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动物,他们狡猾、精明、自我中心、不可一世,轻轻松松一张口就是无数的谎言;但是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动物,他们无能、软弱、愚昧不知、忘恩负义,随随便便做点事就能害了身边的人。但是人就是这样,糜烂不堪却又生机勃勃,这种感觉才是活着。
“骗人真是太简单了……”玛姬·墨菲对着化妆镜涂着口红,翘起的嘴唇饱满晶莹,鲜红的颜色像是刚摘下来的樱桃一样,“谁能想到原来在小饭店里做第三者插足的女人居然当上了大明星了呢?”
“玛姬小姐您别这样说……”
拿着卷梳给玛姬梳着头发做造型的女孩听到她这番自言自语手一抖扯断了几根红发,还在紧张会不会被骂,结果被扯到了椅子上坐着。
“我可爱的布琳娜,你今年才18岁吧?你看你,多可爱啊,可怜柔弱的眼神,健康的雀斑,漂亮干净的金色头发。”玛姬托住这个小可怜的脸让她对准了镜子,脸颊贴在对方有些肉的脸颊上说道哪里摸到哪里,最后捏住藏在衬衫下面的胸部,“还有这个,你可是有一对很漂亮的胸,为什么要把你的武器藏在头发下,藏在这种衣服里呢?”
被刘海挡住的蓝眼睛噙着泪花,像是清晨的大海一样带着雾气,布琳娜不敢乱动,她被上司告知了不管墨菲小姐要做什么,哪怕是揍她她都不能还手也不能和任何人说,只有让墨菲小姐开心了她才能拿到每个月的不错的薪水去给家里。
“布琳娜,我们都是女人,是这个社会的玩物,应该给那些贪婪的男人一点颜色看看才行。利用自己身体变成猎物,我们应该去勾引那些留着口水的鬣狗的目光,去欺骗他们只有酒精和烟草的脑子,用金钱换自己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对。”
“玛姬小姐……”
“嘿宝贝,真的不用怕我,你看看你的背都紧张起来了,没事的,女巫不会吃掉你的啦~”玛姬温柔地拍拍绷紧了的布琳娜,然后在她的脸上用力的留下一个刚涂好的唇印,“嗯,你也适合红色,下次我给你挑两件衣服吧。”
玛姬亲完人就开心跑走了,今天晚上她要跟着亚当先生去晚宴,所以该挑合适的礼服裙才能不失礼节,顺便推销一下自己。她打听过的,黑手党的晚宴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至少之前亚当先生只带帕尼尼去过,噢,帕尼尼,那个令她喜欢又嫉妒的兔子,真可恶,她这么想着,最后选择了和帕尼尼说过的样式有点接近的裙子。
她很喜欢帕尼尼,倒不是出于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只是很羡慕,很羡慕那个清秀漂亮安静的男人,那个散发着温柔气息的男人能够受这么多欢迎,至少在她以前打工的饭店里也会有精致漂亮的夫人小姐掩着嘴说想和他共进浪漫的晚餐,她也想,也许被这么温柔的大明星陪着就不会有麻烦的事情了吧,至少饭馆的老板不会再背着他的健壮妻子来摸自己大腿了,玛姬可不想被那个快6英尺的女人揍一顿。
她也很嫉妒帕尼尼,男人,你为什么只是因为是男人就能如此轻易得到一切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灯光、鲜花、金钱、还有爱。当然这些爱只是一时的虚假的东西,随时可能消失不见,甚至可能转变成恨意。她也恨过,只不过这个恨意从她发现帕尼尼真的从银幕上消失之后也烟消云散了,还挺想念他的。
对着镜子试裙子的时候玛姬看着镜子里的笑脸,想了想自己真漂亮,确实是漂亮,也是因为这张脸给她惹了不少麻烦,那个有着幸福家庭梦想的玛姬早在十几岁就被自己亲生父母打破了这个还没来得及做完的美梦,她被输光了的父母卖给了赌场让这颗墨菲家的小珍珠真的变成了珍珠,换取了还没酒杯高的筹码。
被抵做筹码的她兜兜转转最后居然被放了,奇怪的男人买下了玛姬之后又把玛姬丢到了,简直就像是买了个花瓶发现和家里的装潢不一样,拿着花瓶没什么用,送人都没有人要一样。
当然聪明的小玛姬才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人是最会欺骗自己的生物,挤出几滴眼泪,哭丧着瘦下来的漂亮脸蛋,找人收留的说辞都是爸爸妈妈已经去世了,家里的叔叔拿走了房子不要自己了,是个人都会对这红发的小可爱心疼一下下吧,热牛奶和涂上了巧克力的面包片就很好了,如果还加上一份混了黄油土豆泥沙拉,至少可以让她有半天不饿肚子,不过偶尔会被亲亲脸或者摸摸腿,少有能摸到她屁股的男人,如果有都会被她想办法让对方妻子或者家属看到。上帝啊,毕竟这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而已,怎么可以对孩子做这种事情呢?
等到你问现在的玛姬·墨菲小姐:“你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她一定会怔住,然后低头思考着什么,等到在抬起脸的时候,睫毛膏已经被泪水晕开,流下了悲哀又痛苦的黑色眼泪,然后告诉你:“我的父母们……在我们拥有一家蛋糕店之前就……对不起,非常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恰到好处的留白能够让那些食腐的混蛋记者们挥洒着自己的笔墨去妄想,说些什么都行,反正只要报纸版头的照片足够漂亮就好了,毕竟她还能躲在那个冷漠的男人身后吃着牛排喝着红酒,他可不会对自己动手动脚,只会要求很高的让自己去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学习和锻炼,变成他第二完美的商品。
至于父母?活着还是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布琳娜又来了,紧张得像是刚出生的小鹿,玛姬甚至能看到她长裙下的腿在抖,布琳娜嗓音都有些变了,蚊子大小的声音告诉玛姬“亚当先生在等您。”
换好了简约又带着野心的露背礼服,玛姬大大方方地打开门挽上老板的手,对着被亚当先生吓坏了的布琳娜飞了一个吻之后一起上车前往了意大利家族准备的晚宴场地。
这是玛姬第一次来参加属于黑帮的地下宴会,本来以为会有和电影一样非常多的黑衣人身上可以看着鼓鼓囊囊的枪支,凶神恶煞可以直接开枪杀人的那种,但是实际上她在跟着亚当先生去和教父打招呼的时候,被那个高大优雅的男人张开手在自己面前,她当然懂,这是必学的礼节,玛姬也张开手轻轻拥抱上去,对方的手甚至没有沾到扫在背后的头发,然后弯腰贴了两边的脸颊,嗯,这位教父有修剪胡子的习惯。
谈生意的事情是属于领头人们的,玛姬拎起裙摆微微欠身,离开了男士们的领地去品尝她期待已久原汁原味的意大利菜去了。
视线出现在了背后,她现在对视线非常的敏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剧院的客人们回应,于是不留痕迹地擦擦嘴角,然后优雅转身对着视线来源微微一笑。
欧尼斯特吸了一口烟,透过鼻腔里喷出来的烟雾看着不远处的在女演员,压制声音平淡地问身边的人:“为什么boss的晚宴会请女演员来,有她老板不就够了吗?”
“嗯?”拿着细长勺子舀着布丁的比尔看了眼欧尼斯特看的方向,丢了个白眼给那个死板的家伙,“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种活动上越上流的人士会带越漂亮的女伴,这样才是成功人士好吗。”
玛姬当然听不到两个男人在交流什么,当然一个微笑就迷倒教父身边的下属这种事情只有喜欢看童话故事和浪漫电影的女人才会信,那个死死盯着自己男人在想什么她根本懒得去猜,男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啊?下一步就是过来敬杯酒,说些漂亮的场面话,然后……
然后比尔走过来了,微笑着的男人放下了他的布丁,拿着杯香槟主动碰了下玛姬拿着的酒杯。
“墨菲小姐,请问现在方便吗?”
“先生您好……”
“想和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家政服务,我觉得您一定会出现需要的时候。”
“有空的……嗯?”
比尔放下了酒杯,拍了下自己的手掌想起来,说:“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比尔,山羊胡比尔,那个家伙是欧尼斯特,我们是谁的下属我想应该不需要介绍吧?”
“嗯……”玛姬有些错愕,为什么这两个男人不按套路出牌?难道是想要逼自己先手吗?
“是这样的,亚当先生在和我们boss谈一些‘小小’的生意。”比尔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捏了个不大不小的空隙,“我想您被亚当先生选择带过来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在领导们繁忙的时候我们也不能空闲着呀。”
“所以在这里真诚的为您介绍我的家政服务和这家伙的安保服务。”
这一下玛姬觉得先出牌也没用了,就算是出千都没有用,因为她感觉这两个男人的眼里只有工作,而自己是这个晚宴上的新人,新的客户,就和自己看剧院的那些客人一样,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钱。
“怕你不了解,我说明一下安保服务。”欧尼斯特的语气刻薄又冷漠,“安保服务可以帮你解决掉一些你不想在见到的人,也能在你能想到的地方提供保护。”
话音刚落下欧尼斯特的头就被一只手拨开了,唯一的女性角头推开了不解风情的臭男人,拉住了玛姬的手说;“别管这两个只想着钱的家伙,莫尔先生托我来接你。”
马场的老板莫尔,也是花边小报的主人,是玛姬前几年就已经认识的教她骑马的好朋友,最近还寄信给她邀请她给马场打广告,但是之前还没和亚当先生沟通过所有一直没定下来。玛姬很想去自己的美国朋友身边,一个大大的拥抱和几杯酒就能缓解一个人的不适,但是需要礼节,这是亚当先生早早就教给她的,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有人看着就一定要遵守礼节。
“如果你需要保护,找到狗就去问牧羊人的羊丢了吗。”欧尼斯特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走了,他不想和瓦伦缇娜吵架,这个女人总是让他觉得麻烦,尤其是对于有她同性在场的时候,感觉会被蛛网包裹起来。
“嘿,是暗号,我美貌的小姐,请注意咖啡的吊牌,那家伙一直说话都是这样,不用在意,再见~”
风风火火的来,莫名其妙的走,玛姬第一次对黑帮产生了……奇怪的印象,非常想问身边的女人“你们意大利都是这样的吗?”但是这有失礼节,用属于意大利的贴面礼拥抱了这位气势很足但是精神不太好的女士之后去找自己的好友莫尔先生了。
广告的事情谈下来了,亚当对于商品赚钱这种事情从来不介意,只要合理合法不会让现在的格林惹上麻烦就行。
晚宴在玛姬不知道准确数额的金钱流动下结束了,亚当先生的车把她送回了格林名下的房子里,她突然觉得很没劲,完全没有那种见到地下世界王者的紧张感和压迫感,一切就像是格林剧院每个季度的电影节一样简单。
梳妆台上还有着一套她在家里用的化妆品,拿起眉笔在脸上点了几下,用手抓住发尾看了看自己,确定了红发和雀斑还是有些像一个普通的爱尔兰人,点点头松开头发丢掉长裙去浴室给浴缸放热水了。
“明天没有我的活动,溜出去小鱼那儿喝酒吧。”然后看着还没脚踝深的水叹了口气,“确实需要家政服务了啊……”
芬·帕拉帝佐在14岁的生日上收到了一把纯手工打造的匕首,刀身上雕刻着玫瑰丛刀刃上留着血槽,涂上油保养得红亮的小叶紫檀柄散发着淡淡木香。
欧尼斯特站在她侧边,保持距离轻轻托着大小姐那纤细的手腕,看着洁白幼嫩的指尖按在流线型的刀背上,浅粉色的指甲按在玫瑰丛上,把锋利的刀尖压在桌上的肉块上,然后切了下去。
他对她说。
“手腕要放松,手掌握紧,指尖要微微用力,不是向下而是向后,带动上臂的力量快速滑动,这样才能切出漂亮的刀口。”
她偏过头问这个和哥哥一样的男人。
“为什么要切得那么漂亮啊?”
男人沉默了一小会儿,脑海里翻涌了好几个答案,心里想总不至于告诉她这样可以一刀划开动脉而不会把血溅到自己身上吧。
“这样下次BOSS晚宴带你去的话你就可以切出最漂亮的牛排方块来,其他的小孩子都比不过你厉害。”
欧尼斯特从芬手里拿过匕首,这是他专门去定制的,符合女性的纤细刀柄有着防滑槽处理,漂亮的流线型又不会让小女孩产生抵触,更别说他拿到手检查的时候也被精巧的雕刻玫瑰震撼了一把。
匕首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带着茧的指尖一用力,银色的光芒就贴在他手心里转了起来,翻飞的刀刃没有一刻是离开皮肤的,也没有丝毫机会划破皮肤,总是堪堪在锐利即将切割柔软时再一次被抛起。
“哇!欧尼斯特哥哥好厉害!”
大小姐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欧尼斯特看着她冒着星星的眼睛问:“大小姐想学这个吗?”
“嗯!可以去秀给同学们看!”
“那我们从餐刀开始练,那个柄长一点不会划到手。”
“好的!我现在就去拿!”
“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解决的是这个。”欧尼斯特用匕首尖刺了一下桌上的肉块,这是一整边牛肋骨,“您说了想给BOSS准备点什么的。”
“嗯!因为爸爸最近太忙太累了,所以芬要给爸爸准备一份牛排!”
由欧尼斯特陪伴着切出了勉强不算浪费的眼肉之后,围着红色小围裙的芬便在女仆们的陪同下下厨了。
当然大部分还是女仆们做的,我们的大小姐只是在非常高情商的女仆询问着:“小姐您看这时候会不会加入黄油块比较好呢?”这种时候放上合适的调料,用夹子翻一下眼肉,然后被扶着手小心翼翼装盘。
整理好雪白的厨师帽,替换掉溅了油的红围裙,家族专门在宅子里准备了适合大小姐身高的小推车让她送去餐厅。
厨房门关上之前,芬还回头对着给她擦拭玫瑰匕首的男人说着:“欧尼斯特哥哥下次要教我怎么把餐刀转起来噢!”
“Sì.”
男人握着刀轻轻挥手,送别了大小姐,然后把擦干净的匕首套回鞘里,交给了侍奉芬的女仆离开了帕拉帝佐的宅子。
“砰砰——”子弹击中了墙壁崩断了棱角上的砖块,飞起来的石砂弹起来划破了欧尼斯特的脸,血液从伤口一颗一颗渗出来连成一条血线,贴着墙的男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擦掉脸上的血,紧紧盯着街口视线死角的方向,随时准备指挥身边的人冲出这条街。
比尔和本挡在BOSS身前,山羊看着面前被击飞的铁招牌吐了口血沫愤愤骂着:“操他妈的,库里家该死的老鼠!”
“BOSS,我们应该分头。”本越过比尔看着换子弹的克劳德以及藏在爸爸大衣外套下的芬,“必须要突破前面这群婊子养的东西,不然今天我们谁也走不掉。欧尼斯特!”
被叫到的人头都懒得回一下,几声枪响意思意思回答了本。
克劳德实在是没算到这一步,收到邀请函邀请他和芬父女二人去库里家谈合作时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喊了三个角头同行,甚至还让欧尼斯特多带了些人手,结果因为事情谈崩了就面临这种局面,饶是以他的性格都焦躁起来。
眼前比尔嘶地抽着冷气,这家伙从库里家冲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枪托,破掉的嘴唇和被自己咬上的口腔双重刺激着他,山羊骂骂咧咧在墙后走着,对上芬的眼神时马上露出了因为受伤变得扭曲难看的笑容。
“芬,乖乖藏到爸爸的身后哦,不要害怕,等下我们赶跑了老鼠就能回家了。”
“比尔叔叔……”克劳德的大手蒙上了芬的眼睛把小姑娘藏得更深,枪声还在响,但是对于芬来说现在的黑是能给她安全的黑暗。
“他妈的你行不行?快点啊!”
“别吵。”欧尼斯特打断了本的话,他抬眼四处观察着,这条街是属于库里家的地盘,估计能冲出去的那个路口已经全是埋伏了,看起来老鼠头子从一开始就不想完成这次合作。
估计是欧尼斯特这边的观察停止了回击,帕拉帝佐家片刻的安静让对方在意起来,甚至有胆子大的开始从商店宣传牌后冒出头来看,回报这位愚蠢老鼠的信息是他额头上漆黑渗血的洞口。
满脑肥肠的库里估计只考虑到这片街区的出口,想玩老鼠抓猫的游戏把猫堵在自己的老鼠洞里,但是完全没考虑到其他的地方,比如——花店适合攀爬上屋顶的花架。
“黑犬来几个跟我从这里上屋顶,小心点弄死他们,白犬护着BOSS和大小姐突围。你俩随便。”
本把枪塞进裤腰带里,二话不说跟着黑犬队往屋顶上爬,他受够这种躲在墙后憋屈的样子了,能跟着欧尼斯特那混蛋去给那些婊子养的东西一点麻烦他乐意得很。
比尔在白犬队的人墙里护住了克劳德身后大小姐在的位置,一行人静静等待着另一边的讯息。
屋顶上的人数着地下的人群,老鼠们除了前排在盯着,后面的甚至胜券在握地闲聊起来,断断续续传出来的话语仿佛已经是库里家毁掉了帕拉帝佐家开始盘算接手哪条街道哪片商区了。
“砰——”
还在吸烟的某只老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烟里飘散着铁锈的味道,感觉好像过于热导致整个人都开始冒汗,还没来得及抬手擦汗他的视界就从对面的同伙变成了天空,以及屋顶上站着的粉色衬衫的男人。
“妈的忍不住了!”本开枪的手收了回来,对着做准备的欧尼斯特没有一丝破坏对方计划的歉意,“老子都没有去盘算家族里的商区,这蠢驴在这里说什么。”
“敌袭——!”
黑犬们已经被本暴露了,欧尼斯特缩写也不藏着了,指挥了大家占据高地开枪之后就吹响了狗哨提醒白犬注意冲阵,手里的手枪也开始瞄准一只只在地上爬动的动物。
也确实是方便,老鼠们像是在井底一样仰望着屋顶上的敌人,处于下风的家伙即使枪法再准也会被空中的太阳晃住眼睛,这种时候就是欧尼斯特他们的机会。
枪声就像是死神的琴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混杂着换弹夹清脆的弹响声收割着地上的老鼠,而老鼠们不亏是老鼠,发现很难打中这些家伙之后终于有聪明的人去找背阴的地方,几次子弹擦着黑犬的人过去,也有几个身上被开了洞。
但是帕拉帝佐家不止只有黑犬,白犬在狗哨响起之后就已经准备好了,此时已经奏响的枪声更是突袭的信号,一部分换上了大口径霰弹枪的家伙们顶在前方,配合屋顶上的死神开始收割地上的猎物。
可能是库里太过自信了,根本没想到看似只带了三个人赴会的帕拉帝佐还会有两队人在不远处的街道阴影处待命,他实在是对自己的领地过于信任,信任到这种事情只做了暴力的埋伏根本没有在其他地方多看一眼。
鼠群被冲散了,想捉猫的老鼠倒下了一大片,白犬踏着尸体冲出了街口,就连被护着的芬都好像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惊呼了一声。
克劳德和比尔抓住了家里这位小公主,虽然在爸爸身后她无法看清东西,但是脚下还能能够看到一些的,头上还流着血的尸体倒在了脚边,狰狞的脸和松掉枪的手仿佛是要抓芬一样,即使是在黑手党家庭里出生的她也无法在孩童的年纪接受这种事情,挣开了爸爸和比尔叔叔的手,芬含着眼泪往前跑去,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她就能跑出这个街区,逃到自己家的车上。
“妈的小婊子,至少也要让你……”
两声枪响重叠在了一起,地上的混蛋彻底倒在克劳德的枪口下,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把离开枪膛的子弹再塞回去,旋转着的金属朝着芬飞驰而去,穿破了红丝绒的洋裙、扭曲了柔嫩的肌肤、撕裂了鲜粉的肌肉、撞碎了坚硬的骨头,再从另一头飞了出去。
女孩的尖叫声响彻了街道,然后跌倒在石板上,脸颊手臂都擦出了细密的血痕,而洋裙下的腿已经被鲜血浸透。克劳德冲上去,不用仔细检查都能看出芬的膝盖被这颗子弹打断,他的脸阴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夜幕。
“爸爸……好疼啊爸爸……呜呜……爸爸……”
克劳德紧紧搂住芬,小心翼翼用外套裹住挚爱的腿,用不会给伤口更多疼痛感的方式平稳快速地前进到街区外的轿车旁。
本已经从屋顶上跳下来了,走之前还给放冷枪的混蛋尸体上补了几个洞眼,用更快的速度去拉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座,等到克劳德抱着芬坐稳了之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欧尼斯特……”比尔看着开走的车,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喊着跳落到地上的人。
“是我做的不够。”
“报仇吗?”
