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非工作日(5)
今天的傅任君一大早开始就在街上乱逛,作为一个刺客,锦衣卫的官服也只有在没有任务的时候穿上街作威作福一会儿,拍开乱捏她脸的无礼之人的手,插队买了糖炒板栗,打开瞎拍她头的妇女姐们的手,买光了所有当日出售的限量版香水让后面的人该哭的哭,该傻的傻,直到夜市都过了,半夜两点,才赶着混合花香和各种甜辣酸事物香味的蓬遮牛车慢悠悠走小门回到宫中。
”啊……不该把炼体的草药放在和酸野一起的……蒜味好大啊……“
”糟了,这个药膏和糕点放在一起味道有点怪怪的……“
深夜,房间内只有月光,街边小零食的香味伴着奇草异香一起,傅任君将买来的香水倒在酒精之中,挥发到包围着整个院子的地步,闻到的家伙,除非不用呼吸,不然必然呛得眼泪都流出来。
不过在这之中的傅任君,早就已经泡到水里,用皮肤一遍遍吸收着药液,用内动进行着血液循环,直到清晨太阳露出第一抹紫光,映散那恶人的香气,照进房间,照出从内往外的飓风刮烂的门窗家具,照出满地的事物残渣,还有一桶物质不明的黑色液体糊糊,以及沾满了糊糊只盖着一件里衣,没来得及穿上就睡着了的傅任君。
这三日是傅任君的休息日,锦衣卫强者众多,所以才能够在每天都忙不完的任务之中还搞个休息日出来,供众吃皇粮的打手们修炼休息。
锦衣卫的工作日(4)
”居然为了混入一个喜好幼女的高官府中救出里面的小女孩们出卖了我的色相……“
第十三坛女儿红的坛子被砸到墙上,剩下的酒液溅射开来,刚进门的林灵巧步一动,没躲开,于是把打来给傅任君洗脸的一盆水直接泼在她身上,被酒酥软麻痹的脏腑差点被劈头盖脸的灌水淹死、咳嗽咳的就像一个人的地震。
”我看你卖萌卖的还挺开心啊,还色相,除了脸你还有哪个地方被看到啊,除了你给他的一拳根本没有肌肤接触啊?!“林灵带着复杂的成年人的目光盯着任君那张喝得瘫烂的傻脸,仿佛前几天哪个纯真烂漫,天然无色的笑容就跟某个白天做的梦一样。
”你不懂……我的内心上下都被凌辱了啊……“但是不是被那个绅士一样的高官,而是被其他的小女孩……人心,真的很复杂啊……
”拜托你出去晒晒太阳吧,简直就是个烂人啊你这样……“
前天任务回来前房间就被里里外外的换了一遍,虽然本来房子里就一张竹床两张棉被,两凳一桌,还有一地的零食垃圾,全都被搬出去丢掉了之后,就过了两个晚上,这屋子就跟酒泡过三年一样臭。
啊……还有烤过什么的痕迹……
“从某种程度来说你真是令人绝望的女人……”林灵无奈的揉了揉天灵盖,出去找了根竹竿,挑着傅任君这个小东西吸收日光精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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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里挂的那些画,你还是不要碰比较好。”
今天是莉塔第一次去学校,她穿好了全套的校服。负责帮她开家长会的艾洛克坐在车的前排,莉塔坐在后排。艾洛克今天的打扮似乎比平时放松了不少,甚至连领带也没有打。他穿了一套相对休闲的浅冷灰色西装,里面搭了深冷灰色的衬衫。金色的头发全部梳起来,绑在脑后。虽然这比其他平时的严肃风搭配已经显得平易近人了不少,但莉塔还是觉得,艾洛克光是顶着那张带有欧洲古典名画气质的脸,就显然已经与“普通”彻底说拜拜了。
在等待艾洛克启动车子的空档,莉塔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在图书馆看见的一系列画作。因为艾洛克看起来和绯声关系很好的样子,她决定去问问。
“那些画是作为缔结结界用的媒介而挂在那里的。我不知道兰切斯特有没有给你讲过相关的知识。缔结结界是需要一些媒介的,就像是灵体要一个依存的‘宿主’一样。那些画所构成的结界可以阻挡一定程度的魔术侵害。”
“原来是这样……那些结界都是绯声哥哥做出来的吗?”
