自己的关系以及辈分来看,这群人应该认自己是第二个爹才对。
“嗨嗨嗨吵什么吵,几个人扎堆在甲板上偷什么懒?该干嘛干嘛去!”在对面的争吵声中,突然从更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大嗓门的声音驱赶着这群海盗,甚至揪住一个从身边溜走的部下就揍了一下,“海军来了就来了,不干活今晚谁都没饭吃!都给我滚!”
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无比了解的特奥多尔,看到出现在甲板上的人自然是没怎么惊讶——独角的提夫林,劫掠贵族船只的大海盗,当然同时也是自己的伴侣……佐兰在赶走其他人之后才抬头看向自己,然后自己又看着对方眼前一亮,冲着自己就开始笑:“哎哟,瞧我看见谁了?好久不见啊,提督大人——这么久没在海上见过面了,这次竟然是亲自找上门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是来为新王传话的。”提督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事发突然,请允许我前往你们的舰上私下说明。”
“嗯哼,新王?”佐兰端详了一番,毕竟他不是不知道国内的变革,作为海盗,各国的消息自然是要更为灵通。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下,对方所说的,能称得上新王的存在有很大可能就是特奥多尔的那个徒弟,那位新的克劳福德家主,“……要上来也可以,但只许你一个人上来,但凡多一个人我们可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那是自然,约定俗成的东西我当然懂。”提督像是完全料到了,或者说他的本意就是单独交涉,于是他抬手下令身后的海军们,“全体待机!我一个人去交涉。”
面对特奥多尔坦荡的态度,佐兰转头就招呼海盗说:“放行!集体保持常规警戒!不许在没命令的情况下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也不许随便挑衅海军!”甲板上的海盗接到了指令,也不得不从,一声不吭地拿来了木板给海军的船只架桥,提督也顺势带着渡鸦,沿着木板桥走上海盗的船。
……
佐兰领着特奥多尔来到了海盗的船长室,两人进门后前者就把门一个反锁。他确认就此隔绝了屋内屋外后,才走过去伸手抱住了海军提督,看得出来很用力,也能从蹭人头发的小动作看得出海盗头领很是高兴:“想死我了,真没想到你竟然重新出海了!先让我抱一下……”
“当然是因为有事……”特奥多尔不作任何反抗,只是指了指因为被占据了位置,而在空中扑腾后落在书桌上的渡鸦,“虽然听起来很疯狂,但是是新王有求于你们。”
“国内局势已经发展成这样了?那我看看。”佐兰抱了一会儿才放开,伸手去取下乌鸦脚上绑着的信件。
略微潦草却又能够清晰识别的通用语文字整齐地书写在羊皮纸上,大致内容为“如今费里斯塔尼亚被其他贵族领蚕食,颠覆政权需要能够抗衡其他领地的亲卫队相应的兵力,因此以费里斯塔尼亚新王的名义请愿多米努斯海盗国给予兵力支持”……如此一番目的明显、简单粗暴的请愿书,但华丽的落款和独特的徽记却又时刻在提醒读者,写下这封信的人确实有着不一般的野心。
然而,对于早已逍遥国外的大海盗来说,费里斯塔尼亚的国事其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除了特里斯领还算是他和特奥多尔共同的故乡,但也只有这么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了。即便如此,佐兰还是放下了信件,看了眼提督:“那你又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这位新王值得付出吗?”
特奥多尔只是深吸了口气,“——他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可能不觉得?”实际上他作为特里斯领现在的领主,处理国事也是在苟延残喘,如今他为了寻求一个解脱的出路,除了依靠新王的野心以外别无他法,“这个国家现在难得出来一个想以一敌百颠覆政权的王都是千载难逢的事情……”
“……你是这么想的啊?”海盗挑了挑眉,不过想想之前提督的状态也不难理解。而且,他对于这个年轻的王确实有那么一点好奇心,毕竟首先他是特奥多尔的学生,其次这个学生又成长得似乎比这位老师都要厉害。但作为目前多米努斯海盗国的王者,佐兰也不免有些疑虑在内,“老实说,直接这么看这个其实不算是好事,毕竟也不好说这是不是打算把海盗一块解决了。当然,我能看得出来对方是想要我们这些力量可以支配。”
对方说的确实属实,目前王的确需要海盗的力量以压制亲卫队,但剿灭了其他贵族领后,王真的还有余力去收拾海盗吗?“……他说在清剿了其他贵族之后会重新建立政治结构确保教育和经济的运转……”特奥多尔想了想,还是选择将伊蒙吩咐他转告的消息传达给对方,“如今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有这个想法就已经很难得了,尤其是有这种颠覆的想法还活了五年的王。”
“行——吧,希望到时候别反咬一口把我们海盗给清了,”说罢,佐兰把这份信件随手塞进了船长室的抽屉里,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讽刺的笑意,“还真是没想到我随口说的混沌会这么恐怖……你有自信这个新王不会成为对人民来说更恐怖的暴君吗?”
“……我承认这位新王的品性不能说好,甚至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疯子……也可能是天才。”要说自信,特奥多尔毫无疑问是没有,毕竟他对于自己的学生做过的事情也能算是了解一二,所以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少停顿,“但是唯独能保证的是,只要事情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守信用的。”
“想清剿国内的烂肉哪儿能叫品性不好,应该叫他品性极好才对。”海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不过显然在提督面前,他还是有在收敛这份破坏性的想法的。
“好吧,你们聊得开,”特奥多尔咳了一声,这俩强势的家伙凑一起倒也确实会对一些决策感到苟同,“总之人家也说他愿意一个人前来交涉了,你没意见的话这里通知一下,我就该回去转告陛下了。”
“我没意见,见面的事可以随时安排,或者我三天后去你那里。但……”佐兰刚想伸手去打开门,但还是露出了些许落寞的表情,回头看向提督,“你不多坐会儿?”
特奥多尔愣了一下,想了想,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行?”
在获得了这句承诺后,海盗这才变回一如既往高兴的样子,“好嘞,你等我和他们嚷嚷一下,然后我回来再送你。”
说完,海盗离开了船长室顺带反锁了门,把提督和乌鸦一人一鸟留在室内。
船外,号角声如雷鸣浑厚而又响亮,过了一会儿,又是木地板上嘈杂的脚步声陆陆续续地向甲板的方向远去。以这样的声音来判断,估计是以旗舰为中心呼唤其他船上的海盗也一起集合吧。
而在甲板上,几艘海盗船上的海盗纷纷顺着衔接的桥梁与木板聚集到了旗舰的甲板上,而挤不下的人也都站在旁边的船上。佐兰站在旗舰上层甲板的栏杆前,望着眼前的海盗大军,满意地点点头后大声宣告道:“大好的日子来了!现在留下来的大伙儿基本也都是对贵族有仇的对吧?之前都是劫船抢夺,现在有机会让大伙把那些恶心的贵族杀光,大伙高不高兴?!”
听见这番话,下方的海盗们也七嘴八舌地欢呼了起来。
“海军终于明白了贵族的罪恶,他们向我们求助,求助我们清剿那些贵族,”头领继续喊道,“他们是我们的伙伴,我们要向贵族发出最让他们恐惧的反击!夺走他们最重要的一切!让他们悔恨,让他们绝望,让他们彻底消失!”
紧接着,台下又更加沸腾了,众人喊着打倒那些可恨的贵族,一边蠢蠢欲动地举起手里的工具和武器,逐渐地,无序的呼喊化为了有如团结一心的口号——打倒贵族!让他们消失!
“明白了就立马去做大战的准备,再传令下去所有人现在开始禁止攻击海军,保存实力随时准备清剿!”
话音落下,其他人前赴后继地解散回到自己的岗位,一是维持海盗国的运作,二则是为将来的战役随时做好准备。
故事总是从勇者被圣剑选中、或是圣兽在沉寂中苏醒这样的前提开始。以世界为单位的地图徐徐展开,各怀绝技的主角慢慢加入队伍,经历传统的冒险戏码与过家家一样的权谋纠葛最终获得胜利。沐浴在欢呼声与洒下的花瓣和阳光下,关于他们的岁月史书在这里戛然而止。
但很遗憾,崔迪斯·弗里德从不是当主角的料,不如说那些模板化的阳光英雄光是看着都快把他晒化了。作为几乎每一部新作都会准时购入的S·RPG玩家,他对至关重要的剧情却很少置评,虽然他也从不点击Skip键跳过,但他也仅仅是冷漠地、机械地标记“已阅”后去进行攻略而已。
从未幻想过成为天选,也从未体会过冒险的快乐,许多了解他的同好都不知道他究竟喜欢这种游戏什么。难道他把自己当成了拨弄命运指针的上帝?而关于此,崔迪斯的回答只是一句简短的“村民A”。
连姓名都不必有,甚至有些时候点击也不会触发对白,只使用寥寥无几的笔墨去作为世界观的扩充,在每一个必要的角落讲述时局的发展与一方势力的看法,这样不值一提也不会被人记住的村民A就是崔迪斯对自己的认知。
他既没有圣剑,也没有纹章,有关他的故事花费五百字不到便能讲述清楚,一个优渥但有些神经质的家庭、一份不错的履历还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可谓是模板一样的人生。
恰好崔迪斯并不讨厌、不如说唯独喜欢走格子。
“但——是——总玩一种游戏好——无——聊——不是吗?”
不过总会有人会想方设法打乱你的计划。
如果说崔迪斯如同程序一样严谨的人生有什么无法修复的bug,那大约就是他的室友阿纳斯塔夏·库努尔和格拉斯·弗洛格,两个风格不同的游戏主播,或者,按照崔迪斯的形容,一个慢吞吞的九级残障和一个不知所云的女装大佬。
神说,崔迪斯·弗里德的人生实在太过无趣,所以需要一点惊喜和意外,避免他哪天参悟了人生的真谛就是不断循环遂自寻短见,于是神便用这两个人为崔迪斯的人生加入了致死量的意外。
崔迪斯不喜欢人类,严格意义上他也不喜欢游戏。
但是没有关系,所谓恶鬼,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会准时准点向你讨债。
当崔迪斯不知多少次推开门之后被阿纳斯塔夏死死抱住之后,他妥协了,他放弃了,他第不知多少次意识到挣扎和反抗根本就是无用功。
所以他在同事震惊的眼光中走到了研发部门,询问能否给他一份《伊米尔的叹息》的内测资格。
当牛皮糖第不知多少次去向你祈求帮助,你或许会觉得很烦。但当一个平时只是按部就班工作、除此之外根本不与他人交流的人来求你,你会觉得这件事真是好他妈的重要。
所以崔迪斯成功拿到了一份编码,几乎没有耗费任何力气。
这也是他不幸的开端。
不,不如说,从他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从那两个家伙的地盘搬出去(虽然房子明明是崔迪斯的财产)开始,他的不幸就已然注定。
早在游戏发布DEEMO开始,就有人测评过这部游戏似乎是以新生科技为蓝本所制作的,而一个刚刚跳槽来新生科技、除了修电脑和研究机械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爱好的人主动请缨要为这款由新生科技自主研发的游戏做测评,除了他实在是太爱工作了之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评价了。
三个室友一起约好打游戏听起来真是充满青春与梦想的记忆,不过这种剧情和崔迪斯从来无缘。这里应该着重耗费笔墨来强调当时的场面是如何混乱、设备调试阶段是如何鸡飞狗跳、三个相性简直是灾难的家伙凑到一起是如何混沌,或许也应该详细说明一下阿纳斯塔夏究竟是如何把自己的设备弄坏、导致崔迪斯不得不放弃他那好记又好用的“用户013”的ID而不得不顶着那个根本没有人记得住的“AnAstAsiA”进入游戏,但是对于唯结果论者的崔迪斯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早该在发现那两个混蛋的ID没有出现在等候大厅时拔腿就跑的。
现在想来,那时发作的烟瘾已然是一种对他的警告,可是他并没有离开,也许是因为他对那两个人还抱有那么一丝微弱的期待,也许是因为戴着口罩的“盾卫”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总而言之,他错过了唯一一次的、能够逃离这些糟烂事的机会。
充满精力的“枪兵”在房间里蹦蹦跳跳、天然又乐观的“战士”似乎在这里遇到了曾经的故人、锋利又果敢的“斥候”在摸索规则的界限……
顶着不同ID的“主角”们在纯粹地享受着游戏初始的乐趣,但是这一切与一位“村民A”又有什么关系?
鲜艳的NPC热络地出现在视野界面,冰冷的提示音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就像游戏与游戏之间的差别,开放世界与棋盘世界也是截然不同的。没有固定的剧情、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令人眩晕的3D建模,如此种种都让人感觉眼花缭乱。
而仿佛是约定俗成的事一般,意外总会在这时发生。无辜的员工被困在了办公室大楼,而无辜的玩家被关进了数据构成的世界中,至此,阴谋才被揭开一角,而故事才终于姗姗来迟地步入了序章。
总玩一种游戏实在是太过无趣,但一个好友都没有的MOMORPG可谓开局即是地狱。冰冷的潮水浸湿了墙体,漆黑的怪物张开了大嘴无差别地吞噬面前的一切。当虚拟与现实的界限逐渐模糊,当某个瞬间镜头突然聚焦到从未有过任何设定的“村民A”。
这样的故事真的会很有趣吗?
崔迪斯看向道具栏,那里只有一把螺丝刀和一盒火柴而已。
与奇迹的三次相逢(之一)
故事背景:塞尔达荒野之息之如果曾经有人穿越到林克醒来之前
火种对我来说有传承和点燃希望的含义,后续应该还有两篇但这篇本身可以做独立的一篇来看w
感谢阅读!