“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先带还活着的兄弟去医院。”好在比尔也留有一丝理智,让没事的兄弟开车带着伤员跟去了医院。
病房里,做了伤口处理的芬因为麻药已经睡着了,眼角通红还挂着泪痕。比尔靠近床边抬手摸了摸可怜的小家伙的头,他看着芬出生长大,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孩子一样对待,结果因为失误让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内心的怒火仿佛可以烧掉这幢病院,可是抚摸芬头发的手是那么温柔。
“乖乖听医生的话就不会疼了哦……”睡着的孩子听不见任何传达过来的爱意,“你的山羊叔叔去给你买好吃的等你醒过来。”
比尔松开手看着坐在床边的克劳德,犹豫片刻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是站在BOSS身后的本解围,说:“报仇吧。”
“嗯,地盘那边和瓦伦缇娜她们联系好了,会先稳住一段时间,那么BOSS……我们去干活了,有些下水道该清理一下了。”
比尔对着看着孩子一言不发的克劳德深深鞠了一躬,和本走出了病房,门外的欧尼斯特叼着没点燃的烟等着他们,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袋子丢到了比尔的怀里,里面是准备好的枪支弹药。
“不去看看大小姐吗?”
“没杀了那玩意之前没脸去。”
“白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本勾住了欧尼斯特的肩膀,把他嘴里的烟抢走塞进自己上衣口袋里,“医院里不能吸烟。”
“我没点……算了。”
等到山羊清点了包里的东西之后,从里面抽出一把斧子,把包丢回给欧尼斯特,挥舞了一下斧子之后说:“走吧,该去清理一下下水道乱跑的老鼠了。”
城市里的居民知道库里家和帕拉帝佐家来了一次简短的火拼,但是没想到仅仅只是一条街上的血水并不够清洗这块地方,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失去了几队私军的库里先生死在了自己的会议室里,身边座位围绕着当时护卫他的普通下属们,整整齐齐像是睡着了一样围着圆桌坐着。
但是等到有人搬动尸体的时候才发现,隐藏在圆桌下的这些尸体们膝盖都被打碎了,有些是钝器或者利器击碎切开,有些卡着好几颗子弹,有些甚至是被人踩碎的。
芬醒过来了,床头放着自己最喜欢的花,直愣愣一大把地插在花瓶里,桌上还有一份漂亮精致的泡芙。爸爸温柔的陪在她的身边看着醒过来的她,腿上的石膏让她无法自由活动,但是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有爸爸帮忙,他还细心温柔问着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疼的地方。
而隔壁病房躺着三个人,身上裹满了纱布,直愣愣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
“我说……我们三个人是不是不够啊?”
“嘶……妈的别说了我嘴角又裂开了。”
“我想抽烟……”
中立区域——
特朗普酒店会议大厅里,落座着许许多多凶恶的身影,黑色正装肃穆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声留下了三个不同风格的签名,帕罗特市的港口运输线在这个不属于任何家族的地方,在这一刻被三位地下世界的主人敲定了分割方案。
明面上的一纸合约并不能满足这些巨鳄的胃口,他们小心谨慎、包藏祸心,在刀尖上跳舞、在虚伪的笑容中藏着枪弹,互相准备随时吞下巨象一般的“同盟者”。
拉结尔·布法里诺最先站起身来,对着在座的轻轻摘下帽子按在胸口鞠躬,丝毫不留念生意之后的交谈,签属了他的名字的那份文件被扎着短短马尾的下属包在原色文件纸袋里,小心翼翼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手提箱。
“卡尔,没必要这么紧张。”拉结尔微笑着丢给了绷紧肌肉警惕中的下属这么一句话,手在对方肩膀上轻轻一拍,擦了过去离开了会议大厅。
被拉结尔提醒的中年男人叫做卡尔·戴维斯是为爱尔兰家族工作许久的老兵了,所以在这种可谓是盛大的场合,作为士兵的他不存在怯场和谦卑,只有警觉和怀疑埋在心里随时准备破土而出转成对敌人的子弹。
爱尔兰的角头们也没有因为BOSS的重要文件让戴维斯先生携带产生什么明面上不满的情绪,只有平静和看似不符合爱尔兰的低调。在家族的资历让卡尔在这里如鱼得水,老道的经验让他比那些年轻人更加沉稳,男人扣上了锁扣提着箱子迈开步伐跟上了拉结尔的背影。
缺失了一角的三方并没有什么区别,从一开始这三条线就没有连在一起过,克劳德·帕拉帝佐看着俄罗斯家族的主人,这个被白西装包裹着如同雪豹一样的男人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离去的黑色狼獾从齿缝中泄露出不满和厌恶。
“埃德森先生……”叶夫根尼娅带着红色手套的手搭在了埃德森的椅背后,些许沙哑的声音提醒着自家BOSS在外注意控制情绪,尤其是在其他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
金发的女士优雅起身,指尖捻起了桌面上签好字的文件同样也收到了印有斯图尔曼家纹章的手提箱里,向着意大利的位置轻轻欠身以示尊重,然后回到了埃德森的身后在BOSS的耳边用手遮掩着嘴唇作出微小的提醒。
“我想我们应该离开了,帕拉帝佐先生。”埃德森站起来笑着看和下属交流的克劳德,对着坐着的男人伸出了右手,“很高兴能和以忠诚可靠出名的意大利合作,希望还有机会合作其他的生意。”
“同样也很高兴与您合作,斯图尔曼先生。”克劳德起身握住了伸过来的手,白手套在吊顶的水晶灯照射下有些刺眼,但他不介意这些小事,紧紧握上对方在礼节内轻晃了几下然后松开,对着埃德森·斯图尔曼作出请的手势准备一同离开。
属于意大利的那份文件早已在比尔的手中被保护好了,根本不可能有哪一家的首领会在这种不合理的情况下撕毁合约,两队人看似并肩离场但是又泾渭分明,只有主人们虚伪的交谈和笑声在会议大厅里慢慢传开。
警局——
“柯特你给我听着!我不可能派他们去送死的!”兰斯顿·温斯洛局长对着电话里大骂,“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们因为这种不确定真实的信息去送死!”
“兰斯顿,冷静下来,这是一次机会。”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带着电磁噪音冷漠又机械。
“放屁,操,你以为我这边没有情报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能不知道?”警局的大家长锤着桌面发泄着无法抓住对面打一顿的怒火,“今天是那三个家伙一起商量生意的日子,你觉得他们身边可能会没有人吗?”
“但是这是一次机会,是抓住狐狸尾巴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我的老朋友。”
“谁他妈是你朋友,你这样会害死他们的!”
“你会理解我的。”
电话挂断了,已经没办法骂对面的兰斯顿局长抓着头发看着面前的报告书,盖着FBI红章的文件在他眼里像是缓缓流淌的猩红血液一样……流的大概是他下属的血。
“妈的!”兰斯顿一手挥开了桌面的文件,然后倒在了座椅里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这一刻的兰斯顿·温斯洛有了符合他年龄的苍老感。
“局长……我可以进来吗?”尼诺·德卢卡抱着文件听到了办公室里的杂乱声,在门口不知道是进是退,但是手上的文件又是需要让局长马上知道,敲完门之后的他在门口犹豫踱步。
“尼诺吗?进来吧……”
娃娃脸的警探推开玻璃门,看到一片狼藉,没打算去问局长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只是安静的收拾好地上的文件,按照封面上的字简单分好类放回办公桌上,然后把自己要交的那一份轻轻放在最上面。
“局长,发来的这个很重要……”
兰斯顿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拿起文件简单地翻阅了起来,然后尼诺就看到了这个本来就不面善的局长在灯光下脸上阴影越来越黑,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尼诺。”
“到!”
“帮我把沃福桑德和维克特叫来。”兰斯顿局长头也没抬。
“好的。”
“等等……把……威尔逊也叫来吧,马上。”
尼诺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玻璃门,小跑着去叫那几位警长去了,了解文件内容的他已经预见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绿眼睛半垂着盯着地板,他对这里实在是太熟悉了根本不需要看路都能找到那几个人的位置。
“要开始了吧……”他收拾表情,踏进了门内。
中立区域——
“沃福,给。”威尔逊丢给沃福桑德一根烟,也对着维克特摇了摇,在对方摆手之后掏出打火机给自己和沃福桑德点燃,笑着吐了个烟圈说,“你说局长喊我们来盯梢有用吗?”
“不知道,但是已经有探组分散开去其他街道包围了,希望这次至少能网住一条鱼。”
“靠FBI给的情报?”维克特擦着自己的爱枪在一旁泼着冷水。
他们三个都知道,被兰斯顿局长叫去了办公室之后就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任务,狐狸们的交易掌控着这个城市的黑暗吸纳着肮脏糜烂的金钱,在终于有机会抓住罪证的时候FBI的局长柯特·马尔克斯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家伙。
柯特局长一封信件任务交给了兰斯顿·温斯洛,在警局局长的纠结与焦躁中派出了本来在办公室抽着烟偷着懒的家伙,让这些警长们带着各自的小队在这个闷热天气全副武装出来围捕这些违法乱纪的混蛋。
“滋滋——”对讲机被按开了,沃福桑德联系所属自己这边的小队,“贾斯蒂斯,情况怎么样?”
“哈喽,这里是贾斯蒂斯·瑞德探组,现在的天气很好,穿着防弹背心带着头盔稍微有点热,蒙根去面包店买了甜甜圈在和我还有奥莉薇娅分享,康斯坦丁不想吃所以没有,莱特街上非常和平,老鼠们还没有出洞。”
“臭小子!现在是工作时间,给我认真点盯紧了!”沃福桑德的声音大到让贾斯蒂斯举远了对讲机用手指塞住耳朵。
“好的好的,蒙根啊,听到没,沃福警长在说你呢不要溜走去买甜甜圈了。”
“别岔开话题,如果情报无误俄罗斯那边的人会经过你们那,拦住就好。”
“收到。”懒洋洋的声音掐断了对讲机,贾斯蒂斯戴正了头盔看着自己这个临时小队,猛男蒙根·温彻斯特、低调做事的康斯坦丁·沃尔科夫、像是小动物一样的奥莉薇娅,还有自己,这能干什么啊?去拦俄罗斯黑帮?太没意思了吧。
“好的大家都听到沃福警长的喊话了吧?我们打起精神来,如果俄罗斯黑帮的人出现在这里那么我们……”贾斯蒂斯用手指比出了枪的手势,闭上了左眼对着街的那边砰地开了一枪,“保护自己,然后抓活口。”
“贾斯蒂斯,确定是俄罗斯吗?”奥莉薇娅的目光隐藏在眼镜后面询问着临时小队的队长。
贾斯蒂斯淡淡的看了一眼奥莉薇娅,想了想沃福的话,说:“大概吧……有仇可以失手报仇,我不会上报的。”
“嗯……”奥莉薇娅看街道的尽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行一步的爱尔兰家族在酒店外的大街上停了下来,拉结尔·布法里诺握着手杖轻轻敲击着地面,抬头看着逐渐聚集的阴云嘴角皮肤勾勒出毫无感情与实意的笑容。
“演出就要开始了……欧辛,去前面的街上吧。”
被拉结尔指到的下属露出真心实意被认可的满足笑容,接受了他的任务,摸了一把自己的圆寸头,抖了抖西装外套,从藏在外套里的枪带中掏出手枪握在手心里,非常显眼又醒目穿越马路。
“砰砰!”两发子弹射入了欧辛面前的地里,作为警告也是试探。
“BOSS!果然有埋伏!”欧辛后跳了一小步避开了射击范围,回头对着马路对面的拉结尔大喊着,“现在怎么办啊BOSS?冲吗?”
拉结尔在街道对面悠闲地朝着他挥挥手,欧辛瞬间读懂了首领的想法。那就冲吧,他这么想着,丝毫没在乎现在处在攻击范围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完成任务罢了,人数算什么呢?这可是BOSS信任他的能力才会给予的荣幸。
快乐的黑鹿兴奋了起来,即使是因为视力问题射击的准度并不精确,但是弹道的推算难不到一位正在成长的黑帮成员。
邮箱筒、电话亭、纤细的街灯甚至还有街角的招牌,欧辛像是丛林里的鹿一样把自己隐藏在灌木丛中,躲避、潜伏、飞越,极快地接近了墙角的警察。
子弹从他举起来的枪里迸发射出,一直到击中了那位全副武装的警察面前的墙壁,飞起的砖块让欧辛遗憾了一把,如果能够更准确的话……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爱尔兰可不止他一个人在突围,随着拉结尔的手挥下,爱尔兰的士兵们也穿过了马路,纷纷举起武器和埋伏的警察们对射,密集的子弹声像是激昂的琴音一样混乱狂躁但是又带着暴力的美妙。
角头厄巴巴护着闭着眼睛走在最后的拉结尔,手杖被他握住了中端,精美的旧银制骷髅手杖在空中随着枪林弹雨声画出乐章的节拍,拉结尔无比享受这一刻,享受这由自己与忠诚可靠但是不可控的卧底创造出来的危机。
属于黑帮的混乱危机。
落后的俄罗斯与意大利当然能够听到这密集的枪点声,俄罗斯人才不会被这种远距离的武器打倒,冲出去就能解决问题。乔挑衅地看了眼温吞聚在一起商讨情况的意大利人们,回身对着埃德森弯腰鞠躬亲吻着伸过来的白手套,然后拧出狂热的笑容拉开手枪的保险栓冲出了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
下属像鱼群一样从玻璃大门里溢出,扩散成可以猎杀鲨鱼的阵型,站位分散但是却联系紧密,对着警察铺设的网开始了反制。
“埃德森阁下!”乔的声音穿过了人群和枪雨,“请跟着部下们往剧院那边撤退,那边的包围网可以轻轻松松突破。”
子弹在街道中交错,警用大口径子弹在射程距离内杀伤力确实可观。
除了飞溅的血花就只有晕染西装的血污,人墙像是淋了一场血雨一样被浸透。
抢攻!抢攻!抢攻!
子弹击飞了街牌,击碎了写着折扣的宣传板,打破了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乔带着部下们杀出一条血路,让埃德森和叶夫根尼娅顺利前往街对面的格林剧院。
克劳德收回拦着下属的手,看着准备撤离的俄罗斯家族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们不能跟着他们,容易被包围,甚至被当做脱身的诱饵。”
“欧尼斯特。”克劳德喊道,“带着猎犬找到突围的办法。”
任务轻飘飘地砸在了他的身上,这简单吗?并不简单,但是欧尼斯特会把这个任务努力做到完美,向克劳德·帕拉帝佐献上他的忠诚与生命。
猎犬小队迅速按照职责散开围好,即使能打的人不少,但是队伍里还是有仅仅只能算上“能够开枪”的瓦伦缇娜和西奥多。
欧尼斯特靠墙站着,右手端着枪垂在身前,左手缓缓拨动着左轮弹夹,机械齿轮的响声无比清晰,这种不会背叛自己武器带来的温度让他有更多的安全感。
他习惯于和那些现在处于对立面的警察一样组成小队来掌控武力,用秩序对抗秩序,用力量对抗力量,曾经无序无能的小混混变成了家族里可靠的猎犬,欧尼斯特乐于看到这种良性发展,也乐于掌控这份可供保护的力量。
猎犬小队听从他的指挥抢占了警察为了谨慎还没包围的两幢楼的高点,但是不够,仅仅只是高点的压制无法让BOSS离开这个包围圈,还需要更多更多,需要更准确的刀锋、更密集的弹流、更强势的突围。
“守住这里,可以适当引诱那些青蛙进入停车库,让他们以为BOSS从停车场撤走。”欧尼斯特踩碎了抽了一半的烟,“其他的……我来扛。”
留下了随机应变的指令之后欧尼斯特按着墙头翻了下去,目标是地下停车场。
风衣被解开,随着奔跑的风飞舞着下摆,露出了枪带上的两把枪,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真正的赌徒是要连身边看牌的陪赌女郎都能骗过,让人看不透他藏了多少底牌,所以此刻需要把底牌也用上的情况让他非常不爽。
地下停车场的灯被击碎了,欧尼斯特握着手中的史密斯威森准确击中每一个眼前的目标,哪怕只是一盏有些落灰了的灯。
他不太想用身上挂着的另一把枪,不想让这把枪的前主人面对现在的局面,面对可能要击毙异国同僚的事情。
蠢货,活下去才最重要。
欧尼斯特这么想着,脑海里短暂浮现了一张金发碧眼的愚蠢笑容。
甩掉脑海里过去的追忆之后,他掏出另一把枪来,警制M1911,奥斯维德短暂的实习生涯里搞到的最好的东西,甚至还刻了字。最后被欧尼斯特使用了些小小的手段拿到了自己身边。
砰砰砰砰!
被猎犬引诱到停车场门口的警察们像是牧羊犬赶入羊圈,枪声和人影一同躁动,欧尼斯特极快地在黑暗的停车场奔跑着,目光闪动记下了每次来自于警察枪口的火花,推断着距离在这片深渊里击中了足以停止他们行动的部位——腿。
青蛙们聒噪的对着对讲机叫鸣着,说了些什么根本没有人在意,欧尼斯特只盼着吸引更多的火力,最好是平原里的巨象,这样让它倒下去才有这次作饵的价值。
克劳德已经在其他人的陪同下绕开了酒店向着后方撤退,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欧尼斯特:“兰德尔先生……会怎么样?”
“欧尼斯特是个专注,尽责,执着的人。”克劳德这么回答着,看向了看不透但是听得见枪响最多的地方,“他能够回来,一定可以回家。”
对于拉结尔·布法里诺来说,只要能解决掉面前不和谐的音符就能回到爱尔兰的地盘上,甚至欧辛都能明显感觉到前方战线的薄弱,毫无意志的微弱人群被打散,这些警察根本没有秩序,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只知道浪费子弹。
“他们好像……没有领头羊。”卡尔这么说,但是当他看到拉结尔的笑容之后明白了什么。
这些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你可以懂,但是你觉对不能说出来,拥有秘密保持秘密才能让人活着。爱尔兰优秀的卧底先生,没有几个人能够知道身份的卧底先生,此刻已经把事情办得无比稳妥,分开队伍,留下没用的警力,让这群黑色的疯子享受着夹道欢迎一样的流弹从中立区域张扬离开,倒下的警察像是默剧里慢动作一样,中枪、大叫、丢枪、倒下,十分戏剧十分儿戏。
而奔波去真正剧院的俄罗斯一行人,在当红演员的尖叫声中占领了这空荡的彩排剧院,叶夫根尼娅去和剧院的负责人交涉,只为了在警察来之前能够通过后台的出口绕开这些死板的家伙。红发的女演员平复了心情之后把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引去了错综复杂的化妆室后台,找了小助手带着他们离开。
奥莉薇娅跟着的小队搜查到了几近无人的剧院,彩排中断的演员们聚在舞台中间,柔弱的样子像是被威胁过一样,有几个警察认出了中间红发的女演员,在很多剧院外面甚至能够拥有二十米的涂鸦海报的玛姬·墨菲此刻翠绿的眸子里含着泪水,抓住愣住的男警员开始哭诉可恶黑帮的恶行,絮絮叨叨说了十几分钟以可恶的白西装为首的男人是怎么为难她们这些准备活动的演员们,然后威胁了她们不要说出离开的路。
性急的警员抓紧了没被衬衫裙包裹的洁白手臂,摇晃着玛姬问着俄罗斯的混蛋往哪跑了,凌乱披散的红发像是红色的海洋一样遮住了奥莉薇娅的眼睛,她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说,有些事情不能说,然后一把抱住了被粗暴摇晃的玛姬。
“温柔一点!我们是警察不能这么对无辜的路人!”