莉塔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对于绯声这个人,她一直觉得很陌生。他跟红一样一天到晚不着家,见不到人。莉塔只从凛那里得到了关于他的零碎情报,对于绯声这个人,莉塔可以说是毫无了解。
“嗯,对。绯声他的固有能力就是制造强力的结界。其实理论上来讲,只要能力足够,结界可以依存在任何媒介上,但是他好像更乐意于弄到画上去。”
“顺带一提,那些画全是他自己画的。”
“诶??真的吗?”
“对啊,他特别喜欢画画。据说他被赶出家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样啊……”
莉塔本来想要继续问下去,但是想起蓝之前给她的忠告,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揭别人的伤疤,或者是间接地揭别人的伤疤,到底都会给自己招来不好的结果。
“那——”
“对了,樱让我把这个给你。”
艾洛克正在倒车,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伸手从放在副驾驶处的包里掏出一个用格子布包好的盒子,伸手递给莉塔。
“她跟我说,凛收到学校发来的邮件,说食堂从明天开始才开放,所以今天没有午饭,要自己带。所以她就自己做了午饭给我,让我交给你带上。”
莉塔接过艾洛克递过来的午餐盒,满怀感激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书包。说起樱花丸,莉塔感到同样的陌生,虽然每天都会打个照面,但却很少在一起聊天。怎么说呢,在这个充满了男性的家里,想找个能一起聊天的女性简直太难了。
“您和樱花丸姐姐的关系很好呢。”
“嗯?你不知道吗?”
“我们已经结婚有一年多了。”
“啊?”
结婚?
信息量有点大。
莉塔感觉自己虽然已经来这来了数月,但对于这个家的种种还真是一无所知。
“那……既然已经结婚了,您没考虑搬出去住吗?”
“——这个嘛……我们在外面确实有房子,是凛赠给我们的,但是——”
艾洛克打到前进档,将车驶出大宅的院子。
“不管怎么说,还是住在这更方便一点。樱不是一直在和艾茵一起打理房子吗?虽然凛跟她说可以搬出去住,也愿意帮她找份工作,但樱喜欢在这住,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我也常年跟着凛跑来跑去,所以就——”
“这样啊……”
莉塔觉得自己突然对于大宅里的八卦产生了一些兴趣。不管怎么说,这太有趣了。
“那家里别的人有想过搬出去住吗?比如红姐姐呀,绯声哥哥之类的……”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红一直住在她的店的附近,偶尔会回来一下。绯声嘛……我也搞不太懂他,他时常跟着凛跑来跑去,自己的店好像是找了个代理什么的帮他管着。他这人挺神奇的,我不太懂他。”
“不过,艾茵——”
“艾茵哥哥?”
“我觉得艾茵以后有可能搬出去,他在中立区和艾斯伯格都有不少房子。”
“……不少?我记得艾茵哥哥好像——”
莉塔清楚地记得艾茵是个“爱开不开”的花店的老板,而且看他目前的状态,更像是无业。她倒是挺好奇艾茵是怎么做到有“不少”房产的。
“艾茵表面上是没怎么工作,不过他帮凛做了不少事呢。凛在做军火以前,其实是做魔术材料那方面的。艾茵当时可是帮着翻译了不少用古伊维斯语写成的咒文呢。”
“当然,比起这个,他大部分房产都是他哥哥给他买的,当然,是亲哥。”
“亲哥?艾茵哥哥的?”