人的一生与奇迹有三次相遇。
父亲在我记忆中遗留的那丝淡薄的影像里,他背着快睡着的我,一边轻轻摇晃,一边手脚麻利地帮母亲洗碗。虽然我前面已经有三个姐姐,可是他还是只会用讲了好几遍的老套故事哄我。特别是一旦讲到他和母亲的那些过往,这句话便是他固定的开场白。
他常挂在嘴边的名言从此与洗碗的水声一起成为我脑中父亲这个形象专有的背景音乐。我只要想到这句话,就能一并想起他轮廓并不确切的笑容,有些玩世不恭的性格,还有他失踪后,母亲久久站立在黄昏的门口,在回身的瞬间展露的那双充盈泪意的眼睛。
父亲说,他此生遇到的第一个奇迹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二个奇迹是遇到了母亲,第三个奇迹则是有了我们。
父亲这句“来到这个世界”总让我觉得似有深意,但姐姐们和母亲都不多问,我也跟着装傻。
父亲的三个额度用完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被海拉鲁的黑暗夺去了。上天没能再慷慨地赐予他更多的奇迹,他消失在了归家的途中。我那知晓很多奇妙事物的父亲,就这样被猩红色的邪恶夺去了,被不知名的低语夺去了,被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不祥夺去了。那时候我只有五岁,姐姐们带着哭腔的窃窃私语我听得似懂非懂,唯有父亲不会再回来这一点,记得如此铭心刻骨。
姐姐们与父亲的相处时间都比我长得多,作为家里的幺女,我还没来得及体会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相应的,姐姐们纷纷继承了父亲不切实际的浪漫以及说走就走的果断,在母亲勒令不许前往危险的地方后,自顾自成为了首屈一指的探险者。大姐自称自己是北境最优秀的情报贩子,在驿站和形形色色的路人交换着世间怪谈的消息,二姐则喜欢在河流汇集的区域溯源而上,欣赏一路的特有风光,三姐似乎将家族基因里的好奇因子彰显到最强,她自食其力地办起了专刊——天知道那些粗糙的小杂志是如何风一般地传遍各大驿站——据她本人所述,似乎是全海拉鲁有效阅读率第一的八卦专刊。
母亲是一位身材高挑,性格强硬方正的女性,其他家庭里严父慈母的惯例搭配,在我们家正好颠倒过来。父亲总是宽容地看待自己的孩子偶尔显得胡闹的想法,而母亲则严令我们务必遵守这个世界应该遵循的法则,比如不要在黑夜里擅自离开家门,不要去没有大路的遗迹里探险,不要靠近那些邪恶的上古机械。父亲离开后,母亲对我们姐妹的管教变本加厉严格,但没能在三个姐姐身上奏效,只有我,被母亲当作自己最后能守护的天真稚子,成为她心中仅存听话的好孩子。
很多年以后,我逐渐能理解母亲当年强行掩盖住的惶惶无助,但小时候的自己被强势的母亲拴在家中,却能看到姐姐们一个又一个像父亲一样离开家门,心中难免会产生为何只有自己不可以的疑虑。特别是每次,无论姐姐们是离开还是归来,母亲总会情绪变得非常复杂,她会神经质地在门口徘徊,不停张望。这画面落在我的眼中,常常让我产生不甘心的情绪:明明最听话的是我,可母亲的视线却没有放在我的身上。幼时的我不知如何让母亲明白自己也渴求多一点关注,最后我只学会变得沉默。在母亲为大姐准备行囊的时候,在她为二姐寻找衣服的时候,在她收起三姐寄来的信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坐在一旁,有时候拿珀里会慢悠悠地晃到我身旁,在我旁边表演追尾巴。
父亲留下了一匹叫乐乐茶的马,还有一只叫拿珀里的狗。
拿珀里和我最亲,也许是因为父亲捡到这只花斑小狗时,我也刚刚出生。根据母亲的回忆,父亲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亲昵地叫我“我家的四叶妹妹”,拿珀里笨笨地迈着小短腿,绕着父亲的裤角转圈。
大姐正式离家的时候本来想骑走乐乐茶,被母亲以惊人的固执拒绝,二姐和三姐也相继偃旗息鼓,乖乖去驿站租了别的马匹。“那是爸爸的遗物。”二姐有一次回家休息的时候,给我讲起了这匹马,“名字很奇怪对不对?爸爸却非常喜欢,念着这个名字,眼睛里就浮现出怀念的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我总觉得啊,我们的爸爸,还藏着好多秘密。”我坐在二姐身旁,安静地给躺在暖炉旁边的拿珀里梳毛。
历来脾气有些不耐烦的二姐提到父亲就有些絮絮叨叨,我心里默默地想,姐姐们是不是因为想要知道父亲的秘密,才这么频繁地离开家,去探索海拉鲁的秘密呢,因为是海拉鲁带走了父亲,所以能更了解海拉鲁的话,也许就能更了解父亲了。
对姐姐们来说,父亲是一段戛然而止的记忆,可对我来说,就只留下那一点水声,和那一句话。因为和姐姐们缺乏对父亲的共鸣,母亲又更关注在外的三个女儿,我在十二岁之前,最常做的事是和拿珀里在家门对面的草地上玩,有时候我会看向远处,能看到狰狞的黑红色雾气流动盘旋在海拉鲁城堡之上,那是持续了百年的灾厄。姐姐们都曾经跟我说,看起来好像和我们住的村庄很远,但其实,如果那股邪恶的黑红色真的蔓延扩散开,全世界都要面临浩劫。
我知道一百年前世界还不是这个样子,我也知道现在盘踞在村外的山上,导致大人不许小孩子随便出门的哥布林怪物都是拜那团黑雾所赐。原来生活可以不存在这些障碍吗?没有毁灭的海拉鲁王城,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吗?拿珀里呼哧呼哧地吃着我掌心的苹果,我能感觉到它柔软温暖的舌头滑过我的掌心,可是我没有体验过的东西,从根本上就没办法想象。
“曾经有很多伟大的人,卓拉族、利特族、鼓隆族、格鲁德族、还有海利亚人,大家都知道那灾厄会到来的事。”大姐一旦回家,母亲就会煮放有柠檬香草的热茶。大姐在散着淡淡香气的餐厅里给我慢慢地讲,“他们为了阻止那个东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据说,海拉鲁王族的公主还在那里,为保护海拉鲁大陆的所有人而奋斗。所以我们才得以有这百年的相对安宁。”她朝远方轻轻一点,随后又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也许海利亚的公主与英杰也一并消逝在那场战斗中。”
我把头靠在拿珀里的耳朵上,下巴处传来毛绒绒的痒,不发一言。
“小妹你呀。”大姐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静静和我对视。我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但我不接她的话茬,她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固执孩子,这件事,几位姐姐和母亲都有所察觉,但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我更长久地带着拿珀里坐在家门口坡地的草坪上,除了跟拿珀里玩之外,偶尔会给乐乐茶喂胡萝卜,母亲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完成得又快又好,无论是洗碗、晾衣服还是去集市买烹调要用的盐巴。但是我不喜欢说话,我坐在草地上,感受阳光暖暖地照着我,拿珀里在我旁边,欢快地摇动尾巴。
我们的村庄地势很高,如果天气很好,站在村里最高的坡地,可以看到很远很远以外的风光。
父亲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暖暖凤蝶在双子山头扇动的风,也许会带来东部蓄水湖上的瓢泼大雨。虽然后来二姐确认了东部蓄水湖这几年的雨水泛滥是因为神兽露塔的失控,但我们都理解了父亲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三位姐姐罕见地同时回了一次家,在她们仿佛打暗语一样互相证询的对话中,我知道世界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源头无从追溯,因为等人们发现时,变化已经不可遏制。
首先是塔。无论是山区、高原、沼泽还是湿地雨林,都有拔地而起的高塔骤然出现。据说卓拉领域还有鱼人只是在平地扎营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在塔顶难以下去。
而后,有越来越多的目击证言确定,那些藏于山野间奇特的建筑开始发光,像是有什么特别的力量重新开启了它们。在海拉鲁的旅人逐渐习惯用那些发光的上古建筑作为路标时,光芒又渐渐从橙色转为安详的蓝。而最有决定性说明力的,是无论天气多么恶劣,都明亮地穿破黑暗照射在海拉鲁王城的那四道光束。
第一道红褐色的光芒自西北照来。大姐从父亲的房间里翻出来他亲手打磨的琥珀望远镜,让我透过褐色的圆镜观察镜头后面被放大了若干倍的景象,我以前记得能依稀看到西北的天空有一只巨大的机器怪鸟,而现在它安稳地驻足在一座山的山头,像是某种狂暴的开关被人轻轻合上。大姐在雪原驿站和玛丽塔驿站之间往返,归来时带回了舒适的羽绒保暖服和草莓派。在冬末春初的料峭寒风中,我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感受酸甜的高原水果,听大姐讲利特人摆脱了怪鸟的束缚后,重新开始频繁出现在塔邦哒边境进行商业交易。
在雨水渐多的夏日,第二道光芒自卓拉领横跨而来。二姐两三年前就心心念念计划去卓拉人的驻地一游,得到消息后立刻向那里出发。卓拉人中以希多王子为首的新锐派前不久持续沿着河流寻觅身强力壮的海利亚人,听起来就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的样子,但是现在再观测卓拉领地的上空,能看到蓄积的厚重雨云已经消散。二姐回来后,一边在浴缸里泡澡,一边指使我把母亲煎好的风味鳟鱼切成小片拿进来,她端着酒杯美滋滋地享受,同时语气兴奋地给我讲述在卓拉王城看到的那座姿容清丽的雕像。她说那些久经雨水润泽的岩壁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卓拉人以独特的审美修筑了城堡,水床睡起来舒服极了,最重要的是,往来的海利亚人不需要再瑟瑟发抖地等在暴雨中,时刻担心被蜥蜴战士的雷箭射个穿心凉。
苦夏的热气逐渐褪去的时候,树叶转红,坡地上看下去,斑驳的红绿色山谷格外好看,林间能嗅到果实成熟的香气。母亲在这种季节会做味道特别的咖喱,据说那是鼓隆族特产的调味品,父亲当年游历的时候尝到,喜欢得不得了,从此家里每年都会试着做几顿咖喱饭。我用木勺把米饭堆成山的形状,将半流动的咖喱料汁顺着山顶浇下,看起来就像死亡之山的样子。死亡之山那一次传来的震动感极其强烈,拿珀里对着那个方向发出吠叫,我把它抱进怀里,抬头朝向震源,看到火一样热烈的熔浆顺着山脊流淌。据说那里也有上古时代留下的神兽在作祟,是巨型且脾气暴躁的火山蜥蜴,不过那晚之后,死亡之山保持了珍贵的缄默,第三道光束出现了。
第四道光束出现时可谓无声无息。我们这里已经进入了呼吸都能凝成白雾的冬季,格鲁德人住的地方又是怎样呢?姐姐们说,白天忙着脱衣服,晚上忙着加衣服,无论怎么行走都容易把自己陷入到危险的状况。而那里的小城就是沙漠中的宝珠,凉爽的水时刻自屋顶浇向地面。我裹着松软的厚棉被睡了一觉,醒来推开门,第四道光束已经出现在那里。三姐后来跟我们说,那一次格鲁德地区电闪雷鸣了一整天,紫色的雷光混合着昏黄的沙尘暴在骆驼神兽的周围喧嚣放肆,那是集合了天地力量的威压。“到底是什么人制服了那些神兽呢?”三姐笑嘻嘻地编写着三叶小报的下一期内容,有口无心地对着我胡说八道,“是拔出了驱魔之剑的勇者吧,一定是呢,说不定他也读过我写的专刊哦。”
勇者真的会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不如说勇者真的存在吗?我没有说话,但是微微上挑的眉毛一定出卖了我的腹诽,因为三姐看到我的表情就用鹅毛笔轻轻戳我的脸颊,像赶开做了坏事的拿珀里一样把我赶出她的房间。
我内心那点小小的腹诽并不只是腹诽而已。因为家里所有人,从古板的母亲到性格各异的姐姐们,除了我,都清晰地相信着,勇者一定存在。
这坚信的源头还是父亲。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非常好,母亲有时会破例给我们讲当年和父亲相遇的事情——在父亲失踪前,这往往只会是父亲的专场。母亲说,父亲刚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是个毛毛躁躁的小子,无论看到什么都像是受到很大惊吓似的,一度让人怀疑这孩子在哪里摔坏了脑子。他身上没有任何显示他来历的东西,问他来自哪也不肯说,一直跟随着母亲走到了驿站,看到了驿站特有的马头装饰,还有驿站对面的神庙,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也许爸爸就是勇者呢!”姐姐们偶尔会提出这样的想法,而母亲假装板着脸看父亲装傻充愣地胡闹——这样的场景已经有七年没有再出现了。父亲不是勇者,勇者不会死,不会消失,只会取得理所当然要取得的胜利,将光明从牢笼中解放,将希望从绝望中夺回。父亲消失在了夜色中,父亲不在了,即使母亲始终拒绝相信,但我知道,他不在了。
父亲曾说我们是他的奇迹,曾说要一直陪伴我长大,他说谎,他离开了,所以父亲并不是正确的,所以他相信世界有勇者,而我不相信世界有勇者。
所有人都说那灾厄会让世界毁灭,可是它已经这样停滞百年,也许再一个百年,也会继续下去,每个月一次的血月又怎么样呢,姐姐们标记了沿途的怪物扎营的地点,只要足够小心再加一点点好运,在世界各地往返穿行也不会太困难。父亲还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里,盖侬的灾厄已经存在了,昔日的荣光已经毁灭了,父亲不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里,盖侬依然盘踞在城堡,消逝的过往绝对不会重来。
姐姐们经过村落里女神的雕像会虔诚地合掌祈祷。而我不闭眼,不低头,我直视着女神像的眼睛,心想,如果你真的庇佑了海拉鲁大陆万年的光阴,为何人们命中注定要一代一代地经历这样的磨难呢?我不信你,就像我不信父亲。
在那四道光束都现世后又过了两个月,村子里再一次迎来了春天。杨树的绒絮弄得我鼻子痒痒,带着拿珀里散步的时候一连打了六个喷嚏。拿珀里原本悠闲懒散地在我前方不远处慢慢地溜达,突然像是注意到什么,它敏锐地往前奔跑,在一排崭新的马蹄印前停下脚步,低下头不停嗅嗅。