“好疼……我的手腕都被捏红了……”玛姬环着奥莉薇娅越过她的肩头看着自己留下手印的手腕,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藏在女警的怀里透露了俄罗斯黑帮离开的方向。
只不过是相反的。玛姬看着急匆匆离去的警察这么想着,脸上没留下一丝之前的委屈和柔弱。
地下停车场。
如欧尼斯特所想的,铺设的陷阱诱捕到了平原的巨象,他懂警察会怎么应对,小队包围,分批用火力压制他,然后一点一点接近,最后把他像是一尾鱼一样装进有进无出的网里,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以至于在巨象到达之前,在这片黑暗里就是他的海洋,只能从枪口崩裂火花的那一瞬间找到他的黑影,但是抓不到。
赶来的是维克特警长,在入口处拖走了被打中腿缓慢爬行的下属之后拉开手枪的保险栓踏进了黑暗里。
地下车库的潮湿的腐臭味混合着溢散的血腥味让维克特皱了皱鼻子,他觉得这时候如果有烟能够驱散这种味道会更好,但是并不是适合抽烟的时候。
前压的警员指引了维克特前进的方向,他贴着看不清品牌的轿车慢慢从另一个方向接近冒着火光的地方。
普通的史密斯威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维克特放缓了呼吸等待一个机会,等待那个不知疲倦的男人停下换弹夹的机会,这一瞬间他可以越过三辆车的车顶落在那个打伤了他还没认可的下属的混蛋面前,朝着那个家伙脸上狠狠甩上一枪托。
“砰砰砰————!砰!咔哒。”
停火的黑暗里传来清晰的拆弹夹声音,维克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的肌肉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告诉他它们准备好了,准备好捕捉目标。
他轻巧地跳上了车顶,然后用力踏凹了鬼知道是谁的车顶棚,纵身一跃,像是捕食的老虎一样对着目标跳过去。
“操!”
维克特骂了起来,眼前看不清的人影并不是藏起来换子弹,他在空中看到黑暗里一闪而过的银光,以及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警用m1911的拉栓上膛的声音。
妈的这个家伙还有另一把枪。
努力在空中扭转身体让自己快速落地的维克特艰难躲开了这一击,但是也流弹被擦伤了腰部,黑暗中响起几句脏话。
两个人在这短暂的碰面中稍微知道了些对方的特征,一双冷酷无光的棕色眼睛和一双焦躁不耐的蓝色眸子,两个人飞快拉开距离。
欧尼斯特侧身从车前盖上滚过去,躲到了另一侧开始用m1911的火力压制着对面的警察。同时用腘窝夹住弹夹单手在腿后换上了最后一组子弹。
维克特踢着轿车让自己滑到了停车场柱子后面,双手一上一下对准了车开始宣泄子弹,密集的弹壳落地声最后停在了四只手枪都跳了清脆的咔哒声之后停止了。
一方是两支枪支被丢掉的声音,一方是寂静无声,维克特从腰上拔出了匕首,肾上腺素让他忘记了疼痛,虽然这点伤对于他来说并不会影响什么,他压抑着呼吸,从这一刻开始就是真正的肉搏。
车后的欧尼斯特像蛇一样安静,他收起了属于另一个人的那把枪,侧耳倾听着对方的声音,皮靴在地板上轻轻摩擦着刮擦着没人清扫的浮灰,全身的肌肉随时准备让他弹出去面对那个看起来很强的警察。
“砰。”
并不是子弹的声音,是车前盖被击中发出的沉闷响声,那个男人,那个蓝色眼睛的男人锤着车借力跃了过来,手中的刀刃在黑暗里闪现了一刻银色的光。
金属被切割的刺耳声音让两个男人同事皱起眉来,欧尼斯特手上的史密斯威森已经被巨大的力气切进了半边枪管,跃起的引力也推动着他退后了好几步撞上了身后的车才停稳。
脊背发出了刺痛的警告,也许这一撞刚好磕到脊柱,但是现在是生死博弈,谁会在乎身上出现的一点“小伤”呢?
左轮格挡了逼近脸的刀刃,欧尼斯特甚至可以从刀刃上看到自己的半张脸,他抵住车轮借着这份沉重的力量开始和维克特对抗起来,手臂的青筋虬结,眼前的刀刃一寸一寸被推远,最后在卡主手已经稳住力量的欧尼斯特一脚下,维克特被踹中了腹部远离了他。
经验丰富的警长不会让自己倒在地上,他借势一滚卸掉了身上的力,撑住了地面再一次反扑过去,手在黑暗中抓住了欧尼斯特的风衣,在对方脱下甩开之前给了一个狠狠的过肩摔,浮沉被溅起,欧尼斯特也被维克特锁住了喉咙,氧气不足让他脖子和额头都冒出了青筋,手指像是要抠进对方骨头一样死死扣住,另一只则用手肘不停击打着身后的肉体,沉闷的打击声在停车场里响着,两个凶狠的男人都在熬,熬到对方失去意识,熬到对方吃痛松手。
翻滚中欧尼斯特停下了手,不是因为窒息,而是他摸到了手边之前警察掉下来的枪,子弹上膛的声音让维克特警觉地松开手后退,谢天谢地,下属不只是丢下了一支枪,这种时候他的脑子里飘过一些令他都能笑出声的想法。
等活着回去在对编号找下属训话,居然把单位的枪支乱丢。
正当他走神的这一刻,跳弹击碎躲避的车后视镜,一些崩坏的玻璃渣打在脸上让维克特反应过来。身上的汗毛立起来了,似乎每一根都在跟他尖叫着“快躲开!”
逼近的子弹带来了死亡的味道,维克特看不清黑暗中对方的眼神,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刚刚再滚慢一刻,那么子弹就会击中心脏。
“他妈的……混蛋……”维克特低声骂了一句,欧尼斯特是对他起了杀意的,每一发子弹、每一次枪口对着的位置都是从最开始迸裂出火花的跳弹算计着,算计着他的起身、翻滚,全是瞄准要害。
他甩出去三颗子弹,要给那个该死的黑帮男人一点制裁,至少要先拉开距离。
“砰!砰!砰!”
三枪的火花照亮了人影,欧尼斯特是在后退,他也警惕着维克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准确又尴尬,像是西部电影里牛仔们进行无意义的拔枪速射一样,在双方的射程内,又被黑暗笼罩加大了难度。
维克特把枪换到了左手上,闭上了眼睛感受停车场的氛围,想捕捉那一瞬间的机会抓住那个男人。
欧尼斯特也在听,但是仅仅只是偏过头,他不放心这里只剩下一个能动的警察,一心分做二用,听着维克特的动静也在观察周围。
“嘎哒。”
轻微的击锤响动了一下,维克特打算扣下扳机,他在这个空间里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回响。正当他调整位置将枪口对着脚步声发出的方向时,这突然变得急凑起来,紧接着是能够穿破耳膜的女声尖叫。
“该死的……怎么还有人。”
“啧,平民吗?”
两句不同的说话声同时响起来,警长放弃了追捕,选择去接应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平民,他知道就算刚刚他射出去也不一定能让那个凶残的男人失去行动力,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抓住的。
欧尼斯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警察走远,一直到对方离开了停车场才放松下来,然后他去捡到了枪支的地方把不知道属于谁的枪丢回地上,至少这玩意是不能留在身上的,正当他转身的时候踢到了一个小黑方块,那是慌乱中也被遗忘的无线电。
欧尼斯特隔着风衣下摆捏着这个无线电想了一会,然后按开了通讯按钮,电波的滋滋噪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显得无比大,他缓了换然后张开了嘴。
“告诉他们所有人……无论是谁伤害了我的人,我都会杀了他们,我会杀光他们。”捂着胳膊站在停车场中的欧尼斯特捏住被丢下来的无线电这么嘶哑地说着,像是守护领地的头狼,用自己的鲜血划下身后群狼的安全区。
然后他踩碎了漆黑的无线电,踏入停车场黑暗的深处。
下雨了……
暴雨也遮掩不了枪口迸发的火光,在漆黑如墨的夜晚里是那么显眼,最后几声枪响结束了这场阴谋的混战,没有任何一方是赢家,只有雨水冲刷不掉的血水缓缓在地上流淌。
克劳德·帕拉帝佐他们顺利的离开包围网,倚靠着欧尼斯特的分兵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帕拉帝佐家能轻松重开警方的包围网,除了途中解决掉了几个为了出卖情报不长眼的小混混。
他看着外面的雨然后把手伸出去接着屋檐下的雨水清洗,已经不知道混合了多少个人的血液被连成串的雨滴带走,他需要用干净的双手赶回去抱他的女儿,拥抱他纯洁无瑕的天使。
械斗停止之后老板紧张不已的从橱窗柜偷看,克劳德发现了他,温和地说着:“放心,我只是买点水果,不用紧张已经没事了。”
吸收了暴雨湿气的纸袋有些湿润,一个又一个晶莹剔透的红苹果被装了进去,红宝石一样的苹果在雨帘和血地的衬托下更加鲜艳。克劳德满意地抱着这袋苹果走进了本举起来的黑伞之中,心里想着说不定可以让女仆作出好吃的苹果派来给芬,跟在身后的比尔掏出几张钞票,随手压在了一颗橙子下。
大雨能够洗刷地上的血水,洗不掉逐渐变冷的尸体,枪火歇息之后又走了多少人呢?无休止的黑白争斗至死不休……
是夜,帕拉帝佐家的庄园还有几间房间亮着明亮的灯,草丛里些微的虫鸣骚扰着沉思的男人,欧尼斯特穿着背心短裤叼着燃了一半的烟在熨案前沉思,是先给衬衫撒水还是先热熨斗这些事情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明天的电视访谈他应该用什么表情站在boss身后……
克劳德留给他的客房有着简单的梳妆台,甚至也能传唤家里的女仆帮助他做这种琐事,只不过欧尼斯特更喜欢亲力亲为,而且这样会让他更能冷静下来思考。然后男人绕着熨案调整角度让自己出现在镜子里,眯着眼睛模拟明天应该用的表情。
微笑……这种看起来对方仿佛走不出大门的感觉肯定不适合在公众场合出现。
凶狠……好的感觉明天鹦鹉市就会血流成河。
严肃……嗯……虽然这么说有点不敬但是感觉这样在boss的墓碑前比较合适。
最后沉默的男人吸了口烟,捏了捏因为严肃而皱起的眉头,选择了面无表情,至少面无表情不会让人觉得会被当场杀掉。
“啪啪啪”几声沉闷又快速的敲门声想起来,想也不用想这么急性子的会是谁,欧尼斯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门没锁。”的时候本就已经旋转着门把手冲了进来。
“哦我的老天爷,欧尼斯特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穿这么没品味的背心?你在想什么?明天陪boss接受采访你就穿这个在里面?”嫌弃到甚至脸已经皱得像是吃了十颗柠檬的本根本没有停止炮击欧尼斯特的声音,“老兄你大晚上窝在房里熨衣服你不会是紧张了吧?不会吧,你可是那个牧羊人哎,你会怕小报记者的摄像机?”
“……”
“呵呵……明天他还会难得的系好领带吧,是不是早上还要去找女仆问一下埃尔德雷奇结怎么打?我们严谨的欧尼斯特先生不会被微小的细节打败的。”从本身后走出来的瓦伦缇娜慢悠悠坐到了单人沙发上,长滤嘴轻轻敲着桌上的烟灰缸抖掉了路上蓄着的烟灰。
“瓦伦缇娜……”
阴阳怪气的女人看着面色阴沉的欧尼斯特露出暧昧的笑容,饶有兴趣地审视面前这个穿着也许只能被称为是睡衣的男人,刻意咬重了发音答到:“嗯?先生,请问您什么事?”。
知道这个死性不改的女人会把男人当成玩物,但是这种目光看到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不自在,应该休息的时间里穿着没什么问题的平角裤这是自由……但是非常不喜欢这种蕴含着挑逗的目光,尤其是被眼前的毒蜘蛛这么看着。
“瓦伦缇娜,如果你继续这样逗他的话他可能会像个变态一样直接披上西装了。”比尔虚掩了房门,挡住了路过女仆好奇的视线,“到时候这家伙看起来会更加奇怪。”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闲聚在我房里聊天的话不如和西奥图一样早点去睡觉,至少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那家伙根本没来,回去过精致夜晚去了,希望明天早上不会迟到。”
“说重点。”火柴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在欧尼斯特还没甩灭的时候本也凑了过来借了个火。
“你的青蛙那边怎么样了?”
被问到了这个问题之后,欧尼斯特往床边一坐,深吸了一口烟,用极其沉重又缓慢的气息喷吐出来,在烟雾中陷入了对于几天前的回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件事,通过下属的情报知道了一些有“空闲”的警局青蛙们,避开了难以“控制”的警长,欧尼斯特最后看着眼前两份档案选择了名为瑞德的警探,毕竟另一位从照片上看这个体格就很难在发生争执的时候顺利解决。
然后顺利的通过信件联系上瑞德警探,顺利的约见了瑞德警探,顺利的……被瑞德警探用热情的笑容带去吃饭。
“我只会带朋友来吃我最喜欢的这家店哦,这里的香草咖啡奶昔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我过敏……”
瑞德警……不,经过要求之后他希望被称为贾斯蒂斯,贾斯蒂斯警探先生坐在桌对面,手指交叉叠在一起托着下巴,看着欧尼斯特的笑容里满是期待,真诚到让他觉得不吃完就不算是朋友,但是他们根本不算朋友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贾斯蒂斯·瑞德有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对事情的奇妙掌控感,明明是他在分享、在询问、在让出主权,但是都会给予你一种窒息的感觉,像是深海的水压,明明是平静温和地包裹着你,毫无波澜也没有一丝攻击性但是却会让你产生透不过气来的强势感。
贾斯蒂斯就那么随意地穿着印有热带植物的花衬衫在街道拐角等着欧尼斯特,彩色和黑色的两个人在交叉路口碰见时仿佛是被破坏撕毁又勉强贴在一起的两幅画,生硬无比,非常不融洽。
“贾斯蒂斯先生,我想您明白我的来意。”欧尼斯特双手放在桌上,和奶昔都有保持了相同的距离,直视着微笑着可以称之为漂亮的男人。
他并不是不信任下属,只是不放心自己那些天真地展示武力的小白痴们在警察面前嗨过头,万一被送上手铐他还需要去再一次找路子把这些没用的小狗捞出来,想想就会头疼,所以他选择自己来。
“兰德尔先生,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是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贾斯蒂斯把奶昔推得离欧尼斯特又近了一些,“如果我们需要交流什么,我希望是您吃完它之后,我们作为好朋友来讨论一下你的需求。”
贾斯蒂斯在话语最后改变了一些微妙的单词,让欧尼斯特听出了暗示,好在这位警探先生不会在餐馆里下毒,而且甜食他也陪大小姐一起吃过很多次,并不讨厌,欧尼斯特这么想着,然后接过了面前的香草咖啡奶昔。
“喂,欧尼斯特?”
比尔的声音把欧尼斯特拉回了现实,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烟灰落在了短裤上,要死,在场有女人的情况下怎么去拍干净,他自认自己大概算是个矜持保守的男人。
“问你话呢,你那边的青蛙怎么样?那个叫做沃福桑德的家伙人还挺不错的。”
欧尼斯特起身走到烟灰缸边上,无视了瓦伦缇娜的目光摁灭了还剩一小节的烟,想了想说:“东西有点难吃。”
“啊?”
确实很难吃,跟着大小姐怎么说也算是吃了大部分帕罗特市的甜品的欧尼斯特真的没想过会有这种东西,在交涉的时候他已经观察过了,奶昔杯上一层层叠着蛋糕、奶油、饼干、蛋卷、华夫饼和巧克力把奶昔装饰的精致漂亮,像是工艺品摆件一样虚假,一直萦绕在两人中间浓厚甜腻的香味无比刻意,欧尼斯特半天不知道如何下口,在贾斯蒂斯的鼓励下先吃掉了看似正常的华夫饼。
看着开始吃的欧尼斯特,贾斯蒂斯露出了更为开心的笑容,侃侃而谈说着不弄倒装饰也是香草咖啡奶昔的一种挑战,兰德尔先生看起来这么强也应该尝试一下,一定可以挑战成功的。
后续当然挑战成功了,吃这种叠叠乐一样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手稳,而这个问题对于认真起来的欧尼斯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太腻了……无法形容的腻,冻硬了的巧克力在嘴里融化后散出劣质可可和全脂牛奶混合的味道,蛋糕浸透了奶昔的冷气已经失去了蓬松绵软的口感,仿佛洗过很多次碗的海绵一样难以下咽,而打在上面的奶油……
上帝啊,从不信神的欧尼斯特在吃下这一口之后第一次感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上帝,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在每顿饭前认真祈祷感谢,感谢这个上帝赐予的血肉是无比的美味,感谢厨师是那么珍惜食物,感谢这个世界能诞生这么多食材,然后想从大衣里掏出枪一枪崩了做这个玩意的厨师,用他的脑浆打发作奶油可能都比这东西要能让人下咽。
欧尼斯特黑着脸吃完了这份奶昔,还要在因为过敏不能吃的贾斯蒂斯面前说这玩意好吃,非常好吃,编出了一段仿佛诗歌一样的形容之后在贾斯蒂斯灿烂笑容下得到了欧尼斯特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不好意思,其实我已经在上周辞职了。”过分的笑容居然没有太多的恶意,和那种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不过你需要的协助我能给你推荐一个人,他干这种事情比我可靠多了,只要你们给得起钱。”
桌上丢着一张名片,威尔逊·莱因哈特的名字用整齐的字体印在上面,家庭电话就在名字下方,联系还是不联系这个问题被贾斯蒂斯丢给欧尼斯特了。
“所以你就去吃了个……呃……超级难吃的奶昔?地址在哪?我下次也带沃福警长去试试,联络一下感情。”
“呵呵……男人啊,在某些时候真的靠不住。”听到没意思的答案之后瓦伦缇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顺便还记得带上了房间门,家族里一些动歪脑筋的小女仆在想什么她可是比房间里愚蠢的男人清楚得多。
“别看着我,我没打算说你这件事。”比尔被冰冷的目光看过来连忙改口,“明天boss要上访谈,你不会半夜熨衣服是紧张了吧?”
“刺客不应该出现在公众的目光里。”
“欧尼斯特你没发烧吧,你现在已经是角头了,是砥柱啊,你在想什么,难道我们都占优势到这种时候还需要你戒烟一个星期去搞死什么麻烦的家伙?”