“嗯,艾茵他不是从伊尔维布斯家来的吗?他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姐姐好像是经商去了。他哥哥叫艾森,目前是下一任家主的预备军,也就是伊维斯下一任领主,可以说是王储级别的重要人物。我听蓝说的,艾茵虽然在伊维斯的文本记录上已经是死亡了,但是他当时能从家里跑出来,还多亏了他哥哥姐姐的帮助。他哥哥现在还是会暗中资助他,自从他哥哥不知道从哪得知艾茵现在住在中立区之后,就每个月都给艾茵汇过来不少钱,然后又买了房子给他。”
“嘛……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不过艾茵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家族,也算是一种幸运。”
“恐怖的……家族?”
莉塔不太懂。
“虽然和你说这些事可能太早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千万不要和任何伊尔维布斯家的人扯上关系,包括伊尔维布斯的分支。”
艾洛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莉塔也跟着紧张。
“我是在艾瓦伦分家长大的孩子,所以也多少知道一点。你知道地图上最角落的地方有一块同时属于艾瓦伦联邦和伊维斯的地吗?”
“是斯琳吗?据说是流放罪人的——”
“不是,不是那里,是地图的西南角,那块地方被标记为‘伊维斯领-艾瓦伦联邦外区’。话是这么说,其实主要治理权还是属于伊维斯的。艾瓦伦虽然是连邦国,但是现在也快变成艾瓦伦家□□了。当年联邦里各大家族割据想要谋夺主权,是伊尔维布斯家帮着艾瓦伦家夺胜的。所以,作为回报,艾瓦伦家就把那块地给伊维斯了。”
“原来是这样……”
信息量真大,莉塔虽然有些历史的常识,但也只是知道最基本的东西罢了——讨伐战争,新历和旧历之类的东西。
“那……恐怖的意思是?”
“伊尔维布斯家一直在利用那块地做些非人道的实验。像是研究怎样人工制作第二对角,或者是制作只有用施术者的血亲的生命才能解开的术式之类的。这些事情后来被众教教会发现了,但据说当地教区负责人和伊尔维布斯当任家主有些勾结,这些事也就这么被压下去了。虽然伊维斯假惺惺地颁布了什么《人体器官贩卖法案》来禁止一切的非法交易,但是效果微乎甚微。尤其是伊尔维布斯家内部,不仅在公然进行试验,甚至还以收藏角制品为乐……”
“——怎么会这样……那,那艾森他呢?他有没有——”
莉塔急于知道,这个看似是个好人的,给予弟弟无限关爱的好哥哥,是否也继承了他父亲的那份残忍。
“艾森……你见到他或许就会明白了吧。”
“他有两对角,但第二对是人工合成的。其实,他是三个孩子之中最不该被选为王储的那个。如果不是因为艾茵的姐姐先一步出走经商,艾茵有先天性的听力障碍被赶了出来,艾森其实没有机会的——”
“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着凛到伊维斯去了一趟,与现任伊维斯领主做生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艾森。不管怎么样,他头发的长度也太短了。仅仅到肩,伊维斯人那么看重头发,肯定不可能是剪掉的,所以,剩下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用寿命作为代价取得了第二对角。”
“怎么会有这种事?人工合成……还要有代价的吗?”