前几日下了春雨,现在地面还有些湿润,看蹄印的深度和积水情况,大概是两天前留下的痕迹。我顺着那痕迹往前看,能看到蹄印一直延伸到我家隐蔽的小水潭基地。
小水潭基地是父亲还在的时候,和姐姐们一起搭建的小竹棚。
我家背面的坡地往下走,有一眼清澈山泉流淌而成的水潭,水潭附近有小树林,一到下雨就会长各种各样的蘑菇。父亲很喜欢这里,美其名曰“训练野外生存技能”,在这里,姐姐们都跟着父亲学了形形色色的探险技巧。比如分辨各种不同颜色的蘑菇可能带来的不同效果,比如听到什么样的声音,感受到什么样的气味,可能前方会潜伏着什么样的野兽,比如万一不幸中的大不幸遇到了波布克林之类的怪物,怎么跑能逃得最快。
父亲带着姐姐们在竹棚里摆了干草垛(“秋天很冷的时候可以让人当床垫睡得舒服一些”),用红砖垒了土灶(“只要善用打火石,任何时候都能迅速取得火源”),铁锅和锅盖都一并配齐(“野外探险的时候遇到锅是非常幸福的事情”),父亲在的时候还会在小水潭里丢一两条小小的海拉鲁鲈鱼,在竹棚下的铁箱上摆三个苹果。
我没有经历过这段时光,但是姐姐们显然在脑海中对这里存下了幸福的记忆。她们追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放这些,父亲一概打马虎眼地说,“假如你们是又饿又累的荒野探险者,突然看到有这么一处挡风遮雨能补给食物安心睡觉的地方,一定会很高兴吧。推己及人,会有人需要这些的。”
我走到基地的灶台前,蹲下去摸了摸灶底,有一些新生的灰,一两天前,有人用过这个灶。锅显然是被人重新洗过了,原本摆在角落里的木柴少了两捆,苹果集体消失,摆在角落里的火把不见了,锅盖也离奇失踪。
那道离开的马蹄印,马儿的步幅迈得极宽,踏在湿地上陷入的程度也能看出它跑得很急,约莫用了最快的速度在奔跑。海拉鲁的路人虽然也会以马代步,但是往往小步轻快。这是父亲所说的,在竹棚下得到了帮助的旅人吗?我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异样。
我顺着蹄印的方向看去,那是朝向海拉鲁王城的路线。
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拿珀里也趴在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我拉开窗帘看了看,明明不是血月,心里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母亲房间里的声音,确定她睡着之后,我赤着双脚跑出了门外,还顺手带上了父亲的望远镜。
拿珀里小声地叫了一声,立刻跟上我。我对它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说“嘘”,笨狗只是伸了个拉长版的懒腰,不知懂还是不懂。
我一直走到了坡地的最高处。
我很喜欢看夜晚的天空,璀璨的星河离我们如此遥远,对地面上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月亮惨白着脸在流卷的云后扫视大地,光照在人的身上,反而让人觉得冷。夜晚的时候,因为光线不再那么明亮,视野反而变得更广,能吸引人注意力的东西被夜色滤去,可以毫不费劲地看到比远方更远。
风里仿佛有细细的声音在窃笑,我皱起眉毛。今夜的气氛太奇怪了,云也流动得过快,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以王城为中心向外卷起,就像一团泡沫被无形的棒子搅来搅去。
城堡上空的云是红色的。只有那里,连照下的月光都是赤红色的,是压垮的黄昏线与黑暗混合的浊,是腥臭的泥沼与邪恶杂糅的恶。我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有什么东西似乎一瞬间激怒了城堡附近所有的守护者,那些被侵染的机械都发出血红的光,时不时能看到蓝白色的激光一闪而过。
到底是什么人要不管不顾地向城堡里进发,那里到底有什么。
我知道有灾厄盖侬,还有,还有传说中的那位公主。
村里的老婆婆说,海利亚的公主还在那里对抗着邪恶。姐姐们说,那片污浊之所以还没有扩散开,是因为那位公主在无休止地聚集着精神之力和盖侬作战。
我架起了望远镜,看到那引起混乱的核心一路到了王城最高的塔尖,在我屏住呼吸的那个瞬间。
风静了。
四道炫目的白光同时自海拉鲁的四角亮起,激射至王城的中心!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刻更深的黑夜,有多少人与我一样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我转过身,看到传说有山主所在的山上,有青色的光静静生辉,村落里的女神像,也隐隐有光华流动。整个海拉鲁都在沉睡,而整个海拉鲁都正在驻足观看,为之祈祷。
海拉鲁的城堡内部,时而有灼灼火焰般的红色,时而有尖锐的蓝光闪烁,我看不到城堡内部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此围观,就可想战况该是多么激烈,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合十,自己下意识地开始念起自己都不相信的祷词。
海拉鲁的中心突然又安静了。
有什么东西从城堡内部飞了出来。
我急切地调整着望远镜,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金色的光像核爆一般,以王城为起点炸开,那万道光箭在那瞬间照遍了整座大陆。我的心脏和大脑都剧烈作痛。我想阖上眼睛,但那光箭刺穿了我,在瞬间凝滞的时空里,我已经看到了一切。
一切。
我看到哭泣的公主脸上的污渍,我看到垂死的勇者拔剑而起的最后一击,我看到利特的雪,卓拉的豪雨,死亡之山的热焰和格鲁德的沙暴,我看到百年难解的遗憾和至死不休的战斗,我看到久眠终醒的勇者心中的一片空白,我看到神秘老人权杖上的星星之火,我看到公主被生吞禁锢百年依然没有片刻懈怠的坚守,我看到勇者从一无所知中一点一点捡起百年前的记忆,又一点一点明白自己已无可失去。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往无前地向海拉鲁王城进发呢?
“愿他为海拉鲁带来光明……”父亲喝了点酒之后喜欢抱着我讲故事,“我可不敢告诉你三个姐姐关于林克的事情,但是我家的四叶妹妹听一听,大概不碍事。再过几年,会有一位勇者自百年的沉眠中苏醒,他会拔出驱魔之剑,平定四方神兽,过百道试炼,得女神祝福,然后再杀上王城,与盖侬决一死战。”
“我的小四叶啊……你可知道,胜利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要得到光明,竟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勇者是存在的,但勇者也是会死的。”
我从未这么清晰地回忆起父亲的话。那是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大脑拒绝想起的过往,是父亲与我短短相处五年曾说过的话。
勇者是存在的。父亲没有骗我。只是勇者并非无敌,他会失败,会死,会伤痕累累,而我以为如勇者一样所向无敌的父亲,有一天没有归来。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看着那一片金色的光墙内,勇者稳稳地搭弓,一箭射向山一样巨大的凶兽,而光从它的头部裂开,海拉鲁的三角力量重现世间。
风歇云散。我手中的望远镜滑落在地上,曦光从东面的海平线上升起,那光温暖极了,将我映在草坪上的影子拉得长长。
海拉鲁王城的黑雾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的眼泪让我面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我抱住傻乎乎的拿珀里,眼前是父亲向我伸出的手,我想要握住,却只有虚无。
他说,海拉鲁的灾厄终将结束,你的妈妈,你的姐姐,还有你,以后都会过上不被怪物威胁的日子。
他说,我的一生遇到三次奇迹,一次是来到这个世界,一次是遇到你们的母亲,还有一次是拥有了你们。
他说,我的小四叶,如果有一日我无法归来,那一定非我所愿。
“爸爸……”十二岁的我在初升的日光下嚎啕大哭,让出来找我的母亲也吓了一跳。我将头埋在她怀里,任凭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身。拿珀里慌乱地在我旁边,无助地舔着我的手指,希望这样能给我一些安抚。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父亲,我见证了勇者将希望带回海拉鲁的最后一战,我明白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即使我不知你从何而知,即使我不知你消失在何处。我曾与这样的传说擦身而过,也许曾为他旅途中的奔波提供过片刻的休息,我明白,当他们的故事被人们传颂,他们就不再是普通的活生生的个体,而升格成为了新的故事。我感激他们,那位我不知晓名姓的公主,那位我不记得面容的勇士,还有曾经奋斗过的每一个生命,不仅仅是为了海拉鲁从此迎来崭新的明日,我感激他们在拯救了世界的同时,拯救了一位父亲在自己小女儿心中造就的梦。
在我十二岁的那个夜晚,我遇到了此生的第一个奇迹。
作者:维基
评论:噤声
*此文为4月2日即将开放下载的游戏《虚谬都庭》剧情的后日谈。
谨以此文献给愿意相信我也能写出原汁原味二次元而不是抒情infp经典散文的朋友!(。)
老杰森死了。
是的,我们都知道他,也都知道他的末路……那一滩流在街道上的虹彩淤泥,最终在火中化为片片星点。
维克多——受他照顾,被他视为家人,最终也亲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然而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这么轻巧的事,尤其是老杰森还留下了一间店铺、一片地产。这些内容都被无偿留给了他,但是我们未经风霜的小狗虽然拥有洞察世明的智慧,却并没有法律和地产相关的知识。
无奈之下,只得由维多利亚代为处理。
在询问完本人的意愿之后,维克多收到了一笔变卖这些地产和店铺后换得的小钱,皱巴巴的钞票静静躺在铁盒里,连着几枚零士的钢镚,在枯黄的灯光下泛着1980s的光辉。
而维克多就这么静静地低着头,凝视着这个铁盒。
“除开葬礼的费用,就只剩下了这些。”维多利亚拍了拍维克多宽厚的肩头。
“……再过两天就是他的葬礼了,你要在这里发整整两天的呆吗?”
维克多轻轻掂起一枚硬币。
“……老杰森没能留下尸体。”
“嗯,所以棺材里放什么东西,可能需要你去挑选。”维多利亚似乎想到了一个相当不合时宜的笑话,她没忍住就这么讲了出来。
“……比如,美味蟹黄堡的神秘配方一类的?”
她成功地失败了。
维克多没有展露出该有的笑容,而是捧起了铁盒缓缓向外走去。那条尾巴就像是宽大衣服的一角一样,只是随着他的步履缓缓摇晃,不具有一丝活力。
他没有妻儿,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和维克多一样,孑然一身。
维多利亚努力地素不相识的人张罗着一场葬礼,而恐怕在葬礼现场上会出现的人,除了她和维克多以外,就只有社区的牧师了。
倘若要用菜的浓淡来形容一场葬礼,恐怕这里只有一碗撒了葱花的白开水。
维多利亚并不清楚面临着这样一场离别的维克多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她只只知道维克多在本应该出现的地方跑掉了。
好的,这下连葱花都没了。
为了避免自己这个局外人尴尬地和牧师大眼瞪小眼的局面出现,维多利亚在葬礼开始前用三根狗毛施展了定位的巫术,随后叫了辆成本颇高的计程车,找到了那个沉默又高大的身影。
昔日的老杰森快餐店已经变成了一家比特币交易所,里面的人们轻轻卸掉自己的头盖骨,用人脑接续服务器,在美梦中用自己大脑的算力轻轻挖掘一块又一块金灿灿的比特币。
而维克多就这么盯着他们人脑上迸出的火花出神,手中还拿着那个小小的铁盒。
“为什么要逃跑?”
“……!维多利亚!”
“别跑。”
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况的维多利亚轻轻在空气中划出两笔如尼,维克多的双腿便被浸染成灰白的颜色,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再怎么说也不能上来就用石化的诅咒招呼我啊!”
“你在说什么呢?这样最有效率啊。”
“……”
“为什么要跑呢,你不想去见自己的家人最后一面吗?”
“……已经不在了,何谈最后一面呢?”
维克多放弃了摇摆自己已经变成石棍的两条腿子,闷闷不乐地扮演着一根尽职的电线杆。
维多利亚摇摇头,把可怜的双腿变回原装,随后拉着他坐在了路边。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面临这种事会让你感到胆怯呢?”
“……我这段时间都尽可能不去想。”
“但是……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
“我发现我没办法理解这一切,没办法接受这一切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
“倘若一场葬礼结束,那么我就得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是吗?”
“……不是那样的。”维多利亚摇了摇头。
“你可以不去和自己的过去和解,维克多。”
“……我不知道怎么做。”
维多利亚站了起来,向着远方竖起来大拇指。
一辆计程车随后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交给你如何不去面临它。”
焦头烂额的牧师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棺材来回踱步,负责封装棺材的工人也愈发地不耐烦了起来。
维多利亚姗姗来迟。
她将一个铁盒扔了进去,随后又扔了一把花。
“我知道不存在什么灵魂与死者,但是我还是会好奇。他不到场,你会生气吗?”