欧尼斯特躲开了本摸过来的手,把熨好的衬衫挂起来,收好了熨斗之后才回答他:“防患于未然才是最安全的,胜利的果实不应该这么简单就被拿到。”
“懒得理你。”本对着死脑筋的欧尼斯特挥挥手,一把勾住比尔拖着人往外走,“山羊我们走,去喝一杯睡觉了,这个家伙只有被打到住院两个月才能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搞赢了别人家而不是被炮灰骗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欧尼斯特看着桌上暗红色的领带认真思考着要不要和瓦伦缇娜说的一样去打个埃尔德雷奇结,毕竟又复杂又好看,但是比起温莎来说麻烦很多,他不是很想去麻烦家族里的女仆们,半掩着门的时候几个女仆拿着各种东西路过门口好几次,他看得见她们的眼神在往房间里飘,只是不知道她们在期待什么。
“真的很难吃……”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还想着那个可怕的“艺术品”,也许贾斯蒂斯是真的很喜欢但是确实不能吃才会这样做的,希望他一辈子不要吃这个东西。
「BL/西幻/人鱼/短篇/翻译腔」
推荐BGM: Dancing With Your Ghost
人鱼×船员
(Nullus×Redemptor——缪忒斯×雷德普特)
“在这迷幻的世界里/我是你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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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人鱼变成了人类。
走路的时候脚底没有刀割的感觉。
必须要澄清的是,没有巫术。毕竟海底没有什么女巫,不得不说童话故事有时候真的会误解小孩,因为以前还有小孩相信海底有女巫,结果跑到海边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淹死了。于是后来在小镇里贴了告示,第一条就是“不要让小孩一个人到海边”。
后来这个小镇——现在叫莫尔镇了——就有了个习俗,必须要等孩子成年了才能一个人到海边,否则这家人的父母就会被认为不负责任,“是要被丢进火炉里接受来自上帝的制裁的”。
莫尔镇沿海。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大小船只在这里停泊,夜市兴旺,带动这一带经济也逐渐发达起来。
天知道人鱼是怎么化出人腿的。总而言之,我们看上去绝不会感觉他很奇怪,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把过分美丽当奇怪。黑色的头发、墨绿的眼睛,苍白的是皮肤,个子很高,夺人眼目,身体线条干净利落。
他决定上船。上船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他并不属于陆地,更何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鱼尾会化成人腿,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他惹出麻烦。
他给自己取了名字,“Nullus”,缪忒斯,意思是“不存在的人”——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感谢拉丁语字典。
不过是口头功夫而已。人鱼并不信仰任何一个宗教,因为人鱼一族是没有灵魂的。
他下意识在镇上的书店多待了一会。柜台最上面的那本书被他打发时间翻来看了看,书名叫作《人鱼纪事》,打开第一眼就看见两条人鱼交尾缠在一起的画面,颇有点暧昧的意思,下面写了一行“written by fidelis commentariis ”(忠实的记录者所作)。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但竭尽全力忍住了。
缪忒斯那个时候以为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站在这片陆地上。他坐在船上看海、用草帽盖住整张脸睡觉,岔着双腿的时候一直在抖右腿——他还不习惯这种感觉,但走路的时候脚步无比笃定,仿佛他并不是人鱼,而本来就是一个人。
他熟睡的时候隐隐听见孩子的尖叫声,有醉汉在墙上敲碎了空啤酒瓶,玻璃渣落了一地。以及从来不曾停下的音乐,那个小号手吹得太迷人了;甲板上泛着一股盐腥味,是被海水打过的缘故。
他拿下草帽,睁开眼。所有船上的人都在注视他。
本能告诉他应该像其他人鱼一样尖叫让他们捂住耳朵直至失去听觉或者迅速逃离,但事实上这根本不切实际。属于人类的双腿重新变回了鱼尾;他被健壮的船员们拖进了禁闭室,他一路都在尖叫,而他的下一个归宿是所有人类几乎都心知肚明的:
——要么被卖掉当做珍奇异宝以馈赠高处,要么被活生生地解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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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镇上的夜市向来繁华,夜夜如此。进入夜市的门口张贴的一张巨大海报上赫然写“Prodigiosum auction es”(奇特艺术的拍卖大会),应该是褪色了,桔色的墨水有点做旧的气息。
“那么,今天的第一个展品,上世纪初法兰西王国的餐具。”主持人戴着夸张的舞会假面,语气和面具一样夸张,“起拍价是……”
他的声音被攒动的人流堵住了;年轻的水手收工,到夜市转悠的时候就听见主持人大声的讲话声。
“五个金币!”一个老头喊道。
“五个金币,第一次……”
“十个。”另一个女人说。
“十个第一次,十个第二次,十个第三——”
“五十个!”是最开始那个叫五金币的老头,“五十个!”
场面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当即炸了起来,窃窃私语不断。主持人助理在边上用锤子敲木桌:“肃静! 五十个第一次,五十个第二次,五十个——第三次! 成交! ”
一片欢呼。水手很轻地拉边上看客的衣袖问“后门在哪”,旋即绕路走出。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这瞬间,对面的门帘被小风吹起来,露出一双明亮的墨绿色眼睛。
水手愣了一下。他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就走近了掀开门帘。
一个巨大的笼子里,人鱼被沉重的铁链缚住了。他上半身是和正常人类一样的身体,下半身则是深蓝色的鱼尾,无意识地小幅度甩动。鱼鳞在一片黑暗中仍然反光,人鱼看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冷漠的、疑惑的眼神。
“你叫什么名字?”水手很轻地说话,一面在潮湿的墙壁上把自己的名字认真地写了一遍,“我叫雷德普特。”
沉默。人鱼死死地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在照进的月光下焕发着奇异的光彩。
潮湿的狭小空间,唯一的那扇窗户投进月光。
他很美,雷德普特在心里说。
美不该是罪过。他摸索着,顺着冰凉的铁链找到锁,很快地把锁拆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人鱼一直盯着他看。
最后雷德普特把铁门打开,靠坐在墙边喘气。他其实还没成年,个子算不上多高,也没什么力气,船长只是看他可怜让他上船当了个最小的水手,唯一的好处是脑子转得快。少年的面目过于清秀了,鼻翼两侧有几颗雀斑,完全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像大海,和浅棕色的鬈发很般配。
“走啦。”雷德普特说,“我也有事呢。”
人鱼深深地望着他,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水手走了,把帘子拉下。人鱼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对面亮着灯的大厅里仍然一片嘈杂,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弱,鱼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化成人腿。
人鱼,不——应该叫缪忒斯,他站起身。打了个趔趄,他一丝不挂。
“故意的。”缪忒斯心想,“天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打晕门口那个偷闲完站回来的看守,扒了他衣服给自己穿上,再把看守拖进笼子里,打击报复。
走出门的时候他开始吹口哨。
“最后一个展品,一定是我们今天所有人都没见过的。”主持人命令助理让看守去把笼子推过来,“来,各位请看——”
助理匆匆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发白,“先生,人鱼……”
主持人脚步很快地走到后面边上掀开门帘,笼子里赫然是那个被打晕的看守,同样的一丝不挂。
2
次日。
雷德普特在的那艘船叫“烈焰号”,最高处悬挂的旗子据说是第一任船长请法兰西最出名的画家设计的图案,如今正在高空飘扬。
“行了。”水手长说,“歇着吧,今天中午是金枪鱼三明治。”
雷德普特悄悄溜出房间,走到甲板上看海。他已经在船上待了三年,对大海无比熟悉,风暴醒来的时刻呈现满目的灰色或黑色,晴朗时则是一片蔚蓝,望不到边。
客舱里吵闹压根就没停过,有喝醉了划拳的,也有隔着窗户看海流泪的诗人,把扑克牌甩到桌子正中央大声叫喊胜利的,他们都欢愉。
缪忒斯还是先前那个姿势,岔着腿,长筒皮靴在灯下反光得厉害,看起来被擦得很干净。他左手的烟没点,起劲地搓它;他往外看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过甲板。
是那个先前把他拉出笼子的小孩。他想着,开玩笑一样敲了敲窗户。
雷德普特还靠着护栏看海,就听见“咚”的两声。他吓得转过头,就看见了那张昨天晚上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脸。
小孩笑起来的样子很明媚,像四月的太阳光,冲缪忒斯行了个水手的脱帽礼。
塞里亚船长这个时候路过,顺口问了句:“发生啥了,笑这么开心?”
雷德普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刚刚在船上看到很久没见面的朋友了。”
“是吗。”塞里亚笑道,“你现在要是没事了就歇着吧。”
很久没见面的朋友……这小孩还挺会瞎扯的。
雷德普特匆匆忙忙地抄近路,就看见人鱼站在客舱门口低头摆弄那根烟。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人鱼抬头,那孩子脸色通红;不远处的船长站着,看着他们。
船长皱起了眉。
“有打火机么?”缪忒斯问,声音沙哑但好听——向他伸出手。
“啊……我不抽烟,不过我有。”雷德普特说着,把打火机递给他。
“谢谢。”缪忒斯接过打火机。雷德普特感觉他似乎有意地摸了一下他的手,朝他摆摆手表示还有事先走了,随即拔腿就走。
人鱼明亮的眼神复又黯淡下去。
塞里亚等他出来的时候拽住他:“刚才那个就是你的‘朋友’?”
“是啊。”雷德普特莫名其妙,“怎么了?”
船长几乎有点难以启齿:“你……”
“到底怎么了?”雷德普特更加疑惑了,“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算了。”塞里亚说,“你爱和谁搞到一起就搞到一起吧。”
雷德普特:“哦,好的,先生。”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哎哎哎! 船长! 我没——我没和他在一起! ”
在船上的最后一天,要到岸了。
雷德普特仍然遵循他自己的老习惯,靠在栏杆边上看海,问缪忒斯:“你上船干嘛啊?”
缪忒斯没看他,一直都在看着海面起起落落,好半天才回答:“为了回家。”
“……你要跳海?”
“噗嗤。”缪忒斯没忍住笑了,“算吧。”
客舱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雷德普特三步并作两步去看情况,就听见两个醉汉互相骂对方:“你个傻逼,要不是你那几个手下的看管不严,那个人鱼至于会跑吗?! 几百万的买卖,你配得起吗?! ”
“放你妈屁。”对方也毫不客气,“我们那个看守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一个,是你自己笼子有问题,你还敢挑茬?”
“你他妈欠打是不是?!”
“我看你才欠抽!? 是不是你手下看上那个人鱼想先艹一顿啊这么不要脸?! 你妈生了你个傻——”
水手长阿伦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哎,别打了,有事好好谈,打什么架啊,——雷德,帮我拉住他。”
两个人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边上有人拽着可能真会打起来。人鱼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其中一个人被别的水手拽到一边,喘着气转头四顾,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护栏边墨绿眼睛的“人”。
他大吃一惊,但酒力这时候却让他极其清醒,所有人都听见了他愤怒的咆哮:“你他妈躲在这里了?! ”
雷德普特一直站在客舱口,这个时候下意识转头看了人鱼一眼。
缪忒斯笑了,在船长带人围住他之前越过栏杆,纵身跳入大海。
在场的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个场景;坠进海中的缪忒斯在半空里化作真正的人鱼,深蓝色的鱼尾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比人世间所有国王见过的珍宝还要美丽。
3
雷德普特追去看的时候已经晚了,平静的海面上早已荡起层层涟漪,激起的白色浪花和人鱼的恐惧一同消失。
塞里亚命令大副和二副把人控制住,随即拽着雷德普特就往暗室走。走去的一路上塞里亚怒气冲冲,但最后把他推进去的时候竟冷静下来了:“真的假的?”
“……”雷德普特好半天才说,“是的,船长。”
他面对着漆黑的墙壁,死死地看着——暗室里没有灯的。
“等回到莫尔的时候,”塞里亚的态度不容争辩,“你就先下船吧。”
“……为什么?”雷德普特问。
“名誉,先生。”塞里亚握着他的肩膀,“不是我的,而是你的,你的——名誉。你要知道,他们谈论你太久了,我的侄儿——你,我……等我回去了,我得在你父母坟前磕头了,这种事太丢脸了,你还没成年呢,我竟然就让你出海了。”
“可是我——”
“行啦。”塞里亚说,属于大海的高大身体在背后灯光上打出巨大的阴影,“人鱼是个罪过,他们没有灵魂。天使也会诅咒它们的,因为当他们失去理智的时候比野兽还疯狂。
“你见过死人吗?”
“没有。”雷德普特说。
“我见过。”塞里亚说,“你要知道,如果这里的人们知道你放走了一条人鱼,他们会杀了你的;这里的人痛恨人鱼。”
“那么我会奋战到死。”
塞里亚哂笑道:“哦,先生,你说你要奋战到死,这听起来像个大英雄,是吧? 那么,你杀过人吗?”
“没有。”
“我杀过人,我曾经把一个在我船上因喝醉而发疯杀人的人抛进大海;我见过瘟疫时人们的呻吟和惨叫,我也见过战争时士兵的相互厮杀。我目睹他们死亡,这些并不光荣和诗意。你说你愿意奋战到死,可是你又为何而战? 你对死亡一无所知!”
“这无所谓,我——”雷德普特感到喉咙有点痒,“我已经这样了。”
“够了,你已经被人鱼迷住心窍了。”塞里亚喝道,“收起你那些谬论吧,神父听见你的话之后也会流泪的。”
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两天之后,莫尔镇海港。烈焰号上第一个下船的不是这里流动的两千乘客,而是雷德普特——他被塞里亚押着,神情像个逃犯。
“记住,不要去海边。”塞里亚对他的侄儿警告,“否则上帝会杀了你的。”
“您知道的,我不信那个。”
“神会治愈你的创伤的。”
“但我从不后悔。”
“人鱼会给你留下诅咒的。”
“这很愚蠢。”
人鱼静静地在海边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他视线。
夜里。
尽管警告在先,但雷德普特一句没听;他还是一个人溜到了海边。
海面寂静;潮汐来回来去。他坐在沙滩上。一个大浪打来,海水灌了他一脖子。
他站起身,心里感到焦躁,但他又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回头望向自己走过的那条路。
没有脚印;他回头,也没有看到自己的背影。雷德普特感到惊恐——那是否就是神的惩罚?
“你影子不见了呢。”雷德普特听见背后一个声音。
“谁?”
谁在我身后?
“我啊。”人鱼坐在海里,眼神锐利如刀,“你什么都没有了。”
“我死了吗?”
“你猜啊。”缪忒斯语气上扬;天知道他有没有开玩笑。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人鱼问他。
“没办法,我得相信了。”雷德普特说;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崩溃。
“你猜猜嘛。”人鱼逗他。雷德普特这时候才发现,人鱼并没有讲属于人类的语言;但他却完全能听懂。
“我……”雷德普特喉咙有点发梗,他重复道,“我死了吗?”
“是啊。”人鱼漫不经心地说,“淹死的。”
“你疯了吗?”
“喂,是你疯了吧。”人鱼笑起来,“‘我们’人鱼可‘没有灵魂’啊。”
“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有影子了?”
“这个嘛……”人鱼故意拖长了音,“我抢了你的。”
他——雷德普特一瞬间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海边,只是睡着了,那条人鱼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他听见缪忒斯说:“你影子不见了呢。”
4
“为什么?”雷德普特几乎要疯掉了,他质问,“拿我开玩笑很好玩吗?”
“一个考核而已,想什么呢。”人鱼轻轻地扫了他一眼,“现在再看看,有影子了。”
“那我的梦……”
“我知道。”人鱼说,“我搞的。对不起。”
难得这么诚恳,雷德普特感到奇怪:“所以……为什么是我?”
缪忒斯没有回答他,回头看了看月亮。这夜月圆,白色的月光扫射下来,像一盏灯。
“因为人鱼一族如果……”缪忒斯平生第一次感到窘迫,“如果人鱼爱上了一个人类,那么就要让这人类承受死亡瞬间的痛苦。这样……这样不管那个人类是否爱着人鱼,这人类也能获得幸福。”
雷德普特听见不远处的大海响起号角声。
满天星斗闪耀,号角声不断,那是传说中神灵和天使降世的象征。
“我……我知道这样很唐突。”缪忒斯磕磕绊绊地说,“但是吧……我觉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雷德普特突然打断他;而他自己脑海中已有万千声呼啸呐喊,震破内心深处。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感他自己说不清楚,但他又是隐隐约约所了解的,真相和猜测中间有一道挡板将彼此隔开。
“我是说——”人鱼开口了;几乎是同时,雷德普特伸出手喊道:“你别出声!”
缪忒斯说:“我爱你。”
“啊?”
“我说我爱你。”缪忒斯的眼神几近疯狂,“因为我绝不听从上帝世俗之手愚蠢的安排。”
他们都说人鱼是危险的,因为它们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它们本身就是一种毒药;而人鱼爱上人则更可怕,因为它们为了成全而不惜一切,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传说人鱼具有一个与生俱来的魔力,它们可以用自己的全部余生为代价保护所爱的人。
“我以前看过你。”缪忒斯突然说。
“在哪里?”
“教堂,那里有你的画像,但下面写了‘天使’。”
他们度过一个欢乐的夜,但被人亲眼目睹。
“上帝没法保佑你了,我的天。”塞里亚很绝望地说,“这种爱情根本不合规矩,莫尔镇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那位中年船长看着他的侄儿、他的船员表情发生了变化;脸色没变,还是白净得很,唯独他脸上露出的笑容是塞里亚从未见过的:“去他妈的什么规定。”
5
莫尔镇上的这之后两个月是惊世骇俗的,因为无论是在此之前还是在此之后都从未发生过这种奇事。
异端裁判所的人来了。两个中年的、脸拉得老长和驴一样的脸,黑色袍子,没穿戴法衣。
“我们听说这里有人和人鱼——”
“是的先生,我认识那个混小子,我来给您带路——我想劳您大驾并不太好,但是实在又无能为力,塞里亚船长的侄儿被……被人鱼蛊惑住了。”
讲话的正是那个在烈焰号上打架的。塞里亚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和他怒目而视,内心已经扇了他无数个耳光。
“带我去。”裁判说。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时辰后,被绑在火堆上的一个人。他被高高吊起,像是即将被吊死在酸苹果树上的皇帝。
大火燃烧;人们听见海面上人鱼的尖叫;暴雨大作,火焰熄灭了。
神的愤怒没有了。
人们奔去海滩,看见了人鱼的尸体。
后来的人们又看见了年轻水手的尸体——因为圣火熄灭得太晚了。裁判看见他的时候他手里还紧紧地攥着片鱼鳞,天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被水手揉碎了。
雷德普特的脸看上去很满足,应该是吻过那尾人鱼了。
5
雷德普特站在天堂的门口。
音乐响起。
——雷德普特·K·拉伦斯?
——是的,这正是我的名字。但是……
——但是什么? 我的天哪,这里的问题已经够多啦,再来一个我可真要疯了。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我……我的爱人您见过吗? 他走得比我早了些。
——“他”?
——哦,是的……我能看看他吗?
——哦,具体一下,什么时候的事了?
——昨天,就是昨天。
——我按名单念一遍吧。安可尔·劳伦斯,利尔科夫……
——(转身)这门上贴了什么?
——亚夫亚……怎么? 哦,那是规定书,我们天堂的几条规矩,您想听吗?
——好的,谢谢,我现在不想听那些名字了,一个都不对。
——(清了清嗓子)好的。第一条,不允许人鱼入内……
——(打断)行了,别念了,女士。我想我应该知道他为什么没来了,谢谢您。
——是人鱼吗,您的爱人?
——是的。
——那麻烦就大了。先生,人鱼可是很危险的。
——对不起,我倒没这么想。
——抱歉,先生,我口气刚才不太好。总的来说还不错,人鱼也会转生,但天堂没法接收没有灵魂的人。
——为什么?
——这是规矩。以前有好多人也和先生您一样呢。
——爱上人鱼了?
——不,只是爱错了人。(站起身)人鱼是没有灵魂的,先生。
——那我倒宁可我也没有灵魂。
——那就乱套啦,先生。您想想,下辈子总还能见面的,不管是以怎样的身份,总能再见面的,没有人会阻挡。好啦,您穿过那座蓝色的桥就到真正的天堂了,我这里这是个登记处而已。您下辈子会过得很好的,我发誓。
——……您以谁的名义发誓?
「又变得严肃。」
——先生,以天使长的名义。
「雷德普特笑了。」
——这次可真是要走了。
雷德普特蓝色的眼睛写满忧伤。他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他走上桥,蓝色的人行道。他抬头,看见尽头站着的那个人;黑色的鬈发垂到肩膀,眼睛是墨绿色的。
——那是渡劫回来的天使长。他啊……化作了人鱼呢。
-Fin-
5682字
前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3479/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3992/
——————
一
“这个时候去北边的港口,是要出海吗?”
“是啊,应该还有去铃兰的船吧。”
“当然了,那帮人给钱什么都干呢。你最好藏着点,免得被人趁机敲一笔。”车夫回头看了一眼,“不过要是去支援龙城,留不留好像也没啥用了。”
“凶多吉少啊……”
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Will脑中突然蹦出这个念头。或许是对前线战事的预感,又或许是对这场偿愿之旅的总结。车夫挑了条不错的路,让马车行驶得快而平稳,让他感到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多照顾一个人对他来说也算不小的挑战,今天之后,他和Zoe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只是还没道别……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浓雾弥漫。乳白色的纱飘悬在半空,给夜晚的黑暗添了一点亮色。通常来说,人很少会梦到黑夜;Will踩过微微冻硬的土地,只觉得自己在梦里的白昼都眼看要被剥夺。一些静默的形状在雾气中现出影子,他很快发现那是矗立的石碑,大大小小的,有些刻了字,有些空着。这么说这里是墓地。他恍然,是他的神为着迎接自己的子民,张开的不可见的双臂。那么这里想必也有他的位置,就在某个写着名字或者还没写的石碑旁,一定有一个空着的土坑。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到底,他真正想做的事情还一件都没做呢!如果无法为了谁去死,至少也不能便宜了神,因为根本没有证据表明神会在乎。
那还有谁会在乎,那些人不是都已经躺在这里了吗?