“是这样的,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也不会白白掉下来馅饼。无论做任何事,都是会有代价的,这是因果。使用魔法,不是消耗自身储存的魔力,就是转换外界的魔力因子。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
“但是,我听绪哥哥说过,他虽然用魔术刻写了术式在体内,但是也没什么副作用,也不会折寿。”
艾洛克摇摇头。
“嘛——谁知道呢?代价一定是有的,也许他拿来作为代价的东西不是寿命吧。”
时间在聊天时过的很快,在车开入学校区后,莉塔很快便看见了成排的校舍。这所学校不愧是被称作“白院”,连校舍都是全白的。这座学校非常的大,莉塔想起来之前兰切斯特给自己的小册子。她从包里翻出来,仔细看着上面的地图,同时确认着自己的位置。
刚进大门后,是一栋U形的教学楼,之后两边分别连接着体育馆和图书馆。在U形教学楼的后方是体育场,旁边有两排矮一些的楼房将场地圈起来,据地图上标注,这两排是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有些离着家远的学生,或许会到这里来住。在操场的尽头还有一栋建筑,这是一栋综合楼,里面有食堂,社团活动室,还有各种多功能教室。学校的礼堂则坐落在这栋建筑的后方,这是整个校园里唯一一栋不是白色的建筑。校园里的环境很好,路边种了很多的树和灌木,在那边上还有些白色的长椅。
可能是因为到的比较早,学校里的学生不多。艾洛克要到莉塔去开家长会,因为学生不用参加,便留下莉塔在校园里四处转转。他们约定好了开完家长会在教学楼见面,之后两人便分开行动了。
浑身酸痛
这是莉塔·格莱特在迎接第二天的灿烂阳光时,接收到的第一个信息。她觉得自己从小腿到大腿,从后背到双臂,从斜方肌到腹部,都像是被打了一样疼。莉塔艰难地翻了个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回想起昨天自己在训练场经历的种种,感触万千。
不得不说,绪的体力实在是太好了。
先不说他能在短时间内一口气展示那么多不同的术式组合,光是他能拎着那根爆重的法杖跑来跑去,莉塔就已经感到很惊人了。最初绪展示给她那根漆黑的法杖时,莉塔只是觉得它看上去很夸张,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提出想摸摸,没想到绪就这么把整根都递给了她。莉塔记得自己一时没拿稳,差点掉地上砸着脚。现在想想,提出这个要求的自己真是抽风。
今天莉塔一口气睡到了快十点,,大概是从绪那里听说了昨天的“艰苦奋斗”,樱花丸今天没来叫她起床。莉塔一边艰难地抬起酸痛的胳膊,一边洗漱。今天她没什么安排,因为是新学期报到的前一天,兰切斯特也特意取消了当天的课程,给莉塔留了空闲。这么一来,莉塔吃完早饭后便又开始了无所事事的闲逛。她先是在一楼溜达了一圈,虽然说是周末,但家里也没什么人,蓝依旧是在店里,绪和阿云在教堂,兰切斯特跑去大学了……莉塔溜达了一圈,她其实想过去敲弗林克里斯特的门,却总是下不去手。
这么一来,能够陪她的对象就又只剩下艾茵和樱花丸两个人了。
莉塔叹了口气,她现在能够理解在她刚来那天,艾茵知道大家能够聚在一起吃晚饭时,为什么会那种惊喜的表情了。
即使房子很大很豪华,但里面空无一物的话,也依旧毫无价值。
她溜达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最终选择去花房里转转。她虽然依旧觉得艾茵有些令人难以接近,却还是愿意到这个最容易遇见他的地方去。这间温暖的过头的花房总是能带给莉塔安心的感觉,不仅仅是植物,还有里面灿烂的阳光。莉塔觉得沐浴着阳光的感觉,就像是躺在妈妈的怀里一样。
她此时突然有些羡慕那些可以靠光合作用汲取能量的伊维斯精灵了。
莉塔走到花房的玻璃门前,因为内外温差的原因,再加上花房里比较湿,这扇玻璃门上总是爬满了雾气,就像是装了一扇毛玻璃一样。花房靠着室内这一边的墙没有窗户,只有这扇门。所以,如果在宅子里时想要知道花房里有没有人,就只能靠从玻璃门往里看了。其实莉塔曾经问过艾茵为什么不改善一下花房里的通风系统,但艾茵并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答案,只是微笑着说了句“现在这样也挺好”。