随着棺木缓缓阖上自己的眼睑,牧师有些错愕地问身旁的女性。
“死者的亲属呢?”
维多利亚轻轻捻动自己的发丝,看向盛开白花的花海。
“他还没能准备好面临属于自己的诀别。”
【火种】爱
作者:菲心
评论:随意
“神为人间带来火种,神救世人,我们信奉祂,爱戴祂。”
年轻的神父合上面前的书,身后为数不多的信徒也随之睁开眼,今日的祷告已经结束,信徒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教堂。在这个小镇上,小小的教堂和仅仅数个信徒组成了信仰。人们早已忘却年轻的神父是何时到来,只是在上任神父病逝后,这个年轻人自然而然的接过了圣经与教堂。
当最后一缕日光从教堂的玫瑰窗上滑落,神父仔仔细细的打扫着每个角落,直到一条蜿蜒的血路指引者他来到了教堂背面的灌木丛中。一柄沾血的匕首横在了他的咽喉,“帮我……”嘶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匕首闪着寒光,似乎只要他不答应就会立刻撕开他的喉咙。“好。”简简单单的一句回复让身后人愣了一下,但显然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索这句话的真伪,“敢骗我就……杀了你……”神父的肩膀一沉,致命的匕首掉落在地上,身后人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睁眼时,耳边祷告的声音正好停下,“您醒了,布利斯先生。”布利斯闻声抬头,眼前的人戴着一副眼镜,黑发黑眸,身材瘦削,身上的衣服依稀能辨认出是圣职人员。“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布利斯警惕的看着他,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一张通缉令递到他面前,“布利斯,杀死一名并重伤三名警察,现已逃脱追捕,如若发现将给予一定赏金。”神父如同祈祷一样一字一字的念着通缉令,末了,他看着面前已经被妥善处理好伤口的人轻轻开口,“也许我应该将你交给警察。”
本来还是躺着的布利斯突然暴起试图掐住对方的脖子,然而对方只是不紧不慢的向后退了几步,身上的绷带渗出鲜血,疼痛迫使他未能碰到对方便滚落在地上。“您的伤口开裂了,还请您不要乱动不然会加重伤势。”
“你——”布利斯勉强支起上半身,眼前的人依旧站着,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可偏偏说出的话却十分尊敬。“为什么救我?”布利斯看着他,这个人明明可以趁他昏迷时交给警察,但却没有这样做,而他一个亡命之徒救他也没什么好处。
“神救世人,作为祂的仆人,我听从神的教诲,若忏悔,便仍受神的庇护。”一本有些破旧的圣经递到他面前来,“要忏悔吗,罪孽深重的布利斯先生?”“我为什么要向你……”话还未说完,一张通缉令也递到他面前,神父眼镜后的眼睛平淡无波,但意图很明显。摆在布利斯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向这个神父忏悔保留性命,要么被交给警察必死无疑。
他接过圣经,跪在神父面前,拉起对方微凉的手,“我忏悔。”“你所犯何罪?”“我杀了一个警察且伤了几个。”“你为何犯下如此之罪?”“他逼死了我的父母,我只为报仇。”他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神色。“你若诚心,神会原谅你,我的孩子。”一个同样微凉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火苗形状的项链被戴在了布利斯脖子上,“神带来的火种将祝福你,布利斯先生。”
教堂外,几名警察早已围住这里,见神父出来,其中一人说道,“菲特神父,我们知道布利斯就在这里,还请您把他交给我们,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您会有危险的。”菲特轻轻摇头,“他已经忏悔,神会注视着他。”几名警察面面相觑,还有人想说些什么,“我们相信您,神父,但是他确实……”“我以我的性命做保证,他将不再伤害任何人。”神父的眼睛依旧平静,阳光穿过他的发丝照进玫瑰窗,斑斓的色彩映在他深黑的衣服上。警察走了,他们选择相信神父。
“看来你威望还蛮高的啊,菲特神父。”仅仅一墙之隔,布利斯一句话也没有漏下。“你在说谎。”菲特直视着他的眼睛。布利斯身体一僵,“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包庇我?”神父没有解释,只是将他扶到床上重新清理伤口,并为他端来了食物和水,“养伤,明天也要向我忏悔。”说完便走了出去。“奇怪的人……”布利斯想着,“不过这样也不坏,至少把伤养好再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布利斯每天都编造一个谎言忏悔,而他依旧收获着微凉的吻和所谓神的祝福。身上的伤渐渐好起来,他开始策划离开这里,但是现在警察仍旧在限制他的活动,离开这座教堂没了菲特的保护,他无疑依旧会被逮捕。或许应该让菲特主动送他离开,这样看在菲特的面子上警察不会说什么。
于是第二天的忏悔,他跪在菲特面前,“我忏悔。”“你所犯何罪?”“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拉住神父的手逐渐握紧,“我爱上你了,菲特。”他抬起头看着神父,可神父还是那副样子,“你在说谎。”他平静的看着他,“我没有。”“神会原谅你的。”神父俯下身亲吻罪人的额头,但这次罪人却抬起了头,一个炙热的吻终于让神父的眼神有了波澜,“你又何必如此。”他起身离开了。
此后每日的忏悔依旧在,只是省去了亲吻,而布利斯则每天帮忙打扫教堂并每天为神父献上一束玫瑰。一段时间后,神父主动找到他,“你可以离开了,他们不会追捕你的。”神父从一个牛皮袋里抽出一张纸,“或许你该清醒过来了,布利斯先生。”
那是一张病情单,上面详细叙述了他患有臆想症,而他并非什么逃犯,他是被人强行送进教堂进行治疗,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臆想罢了。
“可是我明明就……”脑海中一阵刺痛,一些画面快速的闪过,他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他已身处废墟之中,身前的项链冰冷,他彻底想起来了。他的爱人,教堂的神父菲特丧身在一次意外引发的火灾中,而这片废墟便是曾经的教堂。
神将爱的火种赐予了他,又将他的火种收回,接受不了这一切的布利斯彻底疯了,他患上了臆想症,而如今他从一场大梦中苏醒,身边再无爱人的痕迹。他站起身离开了这里,他的菲特一定去了天堂,而他要去找到他,自杀者无法上天堂,但他等得起。
若干年后,曾经的废墟变成了一片玫瑰海,种花之人长眠于此,他去寻找他的爱人了。
免责:随意
JACK JEANNE同人,随便吧总之我OOC也是常有的事(。。
其实这里我有些地方为作区分用了不同的字体,但这边好像没法显示出来orz
蒜了
役目表:
AJ:立花希佐 饰 白蛇
JA:世长创司郎 饰 许生
JAN:白田美骑 饰 少青
J:织卷寿寿 饰 法海
J:凤京士 饰 许生之子
“许生,你且回去罢,此地你本不当来。”白蛇掩面,背过身去,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许生伸出手去,又无力地垂下,“你我夫妻恩爱,为何你竟甘心留在此地,不愿随我一同出去?”
“我是妖魔之身,去往人间便是不应该的事情,那些过往情分不过是你我有缘,如今我明了,我们缘分已尽,我当自守此塔,度过往后时光。”白蛇表情在灯光下晦暗难明,她语气平静,甚至都不曾回过头。
“可这本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你即使是妖魔又有什么关系!”许生转身,又不甘地回头。
“……好——停!”练习室随着这声口号恢复了寻常的气氛,两位主角骤然放松下来,看向发声的人。
“这场戏你们做得不错,不过还是缺了什么东西。”白田美骑没有打哑谜的习惯,他的评价向来精准而锋锐,像今天这样不够清楚的评价并不多见。这也让两位主角皱起眉头来,他们对视一眼,想要发问,白田美骑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说:“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只是在我看来,这场戏是不够完整、甚至是有所欠缺的。”
“是这样啊……”立花希佐喃喃,点了点手背,看向自己的那位搭档。
世长创司郎表情肃然,他向白田道谢:“白田前辈,十分感谢你,我和希佐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就忽视了一些角色本应该注意的东西,好在离公演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会好好想想的!”
“不要太担心了,世长,我也会帮忙的!”织卷寿寿在旁边大声回答,他想了想,又挠头笑道,“不过……我这次的角色好像也没有抓住……总之,我们三人一起加油吧!”
“哼哼,你们这三个笨蛋总是这样,都当了前辈了还是这么不靠谱,不能给后辈们做好榜样。”凤京士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嘲讽,“我也会一直监督你们的,免得得不到班级优胜才要后悔。”
练习结束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两位主役并肩走在路上,希佐抬头看向挂在夜幕上的月亮,一边开口问道:“呐,小创,你觉得,许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世长升上二年级后逐渐开始参与石英班的公演剧本创作,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大概是“虽然自己比不上根地前辈那样天才,但为了石英班,自己一定会努力的”,而这次白田所提到的“欠缺”,最易见的好办法大概就是两人一起把角色探个根底,找到角色没有抓住的特点是什么,再由此出发而努力。
世长和希佐显然有同样的想法,他点点头,自然地开口:“许生这个人,其实是有些懦弱的。对他而言,白蛇是他一见钟情的天上神女。在我们的剧本开始之前他就已经爱上了白蛇,他早就知道白蛇的身份,只是一直隐瞒不发,所以我们的开头,白蛇兴奋而带有紧张,这是因为她第一次来往人间而突然被打扰,所以是不安的,而许生则自然表现的应该是压抑狂喜和不可置信。……,我认为在我们今天所困扰的那里,可能也需要根据角色本身的动力而改变我们的饰演方法。希佐认为怎么样?”
“……哇,小创,好厉害!”希佐语调上扬,惊讶地拉住世长的手,世长原本运筹帷幄的样子一下被打破,他面红耳赤地想要说什么,但希佐马上接着说了下去,“小创说的许生是我没有想到的,在我的理解中,白蛇是一个天真的人,她虽然有必须隐瞒的事情,但内心却奇怪地并不抱有欺骗他人的压力或是愧疚,所以我无法理解这段剧情中我应该怎么去表现白蛇,是我没有抓住角色。”
“这样啊……”世长连脸红都忘了,他点点头,接了下去,“我认为白蛇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但也许我们有什么遗漏的东西,这才是白蛇更本质的特质,是决定演技的关键。”
我知道是什么,我应该提醒她吗?我能够提醒她吗?这是否会通向我不愿见到的那条路?
我所欠缺的究竟是什么呢?希佐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她翻来覆去地思索着角色的事情,又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那位恋人,小创,你想要说什么呢?是我不应该听的、应该让你自己一个人考虑的事情吗?
她叹了口气,干脆坐了起来,夜半的感官格外灵敏,躺在被子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坐起来只觉得万籁俱寂,只有——“下雨啦。”她打开窗户,发现一开始只是几颗大雨点砸在窗台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之后愈发大起来,几乎成了暴雨之势。她狠狠打了个喷嚏,关上了窗户,但还是没有回到床上去,而抽了张椅子到桌子旁边,也不开灯,只是听着雨声肆虐。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
下雨了。世长的宿舍里还亮着灯,初秋的夜晚里泛着凉意,大雨不客气地带走夏日的燥热,将整个世界冲刷成空白的一片。世长坐在书桌前,笔尖洇起一片墨渍,掩没了依稀可见的“爱”字。
他的桌上摆着几本关于白蛇传奇的书籍,一旁是这次的剧本,剧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小注。白蛇对人间、对所有的人都有平等的不可否认的爱,白蛇的爱……他伸手拿过剧本,划掉了这句话。
明天还会下雨吧。
“对不起——能不能先跳过这场戏?”希佐不好意思地提出请求,她被提醒之后终于再无法忽视那些突兀打断她的一切,甚至都不能将台词继续下去。
“可以,那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出乎意料的,白田很爽快地点了头,“世长你留下来一下。”
“欸?小创?”希佐有些惊讶,“我不用吗?”
“是的,现在不用。”白田点头。
“希佐,你先回去吧,我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世长对希佐笑起来。
“噢……好的。”希佐有些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去换衣服了。
“立花!”刚出练习室希佐就被织卷喊住,他似乎拥有着永远也不会被消磨和退却的意志和精力,即使在大雨时也能给人带来明朗之感。
“怎么了?寿寿君?”即使心情并不好,但和织卷对话的时候,希佐的语气中还是带有不自觉的笑意。
“要不要一起练习?”织卷笑起来,这样邀请希佐。
“嗯!”
……
“我是妖魔之身,去往人间便是不应该的事情,那些过往情分不过是你我有缘,如今我明了,我们缘分已尽,我当自守此塔,度过往后时光。”希佐流畅地说出了台词,在练习时内心的抗拒在和织卷搭戏的时候无影无踪,她内心惶然,甚至连后面织卷说了什么都没注意。
“立花?”
“啊……!对不起,我愣住了。”
“立花,你是不是并没有把世长认为是你的搭档?”希佐没有想到,织卷并没有在意她的发愣,而是直接问道。
是这样吗?我是这么想的吗?“怎么会这么说?”希佐并不明白为什么织卷会突然这么问,但不知为何,她却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直觉。”织卷笑了笑,又正色,“在我看来,你的白蛇并没有把她的感情传递给许生,她甚至都不恨我——我是说法海——法海打破了她的生活、揭露了她的身份,让她无法再在人间生活下去,但她并没有传递恨意给法海。在她和许生见面这段也是这样,她什么都没有传递给许生,可是她和许生应该是恋人的!”