“不,还没有。某个讨人厌的家伙还在凛冬的暴风雪中活蹦乱跳呢。我要亲手去将他杀死,好替他完成遗愿才行。”像是对来路不明的声音发出抗议,Will大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突然,那些纱一样的雾气开始流动,有如神明展露出陌生的獠牙。黑暗中凝聚起一股无形的力量,抓着他的肩膀不知要拖拽到哪里去。
他醒了,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而摇醒他的家伙,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们,坐船去铃兰,然后北上对么?”Zoe故意把我们二字咬得很重。
“是这样没错……你怎么在车上?现在什么时间了?”Will坐起身,方才别扭的睡姿让他有些头痛。
“中午刚过,我和大叔都吃过饭了。”她停顿了一下以整理情绪,“好哇,我就知道你没想带我!”
“是你姐姐让的。现在掉头还来得及吗?”Will越过她的诘问,直接对马车夫说。
“不行啊,我刚好送你们去港口就收工。再多跑一个来回,天黑就回不去了。反正就一小孩,我不多收你钱,大不了到港口再合计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Zoe得意一笑,大大方方地坐了回去。“还好听见有动静我就出来看了一眼。怎么样,扒车的技术不错吧!”
“随便你。反正到时候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会给人看脸色,刚才做噩梦谁把你叫醒的啊?”
Will摆摆手,无奈地表示不想再争论。
北上铃兰的航行又花了几天时间。Will跟Zoe都是第一次坐船,倘若真的挺不过这次危机,末日之前把没经历过的事情都做一遍,也是不错的体验。这趟船主要运送给北方的物资,也有几个年轻气盛的陌生人,似乎要去响应征兵。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全然不似船上水手般神情凝重。一个清晨,Will醒来时发现船桅覆着薄霜,才明白凛冬的爪牙早已延伸到海上。
落地的时候,铃兰城的港口并没有往日的繁华。船工卸下货物,又载上一批老幼准备重返南方。Will感到异常,打听起哪里还有去龙城的车,那些车夫都摇摇头。
“这位小姐也去吗?现在可不是好时候啊。”有个人过来搭话。
“前线现在怎么样了?船上消息闭塞,不太清楚。”
“打起来了。活死人已经压境,打了有些日子了。要去干个后勤、处理处理死伤还凑合,出城作战的很多都……”
死灵压境了。一百万人,要在一百万人里找到Corrine。Will感到有些晕眩,但很快想起了在红石湾遇到的先知少年。 会遇到的,如果死人堆得太高,后面的丧尸就会爬上城墙。所以收尸人会不断地往城内运送尸体,活尸也好死尸也罢,不能动的都堆在一起焚烧。他只剩下这一个办法。
他看了看Zoe,不知接下来的话要如何开口。
“不过你们遇到我还算走运的啦,”年轻的车夫突然开口,“我要送这几位去骑士团应征,我自己跟这匹马也去。不论如何,你们要去边城对吧?那就上车吧。”
“我能去骑士团了吗?我能去了对吧!”Zoe故意作出兴奋的样子,她察觉到Will在担心。
良久,他点点头。
“那就走吧,去见见那些尸体。”
二
即使是收集尸体的工作,也面临着严重的人手不足。没有过多盘问,Will就被带到了作战队伍里。白昼短暂,能看清楚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得抓紧时间,趁城门打开、新一拨骑士掩护着换班的时候从战场上抢下一些尸体,堆在车上运回城内。死灵的行动不分昼夜,人类战士却需要吃饭睡觉,除了在城墙上用附魔的箭簇不断射击、以掩护城下近战的勇士外,已经没有别的特殊手段用来压制如此大量的活尸。比起被武器或是死灵锋利的爪牙所伤,也有许多人因为魔力使用过度而倒下,甚至发生了身体变异和自燃。仅仅是看着这些伤者,还未能动摇Zoe的决心;但她似乎也有着另外的顾虑。
后勤工作休息的空当,她到焚尸场给Will送点吃的。
“我们走远些吧,这儿有点倒胃口。”Will丢下铲子、摘了手套,把蒙在脸上的围巾拉下来。“怎么样,还习惯吗?”
“你还是不肯放我去同那些家伙作战吗?”
“可别这么说。虽然的确不想,但我没有特别交代过后勤的人把你扣在这里,是他们判断这样不合适……说到底,我服役时的那班人,好像也都换血了。”
Zoe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开口:“我想,在能够借用神力之前,或许也不该贸然送死。但总觉得一旦拥有了信徒这一身份,许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相信了半辈子的东西,突然有一天,会变得不明白究竟都是为了什么。我在这里看了几千具尸体,觉得死透的人和丧尸都没什么分别。起初我还会扒开他们的头盔,格外留意一些黑发人的脸,盼着能看到我熟悉但浑浊了的蓝色眼睛;然而拉回来的尸体越来越残破、浸着结冰的血,看起来全都一个样子。你知道吗,为了不让倒下的人轻易复活,他们会多补几刀,把战友的头颅割下、或是斩断他们的手臂,防止出现更多能够使用武器的死灵。
“这个时候我就想,到底什么是死,什么才是他们应得的安息?北方的民间传说,如果婴儿在夜晚啼哭,就会招致黑夜女神前来收割灵魂;所以一到晚上,年轻的父母就关好门窗,在担忧中轻晃摇篮,必要时还会捂住婴儿的口鼻。我们不但以这种方式活着,就连死亡也不由我们掌控。这些即将烧成灰烬的尸体,他们也都曾经活过,这些不知道谁的亲人朋友姐妹兄弟——如今只是横卧在这里,成了人类‘未来’的祭品。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这片大陆上的人类难道就不能拥有一丁点真实的幸福吗?”
Zoe想说你这样是渎神,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今天将要焚烧的尸体,比昨天的多些,比前天的多更多。她丢下一句“我会好好考虑的”便起身想要逃离。这甚至还只是后方,和自己做着同样梦想的勇士,正前仆后继地牺牲在战场上。由于天色太暗看不清地面,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绊了她一下,她被一旁的Will及时拉住才没有摔倒。Zoe努力不去想那是什么,直到Will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Corrine?是吗?”
任凭这家伙表情再平静,也只剩下了上半截身体,样子十分惨烈。由于天气太冷,他的面目竟然没怎么受损,重返龙城简直是机缘巧合。Will重新戴好手套,伸进Corrine的衣服摸索起来。Zoe在旁边胆战心惊地看着,一边担心头部还完整的Corrine突然起尸,一边又想也许Will并不那么在意。如果此时换作是姐姐躺在这里,自己说不定也会暂时忘却生命危险,趴在她身上大哭一场吧。
到Will搜完身,Corrine都非常配合地一动没动。前者掏出了一个鼓鼓的小口袋,里面装着一块石头还有一个黑漆漆的小物件。
“这个把手……”他用外套的下摆擦了擦,上面的金属浮雕顿时显露出一点奇异的光泽,“这是……秘银?”
“是火镰吧?会用秘银做镶嵌物也就是说,Corrine也……”
Corrine是先知的信徒,这是他从未提起过的。不仅如此,这个有着澄澈眼神的青年每次详述自己的过往,经常会在细节上有所出入。或许是忘了吧,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其他人也就不再追问。毕竟作战时Corrine还是很可靠,大家也都当他真的记性不好。但握着这个火镰,即使是Will也能清楚地感到浮雕的形状在引导着力量循环增幅。在骑士团,多一份神明的力量就是多一分胜算(即使会使灵魂受损,战士们大多不惮这点),Corrine却不曾表露身份,也没见他在日常生火以外的场合使用。
Will捏紧了那个空无一物的口袋,这才想起还有一块石头,想必是燧石一类的吧。先知的仆从又怎么需要借助这种额外的东西点火,除非……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让他感到全身发冷。如果Corrine跟那位红石湾的同胞一样,如果他就是为了某个别人而准备的这套打火装置,他在最开始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切,连同Chloe他们的死亡一起——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特地对着自己说出那句话?他知道,但不想说。为此,他又付出了怎样的记忆作为代价?如果自己是Corrine,想必也不敢继续信任把珍视之物从人们身上夺走的神灵。
神从未站在我们这边。Will,你该自己点火了。点燃这场驱散冬日的大火。
“这是什么意思啊?”
“‘自己点火。’我想,他是让我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后实现它?”
“我想是的。可能还要花些时间,毕竟眼下的情况可不允许。倒是你,如果想加入苍白骑士的话就去吧,我不会再拦着了。”就像神明也不能一直做我们的家长。他们有时慈祥,有时又太严厉了,他想。
三
还不够。如果要给他的一生就此划上句号,Will觉得太过草率了。死守龙城十余年,好不容易走到外面、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们,却只是因为凛冬偏要选择在四百年后的今天降临?黑夜教会组织居民撤退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一切无比荒唐。龙城要失守了,每个人都这么说。即使是教会里庄严的圣职者们,此刻也一改神色,难掩心头的慌乱。少数战士还在负隅顽抗,为撤退的居民争取时间。也有些本地人承受不了变故,跑到街头高声呼吁大家召唤骨龙,却鲜少有人回应。“你知道吗?他们说召唤深渊的代价可是需要无数人命呢。比一个多月以来死在这里的还要多更多……”路边的老妪神秘地说。
可是他们又能退到哪里去呢?四年前的那次,龙城尚未沦陷,而整片大陆的精锐都已经在旷日持久的作战中消耗掉了,死灵不仅仅是一群活尸而已,他们身上流着凛冬的血,随之而来的将会是席卷整片大陆的风暴。
从最北到最南,他都已经去过了。倘若大海的彼端存在着别的陆地,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他宁可死在探索的路上,也不想留在原地做选一还是选一百的游戏。
但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未了之事。
“姐姐,夏天过去多少年了呀?”
“姐姐也没见过,据说龙城的冬天已经快四百年了。”Chloe抱起地板上的妹妹,“你看,外面又在下雪。这四百年间,一直是苍白骑士在保护我们不收暴风雪的侵扰呢。”
“苍白骑士这么厉害,那他们也会像书里面一样,把凛冬赶跑吗?Zoe还没有见过夏天……”
“会的。可能会比较慢,要耐心地等才行。姐姐之后也要去应征,这样四季就能快点回来了!”
Zoe于是很听话地在窗边等,等了十几年,可是四季还是没有回来。
姐姐也没有回来。
黑夜教会叫大家撤离的时候,Zoe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五城称为禁忌的信仰。凛冬当然也是神的旨意,这本就是一场神灵之间的斗争。骑士也好死灵也好,不正是神的棋盘上走错一步就会被吞吃的车马象卒吗?人们只看到凛冬的欲望、却无视其他神明的贪婪,终于要为文明的丰饶付出代价了。
如果凛冬并非神明,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龙城的溃败?
从发呆中回过神来,Zoe发现后勤的人都已经跟随教会大部队撤离得差不多了。她走到空旷的、燃烧着野火的大街上——这甚至让她感到一丝不存在的温暖,思考着还在死守的骑士们什么时候结束战斗。在视野里的人还没完全消失殆尽的时候,在三小时白昼的最后余晖里,她瞥见一个苍白的身影,正径直向着她走过来。
“你把帽子摘了不冷吗?”她问。
“头上盖着块黑布走在黑夜里,那你还能看见我吗?”Will给自己戴好兜帽,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你要带我去哪?”
“重要吗?”
“不是说放我去当骑士吗?”
“解散了,已经没有什么苍白骑士了。你知道的吧?现在的情况是,你当不成骑士,我们也赢不了这场战争,咱俩的愿望都要重新想了。不过有个好消息,就在刚刚,我已经想到了。”
“那坏消息呢?”
“你也在这个愿望里。所以,现在是绑架时间。”
“你说绑架的样子真生硬……”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这样能不能成功。不过总归,我们得比死灵先到铃兰城去。”
“铃兰有什么?啊,港口么?”
“是的,这样去红石湾最快。除非冻结整个海面,凛冬在陆地上要绕远路,暂时是追不过来的。”
“然后呢?应该不止这些吧?”
“离开这片大陆,到海的另一端去。”
Zoe被这番发言吓了一跳。“行得通吗?”
“好过留下来等死,而且我想,应该不止我自己有这个打算吧!”Will停下了脚步,从腰间抽出那把秘银匕首,“所以,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确认。离开大陆后,可能就无法再得到黑夜女神的回应了。Zoe,你还想见她最后一面吗?”
Zoe花了点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摇摇头,推开Will握着匕首的手。如果自己说了“是”,他应该就会用它切开手心,以鲜血来作成最后一次的幻术吧。“说起来,我捡到过这个东西呢。”她掏出一本缺页的旧书,“是个叫旧日的,说是能把人拉回到过去。但是啊,我从来没有过书中所说的‘无匹的绝望’,所以很遗憾,从现在开始,我不再需要‘旧日’了。”
Zoe将书丢进路旁的火堆里。Will伸手想要阻拦,却晚了一步。
“燃料在冬天很稀有哎!怎么就扔啦?”
“抱歉,我只是想耍个帅……”Zoe心虚地回答。
“还真被你说中了啊。”一乘上铃兰港口的大货船,Zoe马上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下,这艘船还不知道要载多少人呢。
“虽然是没错啦……上了诺亚方舟,反而感觉自己怪没用的,只能帮着做些搬东西、升降船帆之类的工作。”Will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当上大厨之后别忘给我留一口饭……”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回想起方才上船的时候,还未完全升起的朝阳在海面映射出点点粼光,船头矗立着一个身高接近两米、一身厚重长袍的壮汉用洪亮的声音询问有没有人要一同出海去寻找新大陆,那宏伟的身姿显然更接近一个传说中的英雄。
“说起来,红石湾的时候你也是,一言不发就想把我丢在‘安全’的地方。”
“这次不一样。大海的腹地,到现在为止还没人去过吧?这可比烧小孩危险得多。”
“但去到未知的地方不能算逃跑,这是真正的冒险!”
“还挺心潮澎湃的?”Will笑道,“也是啊,我已经逃够了。”
“你那不叫逃,不过……我们都以为自己只能为了别人而活,到头来却发现赖以生存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在了。只能从空无一物的手心里,自己创造出新的愿望来。Will,你也是这样的‘人’,而不只是一张遗愿(will)清单。”
“知道了。” Will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要去甲板上巡逻,来不来?”
“苍白骑士变成漆黑水手,也不错!这就是我们的新身份咯?”Zoe尽量放轻脚步,防止地板的木结构吱嘎作响。
“哟,你们好啊。”从不远处的海面,传来了没听过的声音。Will探出头,看到那艘船上绑着和他们同样的死灵刺枪,一名苍白高大的女性正带领她的船员向这边驶来。Zoe高兴地同他们挥起手,在海面灿烂夺目的灼人日光里。
作者:江橼
正文:
一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即便那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只要是对社会有利、对人类有利、对世界有利的,我们就要坚持。”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没有灯光,只靠月光照明的屋子里,一名少女缓缓将面前刚写好的内容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
完成这一动作后,她起身,来到窗边。抬头凝望夜空中硕大的月轮,思索今日大海的浪潮是否能越过要塞石壁。
“长官,”身着军装的女子推门而入,“已集结完毕。”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下属替她披好那在这个时代稍显华丽的外衣,整理好领口佩戴的宝石。
“走吧。”
身为潮汐要塞的首席秘书长,少女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但她确确实实已经年纪很大了——起码身体已经成年。
在光与声音无法到达的虚空之中,轮回数次的灵魂,早已不再年轻。
她踏着坚实脚步,沿着石阶,走上那本属于另一个人的舞台。只是那位大人今天也没有什么登场表演的兴趣。
待她站定,要塞腹内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的人们不约而同镇臂高呼。
少女没有压制他们,而是用比他们更高昂、更坚定的声音嘶喊——
“嚎叫吧,海滨之狼!”
“圈养的铁笼已经打开,勇士们,我们不必再压抑,不必再委曲求全;拿出武器,亮出利爪,让住在玻璃高塔的那群蠢货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世界的主宰!”
她的声音蔓延至要塞每个角落,她的话语让众人热血沸腾。他们一边揉搓着发麻的头皮,一边兴奋嚎叫。
“干掉神明,主宰世界!”
“世界是属于人类的!”
“去死吧,蠢货教会!”
“……”
她闭上眼,享受这一时刻。
其背后是因为冲击石壁而跃然半空的浪潮,面前是热血沸腾、能够为人类未来献出生命的勇士,耳边是海浪与嚎叫混合的交响乐——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乐曲。
“革命的号角已然吹响。”
人类即将向神明发出第二次冲锋。
二
“神明创造世界。”
“当世界还是一片混沌,神说要有光,于是光明驱散了黑暗。”
“但当黑暗彻底消失,无知的人类才后知后觉,平衡与适度才能造就生命与和平。”
“……”
穿着神袍的黑肤男子将怀里抱着的孩子放回地面,他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摆,发现捋不平整后便放弃了。
“神父,”孩子落地后转身再次抱住他的膝盖,“那为什么我们的城市要叫无光之城呢?”
教典说黑暗必不可少,但光明也是平衡的重要一环,这名字起得,怎么琢磨都不太贴合教义啊。
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神父轻笑,抬手刮了刮小孩儿鼻梁,解释说:“这是先祖遗留的祝福。”
“人类天生就是偏心的,比起血缘他们更注重利益,比起遥不可及的未来,他们更在乎眼前当下;说不上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是全人类共同的期望,人类先祖驱散了黑暗。”
“那曾是一番光荣战绩,人类首次战胜了神明,向世界宣誓了主权。”
“但他们忘了,万事万物都是讲究平衡的。”
黑暗与光明,那是维持世界永续的两大神明,是世界构造的基础,无论缺少哪一个世界都会崩塌。
一如预言所说,末日降临了。
“神爱世人,祂不愿看自己的爱子受苦,于是祂封印了自己。”
“光明在潘多拉的魔盒中沉睡,平衡得以暂且维持,人类活了下来。”
“所以先祖创建了这座城,并将其命名为‘无光’,便是希望黑暗再次回归。”
围坐一团的孩子们不由发出感叹,趴在膝盖上那个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那,神什么时候能再次醒来?”
“盒子那么小,睡觉不舒服的!”
神父听完,揉乱了小孩儿的头发。
“早晚有一天会醒来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在神明应该苏醒的那天到来之前,米德加德教会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光明沉睡下去,维持现有的秩序与平衡。
三
“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规律,但这规律并非来自神明。”
“那是世界的法则,是物理,是化学,是所有能用不可再分割的原子解释的东西。人类既然能发现它,能运用它,那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世界属于人类啊。”
“看,那便是几千年前的古人类智慧结晶,先祖们正是用它湮灭了神明。”
“……”
站在这如同古书中所描述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你很难想象,面前那用钢铁打造的、充满科技美感的机器,曾是杀戮神明的武器。
你也根本想象不到,这仿佛农耕时代的画面,竟是这片大陆上科学技术最为发达的地域。
“你听说过‘诺亚方舟’吗?”穿着工装的年轻人点了一下手环,覆盖整块区域的智能AI应召而出,翻开书卷向来访者展示古人类的精彩历史。
“据说那是神明毁灭世界时,保存人类火种的船。”年轻人将后面两字抹去,接着说,“这里便取用了前半做名字。不过我们没有做成容量有限的船,而是庇佑了这片土地。”
“欢迎来到诺亚之庭——你也可以叫它桃花源。”
这里是人类的地盘,是不允许神明踏足的庭院。这里有科技,有历史,有知识,有未来;唯独没有神明的位置。
在神想要杀死人类毁灭世界的时候,祂就已经不配再踏足这美丽的星球。
“所以说神明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们自己就可以活得很好。”年轻人对现状十分满意,他们既没有受到更多来自高维神明的污染,也没有因为少了一个神而惊慌失措。每日按部就班地修复历史,学习古人类智慧,探索未来发展道路,哪一个不比信奉神明有意思?
再说了,神明能让农作物亩产百万吗?神明能让地下水再生吗?还是说祂能让经济动物有丝分裂无性繁殖——哦不,等等,这个还真能做到。
就像来自地底的核辐射会让人基因异变一样,来自高纬度的神明坠落地面,自然也会造成污染。这便又讲到如今人类种族的划分了。
人类、眷属与怪物。
这便是神明给予世界的礼物。
“我们等待着,等待着‘界一’的苏醒。”
等它再次杀死神明,等人类再次征服天空。
四
“人之所以为被称为‘人’,是因为我们有好奇心。”
“因为好奇所以探索,我们探索规律,探索宇宙,探索高维未知,只为了找寻真理——确切的说,是寻找人类能够确立的新秩序。”
“科技主宰世界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在历史前进的浪潮中,‘神明’是新秩序的标杆。”
“……”
被称为旧日之都的历史废墟中,穿着西服的人们汇聚一堂。他们绕着长桌坐了一圈,有的把玩着手中稀奇物件,有的都弄着不知姓名种族的生物,还有的以纸掩面呼呼大睡。
坐在首位的男子并不在乎手下众人都在干什么,场面一度诡异地如同其背后被抓裂的壁画。
神子与其门徒,在吃最后的晚餐。
“听说应许之地的神要醒了?”