少女费力地抬起酸痛的胳膊,推了推玻璃门,门没有动,她便又反方向想要拉动这扇门。奈何门依旧没有能够打开的迹象,似乎是锁着。莉塔叹了口气,想要离开,她死马当活马医一般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想要打探一下里面是否真的没有人,毕竟花房平时很少锁起来。
这一听,她倒真是听见了声音。这声音虽然细小,但莉塔确实能够辨别出那是艾茵的声音。
温柔又舒服,但是听上去让人觉得有点轻飘飘的声线。对于男性来说或许细了点,也没什么底气,但的确是能够安抚人心。
锁着门,但又有声音,莉塔觉得莫名其妙。她在确定不是自己幻听之后,伸手敲响了门。
“艾茵哥哥?您在里面吗?”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玻璃门才被打开。不过开门的人并不是艾茵,而是那名蓝幽幽的艾斯伯格人。
“蓝哥哥?您也在吗?”莉塔睁大了眼睛,看见蓝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啊……我——”
蓝顿了顿,大概是因为花房里温度太高,他的脸上蒙着一层薄汗,挨着脸的头发也湿哒哒的。他今天没带围巾,而且破天荒的只穿了一层短袖。
“艾茵的头发挂在树上了,我正在帮他择。”
“我——我早就和他说过,去花房的时候把头发别在围裙的后腰那,但他不听,这不就——”
蓝眨眨眼,一手推着门,一手整理起自己额前的头发。莉塔听了这话,突然萌生了一种想围观的冲动,但她还是劝自己,应该助人为乐。
“那——那我也去帮忙吧,四只手总比两只手好。”
莉塔径直向花房内走去,蓝伸手想拦她,但还是放弃了。莉塔绕过了摆在门口附近的高大的花架和阔叶植物,走到花房比较深的地方,便看见了面带尬色的艾茵。他衣服有点乱,应该是因为刚才的手忙脚乱造成的;头发被挂在树枝上;人则是在扶着树站着。莉塔看到艾茵这幅样子,赶紧过去帮他整理被挂着的头发。
索性树枝比较光滑,头发也没有打结,莉塔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这番困境,救这位顽固的伊维斯精灵于水火之中。
“哎呀,多亏你帮忙,刚刚蓝在那抠了半天,也没弄好呢。”
艾茵今天只穿了一层高领衫,他整理好衣服的下摆。蓝则拿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梳子整理着自己顽皮的弟弟的乱发,尝试把它们梳理通顺。
莉塔闲了下来,就这么坐到了一边的茶几旁。她觉得今天花房的温度似乎是比平时低的,问了之后,艾茵也只是告诉她是适当的调节。
对面俩人梳头的过程还挺漫长,少女坐在椅子上,晃动着双腿。许久之后,蓝终于把艾茵长到脚的头发梳通顺了。橄榄绿的长发一顺到脚,虽然光泽上差了一点,但确实很像是丝绸。不冷不暖的颜色衬着艾茵略显苍白的皮肤,像是树木间生长的宁芙。
“真不好意思,又让你见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艾茵侧着头,双手熟练地编着麻花辫子。他歪着头,鬓角的头发滑了下来,莉塔这才看见了他耳垂挂着的金色坠饰,以及在那之下,从发丝和高领衫的缝隙中暴露出来的,带着褶皱的暗红色疤痕。
那应该就是之前提过的,火灾留下的痕迹。
在莉塔发呆的期间,艾茵已经快速整理好了头发,将它们系好在围裙里。他笑着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来了泡好的花茶,将它们递给莉塔。
“尝尝吗?这是用茉莉花泡的,加了点糖。”
艾茵看见莉塔一副“这真的能喝吗”的表情,尴尬地眨了眨眼。
“那什么……艾茵他做饭虽然比较nan……比较有自己的特色,但是泡茶泡的还是很好的。你放心喝好了,他大学学的专业不会有影响。”
蓝出来打了个圆场。
“你不要乱说啦,蓝,我学魔药学又不代表我会做黑暗料理——或者说,这种刻板印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莉塔和蓝一起尴尬的笑了笑。
从花房喝饱了茶之后,莉塔跑去了图书馆。这回她没有带任何的目的,只是单纯去逛逛。她脚步轻快地在一排排书架间穿梭着,最终目光停留在了一本很薄的小册子上。
“这是——?”