希佐怔怔,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和织卷道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房间,只是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坐在房间内,天已经黑了下来,房间内一片漆黑。
有人敲门:“希佐?”
“啊?……小创?等等!马上就来!”希佐匆忙站起来,打开了灯,给世长开门。
“我能进来吗?”
“啊,当然可以。……。小创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希佐……”、“对不起,小创……”面对坐着的两人同时开口,说的还是一样的话,两人同时刹车,看向对方,又异口同声:“要不小创/希佐你先说?”
到最后还是希佐无奈地笑了笑,先开口说道:“小创,我好像找到我没有抓住的白蛇这个角色是为什么了。我饰演的白蛇对许生并没有‘爱情’的存在,或者说,她对任何特定的人都没有‘爱情’,她的失落和颓丧完全是因为对人间的爱情幻想被打破了,所以在这段戏中和许生对话才会显得这么浑浊。”
世长面色变换,他叹了口气:“是这样吗……你意识到了啊,希佐。”为什么要道歉?你意识到了,你这么聪明,你果然意识到了。“我之前也隐约感觉到这一切,但我没有告诉你,对不起,希佐。”当然,你知道我不是为这个而道歉。
“是我给小创添麻烦了,我才要说抱歉呢,对不起,小创。”希佐也像是松了口气,对不起啊,小创,你没有说出口也是因为担心这个吗,可惜我没能给你想要的答复。
她面上的笑意在世长眼中看来也带着悲伤的气息,他几乎想要伸手拂去这一切,但最后只是举起杯抿了一口茶水。我什么都不能做。他借着这个动作调整了一下心情,再开口又是原本的样子:“希佐的话什么时候都不叫添麻烦的,我之前也麻烦希佐很多。希佐你能找到原因真是太好了!明天开始,公演一定会走向正轨吧,我也会加油的!”
“嗯!小创,我们一起加油吧!”希佐笑了起来,语气如常。
天气什么时候会变好呢?
雨季会结束吗?
本篇文章是进入主线剧情的前日谈,讲述瑞士花生(照临瑞生)和波子汽水(芽理波)的相遇,全篇7k字+
*非常感谢芬达海的校对,发现了海量博主一生都无法发现的错字和漏字,并且连接起断裂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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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担》
“喏、给你,这个我也不吃。”
大半张脸都被厚重眼镜遮盖的女孩用叉子一拨,西蓝花就从蛋挞似的酱料中滚出来。她理所当然地将残羹挑出来,丢到了对面女同学还没动过的碗里。
紧接着,吃完饭的那位便直接按铃请服务生收走餐具。待桌子刚清理干净,她便立即掏出几张印着校名的格子纸铺开,精打细算争分夺秒地执行自己的时间安排,丝毫没有饭间闲聊或等对方吃完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行为好听是女孩子友情之间的任性调皮,但对于这两位实际连天都没聊过几句的普通同学而言,某种意义上或许是种霸凌......
事实上,若是邀请这位剩饭处理对象自我介绍,讲出自己幼时险些因投毒案而被灭门的经历的话,眼镜女孩的做法简直称得上是“以身试毒”的伟大行径了——照临瑞生吸了吸鼻子,戳起被酱料炖透的蔬菜,拌着事先从同一份意大利烩饭中分出来的部分吃下去。
求对面的女孩先吃、自愿吃剩饭的少女眼珠转溜溜的,咀嚼将近二十次才吞进去,真是在防范异物、异味和保证胃消化的三大原则上做得尽善尽美啊。凉掉的料理并没有减弱她的笑容:“芽理同学,谢谢你今天放学陪我吃饭。”
“别把吃个饭说得这么郑重,要不是你请我才不来呢!”
被叫作芽理的女孩用笔指了指对面:“你这种吃法没人能习惯,紧张兮兮!唉,就会笑,你笑也没用。”
“抱歉抱歉、我家比较习惯自己买菜做饭,不过芽理同学你好像不想再来我家了...”
“用那种语气试探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是绝对、不会、再去你家了!”
芽理波恶狠狠地瞪向照临瑞生(不过她的镜片太厚,无法保证对方能不能看见她的眼睛)后者则是一如既往地打哈哈过去。
1.
芽理波早在半个月前就决定不再自行投递简历碰运气了。
她的上一份实习工作简直是糟透了,即便是视工作经历为财产般重要的她都没干满试用期,就主动提了辞呈。
试问:一个薪水比在便利店敲收银机还低、毫无技术含量的职位,仅仅是聘请符合“计算机行业在读”的要求连面试都很宽松,最后只是要她当廉价的机箱维修工和咖啡外卖员的职位,又有哪里配得上青春洋溢的女高中生的宝贵花季周末呢?她宁愿不要这个白痴公司的标志在履历上盖章。
自己处处碰壁不过是浪费时间,拓展人脉关系才是硬道理。这是商学院那边的朋友告诉芽理的知识,她已经决定好大学的进军方向,除了认真上课以外,在之后的时间也会四处积极社交,争取混学位的同时还能闯入商圈、最好再找个财阀公子哥。
不过......要说纯靠人脉去得到一份轻松的工作,这么好的机遇要是能像街上发免费纸巾一样常见就好了。对一般工薪阶层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如果没有非常出众的社交或外观条件,就算能一步登天跳起来,高度的上限也远不如泡沫经济前的状态。
整座日本岛都沉了!经济自世纪末就一路下滑,平成大萧条!
虽然那时还没轮到芽理波转世投胎,但她坚信这个社会在她出生前已经彻底完蛋了,没有工作就会死掉,没有优渥的收入就会死得很惨很惨。
略感自己比天皇更在乎日本生死存亡的芽理波同学丧气地关上水龙头,想着也许今年能为此奢侈一把买个蛋糕,和天皇同天过生日讨个吉利——就在这时,铁制把手却不合时宜地失灵了。不知是螺丝松了还是水管问题,细小的水柱依旧哗哗地流。
“倒霉死了!”
找书记报告,写几页书面记录,跑下来整整一趟流程才能批准挂上“维修中”的塑料牌...传统女校就是这个地方很烦人,一切日式的无用功匠心除了浪费时间只能招人讨厌!即便作为学生会一员的芽理也对上报的老掉牙过程实在生厌,所以升上高二后就连忙将工作推给了新生,自己去做学生资料归档之类的就好了。
“啊、抱歉...”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竟有人搭茬。气鼓鼓的芽理抬头朝镜子望去,被映出的除了她那厚到看不见双目的圆框眼镜和脑袋上扎得紧紧的头发外,有位满脸不好意思的白发少女站在她身后。
她回头审视这女孩:总的来说长得挺英气,下垂的眼角倒是给她添加了点容易相处的气质,她身上的校服比别人的稍深色些,大约是被淋湿了。
“干嘛,所以是你弄坏的?”
芽理仿佛抓到了令日本倒退、英国脱欧、全球变暖、恐龙灭绝、人类出生率下降的元凶,转脸就是怪责,从根本丧失了校训中该礼貌友善互助的精神......但搭话的那位比她镜中目测稍高,得是抬头才能对视的程度,害得她不得不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将对方打量一番。
熟知每位校友资料的芽理对自己的记忆力也很有自信。人际也是学习的重要一环,她早就趁空闲时把大家的资料读过一遍了(请注意,这是违法的行为),全校约四百人而谁属于哪个年级还是能认出来的——况且这张脸不是我们学校顶顶知名的人士吗?
灵光一闪的感想在芽理的脑海中闪过,她认真地翻阅起脑内资料库:不是由于成绩,因为她早就把考得比自己好的名字和照片配对,烂熟于心;不是由于外观,那几个格外受欢迎的女孩可不会在潮湿的卫生间里用这样的蠢脸向自己认错;更不是由于身高,在走廊上遇到排球社那几位,简直像是新建的围墙!
彻夜明女校的姑娘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色水手服,衣领缝有风筝般的花纹,再系上泛银光的水引结。这套校服是许多女孩梦寐以求的款式,穿上显得贵气又统一,唯一的缺点是强加了一层文静的印象于身,磨灭了学生的个性。
也许从外号去想会有印象?芽理无意识地歪过头,尝试从倾斜一点的角度唤醒记忆。
——对了,是在校报上,那个入学就因各种不重复的突发事件连续迟到的公示对象!
训导主任初时还以为她是什么顽劣角色,只是想要翘掉早课所以编各种离谱的理由,单张有七行的记录页都不够她写一个月下来的缺席故事,气得主任叫编辑部将她尝试翻墙进校园的照片挂了上去。这场乌龙直到她的家人拜访学校,并提交了一系列证明才被解决,那倒霉的照片也被撤下来,事件主人公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是不免被人窃窃嘲笑。
没错,就是那个全校最不幸的姓照临的家伙!
光是提到不幸,这区四町目一栋挂着“照临”表札的房子可谓是能和这个词汇画等号的代表,而此人正好就是那家的女儿。
《可怜双亲遭毒杀,独留年幼兄妹俩》!骇人的标题曾印在十二年前的报纸头版头条,之后查出牵扯的其他案件更是引出社会的巨大哗然,好在惩治及时,之后没有类似的模仿犯了。
那时日本的经济仍在尝试恢复中,因此对于民众而言,可乐这种外来碳酸饮料并不是日常随随便便就能负担得起的。当时就有不法分子把握住这个机会,于碳酸饮料中投放毒药,再随机放置在人们通勤的路上...
作案起初药量不大,仅仅会令人感到呼吸困难和肚子不舒服而已,而在暗处偷偷观察的投毒者心地狠毒,一次次将喝下去的人视作小白鼠,逐渐加大剂量——最后导致了多人死亡,警方也因此重视起了这离奇的《毒可乐杀人案》*。
当然,这种恶性事件远远不止一件,连芽理小时候只能透过方盒子笨电视看到广告的零食大厂格力高,也曾经遭到匿名信威胁:犯人声称已经在它们的产品中投毒,使其股份大跌。格力高也不得不丢弃许多已经投入市场的零食,虽然最后没有出现受害者,但也没抓到犯人。
芽理对《格力高巧克力投毒案》*印象深刻,原因有些离奇:她正是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尝到被称为或许有毒的甜点的滋味。当时她的父亲被公司辞退,在家无所事事,芽理的零花钱也变得紧缩,所以在当时看到货架的最底层塞满写着“打折促销!”的红盒子时,她还是拿了。
说回正题,此类犯人钻了当时网络及监管不发达的空子,从饮料到零食、再到污染外送料理......照临家的双亲就是死于这起无差别投毒事件。那时,瑞生的哥哥正在发烧,母亲也轻微低烧、没有力气做饭,所以才选择了订购外食,给孩子们有机会吃些自己想吃的美味餐点。
十三岁的哥哥硬撑着头晕眼花,勉强将五岁的妹妹不爱吃的蔬菜分掉一半,用模具切成花形的胡萝卜、饱满的绿豌豆和玉米粒将儿童餐点缀得花花绿绿,相当吸引孩童——只可惜,投毒案报道之后,其他人从报纸上看不出来这样缤纷的色彩。说回兄妹,由于两个孩子分食了同一碗食物,因此他们只出现了比较轻微的症状;当他们两个被送往医院洗胃时,父母已经因为摄入过大剂量的毒物而救治无效宣告死亡。
当照临一家遭遇如此悲惨的事件的同时,却发生了一件对于日本社会来说都是好消息的事:在兄妹醒来前,投毒的犯人就被逮捕了。这是个在早前可乐案有重大嫌疑但缺乏证据的人,只是虽然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却对兄妹来说是个巨大的遗憾:距离照临家惨案发生的时间,和他被警察盘问产生动摇之间只相差了十秒。
自此以后,照临家的兄妹就只得相依为命——这是参加完社区委员会的母亲和幼时的芽理说的,具体细节她也记不太清了,直到今天认出瑞生她才想起此事:如果我是她的话,估计就再也不敢碰点心和外食了,肌黄面瘦是免不了的——芽理如是想。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起眼睛又一次仔细地盯向这位超不幸小姐的脸,而对方白皙又饱满的面庞上一双紫色的眸子正用好奇的眼神回望她。
看起来她的生活还算不错——只不过,当时既没有投保,也没留下富裕的遗产,还对食物安全有所怀疑和畏惧、那时刚上初中的兄长,要怎样拉扯大一个快上小学的妹妹该怎么做实在很难想象。
好在,结束投毒案犯人生命的按钮应该在几年前就按过了,重大案件都有加急处理,所以这对兄妹在世上最后的仇人也消失了。或许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步调,应该也过得挺好——照临同学的校服比自己的更崭新,裙摆硬挺,犹如会划破皮肤,身上也没有异味……这么说来,那天来校务处的监护人肯定是她哥哥了!还记得他衣着笔挺,干净又时髦,难不成他的收入其实很高?
芽理波的眼睛一亮。
“是我弄坏的,所以刚去上报了,别在意哦!”
被沉默地注视半响的照临同学努力打破尴尬的气氛,扯出一个笑容后刚准备就此开溜,没想到回应她的竟是一个亲切又闪耀的眼神。
“你是4班的照临同学,对吧?我们上选修课的时候会在一个教室呢。我是1班的芽理哦,芽理波。很高兴认识你!”
“你在我们级特别知名喔——听说你哥哥有份很不错的工作呢!”
2.