“这有啥好惊奇的,又不是醒了一两次了,哪次不都被教会又封印回去。”
“那是以前,以前教会还有潮汐要塞帮忙,现在海滨之狼都叛变了,你还指望教会那群酒囊饭袋能搞得定光明之神?”
同伴一听,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当即挺直腰板,加入话题。“那咱这次帮谁?”上次光明苏醒,他们帮了教会,上上次还是帮了教会,要说米德加德教会能维持这么久的平衡,有他迭代者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哩!
“帮谁,那要看‘奇点’的完成进度。”
如此说着,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主座的男子身上。慵懒得靠在椅背上的男子,似有感应一般睁开眼,交叠双腿。
他说:“‘奇点’还未完成,姑且先帮教会压一压。”
他反正一点儿都不在乎双神和人类的战争究竟谁是最后赢家,他在乎的只有一点,那便是自己的探知欲。
探索人类立于神明之上的可能,探索构建世界的新秩序。
就在这栋破落到露出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中,就在他们聚会的脚下,一尊巨大的、伴随呼吸脉搏闪烁诡异光芒的卵,即将孵化。
那是用无数信徒的鲜血和肉体堆砌而成的新神,是人类创造高维生物的重大实验成果。
对,这只是一个实验。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甚至可能就在今夜,这被命名为“奇点”的生物便可能成型诞生;但也许,他们要等数百年才能见到新神降临。
“所有落后的、不合时宜的,都应当退出历史舞台。”
世界属于新的神明,世界应有新的秩序;那是进化的车轮,是时代的潮流,既然不可逆,那边逐浪前行,先一步去窥探那让人心动的未来。
五
“存在即合理。”
“既然神明和人类都存在,那他们必然也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就像海水蒸发,雨滴坠落,能量恒等,自然转化一样,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循环节。”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只能归结为循环节出了问题。”
“……”
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们四散于世界各个角落,他们有的在无光之城穿梭于街头巷尾,有的在潮汐要塞里挥洒汗水,有的在旧日之都与同伴侃天侃地,还有的正在诺亚之庭跟别人讨价还价。
他们是隐藏于黑夜的幽灵,虽然目的不纯,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维持各地联系的重要纽带。
“梦想?”
如果你这样问,可能这群戴着乌鸦面具的黑衣人会回答你——
“希望世界不再有怪物,不再有污染,一切都恢复正常。”
他们向往能够在图书馆里一杯咖啡过一天的生活,向往在草原上与动物一起奔跑的生活,向往四季规律太阳东升西落的生活,向往能够在海边戏水吃海鲜的生活。
“如果自然能够重新循环起来,是不是我们就能自由来往于荒原?”
“我是不是能养一只猫?”
“我想吃深海带鱼。”
“我想安稳地睡一觉。”
“我不想再有前世的记忆了,让我忘了前男友吧,求求了!”
那么,如何才能结束末日,让一切都恢复正常呢?
答案就是修复自然循环节。
既然无法获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且说不定就算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处,那么干脆一刀切好了!让人类、神明与怪物一起全部回归大自然的拥抱,这不就完美解决一切问题啦!
“说实在的,人类和神明哪一个都无所谓,我甚至不在乎自己到底是眷属还是怪物,我只想安静地睡一觉。”
只要没有呓语,即便是在睡梦中死去也好啊。
太阳就应该东升西落,潮汐就应该起起落落,日夜交替自然循环;上古时代还有冰河世纪呢,现在也应该有沉眠时代。
“沉睡吧,当曦光再次照耀大地,我们将迎来新时代。”
毁灭一切生命,让世界重归混沌。
待苔藓再次爬上石头,待海洋再次孕育生命,待世界重启。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即便那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只要是对社会有利、对人类有利、对世界有利的,我们就要坚持。”
“即便成为刽子手。”
评论要求:笑语
Ps企划剧情,切勿深究,有问题都是汉尼的(不是)。
(2026.7~???)
性格无忧无虑的少女型机器人(就官方的角度而言,应该是人工智能才对)。
初次与林言相见的时候把他吓了一大跳。之后的表现更是把他差点送去医院检查心脏了。
天真如白纸的性格使她轻易地相信别人。
即使是有资料量十分庞大的信息库,仍然对一切充满了好奇之心。
不过该有的脑子她还是有的。如果说是在危机时刻的话,她会优先考虑当下的情况,赶紧解除危机,做出最优的判断。
似乎对于魔法也有不错的了解……?
我想回顾和整理一下自己在写作方面的思路,但一时间不知从何整起,群里的小伙伴如果在写作方面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关于写作的种种问题,都劳烦私聊我跟我说一下,我会记录下来,对应地整理一下我相关的想法和思考
当然,个人水平有限,如果能有所帮助是最好,帮不了也请不要骂我,当作一次交流就好
首先感谢所有玩家参与是次企划,还有企划组内一众NPC的协力,企划【国定杀戮日:旅途愉快】至此已正式完结,非常鸣谢各位的踊跃参与和支持!
以下是关于一些结企后资讯的公布,详情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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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亡名单】
本次企划中,去除3位NPC一共50位玩家角色,死亡人数为15位,名单如下:
沙拉·摩尔
温斯蒂·奥尼奥
雷哲
爱德华·莱西
克里斯·莫雷蒂
王和希
埃维利诺·拉切尔·乌拉里奥
梅丽
肯恩·兰斯
KUMO
日向青太
“黑太子”
瓦列利安
瑞瑟提
Sugar Shannon
以上角色将被判定为于本届杀戮日中身亡,敬请谅解。
此外,有关本届杀戮日角色的登陆资讯及打卡统计表亦已经上传至QQ群相册中,如表格上有任何错漏,请联系企划主(“阿扎赛尔”)修改,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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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E站小组】
本次企划页面将于9月5日零时零分关闭,不再接受后续投稿,玩家如想投稿后续杀戮日系列企划相关,可移步至E站小组【国定杀戮日:塞壬回声】(地址:http://elfartworld.com/groups/2181/)。
此E站小组常年开放,可供玩家投递任何有关【国定杀戮日系列企划】的产出,比如主线补卡/支线摸鱼/日常互动etc,操作与投稿至企划页面大致相同,如有任何疑问,可在群内发问/询问企划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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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感谢支持】
【杀戮日存活贺图: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4001/】
诚如上期,企划组在这次也为诸位于本届杀戮日中在限期内打上卡的角色们,送上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再次感谢玩家的踊跃参与和支持,最后,当然要特别鸣谢小酒井中之人百忙中抽空在七天内绘制彩图,可以的话请大力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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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杂项相关】
企划QQ群于企划结束后不会解散,也解除了以【杀戮日企划相关】为核心主题的交流限制,欢迎玩家继续踊跃水群,将此当作一个可以分享趣事的兴趣群组。
再次鸣谢各位玩家的踊跃,杀戮日系列的后续企划(三期)目前正在构思和筹备中,如感兴趣,欢迎日后留意相关资讯发布,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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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国际惯例,还是一些企划主半夜准备通告时的感言和废话。
开场白果然还是非常谢谢各位来玩我的企划(土下座)。这次也谢谢了两位NPC中之人来帮我办企划,二期的构思确实是一期中途就准备好的,然后到我六月某天灵感突发,拍桌就开始做起了企划书排版,然后也得到了NPC们的支持,快速地画好了立绘,和帮忙准备城市logo,修改排版等,本来预定明年寒假的二期就突发提早半年了……(望天)
一开始发宣传果然还是有点不安啊!担心了很久会不会这次没得到很好的回响,会不会没人来玩,结果还是招到了非常满意的人数,真的是太好了。群内交流时也没有任何不适,本来几位NPC们做好准备随时出来阻拦大家过于嗨皮的R18G话题,结果……(笑)
中途也一直被玩家说辛苦aza了,但其实我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我很高兴能看见各式各样的OC,吸到大家的OC和他们的故事一直都是我开企划的动力,而玩家们玩得开心,是我开企的最首要目标。
最后还是老土话,谢谢,谢谢所有人。
衷心祝愿我们三期也会再会,玩得开心!
——KZT, 2021/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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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如对本篇资讯有任何疑问,或本篇有任何遗留的资讯,欢迎群内发问或联系“阿扎赛尔”,感谢您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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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665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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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先生,请等一下。”马车快要出城的时候,有个身披黑袍的人拦下了他们,“冒昧地问句,您是从北方来的信徒吗?”
“怎么了?”Rossette问。
“没事,看起来是教会的人。”Will注意到了那人胸前别着的徽章,“可能是到这儿征兵的吧,我去看看。”
“先生,您是北方人吗?”那名教徒亲切地询问。Will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着打扮在南方人堆里确实很显眼。“我是从龙城来的黑夜信徒,去南方有些事情要办,暂且没办法支援前线,还请替我向主教大人问好。有什么事情吗?”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老乡。”教会的人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翻找了一下,随后摸出一块鲜红色的宝石,“既是服侍于黑夜女神之人,我将这颗龙血石赠予您,愿它能够给您带来护佑。”
马车继续上路了。看来这颗龙血石命中不属于Nasir,Will苦涩地想,但愿他在湖底能够获得安宁。
“关于这次的钟响,总觉得数字对不上啊?”Rossette若有所思,“只过了四年,死灵就从十万涨到百万。”
“这片大陆也只有三十万人口呢。突然出现这么大量的亡者……”
“就算大陆上的人全死光也不够原材料噢。会不会龙城外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类聚集地?”
“你是说‘那伙人’吗?”Will停顿了一下,“其实从小在龙城长大,也算略有耳闻。按‘他们’的教义,死灵是生命轮回的一部分,如果把死灵也看作一种单独的生命形式,那吞噬生人说不定正是它们繁衍的手段。我没有正面跟那些人打过交道,只知道他们把凛冬视作自然过程。如果他们会采取自主行动加速这个进程,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自主行动……”Rossette刚要开口,Will便点点头:“但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但愿事实并非如此。”
“好啦,还是别聊凛冬的话题了,你看孩子都吓着了。”
Zoe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才回过神。“对了,d'Albret女士,关于蛹城的情况,您能给我们稍微介绍一下吗?我和Will都是第一次来。”
“嗯?小Zoe喜欢听故事吗?”Rossette突然神秘地笑起来,“给你们讲一个蛹城秘闻哦。”
相传蛹城一位勤劳的农民在种甜菜的时候,发现甜菜根茎深入地下的部分竟然和隔壁农场相连,好奇的农民忍不住往下挖起来。他不断地挖着,越挖越深,但甜菜的根茎似乎永无止境,无论是邻居来劝说还是教会来阻拦,他都不肯停手。
“最后呢,这个农民就这样消失在了蛹城的地底,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从甜菜都连在一起开始就有些恐怖了……”Zoe毛毛地说。
“如果是真的,蛹城应该还保留着那个大洞吧?”Will火上浇油。
“就算有我也不敢去看啦!”
“往好了想,没准只是被甜菜吃掉了呢。人吃甜菜,甜菜当然也可以吃人。”
“啊啊啊啊你别说了!!!”Zoe抱着头叫起来。Rossette看着他俩吵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我们就在这里下车了。再次感谢您,d'Albret女士。”Zoe跟在Will身后跳下车,行了一个简单的礼,后者也点了点头。Rossette掀开窗帘挥手致意,随后马车就在他们的目送中逐渐远去。
“好了,现在我们去哪,先找个地方住下?”
“嗯。可能还得换身衣服,这儿跟平湖相比更热了。”
Will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斗篷的扣子。由于拐进小巷时没看路,差点摔倒在一个昏暗的小摊上。摊主是个身材矮小的人,缩在宽大的兜帽下面看不见脸,性别也不甚分明。很显然,他也是一名信徒,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缩了一下身体,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先生,小姐,你们要来占卜一下吗?”二人这才注意到他面前还摆放着一些奇怪的道具,像是不知道印着什么东西的纸牌,还有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棍。“算一下吧,很便宜的,算一次长期运势还赠送一次短期。”
“要看看吗?感觉好像很好玩。”看到Will想走,Zoe拉住了他的袖子。年轻人总是对这类东西很感兴趣。
“你要算吗,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不算,Will算嘛,我看看就好了。”
Will叹口气,蹲下来询问价格。
“那我算两件事。一是最近的情况,二是我有一个长远一些的目标,想占卜一下能不能顺利实现。”他竖起两根手指。
“好,给我看看您的手。”占卜师收了钱,让他把手伸过去。“近期的话,会遭遇一次打击,但今天之内您会遇到一个能帮忙走出危机的人。长远来说——”
他抬起头,看着Will的眼睛。
“您的愿望是否和死者有关?不要太靠近死地,这是神的告诫。”
“神没说会怎样?”
占卜师摇摇头:“你可以成功一半。河分四流,其一断绝,其二尚不明朗。有一件事办不成。”
“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Will皱起眉头。
“因为那并非仅仅关乎您自己,您日后会知道的。我不能说更多了。”占卜师合上眼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们只好起身离开。
“这个人身上有不好的气味。”走出小巷后,Zoe突然来了一句。
“谁,刚才那个算命的吗?”
“不是,就刚刚从我们面前走过去的人,跟我差不多高。我觉得他身上有很奇怪的香气。”
“你鼻子比狼崽还灵是吧。”Will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同时转头朝Zoe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只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是个棕色头发的,”Zoe比划道,“算啦不重要。我们走吧!”
“跟你差不多高的话,怪不得钻进人群就看不见了。跟紧我,别走丢。”
“呃!”Zoe想顶他几句,话到嘴边又放弃了。“这样可不可以呀?”
她故意很用力地抓住Will的手腕,这让后者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一些。
二
“骑士团的大锅饭重复率好高啊……”Nasir第五百次抱怨这事的时候,两个龙城长大的表示早已习惯,反问他平湖有什么美食让他这么魂牵梦萦。
“就鱼啊,那些的。你们两个呢?更南的地方应该美食更多吧!”
“红石湾的大家都很喜欢火嘛,我们会做烤羊噢!可惜火在这边太珍贵了。”Corrine摇摇头,再说下去他口水就流出来了。
“Brennan呢?我一直好奇甜菜要怎么吃,总不能直接啃吧。”
“我没有吃过甜菜。”Brennan平静地说。
Brennan和他的父母一样,是蛹城为数不多的虫母信徒,这事从他出生在这个家庭里就决定了。前十六年,他都是一副半信不信的态度,不过后来还是去做了降灵仪式。
“倒不是因为信仰的缘故才不吃甜菜,说白了我也没有多诚心。神灵愿意借给我力量,我就用着,就这么简单。”Brennan伸手捻了捻额前黯淡的金发,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伴随着某些哲理性的话语。“这儿没有信那个甜菜神的,所以我才敢说——那个东西,不管是神的身体还是什么,吃下去会让人感到幸福,我觉得这一点就足够可怕了。”
“还以为只是传说呢!你这么一讲我又不敢动尝尝看的念头了。哎,烤羊……”Corrine继续拿他的木棍在火堆里扒拉,假装那上面正穿着一块羊肉。
“情绪如果能轻易被外力左右,让人很难接受啊。如果可以的话,倒想派个人替我吃一口。”
“怎么变得这么快!”
“好奇嘛,而且只吃一点应该没关系。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就拜托大家啦!反正就算活到战争结束我应该也不会去吃甜菜的。”
那个时候,Will特地抬头看了一眼Brennan。他的雀斑脸在火光照耀下流露出一副坚定的神情,让Will一时间忘记了话语中的矛盾之处。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矛盾的人,很难说不是因为蛹城已经被丰饶之神的根须盘踞,才离开家乡逃到北方参战;Will觉得他对自己的神多少还留有几分虔敬。
而来路上听的那个奇怪传说,也让他感到丰饶之神似乎有些蹊跷。
二人在街上缓慢地走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北方南下,街道罕见地有些拥挤。在被一个陌生人紧贴着身体走过去后,Will有些烦躁地伸出手拍了拍衣服,一下就发现腰间挂着的钱袋不见了。他想起占卜师的话语,同时又产生了一丝怀疑,毕竟亲眼看到他解开斗篷的人也并不多。
“有小偷,”他低声而急切。
“在哪,我去抓他!”Zoe也紧张了起来。Will循着刚才那人走过去的方向,看到他正加快脚步,猫着腰准备逃。两个人连忙追上去。在人群中,有个紫色眼睛的少年突然瞥了他们一眼,又非常冷漠地别过头去,Will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眼神。而再次回头,小偷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啊,这么大个人了……以后还是把钱放我这吧!”Zoe喘着气责怪他。她身上还留了一点钱,不过要负担两个人的食宿也撑不了多久。
“这个是你们的吗?”
说话的是刚刚那个紫色眼睛、棕色头发的人。Will发现,他身上确实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香气,那是某种血统意义上的贵族才会使用的香料气息。
“叫我Julian。”少年很自然地从Will的钱袋中摸出两枚硬币揣进兜里,再丢回给他,“你们从北方来的?”
“是,龙城本地人,刚从平湖过来。”
Julian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到原先的神情。Will于是跟他讲了十三声钟响的事。
“怪不得城里人这么杂。”
“你很讨厌吗?”
“也不是。钟响之前这边遍地丰饶信徒,一个个都看起来笑眯眯,怪渗人的。”看到他们疑惑的眼神,Julian补充道:“我不是啦,这儿的人都知道我是平湖的。”
带他们安排好旅馆后,得知二人途经此地只是为了吃一顿甜菜根,Julian不失优雅地笑了起来。“就算不刻意去找,这地方也少不了那东西吃。带你们去我常去的餐馆吧,甜菜薄饼、甜菜浓汤还是甜菜酒?”
“现在蛹城吃的甜菜根茎,是闹饥荒的时候南方福音教会带过来的吧?”拿起刀叉前,Will想到什么似的询问道。
“是的。而且一旦离开蛹城,就会变得无法种植。”
“既然它不是在蛹城诞生的,那最初的甜菜是从哪里来的呢?跟虫母相比,算是比较新兴的宗教吧。”
“那些丰饶教徒恐怕自己也不清楚吧。但它发展壮大的原因,或许你吃过这顿饭就明白了。”
好甜。Will咬了一口甜菜吐司,截面泛着奇妙的红色。对重油重盐的北方人来说,突然摄入这么多糖分让人感到有些发腻,但适应这个味道以后,一阵浓烈而陌生的平和感随即涌上心头。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毕竟他只是一个来自遥远他乡的异教徒而已。
吸引着这些信徒的,不仅是拯救他们于粮食危机的力量,还有这份强加在心灵上的喜乐。难以理解的感受让他晕眩。
Zoe一边喝甜菜汁一边看着他:“怎么样,好吃么?”
“还不错,骑士团里很缺糖,第一次吃这么甜的东西。”
“你是苍白骑士吗?”Julian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曾经是,只是没能死在战场上。如果像这样每天都有甜菜吃的话,可能很难有意愿去北方顶着严寒战斗吧。”
“我还想去红石湾吃烤羊哎。”Zoe插了一句,大口地嚼起甜菜饼来。
“你能喜欢的话就好了,我还是习惯吃龙城的饭菜。”
“这儿的贵族确实没那么关心北方战事,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继续无动于衷。谁知道呢?在我看来,他们只想守住他们的‘平和’而已。”Julian苦笑,“你们接下来要到红石湾去吗?”
“是的。”
“之后还会回去北方哦!”
“那今天就先在这里留宿一晚,明天再出发吧。到红石湾的路途稍微有点远,这个时候可能不太好找车。”
“承蒙你照顾了。一开始见到的时候,还担心不是什么好人……哈哈哈!”