这本册子看上去挺新,封皮是刺眼的玫红色。精装的书皮上带着烫金的纹路,莉塔翻开内页,发现这是一本馆藏记录。不是别的哪里的馆藏,就是这件图书馆里收藏的摆设和画作。莉塔再往后翻,发现这是一本带着注释的地图。她拿着这本书,看过二楼的摆件,又看过一楼的石头,这些物品的捐赠者的名字莉塔一个也不认得。她便继续往后翻,奇怪的是,这本书连墙上挂着的钟表的来源都写了,却没有记录一楼走廊里大量画作的作者。莉塔觉得很奇怪,她仔仔细细看着那些画,想要找出点线索来。她查看了画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签名,只有一些日期。仔细看的话,进门处那一张画似乎历史最久远,上面的油彩都有些裂纹了。可这张画的日期却和别的没什么差,虽然是最早的一张,但也不会早到它看起来那样。
莉塔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上面的油彩,她虽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她总觉得这张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那画面的前的一刻,她突然注意到这张画的画框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它们既不像是通用的文字,也不像是单纯的图案。莉塔无法解读它们,但她注意到了,只有这张画才有的,一个作品说明。这说明简单的很,只有标题和作者。
[▉█▉——绯声·莲]
凛家的地下室还真是什么都有。
自绪在向莉塔发完授课邀请,并接收到肯定的回答后,莉塔便被绪带到了凛家的地下室。绪走在最前面,她和兰切斯特跟在后面。从一楼的楼梯向下走大概十个台阶,便有一台电梯,莉塔及绪他们就是乘这台电梯下到地下的。
凛家的地下室,或者根本就不能叫地下室,应该叫B1。因为整个地下一层几乎都被挖空,甚至看着还比地上的面积要大。凛家宅邸的地上部分呈U型,中间空出的部分是花园,而这U型的宅子坐落在一片正方形的庄园里,被白色的精致栏杆包围起来。而这地下的部分,先不说深度确实比一般的B1要深,能够达到B3或B4的深度。就连地上U型建筑没有被利用上的中心部分也被挖空了。莉塔很好奇这么宏大的一个工程,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绪哥哥……这里是——?”
莉塔踏出电梯,四周的景象和她所预想的有些不同,这里不像一般商场地下停车场那样漆黑幽暗,也不像平常建筑的地下室那样潮湿阴冷。这里有中央空调进行通风换气,地板似乎也是胶封过,并铺上了特殊的材料。天花板很高,灯光很明亮,甚至还做了吊顶。如果不说,估计会有人认为这里是谁家的宴会厅吧。
“这是Boss花大把人力物力建的训练室哦,这里四周的墙面和地板都做了特殊处理,不仅隔音隔热,还能够对抗一定程度隔绝和吸收能力。也就是说,如果兰切斯特在这里用能力冲我开几枪,我只要躲开就行,因为这里的墙壁就算被打到也不会坏。不过也就是这个程度,如果兰切斯特改用炮轰的话,我还是得想想办法。”
“所以说为什么要拿我当例子。”
兰切斯特不爽。
“当然,这一层不仅仅是训练室啦!”
绪直接无视掉了兰切斯特的话,他只管带着莉塔往屋子里面走去。
“从这的走廊往里走的话,其实有个酒窖,Boss他自己眯了不少好东西在这,趁他不注意来弄两瓶也没什么!”
“你在和小孩子说什么啊!绪!她还是未成年,不能饮——”
“好好好——我的小老弟,想当初你喝的第一瓶酒还是我带着你喝的呢!!!”
绪摊开手,一脸嘲讽地用余光撇着兰切斯特。
“——你再说一…”
“……绪哥哥!我一直想问您一点事!”