照临瑞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带过朋友回家玩了。
自小学起,每当自己和学校的朋友谈论起来自己家里玩的话题,隔日小伙伴们总会带来令人失落的消息:父母不许......并且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远离。
“嗯,没关系哟...瑞生,哥哥永远会陪你回家的。”
照临济生自初中开始就担任了妹妹的监护人。
即使有社会福利机构的支援、也不乏充满同情心的慈善家帮忙,但奇异的是接触过这对兄妹,尤其是哥哥的人都会在短期内遭遇程度不一的意外事件。小则患病住院,大则企业破产,车毁人亡……离谱到好笑的事情更是不缺,光是记录在案的,就有在一时兴起购买小行星命名权获取证书的当日后院就被小陨石砸坏了这种怪事。这类蹊跷事件宛如雨后的热带雨林般杂草丛生,诅咒的传闻就此被广泛传出,两位照临家的幸存者也立刻遭到了孤立。
“但也怪不得他们嘛……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只要瑞生你幸福地长大就好,其他的——”
这样的话小时候说说,还能算温馨,可到了奔三的年龄,该成家的男人还挂在嘴边就显得太肉麻太膈应了。他似乎是害怕落掉哪次没说,瑞生就会彻底忘记一样,令青春期的女孩搓掉了满手的鸡皮疙瘩。
而照临济生的日语理解能力在某些地方实在低下,在根本听不懂“我不需要你接送”的标准江户腔发音指令下,瑞生果断选填了女子高校。
那边的规管很严,外人不能随便乱进,能成功挡住她哥三天两头来打扰的第一技能攻击;也能不需要解释同学是男是女,直接甩一句“我要和同学一起放学所以你在很尴尬”,就能封住他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精神技能输出。
但...事与愿违,上了一年高校的瑞生都没能和任何同学一起回家过,她有积极地和别人交流,但所有的“友情”都仅限于校内,是奉行日式常识文化的理解性社交。
瑞生能找到会向她笑着打招呼的友善的人,偶尔还能闲聊一下,但到添加LINE程度的深入交际,就只有会通知她活动时间的话剧社部长了。
她对友情是憧憬过的,现在依旧非常向往。
因为提到高中生活,绝对就得是找天跑去住得很近的青梅竹马楼下,喊对方起床一起上学;和不同班的挚友在社团后互相等待,再途经商业街回家的吧?!再之后是合宿、毕业旅行......
这可是东京,时髦的咖啡厅被无数的网络杂志刊登,服装店多到光是在外面看橱窗,就会变成仅仅眨眼间便察觉已经到了晚上的情况……以后总有机会的,瑞生沿河边独自回家放空时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因此,在芽理波主动地提出放学后想去她家玩的瞬间,瑞生像没忍住上课打瞌睡的学生般猛地点头了。也许是有点突兀,又有丝毫蹊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每段友谊都需要其中一方的主动,及另一方的认同和维系……更何况,这是近一个月来第一次主动有人和她搭话!
照临同学在想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该联络一下家里吗?打给那位絮絮叨叨的兄长,听他在电话那边哽咽……?还是算了。
——比起傻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确认吧!
脑中以常识性运作的常考*直将瑞生拍回现实,使她脸色一转犹豫:“虽然你说想和照…我哥他聊关于工作的事情,但他的行业其实很小众。
“或者我直说吧,是殡葬业,你真的感兴趣吗?”
“行行出状元嘛!接着读商科啦计算机啦,就算怎么挤破头也混不进最赚钱的圈子嘛,”芽理波说到这个话题就忍不住用力晃食指对着空气指指点点,“更何况日本的经济已经完蛋了,你哥哥的选择其实很明智呀!我该怎么称呼他?”
“照临。”照临瑞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听到芽理只是发出唔唔的声音在等她下半句,才知道要补充:“……济生。不过我基本不这么叫他。”
3.
照临济生因为芽理一口一个济生先生呀、瑞生哥哥的称呼逗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眉间丧气的八字也平缓了不少。
对于妹妹有能够带回家的朋友这件事,济生仿佛一个刚得知她们考上了东大的勤苦父亲,没有任何事能挡住他面露的自豪和欣慰,要不是瑞生用力地咳嗽一声,只怕是哭出来也不奇怪。
紧接着,他又陷入了没收到通知所以没能准备好茶点的幸福苦恼之中,从上着密码锁(他们家钥匙的丢失率太高了)的玻璃柜子中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擦洗起来,手法娴熟得很。
芽理在落座前趁机打量了照临兄妹家的生活环境,装潢没有想象中那么破旧,电视甚至比自己家的款式更新颖,只是从细节上看似挺有强迫症的:自门口起每一处能称之为有角的家具,都被细致地贴上儿童防撞贴,而医药箱则被放在非常显眼的茶几上,冰箱上还有用紫色和白色作标记的家务排表。
脱下校鞋,芽理把它们放在玄关靠右的位置。
这对兄妹共用着一个鞋架,崭新的男用皮鞋整齐地搁在下半部分,而有些莫名磨损和染色的女用运动鞋及校鞋放在上面,支撑架子的木条上贴着褪色严重的树懒贴纸,懒洋洋地睡着。
称为照临济生的青年鼻梁上架着副紫色的镜框,没有镜片,只是作为搭配而戴着,不免令带着酒瓶底一样厚的重镜片的芽理产生了一丝嫉妒。
“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你能陪我妹妹来家里玩。这次招待不周请多多见谅……那么我便不打扰了。”
他轻声细语地交待完毕,将骨瓷茶杯分发给两个女孩,便打算出门,好给她们留些空间,使得芽理和瑞生同时大喊一声“哎!”才顿住脚步,转过来时满脸欣喜,像是只在梦境中被挽留过:“...哎呀,看来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和瑞生玩之外,还想请教有关您工作的事情!”
瑞生根本不在时间安排上啦!芽理倒是瞬间组织好语言说了出来,她噌地一下起身,走到这位拥有高薪铁饭碗的幸运儿面前,主动地伸出了手。
一双略显骨感的手在少女示意了两秒后,才如梦初醒地从长长的外套袖口中伸出——这两兄妹真是爱把手缩在衣袖中啊——冰凉的指尖包覆住了芽理的手心与手背,仿佛他才是有事相求的那方般用双手郑重地握着,随后用不像他的气质会使用的力度握了两下,才缓缓松开。
“……嗯,那么我们坐下聊吧。”
“我可能会省略掉过于细节的地方,但如果有需要,请随时问我。对了,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初次见面,我是隶属OO殡葬馆的……”
4.
据《无聊到说不出名字》的综艺节目调查显示,日本男高中生最常说的话TOP1得主是“这是我一生的请求!”,女高中生则是“哎呀~讨厌~好可爱~”。
但要芽理说的话,她这周简直就是“哎呀、讨厌、好可怜!!”*
丢钱、衣服被刮跑、正要寄出电邮时家里跳闸了,净是些能令人懊恼到大叫的事。
芽理波正在经历十七年来最黑暗的时期(几乎每年刷新),她正一边懊悔着总把同学间的传闻当做愚蠢的耳旁风,没有真正地警惕那对不幸兄妹,一边根据记忆誊抄前天的作文。
那时她信心满满地交了,这么好的文章该出版的,而国文老师确切地收下了。
结果今天的课堂上,她却和芽理谈了下关于交白卷的事——她想起了那根写完作文后就以专业跳水运动员的姿势直插地面殉职的可擦拭圆珠笔,但没想到唯独能缅怀它的遗作能因为被放在了作文集的最上层,被阳光晒没了笔迹……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哇!芽理气得牙床都咬痛了,她最近有些上火,刷牙用力一点就会流血,而且还总感觉四肢有些乏力,全天的课也是靠着一生要强的气势撑了下来,所以放学才答应和瑞生来吃冰的。
家庭餐厅正处于极端繁忙时刻,芽理的刨冰上桌了,杯底精准地落在墨水未干的格子上,不用看都知道糊成了一片。
“啊啊,喂——”
在抱怨的同时,她用力按下圆珠笔的拇指因情绪激动而稍微偏离,指甲不偏不倚地卡在了微妙的缝里,翻掉了一小块。
真的烦了。
芽理干脆把笔一撂,扯下紧揪着头皮的发绳,任由短翘的红发散落回肩上。她长叹一声,头靠黄绿色的人造皮椅背摇头,自从遇上照临瑞生,就没有一点好事发生……
“我可以尝一点这个吗?”
已经无精打采的少女眼皮都懒得抬,从喉咙里咕哝你随便吃吧,我没胃口了。
铁勺插入冰面嘎哩嘎哩的,时不时碰到玻璃杯壁,但都被吃得很愉快的声音盖住了,芽理勉强睁开一只眼,看着消暑点心进到另一人胃里。
“我还是第一次在餐厅吃这个呢!以往要买也是密封的包装食品,自己试着做又老是失败呀——明明都照着食谱还原了,可总是不能像游戏里一样获得了制法和材料就能成功呢...唔,芽理同学会不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点?”
“…确实所有东西的介绍都会被写进百科的世界,更适合你这种大脑空白的没记性家伙。”
芽理没好气地回答她,不过照临瑞生还在接着找话题聊。
于是,芽理将还挺潮湿的作文纸扫进书包,拉好拉链起身:“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聊天了,照临同学。我明天就会去神社拜一拜的,再破财买个御守吧。如果要说你帮上了什么忙的话,就是让我认清还是要靠自己的现实吧!”
抛下这句话,芽理径直走出了餐厅。
翌日下午,本该一起上课的照临瑞生并未如期在教室内出现,又被老师记了缺席。
稍微有1.5毫米的程度觉得也许是自己说得有些过了的芽理波试探性地问了问其他同学,却得知了那家伙又因为食物中毒入院的事。
——再也不会对那个家伙有丝毫的歉疚之心了。已经经历了整整一周的倒霉事,又因为中午刚和瑞生一起吃过饭而被所有人一致推脱去把课堂作业送到医院的芽理波,终于忍不住在去医院的路上被汽车飞溅了一身泥的时候扁起嘴掉了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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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毒可乐事件》:简化了的同名真实案件
*《格力高巧克力投毒案》:简化了的同名真实案件,实际上并没有人被毒害
*常考:日语情境下常用的词汇,日本人常说的“用常识来思考”的意思,大多在讽刺手段中使用
*“好可怜”:在日文中,好可爱和好可怜的发音相同
vol.228「火种」《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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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叮的一声响起,一只涂着美甲的白嫩小手赶在大黑手之前迅速地地捞起不远处的手机,女人得意地朝大黑手的主人吐了吐舌头。
“如果用一样东西来物化你的恋人,你会用什么?”
是一条推送,左上角却是没见过的标识。“嘁,恋人那么鸡肋的东西,老娘不稀罕,无聊。”手机顺着漂亮的抛物线被扔回兵慌马乱的主人怀里。
“那我是什么?”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手机不满皱眉,却又不敢大声反驳。
“你?大猪蹄子呗,还用问。”
女人翻了个性感的白眼,捋着乌黑长发扭身走向自己的衣物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换上一身亮眼穿搭,踩着细长高根摔门而去。
半晌后,男人透过窗帘缝隙看到离开的保时捷屁股才长舒一口气,兴奋地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猥琐地嘿嘿笑着开那条推送。
手机弹出一个页面,男人迫切地输入帐号密码,问题的下方显露出两个选项,看到上面的文字,男人原本兴奋的神情僵在脸上。
“火种,青山?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原本说好的赌注呢?老子的东西呢!”
男人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嚷,大力地戳着屏幕,两张图片缓缓加载出来。
男人登时屏住呼吸,大睁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屏幕,却在此时,来电铃声响起,吓得男人一个激灵,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手忙脚乱地接起。
“喂!帝蛇你个王八羔子,吓死老子了!”
“当哥你别生气,弟弟我不是来给你报喜来了。”
隐约间传来谄媚的声音。
“喜个屁!那个怎么回事?说好的赌注呢?衣食无忧呢?阿!”
一想到女人的精致物件,名贵座驾,男人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当哥您听我说,上老大听说您的大名,很是欣赏您的魄力,想找时间请您谈谈合作的事情,看,这不是先给您看看我们的诚意么。”
“有屁快放!”听到对对面的奉承,男人血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面上仍是凶狠异常。
“这都是为当哥您量身打造的阿,青山是让您大展雄风,一举胜过夏姐的秘诀,您看,有了无穷的力量,什么猎物在您面前不都是小意思?哪还用您像夏姐一样耐心布置陷阱,细心织作劳动?到时候,什么胜利的果实……不都是您的?”
男人渐渐松开紧皱的眉头,面上也露出久违的喜色。
“至于这火种嘛,就是让夏姐心甘情愿的臣服于您,让您永远高高在上的秘诀了!”
“哦?”男人心中狂喜,他早看女人不爽了!凭什么都是人,她却可以比自己想到更多捕捉猎物的方法,更快的找到水源?明明自己是先来的,明明地头蛇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传说中上老大也上赶子来和自己合作,而她,作为自己区区一条卑贱肋骨,打到猎物竟然敢独吞,都不知道要孝敬自己,还组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母系氏族来侮辱自己,简直岂有此理!
“对阿。当哥您想,只要您把夏姐拉下母系氏族的神坛,为您繁衍后代播撒火种,她不就永远臣服于您,是您的掌中之物了?”