“我有说过我是好人吗?”少年狡黠地笑起来。
即使整片大陆都在逐渐滑入秋季,位于南部的蛹城还是足够炎热。换好衣服的Will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黑夜到来。窗外甚至听得到蝉鸣,他想到,Brennan有和昆虫沟通的能力,但加入骑士团之后才发现,龙之边城的低温足以杀死绝大多数昆虫,他的神力根本无处施展。Will以为Brennan会后悔,但这反倒让他感到放松。
一只蜻蜓飞进敞开的窗子,停在Will的床头。夕阳给它的翅膀镀上一层灿烂的金色,碧绿的复眼深不见底。“Brennan?”他下意识地叫出声。蜻蜓和他对视了一会,又慢悠悠地飞起来,盘旋几圈便离去,身影融化在刺眼的霞光中。
“世间的一切实体都是由物质组成的。”Will想起某一天,Corrine坐在火堆旁,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火焰也是物质吗?”他像个无知的孩童一般询问。
“火是一种现象。”
夜半醒来时,Will感觉自己刚刚做了一个非常灼热的梦。他翻了个身再次睡去,希望醒来的时候能够忘记。
三
如Julian所说,南下的人潮让交通变得紧张起来。他们前后断断续续搭了几辆马车,原本一周的路程被拖到快半个月。
红石湾,这座位于整片大陆最南端的城市,似乎并没受前线多大影响,还残留着前不久火祭的热闹,但偶尔吹过的风里已经带有秋天的凉意。
“火祭?是祈求风调雨顺的节日吗?”Zoe好奇中带着一丝兴奋,“来晚了好可惜啊,感觉应该有很多好吃的。”
“是啊,还会烧小孩做活祭呢。庆幸你已经成年了吧。”
Zoe有些不快地努起嘴,跟在Will后面。“那我们现在去哪?”
“你也是第一次来吧?”Will看了看地图,“你姐姐说你家有亲戚在这边,可以去他们家暂住,毕竟秘银触媒锻出来也得几天……我的积蓄也不多了。”
“哦哦!这几天是不是可以到处转?不知道红石湾有什么特产嘿嘿……”
“不回龙城了?也挺好的。”
“那没有!”Zoe擦了擦口水,“但之后万一再也出不来了呢,总要把该玩的都玩一遍吧!”
“好,这就带你去看烧小孩现场。”Will故意大声说。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
到Stewart家见了分家的亲戚,Zoe心情大好。正在捯饬行李的功夫,Will来敲房间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找秘银工匠。“怎么这么客气,不是都同行一个来月了吗?”她轻快地弹起身,几乎跃着出来。“是啊,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北方战况如何。如果大军压境,再要找到Corrine恐怕很难。”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这跟他的遗愿有关吗,还是说你非要亲手了结他不可……”
“边走边说吧。”Will苦笑一下,这在他的脸上可算是非常罕见的表情。
“说了这么半天,Will你的愿望是什么?”Corrine用木棍拨弄着柴火燃烧后的灰烬,这能够让他们产生一丝征服冰天雪地的安全感。
“我吗……我现在只希望我们能赢吧,赢过死灵,赢过漫长的凛冬。”
“喂,那可不是你自己的愿望啊。再说了,更不是能够交给我们这些人来完成的遗愿。我倒是觉得,要是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龙城战士也没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打赢呢。”
“怎么说呢,从小就是这种环境了。四百年凛冬、四百年巡逻和战斗,加上几年前……”Will抓了抓头,“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只希望这一切都能结束吧。”
“还差Corrine没说了吧!”Brennan在一旁打岔,“正好大家都在,你快讲完回去睡觉。”
“我吗?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我的愿望就揣在这里。”Corrine有些奇怪地笑了一下,拍了拍胸前的衣服,“如果有个万一,给我收尸的时候就能拿到了。”
“所以——”Zoe惊讶地睁大眼睛,“要帮Corrine完成遗愿,就要去找他逃跑的活尸?”
“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就是这样。他要是真的加入了那一百万大军,恐怕是很难找到了。但我还是想试试看。这是我答应的事……”
“好啦,这几天暂时也离不开红石湾。不如就到处逛逛怎么样?当作是散心。”
“嗯。”Will的表情放松了些,“在死灵堆里找人很危险,到时候不用跟着我。”
造访过工匠,二人的脚步终于轻快起来。得益于气候优势和贸易往来之便,街道上到处都洋溢着丰收的热情。
“没想到在沿海城市,水果也能长得这么好呢!”Zoe抱着一袋子散发出香甜气息的红彤彤的苹果,走在前头领路。
“接下来去哪?前面就出集市了。”
“那不如直接走到海边吧!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海。”
“也是啊!我比你还要大不少呢。啊,到了。”
走出集市,街道尽头的延伸便是海滩。炎热的天气似乎给辽阔无际的水面也镀上了一层荡漾的暖色,使得上空几只海鸥发出不安的鸣叫。
“比平湖大一些啊。”
“那当然了,这可是海,能掀起很大的风浪。”Will说了两句就发现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水也是咸的,反正从本质上就不一样。”
“对了,火祭是不是也在——”Zoe动了动有点发僵的胳膊,导致怀里最上面一颗苹果刚好滚落下去,打着转滚到了某个路人的脚边。那是一个神情有些紧张的男孩,抬头看时,Zoe才发现他的年纪并不大。
“不要靠近火祭场……”他看着他们,就像认出了什么一样,即使Will和Zoe都不记得此前见过这样一个人。
“火祭场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过去?”Zoe捡起苹果吹一吹,又放回袋子里。
“我……我不该去的,我不该去的。”男孩有些哭腔,“我的朋友被选作今年的活祭。所以……我去看他……”
“你慢慢说。然后呢?”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作为交换,他从我的脑袋里消失了。我记不起来朋友的脸,他的家在哪里,跟他一起做过什么。全都忘了,被……被先知夺走了。”
面面相觑。跟在蛹城时同样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你看到了什么?”
男孩低下头,绷紧了脸;终于又下定决心似的,对上他俩的视线。
“我看到了……你们。”
“那个海边的男孩,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过了几天,Zoe还在琢磨。
“他被神明强行夺取了一部分记忆,作为交换短暂地预知了未来。火焰只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先知之所以被称为先知,大抵就在于此。”
“他预知到我们会到海边。可这有什么用呢?”
“或许……红石湾这样的人并不止他自己,但他们是否愿意亲口承认,也是个未知数。不管怎么说,有他的情报就够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遇到我们,是为了跟我交代另一件事。而遇到我们的瞬间,他才刚刚看到。一般人经历这种事情,都会很惊惧吧。”Will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甚至轻扯起自己的头发,“他告诉我Corrine会出现在何时何地。”
道过晚安后已是深夜,Zoe举着蜡烛离开了房间。Will没有睡。那把刚刚锻好的秘银匕首昨天被他取了回来,此刻正别在腰带上。工匠依他所托,将教会赠予的龙血石嵌入了刀柄。血火同源,工匠说,它们会相处愉快的。工匠将秘银拟人化的语气让Will感到有些怪异,但也并非无法接受。
等到晨鸟用啼叫取代夜晚的虫鸣、天边第一缕白光透过窗户,他便爬起身,轻手轻脚地带好东西,从后门走出去。马车没多久就开过来,他付钱给车夫,翻身上了车。
Will想起,Zoe提到想要加入苍白骑士时,眼睛里亮闪闪的光;但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段有去无回的旅途。他没有告诉她Chloe的愿望,是让唯一的亲人在南方安稳度过余生。
作者:杨生煎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无害的失踪。
关于世界末日的流言应该是人们在世纪末的独特消遣。世纪进行到尾声时,人们就开始从各个文明的神话预言里找到关于世界终结的只言片语,用来证明这个世界无法正常运行到下个世纪。这样的事进行过很多次,距今最近一次的世纪末,依然有形形色色的末日预言,新的世纪也如期到来。这个新世纪的第一天有一次月全食,这是可以预测的天文现象,也有许多人观看新世纪的第一次月食。那一天晚上的月亮和往常的月全食时一样,从一个缺口开始渐渐变小,最终消失。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月亮没有重新出现。
月亮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失踪了,像借着月全食挡住了月光,在黑暗中逃走了一样。自古以来月亮总是女人逃亡的最终目的地,而这一次月亮逃走了。也和女人从家逃往月亮、自此失踪一样,月亮的失踪没有给世界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危害,海水照旧涨落,植物照旧生长,就像家里少了一个人,但日子还是能过下去。
可时间久了以后,少了一个人的家就会显露出问题。起初是鸟不再在夜里鸣叫了,一些古诗词里描写过的月夜鸟鸣不再能看见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然后是诗人们写不出诗歌了,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诗人本来就是一个社会里最不重要的人,诗歌也是文明火种最先烧完的部分;再后来渐渐的,画家对着画布无从下笔,作家写不出一个字,也渐渐没有了新的电影、电视剧和游戏。从古以来月亮都是艺术的源头,人看见月亮,自然而然地就发明了音乐和诗。月亮的失踪抽走了整个人类文明的艺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反而是好事,他们认为艺术是好的,但偶尔也妨碍人过踏实的生活,月亮除了是艺术的源头,也是疯癫和癔症的化身。
但再后来,人们不再相爱了。情诗总是在月下写出的,情歌总是在月下弹唱的,月光会柔化人的轮廓和棱角,月光让人爱上另一个人。月亮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能容忍另一个人未经月光修饰的棱角,再也没有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爱。月亮的失踪终于真正影响到了世界的运作,世界末日的预言似乎终于应验。
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纪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世界并没有就那样走入一个温和的末日,反而是像Lisa李这样的人得益于月亮的消失,获得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月亮消失之后,人们想过很多方法来弥补它的空位。最早的想法是发射一个人造月亮卫星进入月亮的轨道,但每个国家都想按自己的意愿设计并发射这款新月亮。没有月亮是不行的,月亮太多也会坏事,于是大家各自妥协,签订了不率先发射月亮协议,人造月亮卫星的计划就不了了之。之后又有一些制造人工天穹屏幕播放月亮的计划,但因为成本太高,工期太长,也没有了下文。最终获得成功的是发条月亮,一种简易便携的小型人工月亮,能够自动悬浮在地面以上二米左右的位置,原理和机械手表相似:拧紧发条,它就会开始发光并缓缓升起,随着时节变换圆缺,如果在室外使用,还可以用稳定的速度跟随它的主人行走。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自己的月亮,关于月亮款式的纷争也就停下了。月亮再次升起在每个人的房间,月光重新开始照拂人类,房间里的人工月光和自古以来照拂山河岁月的月光没什么两样,人们又重新获得了诗歌、绘画、艺术和爱。
Lisa李的职位叫做“月亮工程师”,实际的工作内容是在流水线上组装人工月亮。面试时的表格要求填写英文名,她就随手写了一个Lisa,花了不少时间才习惯被人称呼为Lisa李。制作发条月亮是一种精致的、充满艺术性的工作,流水线上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和月亮一样精致,尤其是负责最终组装月亮步骤的人,所以必然不可以用吴桂丽之类的名字,而必须改为Sherry吴。如果制作月亮的人缺乏艺术感和爱的能力,发条月亮的月光就无法带来艺术和爱,如果制作者身上有更多其他杂质,月光就会让人写出怪异的文字,甚至变得疯癫。
是以最适合在这些月亮工厂里工作的,就是像Lisa李或Sherry吴这样的年轻女人。她们大多出生于平和普通的家庭,接受过教育,在同辈中成绩优良,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艺术或文学类的学位。她们正满足了人们对月光的全部需求:月光是柔和的,不像日光那样富有攻击性,不会随着时间变换出诡谲的光影,在那温柔的微光后隐藏着深厚的艺术和爱的积淀。
天空中还有着真正月亮的时代,Lisa李这样的人是没法获得这样好的工作的,她们之中的一部分也许也不能接受到现在这样好的教育,最多在办公室里谋得一个茶水间附近的职位。她们的职称里带着“工程师”,听上去受人尊敬,虽然工作很辛苦,又总是需要加班,但薪水也相应地抬高,足以让她们在平时过得相对宽裕,或是积攒下不错的积蓄。
Lisa李就和她的同事们住在工厂附近的出租屋里,深夜下班后她们总是结伴骑着自行车回家,夜晚空旷的马路上,凉风吹拂她们年轻的脸,那时一整天里唯一轻松的时间。
这些月亮工程师们很少使用发条月亮。人们都喜欢月亮,月亮是神秘而美丽的,但把神秘拆解至一个一个螺丝和连杆,神秘就不再神秘了,她们眼中再也看不到神秘美丽的月亮,只能看见机芯和卡槽。生产浪漫的人总是感受不到浪漫。
组装月亮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往左边的半球里安装机芯,校准时间,装上发条,最后将两个半球合在一起,其中唯一精密的部分是用镊子小心连接机芯的每个接口。她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流水线旁,把一个一个零件组装成小小的月亮,再送上流水线,送到商店,送去每个人的房间。Lisa李过去二十年里学习的历史、文学、美学和哲学在这个过程里一点也用不上,但那二十年里学习的内容却又是获得这份工作所必须的。
Lisa李也尝试过想象,从自己手中组装起来的小小的月亮,是否会被哪个诗人买走,悬浮在诗人铺满稿纸和书本的房间里,让诗人写出浪漫的句子,在读者心中燃起爱的微火。可是人为什么会产生爱,她却想象不出来。
Lisa李有时也会思考,几百年前的纺织厂里,也有这样日夜不休运作的流水线,也是年轻的女人在流水线旁一整天一整天地工作。月亮的失踪改变了她这样的人的命运,又似乎没有改变什么。
年轻的月亮工程师们和Lisa李都很相似,思考的事情也很相似,常常会产生和Lisa李相似的苦闷。这种时候,年长的前辈就会来拍拍她们的,让她们从库房里带一个发条月亮回家。在工厂里对于Lisa李那样的苦闷有着相当简易的解决方案:拿一个发条月亮回家,放到房间里,在月光里感受爱这个世界的冲动。尽管年轻工程师们不怎么热衷于沐浴月光,但月光的疗效仍然很有用。唯一要谨记的守则是不要独自使用自己制作的月亮。
这条守则是Lisa李上岗培训时学的第一条守则,在季度培训和每年的考核时也会被不断地重新提起,但培训老师从不解释为什么不要使用自己制作的月亮,为什么强调不要独自使用,Lisa李也从未听说过因为使用了自己制作的月亮而发生的事故,就好像全世界的月亮工程师都心照不宣地遵守这条规则绝不越界一样。
Lisa李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的氛围让她也总是不由自主地遵守规则。这一天下班,她打算去库房里领一个月亮回家。发条月亮整整齐齐码放在货架上,没有上发条的月亮只是一个个黯淡的凹凸不平的球体,是仿照人类曾经拥有过的那个月亮做成的外壳,看上去既不浪漫也不神秘,但正是这些小小的球体维持着人类社会的运作。
Lisa李像往常一样取下了一个月亮,却忘记了检查制作者的名字。很难说这是一次失误,还是Lisa李潜意识中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那条守则的氛围。这一天没有同事和她一起回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凉风照旧吹拂她的脸庞。她把发条月亮放在自行车的前框里,骑着自行车,忽然之间想要让月亮照着她回家的路程。于是她停下了车,给发条月亮拧紧了发条。
小小的月亮闪烁着发出微弱的光,缓缓地升了起来。在月亮离开手掌的瞬间,Lisa李在署名位置触摸到了一个熟悉的“L”,她的心猛然地跳动了一下,但月亮已经悬浮到了她前方,嵌在无月的夜空中,仿佛过去那个真正的月亮一样。于是Lisa李不再去思考守则,她踩着自行车,继续往前驶去。夜风把她的头发向后吹去,小小的月亮稳定地维持着在她前方数米的距离,她像在追逐着月亮一般。
Lisa李想起过去那个真正的月亮。月亮失踪的时候Lisa李,或者说李小娥还很年幼,不知道要珍惜那所剩无几的人类拥有月亮的时光。即将逃走的月亮沉默而慷慨地把月光铺洒到她身上,铺洒到每个人身上。年幼的她只知道一首描写月光和故乡的诗歌,她在心里想,明月光是多么美丽的一个词语啊,没有比明月光这三个字更加简明清晰的描述月光的词语了。于是她想要写诗,想要绘画,想要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来表达,这一切都是源于月光。
这是Lisa李在别人制作的月光里从有过的感受。发条月亮的月光让诗人重新开始写诗,月光的作用那么显著,却从来没有一个月亮工程师成为诗人,好像制作月亮的人自动就会失去创作的愿望。而就在刚刚,她自己的月光照耀到她身上时,Lisa李突然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她为之学习一切的理由,并不是为了人类文明延续,并不是为了给艺术家奉献灵感,并不是为了给人们输送爱的能力,而是为了她自己在月光下想要写诗,想要绘画,想要向所有人诉说自己的感受的狂热冲动。
她凝视月亮,月亮也凝视她。这无理由的狂热让她想起在更久以前,那些对着月亮吠叫的野兽,一些在月下游荡的疯人,一个爱上月亮、自此发狂,宣称要摘下月亮的皇帝。这明明是她制作的一颗机械月亮,由Lisa李这样的年轻女人来制造发条月亮,正是因为她们和平温顺,不会在月光里混进让人发疯的杂质。她从不知道人造的月光里竟然也会让人产生这样狂热的感情,但这好似又合情合理:在几百年前疯癫,癔症和歇斯底里本来就是专属于女人的疾病,怎么到了发条月亮工厂里,偏偏就只有女人制作的发条月亮是温顺和平的呢?
她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不要凝视自己制作的月亮。她忽然觉得,也许过去亿万年天空中本来就没有月亮,月亮是人类共同的幻觉,人只不过从月亮里看见了自己。人凝望人自己,人爱上的也是人自己,人坠入自我的深渊,于是就会发疯。她凝望自己的月亮,她凝望她自己。
这一天回家的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Lisa李也希望它不要结束。她追逐着自己的发条月亮,在无人的马路上前行。在无穷无尽的路上,她的小小的机械月亮越升越高,她为了追逐月光,也一起向上升去,向着月亮的方向驶入夜空,和过往的故事里那些逃往月亮的女人、从夜空逃往虚空的月亮一样。
第二天的太阳照旧升起了,月亮工厂照旧运作着,把月光送到人们手中,没有人记得Lisa李,会有新的Lisa徐或Lisa张来代替她。新的月亮工程师们进到工厂,开始学习第一条工作守则:
不要独自使用自己制作的发条月亮。
——END——
作者:蝌蚪
田雨在小学时的作文就写过:“我爱秋天,因为它很凉爽,它的风会吻我的脸......"写最后一句的她已经忘了被人吻脸是什么感觉。田雨的妈妈吻过她,后来那个被吻的人变成了弟弟。当她看着弟弟被吻时会开始好奇,吻是种怎样的感觉。当她在门口罚站时,秋风给她凉敷发红的脸。她揉揉脸,突然顿悟:被吻是这种感觉!
那天的作业是写最爱的季节,她写下:我最爱秋天,因为它很凉爽,它的风会吻我的脸.....有个女同学写夏天:”夏天树木繁茂,像哨兵一样守卫着我们......“全班都知道这位女同学写了夏天,因为老师朗读这位女同学作品的声音多么清晰有力,多么令老师自己陶醉。她让大家举手,点评这篇作文。第一个起来的同学夸这篇作文懂得扣题,中心明确。第二个起来的同学夸这篇作文成语,比喻都很丰富。第三个站起来的同学是田雨的同学马卓越,班上的第一名。他站起来,像拔地而起的一座白色小山,咧开他缺了缺了半颗牙的嘴。他的面相看着不太聪明,还有点笨,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马卓越是班里最聪明的人。老师面带微笑地让他站起,期待第一名的发言。第一名说:老师,我觉得田雨的作文《我爱秋天》写得更好。
老师脸上的笑容脱落。以前田雨站起来跟她说,汉斯刺猬里,汉斯对公主做的事情太残忍了,也是这个表情。她说:啊,卓越同学很有个性。然后快速挥过了这个话题,开始鉴赏下一篇同学的作文。
马卓越之前一直在默默学习,跟田雨的对话仅限于借作文看,借橡皮擦。
那天轮到田雨和马卓越扫清洁区。马卓越跟田雨谈论秋天。马卓越比较胖,白衬衫被汗水浸湿,他小心翼翼地和田雨保持距离,怕田雨嫌他有汗臭味。他说:我也喜欢秋天,喜欢你笔下的秋天。但我还是更喜欢北方的秋天。田雨问,为什么?他说:北方的秋天更好看!有一只鸟落在扫帚旁边听他们讲话,听着听着又起来飞走了。田雨问:北方的鸟要飞往南方,南方的鸟要飞往哪呢?马卓越说:到北方去!田雨接着问:为什么?马卓越回答:他们要找更好看的秋天!