虽然莉塔来老凛的房子只有两个月,但转移话题停止吵架的本事倒是见长。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樱花丸。
“那个!那个挂在屋顶的圆筒形的仪器是什么呀。”
莉塔伸出手,指向挂在屋子四角的白色圆筒状仪器。那显然是监控摄像头。
“那些是摄像头,用来从不同角度拍摄战斗过程的。不仅房顶有,其实地板和墙壁上也有设置,一共有28个机位。可以做到无死角拍摄每一个动作。可以用来看自己的动作过程并挑错,或者是通过视频来鉴定新研究出来的术式之类的,不管怎么说都很实用。”
绪歪歪头,想了想又接着说。
“也可以用来录制教程视频啦,看看别人的东西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该在什么时候念出咒文,咏唱的速度控制在多少字一分钟比较好之类的……”
“说起咏唱……绪哥哥,是不是发动每一个术式都需要咏唱咒文呀?”
“是这样没错,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呢。”
绪低头伸手揉揉莉塔的头发,莉塔笑着让他揉了。
“但是,但是……我记得您之前有一次发动术式,就没有——就是我第一次到兰切斯特哥哥房间的那天早上,您用来抵消兰切斯特哥哥发射出的子弹的那次。我总记得,您好像没有——”
“……这个嘛……虽然告诉你也无妨,但是——总感觉和小孩子说这些不太好呢。”
绪伸手揉揉自己的头,他皱皱眉,有些为难。
“那是因为我把咒文刻在骨头上了,所以可以直接发动。”
“骨……骨头!?您说的是身体里的——”
“对哦,就是我自己的骨头。就像是我在杖上刻了咒文,所以使用的时候也可以直接发动。顺带一提,储存那根杖的术式我也有写在骨头上,我想想——应该是在胸椎上吧,第二节还是第三节来着……”
绪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即使是在谈论这样令莉塔觉得毛骨悚然的话题的时候,他依旧是平常那脸。就好像现在说的是隔壁家的猫又产下了小猫这样的茶余饭后的话题一般。莉塔抬起头来,她看向绪,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绪在她心中的样子似乎一下变了很多。知道了这样的惊天消息,任谁都会觉得无法快速接受的。
“那……那是怎样刻上去的呢,该不会……”
莉塔其实并不想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问题的回答不会是什么能令人感到轻松的东西。但她却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还是张口发出了声音。
“不会是切开……”
“是利用特殊的技术啦,当然不可能是切开皮肉用刻刀刻上去的。虽然说在某些技术不发达的地区仍然会使用这种古老的方法,但不管怎么说效率都太低了,而且恢复期也长,还耗费成本。”
绪笑笑。
“我的话,是利用一种针状物从身体外部刺入,触碰到需要刻写的骨头,然后发动刻写的术式,注入魔力,利用术式刻写。虽然说因为就算使用麻药或麻痹术式也没什么作用,导致过程痛了点,但是效率很高,也不需要任何的恢复期,在手术完成后就能立刻投入战斗。所以是现在比较常用的方法。”
“那……那现在是不是有很多人都会这么做——?”
莉塔光是听就已经觉得反胃了。她其实想打听的,是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要经历这样的刻写手术。绪显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直很擅长推测他人的意图。
“不过虽然说是比较常用,会用这个技术的人也比较少啦。我的话——我是因为老妈那边就是研究这个的,所以才有机会能在全身刻写,虽然是她擅自这么做的。一般人的话,不是支付不起做手术的费用,就是找不到会这门技术的人。因为它和普通的刻写不一样,就算骨头生长了或者断掉了,它写上去的东西也完全不会受影响,除非是这一截骨头被完全销毁,不然写上去的东西就算离开了宿主的身体,也能够使用。”
莉塔觉得自己快听吐了,她已经能够脑补出有人拿着一截别人的骨头战斗的画面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啦,现在这项技术已经因为反人道被禁用,除了特殊用途之外,已经没什么人会使用它了。”
“反人道……?”