男人脑中幻想着未来的美妙,飘飘欲仙。
“切,你小子少蒙我,这里是二选一,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要青山就只能辛苦捕猎,要火种……老子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男人略有些尴尬地拖长了音,又故作凶狠地抬高了声调。
“哪里哪里,这都是上老大的意思,小弟怎么敢蒙当哥您呢。”另一边短暂地停顿,男人一颗心如在火中煎熬,急的直嘬牙花子。
“但是上老大说了,以当哥的英名,我们这次赔点倒没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男人尽了打出世以来最大的温柔,那可是跟在女人身后时都没有过的温柔音调。
“只不过为保险起见,上老大需要您的第一胎。”男人吊在嗓子眼的心咚地一声落回腔子,管他是个什么玩意,和老子没关系!又不是老子生,区区一胎怎么配和老子以后的荣华富贵比!
“没问题!”话音一落,手机屏幕上出现血红的恭喜二字,下面还带着不断跃动着的的黑色倒计时,男人却看都懒得看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合作愉快!”电话另一边传来沙哑的声音,随即挂断,整个手机也直接黑屏。
“哈哈哈哈!老子以后就是这伊甸园的王!夏小妞,你厉害又能怎么样?你会捕猎又能怎么样!这下,看你怎么跑出我的掌心!”男人放下电话猖狂大笑。
当哥→亚当
夏姐/夏小妞→夏娃
地头蛇→诱惑的蛇
上老大→上帝
手机堵博选项→禁果
亚当和夏娃的第一胎→撒旦
你喜不喜欢做噩梦
*菲尼克斯:难道有人喜欢吗?
*【噩梦】主题的猎奇电波无厘头短打合集,没有逻辑,非常跳跃,含个人XP,含呕吐/断肢/大量出血等G向描写,含少量角色水仙。总之作者在写一些很奇怪的东西,真的注意避雷,注意避雷,注意避雷(
*只是因为作者的癖好才写成好像每晚都在做噩梦的情况,实际并没有一直都做噩梦!郑重承诺本文中没有任何一只(?)叔叔在现实中受到伤害(大概)
※第一夜※
“三秒厨房!”
睁开眼睛的瞬间,耳边响起的就是从广播里传来的这句莫名其妙的播报声。
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完全没找到声音的来源地——映入眼帘的是装修得相当温馨可爱的浅绿色调家庭厨房,在厨房的任何角落都找不到广播、喇叭或者摄像头这类存在。
“欸,叔叔怎么突然开始发起呆了~”
“好不容易叫小白来家里一起吃饭,这种时候突然走神也太不负责了吧!”
感觉到衣服被人拽了拽,菲尼克斯……或者说安森·格雷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身影——欧泊和白,两个白色调的小孩子此刻正套着干净的米色围裙,仰头看着他。小白还是十分悠哉地笑着,而欧泊则有点不高兴地睁大了眼睛盯着这边。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一点事情,继续吧。”
下意识对孩子们回话,等话出口才进一步意识到了异常。
明明入睡之前还是在那间像网吧包间一样的宿舍里,再睁开眼就已经陷入了这样奇怪的场景里。
从未出现过的记忆迅速涌入脑海——欧泊叫了他的友人月海白来家里做客,而自己答应了要请小白吃饭,两个孩子坚持要跟来厨房,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真的是这样吗?
这里并不是现实中自家的厨房,接着安森转头看向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间厨房里的一整套完全看不出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型仪器,进一步陷入了迷惑之中。
仪器的末端是装着弹簧的塑料垫子,起始端则是装着不知道什么肉的细长管状透明仪器。
在安森试图再临时观察一会这个仪器时,白已经背着手快步跑了过去,“叔叔之前说所有准备步骤都已经做完了吧?那我就按咯。”
不知道是那些多余的记忆阻止了他,还是白的动作确实太快,安森的那句“等等”还没说出口,白已经果断地摁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在接下来的几秒里安森跟欧泊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套器械在短时间内浪费了大量材料做好了一盘炸虾。
因为整个过程过于匪夷所思且浪费无度(还有粉尘爆炸的危险),以至于两个孩子边说着很有趣边凑过来夸他时,安森的内心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欣喜,只有“就算是做梦也别把这种东西的发明权安在我头上”这种感想。
“那就叔叔先尝尝吧,毕竟是你设计的仪器做出来的嘛。”
……所以说真的不需要反复强调我拥有这种没用的发明权啊!!
本着为两个孩子试毒的心态,安森夹起了一只炸虾放入口中——
入口的第一刻泛起的确实是炸物的香味,但下一刻立刻在口中化开的是浓重的血腥味,牙齿咬下的肉完全不像炸虾,而是某种柔软而细嫩的陌生肉质,就像是把几乎没有经过处理的生肉放入了口中。
这是什么。
“诶,好吃吗?”
耳边传来白的声音,在拼命压抑着恶心感想要张口回答时,牙齿突然咬到了什么无法被咬断的硬物。
……这是什么?
机械地、没有经过思考地把手伸入口中,明明就是自己的口腔,明明只是把被牙齿咬在齿缝间的东西拿出来而已,却有种拼命要掏出已经深深陷入流沙中的物体的艰难感。
………………是什么?
其实在看到的瞬间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大脑却拒绝立刻给出回答,以至于只在脑中留下【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残留,而在得到真正的答案的反馈之前,身体已经帮忙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喉咙被挤压着被迫发出反胃的声音,接着就是像要把胃部拉扯出来一样剧烈的恶心和目眩感让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两个孩子的呼唤声和惊慌的呐喊都逐渐离自己远去。
等回来神来时只能感受到过量的胃液划过喉管留下的灼痛感和口中残余的呕吐物的味道,吐出的东西似乎远远超过了吃下的东西,因为持续的呕吐而变得脆弱的咽喉还在抽动,然而从口中溢出的只剩下被迫吐出的酸水。
其实早就该知道了吧——在咬到那片属于年轻女性的指甲之前。
红色的、弯曲的、有头部和末端的被烹饪好的虾。
红色的,弯曲的、有头部和末端的被烹饪好的●●。
“咳、咳咳……”
难以缓解的恶心、愧意和背德感让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像是这样就能把这些如鲠在喉的情感咳出一样,像是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有谁撕裂那可怜的地方,从中钻出来一样。
“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安森几乎是恍惚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和欧泊两个孩子、那间淡绿色的厨房和那些古怪的仪器都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纯粹的黑色,或许梦境的伪装退去,在即将醒来前的片刻,脑海中最后留下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像是小时候的自己一样的男孩如此说着:
“为什么不能接受呢,你不是在做梦吗?”
——入夜结束——
※第二夜※
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说熟悉可能也并不准确,因为比起家里或者侦探事务所,这个临时入住的宿舍的天花板只能说是看到的时候能反应过来的认识程度而已。
清晨的广播声并没有如期响起,虽然并不是在现实世界里,但菲尼克斯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伸懒腰的动作,准备稍后就出门看看。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传来,菲尼克斯有点莫名其妙地点开系统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新消息传来。
这里好像很少会被敲门吧……?是欧泊和白?其他的同事?有事要找我的人?
现在的时间毕竟是早上,而且总得出门……
这样想着,菲尼克斯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确实有谁要找他,但奇妙的是找他的并不是单一的某个人,而是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动物?
花色奇妙的羊首先顶开了没有完全打开的大门,向着室内冲去,接着是有着闪亮的白色皮毛的高头马施施然地踱着步从菲尼克斯的身边路过,扇着翅膀的鸟儿立刻飞来停在他的肩膀,而皮毛柔软的兔子从大马的背上一跃落到了他的手心。
牛和虎这两种体型较大的动物干脆横在了门口,推着满脸茫然和迷惑的菲尼克斯向着室内走去,接着更多的动物跟着牛和虎鱼贯而入,把原本宽敞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各种动物走路或是鸣叫发出的声音。
说真的,这样不会扰民吗,住在我隔壁的舍友们醒了吗……而且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动物啊!
捧着兔子、肩膀上停着梳理着自己羽毛的鸟、腿边跟着小羊的菲尼克斯走回了房间里,他不解地看着这一大群盯着他不放的动物,想起了自己之前跟着同事们去某个部门探索的经历。
“你们莫非是……人变的吗?”
他掌心里的兔子没有任何反应,鸟也只是低头打理着自己的羽毛,其他的动物更是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有哪个动物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是我多想了,要不要发消息叫欧泊他们过来看看这些动物……不过这样要怎么出去……
菲尼克斯这样想着,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去看向系统,想要把手中捧着的兔子放下时——
意外,准时发生了。
他手中看似柔软无害的兔子再次一跃而起,难以被察觉到的、细小的利刃在他转头的瞬间随着兔子的动作深深地埋入脖颈,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原本是喉咙的部分完全变成了黑红色的血窟窿,更多的液体沿着伤口涌入衣襟,立刻把整个胸口染成了红色。
来不及咳出的血液迅速填满了喉咙和气管,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就像往日里一样,被割喉的痛感虽然已经超过了那次断手的感触,但还是没有想象中疼痛,只是迅速失血的枯竭感还是让他的危机感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种高度的警觉让他立刻活动身体,强行把即将用爪子探向自己眼珠的鸟从肩膀上甩向墙上,然而遗憾的是离他最近的动物并不止这两只,菲尼克斯的左腿在他躲闪来自鸟的攻击的时候被他脚边的羊生生咬断了,那只看起来十分温驯的羊就像咀嚼自己最喜欢的草茎一样把骨头咀嚼得嘎吱作响。
失去平衡的身体立刻罔顾主人的希望,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位置与高度的变化让情势完全改变,原本站立着俯瞰着房间里的一大群动物的菲尼克斯此刻被包围着他的大群动物们俯视着,他下意识向着远离这些动物的方向蜷缩,然而房间的大小决定了他终究逃不了多远。
只能发出抽气声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呼救的声音,这种时候联系其他人?绝对不能叫欧泊和白过来,而且也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有人收到消息赶过来,到那时候自己也已经……
不、不、为什么……?我不想……这样死?虽然还能、复活,但太痛了、太奇怪了……不、不要……这不对吧?!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做?!
完全已经被混乱和惊恐占据的大脑中突然有什么曾经被自己一扫而过的信息闪过。
这里是,观赏区之外,它们是动物……
【三、观赏区外的人类是可食用的。】
而我是……人类。
在想通这点的时候,菲尼克斯不知为何觉得浑身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甚至下意识想要笑出声。
如果这是某种玩笑的话,实在是过于恶劣了吧。
在因为痛感、失血和种种因素而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耳边再次响起十分熟悉的发问。
“为什么不能接受呢,这里不是很像现实吗?”
——入夜结束——
※第三夜※
睁开双眼,眼前是车窗外迅速飞驰而过的风景。
安森从小憩中醒来,意识到自己在旅游车上睡着了。
随着意识逐渐变得清醒,记忆迅速涌入大脑——现在的时间是暑假,安森的侦探事务所在夏日里生意不算好,又因为不知道第几次跟欧泊吵架,最终既是安森为了向欧泊赔罪,也是让快要穷极无聊的叔侄两打发一下时间,安森找到朋友要了两张邻市的几个景点的套票,开始了夏日之旅。
安森看了眼身旁同样睡得迷迷糊糊的欧泊,用手机看了下下一个景点的名称。
XX市水族馆。
安森不太喜欢水生动物,也对这类景点没什么兴趣,但考虑到水族馆里应该会比较凉快,他觉得去转一圈也不错。
他简单看了一下水族馆的地图,记了一下哪几个场馆有供游客休息的地方,定好了之后欧泊跟着旅游团参观的时候自己乘凉的地方。
就这样吧……这样的想法刚刚从安森脑海里浮现,广播声就立刻响了起来。
“XX市水族馆已到站,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
安森推醒了欧泊,两人跟着旅游团的其他人走向水族馆。在进场之前,有人从水族馆中施施然地逆着人流从入口处走了出来,恰好与走在队伍最后的安森撞了个正着。
“啊哦,不好意思?……是应该这样说的吧?”
“……没什么,下次注意看路。”
对方这种古怪的态度和同样古怪的打扮让安森的眼神也跟着变得古怪起来,他本着尽量不与怪人纠缠的心思,简单地跟这个红发男人说了两句就跟上其他人的脚步踏入了水族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人长得有点眼熟……?
这样的想法在安森脑中一闪而过,但他回忆了一番,最终也没有对那个男人的准确的印象出现,只好把对方划入“尽量不要跟对方打交道”的行列里。
“别跟其他人走散了,参观结束后记得回这里找我。”
“知道了——叔叔再这样啰嗦下去就要真的变成大叔了!”