他光顾着回答田雨问题了,没看好叶子。有一阵大风吹来,把他们扫好的落叶又赶跑了。她特地去捡了一片秋天的树叶,用小刀在上面刻:谢谢。马卓越回了她一张小纸条,上面画了一只小刺猬和一只小青蛙,小刺猬跟小青蛙说:不用客气。
田雨想:马卓越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同学。但是这件事在班里挥起了谣言。第一个同学说,马卓越喜欢田雨的作文,第二个同学说马卓越喜欢田雨,第三个同学说,马卓越和田雨在交往,第四个同学说马卓越和田雨昨天在小树林里约会,他看到了,第五个同学说......然后蹦出第六个同学,第七个同学,同学们七嘴八舌,同学们叽叽喳喳。马卓越用棉球塞住耳朵,他也把棉球递给田雨,跟田雨说:等他们说腻了就不说了,学习更重要。田雨也用棉球塞住耳朵,但还是能听得见同学们像麻雀一样的声音。还是老师英明神武,把他们两个远远调开。一个坐在教室这头,一个坐在教室那头,不相望,不讲话。
但是教室里的声音,像是夏日的蝉一样。有人画田雨和马卓越的小漫画,田雨和马卓越出去玩,田雨和马卓越牵手,田雨和马卓越拥抱,田雨和马卓越亲嘴......马卓越把全班传看的漫画卷成笔,塞见卷笔刀里,卷成碎片,连同铅笔屑一起倒进垃圾桶。这时候在下课,班里不吵,他说话了,大家都听得见:我不喜欢田雨,田雨也不喜欢我。他把叶子放到田雨桌子上。
就是嘛,有人附和。田雨这么漂亮,怎么会喜欢马卓越。马卓越只是成绩好而已。马卓越不反驳,用沉默的背影应对嘲笑。田雨装眼泪的袋子漏了。上课时老师和田雨对视,在水塘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到了周末,田雨去上作文补习班。补习班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未婚男人,戴着副金边眼镜,胡茬老刮不干净。补习老师出的题目也是季节,不过限定在秋天。田雨说,我不想写这个题目。补习班老师问她为什么。田雨跟他说了补习班的事,补习老师是她唯一畅所欲言的朋友。因为补习班老师很欣赏她的作文,补习班老师说,田雨很有才气。并且他鼓励田雨在杂志上发表自己的诗。不像田雨的妈妈说,田雨老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成绩上不去。
补习班老师问她:田雨,那个男生长的帅吗?田雨摇摇头:他长得不帅。有些不听话的男同学说马卓越——她犹豫了一会才说——是一只又肥又白的猪。
补习班老师又问她,田雨觉得马卓越同学怎么样。
田雨心里面是:我觉得他很可爱。嘴上说:他很聪明。
闲聊完了,田雨拿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她写作业写得无聊,就盯着老师的胡茬看。看着看着“扑哧”地笑出声。老师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很快乐,老师对我好好。老师也回她一个微笑。
老师表达他对学生的赞许,田雨,你是老师见过最标志的小美女。你的眼睛让我想到鹿的眼睛,你的下巴有美人尖,你也很会打扮自己,知道怎么让自己更加漂亮……
田雨害羞了,赶紧低下头写作业。老师走近她,握住她的手,纠正她的握笔,手贴在她的耳朵上,摆正她的头。随即,田雨感觉被蚂蚁群咬了一口,胡茬扎到她脸上,又有湿润的肉碰到她的脸,怪兽一样的涎水留在她脸上,还有一股肉被焖烂的味道。老师跟她说:老师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田雨是个很有才华的同学。老师听田雨妈妈说,田雨身上有个胎记。拉开衣服给老师看看好不好。
田雨问自己为什么,她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因为老师想看,就像妈妈想让她好好学习,照着大人说的话来做,妈妈和老师就会喜欢她。为了让大人喜欢她,她可以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她拉开衣服,露出肚子,凉凉的秋风钻进来。田雨说,好冷。老师把手放在田雨肚子的胎记上,问田雨:有暖和一点吗?老师喜欢田雨。她原本可以说,她也很喜欢老师,奇怪奇怪,这句话好像掉在路上了,哪也找不见。老师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像是医生。田雨开始扯头发,田雨一紧张就会开始扯头发,她每一考试就会少好多头发。头发掉在老师手上,掉在地板上,掉在练习册上。大把大把的头发缠住老师,缠住田雨。老师说,田雨肚子上的胎记,像秋天的落叶一样。田雨是正在生长的小树苗,到了秋天要换叶子。
老师往下按,往上抚摸的手好像穿破了田雨的胃。田雨说:老师,我感觉好恶心。老师没有止住手。“好恶心”这三个字从田雨的胃里,带着她的早餐一起涌出来。从她的嘴巴里,混着黑色的头发在老师蓝色的制服上淌成河流。河流里有碎碎的青菜叶,有红色的胡萝卜,它们发出一股难闻的酸味。老师甩开田雨,说:田雨,你身体不舒服,感到恶心,为什么不跟老师说呢....老师知道你也喜欢老师,你可以等身体好了再来找老师,老师会教你更多东西,让你把秋天写得更好——秋天是成熟的季节,你也要成熟了,不是吗?
田雨说,老师,教室里好闷,我好难受,你能不能开个窗。
老师推开了窗户。秋日清凉的空气把呕吐物的味道稍微冲淡了些。他用纸巾擦着身上的呕吐物,说:田雨在这里等老师,老师去换身衣服。
田雨没有等他,她逃出来了。外面下着秋雨。夏天也会下着这种凉凉的雨。但秋天的雨里没有蝉叫,蝉都藏起来了。田雨用力地搓着老师的嘴唇蹭过的脸,搓出泥来。她后知后觉:我被老师吻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吻过她了,但是她不觉得温暖,也不觉得感动,即使是来自喜欢的老师——她突然没有这么喜欢老师了,田雨觉得老师又老又丑。老师的吻是什么意思.....爸爸离婚前也吻过她,但是那不一样。老师吻她好像期待她做什么事,比如把衣服全部脱掉,他的吻从毛孔渗入.....田雨的肚子又开始疼了。她用力地搓脸,用挂在胸前的钥匙开了门。她洗澡,用力地搓脸和肚子,特别是老师摸过的胎记,落叶一般的浅红色胎记。她讨厌这片胎记。她洗完澡就打开作业本写作业,她肚子里好像有条虫在咬来咬去,脑袋也晕乎乎的。她趴在作业上睡着了。
送完弟弟去外婆家的妈妈回来了,把她拍醒。她醒来就喊:我的作业——她看了看,作业只字未动,看来是写不完了。
田雨妈妈皱着眉头问她,作业为什么昨天不写。她小声说:昨天,我在书店看漫画。
一天到晚就知道贪玩。田雨妈妈说。你太懒了!以后哪里考得上大学。补习班老师说你逃课回来了……妈妈交了钱的,你怎么能逃课呢?
我以后不上那个作文补习班了。田雨说。再也不想去上了。
你说不上就不上!几千块钱,你给我弄来!田雨妈妈一下子火大了。田雨想,她要打我了。她闭上眼睛,等待巴掌。
但是巴掌没有落下。田雨妈妈问她,为什么?
田雨说,我就是不想上。
田雨妈妈说,因为你贪玩。
田雨说,不是!我就是不想上。
田雨妈妈说,那你倒是说为什么?跟我说清楚理由,我才好退钱。
那一刻田雨差点说出来了。但是她不想说,老师的吻像沉在她血管里的毒,吸不出来。田雨缩成一团,说,我就是不想去。
为什么?
田雨想,补习班花了她好多钱,她又要打我了。她先护住脸,眼泪和叫声一起从身体里涌出来:我就是不想去!你打我吧,打死我也不去!
她的哭声起作用了,那边沉默了。田雨的眼泪滴到作业本上。她要修改她的作文《秋天》,这是她最后一项作业。她抹掉眼泪,开始修改作文。在她胃里的虫闹得更欢了,她揉了揉肚子,胃酸从喉咙里升起。
田雨妈妈说,田雨,快去休息,你生病了。
田雨说,我不能休息,我写不完作业,你会打我的。我不想被打,所以我要写完作业。
田雨妈妈错愕地看着她,哭了,她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流的眼泪和田雨一样多,于是她们彼此对视,默默流泪。田雨妈妈说,你不要妈妈也好,你不要妈妈,妈妈就死在外面。
田雨妈妈没有死在外面。她拿来毛巾擦赶紧田雨的胃酸,喂她喝了热热的姜糖水。让田雨躺在床上。田雨妈妈问快要睡着的田雨:田雨,你告诉妈妈,到底怎样才能做个好妈妈?
田雨跟她说:只要你亲我一下,你就是个好妈妈。
田雨被亲了。羽毛般的吻落在老师吻过的脸。田雨妈妈说田雨受寒了,撩开田雨的衣服,拿毛巾给她热敷她的肚子,挡住了那个胎记。
田雨问,妈妈,你爱我吗。
田雨妈妈说,我爱你。妈妈错了,妈妈不会再打你了。
妈妈不会再打她了。妈妈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她说话算话。妈妈打完妈妈,就会哭,好像打得是她自己。妈妈可以不为打田雨而哭了。
田雨被秋雨的声音吵醒了。妈妈坐在窗边望着田雨,她放柔语气: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妈妈好吗?
田雨不想说。那段记忆砍下来装在垃圾袋里,分类,粉碎,连提起都不要提起。她怕她妈妈说:老师只是跟你亲近——或者说:你怎么那么蠢,就这样让事情发生了?
田雨摇头,她问妈妈,什么时候去秋游,像以前一样。
秋游?她妈妈说,等有时间再说吧。我还有工作。
田雨第二天去上课了。田雨妈妈认为田雨健健康康,什么事都没有。她说: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了。田雨那周经常挨老师批评。上课开小差,趴桌子。她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在沼泽里,被人亲吻。问她的人有胡渣,那双手也有时掐住她脖子。田雨梦见自己被老师杀了,扔在春天的沼泽里,咕噜咕噜吐泡。有时杀她的人会是马卓越。
她好久没跟马卓越说过话了。老师把她和马卓越一起叫到了办公室,田雨猜马卓越叫去只要被夸的,田雨叫去是要被批的。但老师没有夸人也没有批人。老师拿了一小箱树叶,每片树叶上都刻着对不起。老师说,这是全班同学的道歉。
田雨和马卓越一起拿着这箱树叶。田雨用手抓住几片树叶,"对不起"在她手中变形,发出汁液的清香。
他们仿佛商量好了一样,一起把树叶偷偷倒进小树林里。一大片"对不起"很快就会被收拾走,掩埋。有只燕子在一旁看着他们。田雨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马卓越:北方的秋天真的很漂亮吗?
马卓越说:是很漂亮。问这个干嘛?
田雨说:说不定我有一天会逃到北方去。
为什么?
为了看更美的秋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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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子
众神之父,米尔斯陨落了。
连同座下的十二天使,金色的灵一同消散在天堂,纯白的羽翼化为万物。
神爱世人,纵使世人背弃了神,叛离了神,从高耸的通天塔上将最后一尊契约的神像砸个粉碎,神依旧爱着世人,为此,神甘愿陨落,与十二天使一同化为融入万物的圣灵,换种方式守护人类。
反叛的人类欣喜若狂,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逼得父神与天使齐齐陨落,他们未使一矛一盾,就斩获了只属于人类的未来。
他们在天堂欢呼胜利,这欢呼声借着高耸的通天塔,传了好远。
人们应和着,发出狂欢。
在圣座前,在高塔上,在广袤的平原,在富饶的田野。
在圣树旁,在垂帷下,在拥挤的工厂,在颠簸的汪洋。
“神陨落了!属于人类自己的时代来临了!”
“这是时代的浪潮,这是必然的终点!”
这欢呼声是那么热烈,是那么欣喜,是那么浩大。
以至于,惊醒了最后的天使——从米尔斯大脑中诞生的,沉睡的天使安卡。
她不爱世人,亦没有神像。米尔斯知万物,却不能知她,于是从诞生起,她就被流放在星海里漂泊。
直到这欢呼声吵醒了她。
神锁断,而天使醒,天使生,而知万物。
胜利的号角还未尽,远处的狂欢还未停,巨大的血镰从星海降临。灵对她低语,父神陨落了,圣天使不见了,天使燃尽了,圣灵成就了万物,却唯独避过了人类。因为这是父神的仁慈和偏爱。父神坚信,人类有无尽的可能。
但她不肯信。
“我最后问一次,你们不悔改吗?”血镰之刃指着首领的咽喉,属于天使的威压铺面而来,人类的首领缓缓流下一滴汗。
“不,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世界终将只属于人类。”但他依旧坚定地直视对方血红的双眼,“米尔斯都死去了,你能阻止滚滚的时代浪潮吗?”
“我能。”
手起刀落,她伸展双翼凌空飞起,注视着这片土地的眼神没有空灵,没有超脱,没有父神的释然和仁慈,而是满是杀意。这时,其他人才意识到,她与其他天使截然不同——这位从米尔斯的大脑里诞生的,不可言说,不可塑像,不可冒犯的沉眠者安卡,拥有一对嗜杀的血翼。
“现在,是时候做选择了。”
神的声音再次响彻大地。已经过了太久了,人类遗忘了神谕,放弃了约定,挑战神的底线,平山、填海、污圣水、吞圣物,最终妄图弑神。
今天,神谕终于再一次在卡罗伊莫斯大陆上响起。
“选择生,还是死。生要赎罪,甚苦,死不能解脱,甚苦。”
神谕响了三遍,没有人回答。
血翼快速伸展,扩大,猩红的羽毛遮蔽了整个天空, 淋漓的血雨覆盖了整片大陆。被丢弃的契约神像残片上染上了血,如同两行薄泪,通天塔外铺满了红,如同一席红毯。
她从88层的通天塔顶,一路向下。
人们拖延着不肯选择,还在希冀她会留下一条活路。
人们恐惧得腿脚发软,眼见她毫无怜意地收割生命。
“你怎么敢屠杀人类!人类是万物之灵,是大陆的希望!”
“你怎么会屠杀人类!没有了人类,大陆将归于死寂!”
“你怎么能屠杀人类!人类是父神唯一眷顾的种族!”
我敢,我会,我能。
安卡的血瞳毫无波澜,曳地的长发沾染了血,巨镰无情而快速地收割一切拒绝自己的力量。
87、86、85……到66层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退缩。
“我选,我要活着。”安卡停手,越过他继续向下。
……
“我也选活着!”
“我赎罪!我愿意赎罪!”
“我选活着!活着赎罪也比死了好!”
……
到44层的时候,安卡踩着楼梯向下,已经可以看到平台上跪着黑茫茫的一片人。
他们低头,向此刻唯一的神,祈求她。
“安卡大人,我愿向您献上灵魂。”
“安卡大人,感激您的仁慈,祈求您的宽恕!”
“尊敬的安卡大人!活着,求求您,无论如何我想要活着……”
安卡继续向下,到22层,人们纷纷在痛哭流涕,向她忏悔自己的罪孽,有人试图来抱她的袍脚,又被冷漠的眼神逼退。
待她杀尽塔中拒绝的反叛者,来到通天塔的正门外时,所有门外的人都已跪伏在地上,齐声称颂安卡天使。
只有一个倔强的少年站在原地,任凭周围的人拉拽,也不肯屈膝。
安卡提着血镰走过去:“你不怕我?”
“父神说,不可杀幼子。你不会杀我。”
“但你不想活着。”
“我只愿意在属于人类的时代存……”
话音未落,少年的头便飞离了身躯。
“父神说,不可杀幼子。”安卡复述了一边这句话,转身向人群笑了,这笑容人间难得,一如神迹,伏地的人也能看到其中的神光。她嘴唇轻启。
“我可。”
众人纳头再拜,齐声再颂安卡女神。
神不如神像般慈祥,不如圣水般洁净,不如圣树般慈祥,但神力强而无人可胜,神目明而无人可逃。
连绵血雨下了三个月,所有不肯做出选择的人,所有心存侥幸的人,都在血雨中化为灰烬,事实上这里的数目并不算多,千里之堤的溃散,从第一个人做出选择开始,就注定了。
七天之后,安卡在大陆的中央,神之岛上,举办了父神米尔斯的生日宴会,宴请一百位做出选择的人类代表。
据回来的人说,安卡在宴会上展现了神迹,实现了每个人的愿望。一部分人为了更靠近神,虔诚地留下来成为了神的仆人,而他们回来的,被委以重新统领人类的任务。
没有人怀疑他们的愿望实现了,他们更聪明,更强壮,更敏捷,他们仿佛能倾听万物的声音,做出最佳的决策,当人们问,是否要为安卡女神塑像时,他们回答也出奇地统一:“不可念诵她的名,不可忆她的声音。父神米尔斯的灵在万物,他与我们同在。”
人类的反抗联盟被屠戮殆尽,可达天听的通天塔被草草推倒,连绵的工厂遭到限制、涸泽的岸边露出春色,万物皆有父神和天使的灵,因此,神谕说“不可伤害万物”。
万物皆有圣灵,只有人类例外,人类是唯独的不完美。
于是选着活着的人被打下了烙印,世世代代要寻找成为完美的途径。
时光流逝,土地长出了新芽,鲤鱼越出水面,那段失败的史诗与所谓的时代浪潮一同消失在人们的闭口不言和敬畏之心里,唯一不变的,是每过四年,米尔斯大人的生日宴会上,会选择一百个幸运儿实现他们的愿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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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五古〕〔平水韻一先〕
化外八千舍,人間享樂天,
不登朱紫殿,閒釣武陵船。
卻恨風雲慘,魂銷淚黯然,
漂蘋無定處,浮絮豈能全?
【贈友其一】〔五古〕〔五古十灰韻〕
我住白丁川,君家翰林臺;
一侍草間鶴,一握玉枝梅。
草鶴鳴淒淒,玉梅潔皚皚;
毋問蔽身物,遣園共徘徊。
太白月一輪,香山蟻三杯;
舉歌邀嵇呂,欲飲何時哉?
從今莫題鳳,日掃青門開。
【戲題南風天】〔七律〕〔平水韻十灰〕
南風回首柳衣裁
恍惚春朝去又來
夜半寒霖澆薄被
似懸水幕霰銀開
烏樑如蓋重重壓
粉壁生青淡淡哀
若問龍王仙殿處
請君赴我洞天台
【題碧浪雪帆圖】〔七絕〕〔平水韻一東〕
霜兵雪馬嘯雲中,冰箭寒刀奪戰功,
任遣金戈催煉骨,吾心傲日笑冬風!
【遊湖】〔七絕〕〔平水韻七陽〕
新晨細柳露凝香,萬絮飛來滿地霜;
小槳輕催湖半雪,遊心閒氅正清涼。
【美人圖】〔小石調〕〔詞林正韻第八部〕
新桃初春爭道好,落筆輕挑,似舞娉婷腰;
翠尾勤摹遠山俏,墨飛素娥嬌。
簾外熏風偏迴搖,解鈴(兒)偷敲,學翻陽春調;
燕燕尋駐碧樓高,閒坐蘭巢,歌上雲梢。
【風流兒】〔仙呂調〕〔詞林正韻第四部〕
莫教浪子回頭路,《三墳》不過古來書;
醉金陵,夢姑蘇,好景良辰應如故;
且拋功名利祿身外物,換把盞處,揉弦催鼓;
遣散浮雲目。
美人妝臺正誇,明眸偷許,綺窗暗顧;
殷勤暫將琵琶附;
楊柳岸,和風團月莫相負;
襲襲簌簌,依依語語,夭紅錯把香腮妒;
波翻雙鸞舞。
五更雨收雲散,晨雞啼曉,鳴棹驚睏鳧;
懶起梳羽對蓮爐。
執手相看煙波渡。
念去去,藹藹都柳,空歎陽關路;
尤切切,燕釵榴裙,長亭子規語;
怎不忍,秋江口,恁個蘭槳停住;
罷,罷,罷,
為逐塵梯爭袍笏,恐將風流誤。
【東君】〔七絕〕〔平水韻十一真〕
無價琳瑯盈滿目,
飛衣搖佩掃香塵。
夜眠雲榻迎仙客,
解夢何需問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