安森目送着欧泊跟着其他几个同龄的游客走向下一个场馆,在转身前的最后一眼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几个孩子们嬉闹着踏入的门扉在他们即将踩入其中的时刻突然化为了一张巨口,漆黑的唇舌立刻吞噬了所有踏入其中的人,下一刻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等等、等等。
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那扇门所在的方向,锤着那扇门喊着欧泊的名字,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这个场馆里的所有人以异样的眼神注视着。
“你有看到几个小孩子从这扇门……”
人到中年的保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先生,海豚表演的那个场馆因为维修在几天前就关闭了,那扇门根本不可能开着,更不可能有小孩……”
而保安的话也同样被安森打断,因为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那个男人已经飞快地抄起他身旁的消防锤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在几分钟内耳边就响起了人群的尖叫声和玻璃被打碎的巨响。
“喂!站住!!你听到了吗!!站住——”
棕发男人的身影在保安们的喊声里飞速消失在了玻璃门的彼端。
安森不相信其他人的话语,在此刻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家人,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眼前的景色确实在迅速地异化着,上一刻还是闪着莹蓝色光芒的静谧水族箱,下一刻就变成了挤满了长满了嘴的黑色怪物的异型收容处。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无人管束的海豚从水池中探出头来,张嘴时露出比鲨鱼还要尖锐的牙齿,而水池中的水宛如有生命般在地面自由地流淌着,冲走了已经无人捡拾的训练员们的衣物。
像是有某种预感一样,安森尽力避开了所有被水液润湿的地面,通过翻上看台、爬进通风管道的方法尽力在干燥的地面穿行。
然而这样的行动最终却也行不通了,因为水、无处不在的水、无法拘束的水、无法被衡量的“水”已经不知不觉间占领了所有的领地。
而在那些横溢的水液的中心,那个红发的男人悠闲地玩着一整串水族馆的钥匙,甚至颇有闲心地吹起了口哨。
【你不觉得现在人们对大自然有点……太有失敬畏了吗?】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安森的耳边响起,但他此刻却只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那些水液上漂浮着的,像是属于小孩子们的物品。
【我们□□□要做的就是重拾起那份古老的,崇拜大自然的传统。】
其中好像有属于欧泊的,又好像没有,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无法以冷静的态度对待现在的情况。
那些水液逐渐漫过膝盖,他怀疑自己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溶解在了那些液体里,但是他的上身还是随着水流向着男人的方向靠近,对方好像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着,满面笑容地说着“妻子”“血肉”“爱”等毫无逻辑跟规律的言辞,但安森此刻也好像也已经失去了正确组织语言的梦里,同样支离破碎的言语从他的口中说出。
“还给我”“家人”“重要的东西”“我已经”
我已经?
在距离男人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安森……或者说菲尼克斯突然回过了头。
“‘我已经受不了了’,对吧。”
已经变成像是跟自己一样大的青年模样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如此说着,“为什么会接受不了呢,这是你自己的梦境吧?”
眼前的一切又开始飞速地消逝、褪色,显露出最原本的模样,菲尼克斯站在与自己有着同样面容、但是略微矮一些的男人面前,四周是梦醒的前一刻才会看到的纯粹的漆黑。
“嗯,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啊,好不容易——需要我给你鼓鼓掌吗?”
菲尼克斯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的脸,他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你是?”
“硬要说的话……另一个世界的你?睡着了就会被迫被拉过来看你做噩梦的B级片爱好者?不过你完全是个倒霉蛋啊,这都是什么**梦境啊。”
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自己完全没了解过的美式粗口,菲尼克斯表情微妙地移开了视线,接着又想起了什么,用手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下高度,表情也带上了微妙的嘲讽感,“真正倒霉蛋的难道不是被迫被拉过来看我做梦,而且比我长得还矮的你?”
“你小子——”眼前的男人意识到自己的下一句话很容易把自己也骂进去,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不跟你计较了,总之,祝你好运,以后还是不要跟我再见面了。”
菲尼克斯最后注视着对方的脸,他意识到他确实要醒过来了,因为天光已经开始刺破周围的黑暗,他在梦境的最后终于笑了出来。
“……确实如此。”
——入夜结束——
*没用上的梦境123的小标题
1.三秒厨房之三秒炸□□
2.复式动物奶油蛋糕
3.look at you look at me
*文章里出现的另一个菲尼克斯大概是“母亲没有带他离开美国贫民窟投奔德国爹”的IF线,道德感/教养↓↓武力值↑↑的打手,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得矮一些,想搞点水仙才加进来的,写完觉得……就是你守护了叔叔的梦境吗,原来你也是岩窟王.jpg(草
*再次重复基本都是因为作者的XP以及想写恐怖类型的内容才搞出来的意识流无厘头梦境!现实里没有人真实受到伤害(草)
*感谢阅读!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缪斯的手指
当老爷将提议砍下小姐手指的庸医赶出家门时,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家小姐年幼丧母,生下便失去了嗓音。但仿佛是神为了弥补小姐的不幸,小姐得到了缪斯的馈赠。她小小年纪便展现出音乐上的才华,如同一只琴弦上的精灵,振动翅膀便能撒下灿烂的仙粉,呼来春天的暖风,手指轻轻一抚,便能融化冰雪,苏生万物。
她五岁便在音乐界崭露头角,七岁便穿着金色的礼服在音乐大厅演奏,每当国家有重要使节来访,便会有大臣恭敬地向老爷递上一封白底金边的邀请函……
我因母亲聋哑学过手语,有幸成为了小姐的贴身女佣。我虽会手语,但最重要的工作却是保护小姐的手指。我每天都为小姐擦护手油,我用最顶级的动物油脂和玫瑰蜂蜜涂在小姐手指的每一寸指节,让她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姐如此完美,那必定有歹人心生妒恨,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里的完美公主一样,小姐也遭遇了邪恶女巫的恶毒诅咒。
那是一场为底层穷人举办的慈善晚会,除了一般慈善会都会分发的食物和旧物,老爷们还心血来潮地为这些穷人准备了音乐。
小姐作为上流音乐家的代表,出席了这场晚会。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完成了演奏之后,她便亲切地为穷孩子们分发起了糖果和点心。我与小姐专心于慈善,一时大意没有设防,突然,一只混进孩子队伍的矮小侏儒捉住了小姐分发糖果的手,在小姐那双涂满牛奶与蜂蜜的手上涂满了污泥一般的脏污。
我尖叫,冲上前去,想要扯掉那侏儒的脏手,但它如此用力地握住小姐的手腕,让小姐也疼得哭了起来。警卫很快赶到,拉扯起了两人,想把那侏儒和小姐分开。在侏儒的奸笑和警卫的呵斥间,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别弄伤小姐的手”。
我从未见过那侏儒一样的邪恶生物,它与小姐无冤无仇,却能毫不在乎地毁坏别人最珍贵的东西。警卫打断了那侏儒的双手,它不但不痛苦哀嚎,反而挥舞着断臂发出了刺耳的讥笑。我扶住惊魂未定的小姐,拿出手帕擦拭着她手上的脏污,那侏儒被警卫拖出了会场,但它却唱着诡异的歌,那歌声仿佛有魔力一样,不管那侏儒被拖出多远,都缭绕在我的耳边。
“你的好日子,你的好运气,到头了,统统到头了!”
啊,我的好日子确实到头了,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服侍在小姐的身边,但今天小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遭遇了如此的不幸,她甚至因此伤到了她最为宝贵的手指,如论如何我都难辞其咎。就算回家以后老爷气得一枪崩了我,那也是我应得的。
我能活到今天,仍陪伴在小姐左右,全得益于小姐的仁慈。
小姐宽恕了我,并许我继续陪伴在她的左右,我仍给小姐擦护手油,但她的手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洁白无瑕了。
她的手被那侏儒涂上了黑色的污泥,还被掐出了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医生说她的骨头被捏坏了,污泥跟着伤口进入了小姐的皮肉里,小姐的手上永远都会留着几道黑色的印子。
那以后,小姐仍会练琴,但再没有出席过音乐会了。
门庭变得寂寥起来,不但请小姐演奏的人变少了,请老爷演奏的人也变少了。
老爷仍锲而不舍地寻找着全国各地的名医,不断地购买秘方膏药,家中值钱的东西被一一变卖,最后值钱的东西只剩下了小姐的那架名家手作的琴——但小姐早不再抚琴了,她的手被厚厚的药膏纱布包得像个沙包,根本无法拨动琴弦。
一个又一个的佣人因为说闲话被解雇,或者在被解雇前自己辞了职,等回过神来,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佣人。
我的佣金被拖欠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但只要能与小姐和这个家共进退,那我也别无所求了。人不是只为金钱而活的,对我而言,长年累月与小姐共处的情谊,比佣人的佣金更加重要。
我最重要的工作仍是护理小姐的双手,但在小姐双手上涂抹的东西从香甜的护手油变成了刺鼻的药膏。那几道黑色的抓痕仍留在小姐的手背,我褪下小姐手上的纱布,忽然触到了坚硬温热的触感,我吓了一跳,这触感来源于指腹,绝不是指甲的触感,我一把撸掉了小姐手上的纱布,只见小姐的指尖变成了金色——那金色长在小姐的骨肉上,就像小姐的手指,是小姐的骨肉变成了金色的金属?是小姐的手指变成了金块?
我忙叫来老爷,老爷捉着小姐的手,却怎么都不能把金块从小姐的手上摘下。小姐手指在老爷的手里被掰折来掰折去,眼眶里渗出泪来。
老爷比谁都知道小姐的手的金贵,但小姐的手真的变成了金子,老爷却不再爱惜这双手了。
他穿着粗气,问我给小姐涂了什么药膏。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药罐,他看了一眼,便披上大衣夺门而去。
他拖来了给小姐开药的医生,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姐金色的手指,发誓这决不是药膏的问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医生还舀了一指药膏涂在自己的手上,他坚称自己的药没毒,还当着老爷和我的面舔了一口。
老爷陆续叫来其他医生,他们也坚称自己的药没问题,只教了按摩手法的医生倒是安逸,他们被老爷一股脑儿的叫来,只需说这是药膏的错就行。
其中一个医生,是略懂巫术的巫医,他见了小姐的手指,便咬定小姐中了诅咒。这种诅咒会一点点把人变成金子,最后夺人性命。
一听小姐会死,我忙问医生治病的药方,结果医生说这毒无药可治,只能将变成金子的手指切下,这样还能保全没有变成金子的肉体。
老爷将这庸医赶出了家门。
这是当然的,小姐的手指可不是一般的手指,它可是缪斯的馈赠,现在她的双手只是变成了金子,如果得到医治,肯定能取回这份馈赠,让这个家重振旗鼓;如果听从这庸医的处方,早早切了小姐的手指,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老爷找到了琴的买家,用对折的价格将琴卖了。
他用卖琴的钱请了一个又一个懂巫术的医生,他们对小姐的诊断倒是一致,都说这是一种诅咒,不少医生还提到了同一个病症的名字——黄金症。
他们给出的处方,自然是将小姐的手指切下,当然也被老爷当庸医赶了出去。
小姐变成金块的部分一点点地向心脏蔓延,从手指蔓延到手腕,从手腕蔓延到手臂,然后她的脚趾、她的头发也变成了金子,医生说那是金子顺着血管到了这些地方。医生也不再提议切掉小姐变成金子的部分,改给小姐开了内服的药。
小姐的手脚都变成了金子,整日躺在床上。我也不用再给小姐护理双手,每日只需为小姐擦身、服药。
“你的好日子,你的好运气,要来了,就要到来了!”
我惊觉那是侏儒的歌,它是如此欢快,就像节日的乐曲,仿佛有一支庞大的节庆队伍,从窗下经过。我猛地推开窗子,窗下哪有什么节庆队伍?什么都没有。
老爷不再请那些无用的庸医。药也不再买了。
家里变得空空如也,不知何时起,宅邸的门口挂上了一块“待售”的牌匾。
小姐的手指还在手上,缪斯的馈赠却不在了。
我仍一日日为小姐擦拭双手和身体,她的腰背也变成了金子,全部变成金子只是早晚的事。小姐变成金子以后我会怎样呢?我是为了小姐才在这的,我的使命是保护小姐的手指,但现在小姐的手指变成了金子,小姐也快要不在了。
小姐能看见的血肉只剩下她的脸了。小姐出事后,我心中有愧,没敢对视过她的双眼。今天我鼓起勇气打量起她,发现她的脸就像戴上了石头面具一样了无生气。
小姐本就无法开口说话,所以一直安安静静。失去了手指以后,她无法动笔写字,也无法使用手势手语。我这才想起,自她出事以来,我就再没听她一个字。
她的耳朵变成了金子,我不确定她能不能再听到声音。我想用手语和她说些许话,却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小姐的手指、小姐的性命、小姐的希望,早就不见踪影了。
我只能胡乱挥着手势,小姐的眼睛跟着我的手指左右移动,就像我曾经跟着小姐的手指一样。
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如果当时好好看好小姐的手指,就不会让那侏儒乘虚而入了。
我哭得如此伤心,甚至惊动了老爷。
老爷以为小姐没了,火急火燎地奔来,他发现小姐安然无恙,又把我训斥了一顿。
小姐并不是平躺在床上,她的腰背变成金子的时候,是靠坐在床上,所以她现在也以靠坐的姿势靠在床头,我的悲伤和父亲的焦躁,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咧开嘴笑了起来,然后变成了一尊快乐的金像。
一切都结束了。我失去了我的小姐,但心中却没有空虚和遗憾。
老爷结清了我的佣金,为了感谢我为小姐的付出,他给我的报酬相当可观,似乎是将卖琴剩下的钱都给我了。他对我唯一的要求是,为保全小姐的名誉,不可告诉别人她染上诅咒的事。
我离开了老爷的家,不久便找到了新的主人。我对小姐的忠诚似乎成为了一段佳话,新的老爷听到我的上家,二话不说地雇佣了我,为他热爱绘画和雕塑的聋哑儿子负责手语的翻译。
我在新老爷家中的工作非常顺利。
然后有一天,我在少爷交好的收藏家家中见到了一尊熟悉的塑像。
那是一尊做工精美的少女金像,她保持着靠坐的姿势咧着嘴笑着。
收藏家说这尊金像是他在拍卖场拍下的,因为这块金块的重量非常可观,竞争相当激烈。
他看重的是金块的纯度和质地。其实他不喜欢金像过于直白的表情,也不喜欢金像过于僵硬的坐姿,这金像只有发丝和体态的做工有点意思。他希望少爷能将它塑造成更加美丽圣神的姿态,令它能够配得上它的名字——《缪斯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