“嗯,这门技术据毕竟是有缺陷的。你看,除了过程很痛之外,它会导致被手术者的寿命减短。因为这些术式在平时即使不被使用,也会悄悄消耗着宿主的魔力。像那些魔力储量比较少的人,就会因此折寿。”
“当然,我好像没怎么受影响啦——”
绪看到莉塔已经发青的脸色,冲她作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但是,比起这些,它被禁用的更主要的原因是,手术者可以在被手术者身上刻下控制的术式,然后把被手术者当做傀儡来使用。”
“这样……吗。”
莉塔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这个世界上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其实,我们的角也是一个道理啦,我们能够自由的具现化角,就是因为召唤角的术式是天生长在头骨上。”
莉塔沉默。
“哎呀——不知不觉就扯远了,我们来这的主要目的又不是这个——”
绪转过身去伸手从兰切斯特的衣服侧兜里拽出一串钥匙,他在精妙的躲开了兰切斯特的手刀之后熟练地溜到一边的一扇门旁,将门打开。
这里便是储存着训练可能会用到的器具的储物间。
莉塔在门打开后,从门框处伸头向里侧看去。这是一间被收拾地整整齐齐的仓库。各类的物品被用正确的方式收纳起来,排列整齐。左手边是冷兵器,右手边是枪械类,中间有一列杖状的武器,地上的几个箱子里似乎还装着配件。
绪走到左边,抽开一个抽屉。这层抽屉里收着橡胶制的穿刺类武器。他从中拿出了一把较轻的细剑,递给莉塔。
“因为你以前也没有使用过武器的经验,所以今天其实只是带你来找找手感。”
“其实说真的,现在会拿着什么东西近战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的武器已经越来越多被当做发动仪式所用的杖,就比如说,你在这把橡皮剑上刻上咒文,向其中注入魔力,就能够把它当做杖来使用了。有些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武器,还可以用来储存魔力,这样在战斗的时候,就可以少消耗一些自身的魔力了。”
莉塔接过绪递过来的细剑,虽说是橡皮的,但还挺沉。她双手拿着这把剑,四处挥挥。绪津津有味地看着莉塔玩“体验服”,似乎很有兴趣。
“你还挺不错呢,弗林克里斯特连这个都会嫌沉。”
“是嘛……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凛摇摇头,面露愁容。他双臂抱在一起,靠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这两天他破天荒的留在家里,没有像平时一样露个面就消失到公司去,跑的无影无踪。
莉塔坐在凛的对面,双膝靠在一起,手指下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裙角。早上吃过饭以后,凛想要将学校寄来的书本和校服递交给莉塔,便将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顺道打听了一下家里最近的情况,没想到就这样偶然地谈到了艾茵的事。
“……后天你就该去学校报道了吧,学校寄来了家长会的通知。我本来想让艾茵代替我去参加的,既然他……我让Aroch去好了。”
凛握拳放在嘴唇上面,眼睛向一边瞟去。莉塔很清楚凛现在的心情。与自己相伴了十年的亲人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的话,任谁都会担心的。
“艾茵总是跟我报喜不报忧,一直都什么都不说。以后他要是出了什么状况的话,你一定能要告诉我。”
“嗯,我明白了。”
莉塔轻轻点点头,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凛的方向。
“艾茵哥哥他——他的状况很严重吗?”
“这我也不太清楚。他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他刚来那一会,要说是因为以前营养不良、贫血才晕倒,倒也能说的过去。但现在……——我带他去过医院,他也吃了药,但总之改善不大。”
“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吗?”
“——这就是我们觉得困扰的点。他每次检查,各项指标都会比正常值差的远一点,虽然不多,但这么下去肯定也不行吧。”
“就好像是在正常衰败一样,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太不正常了。”
凛长叹一口气,似乎有些哽咽。
“虽然他可能总觉得自己是被收养的,但我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太年轻了,理论上来讲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太年轻了?”
莉塔觉得自己有点无法理解凛的话。
“唔……兰切斯特没有和你讲过关于种族的常识吗?”
“他有提过一句,但并没有很清楚的讲过。”
“这样啊……”
凛揉了揉头发。
“艾茵是伊维斯精灵,也就是植物系的精灵。一般血统纯正的精灵,包括植物系,动物系,自然系等,平均都能够拥有300-500年的寿命。尤其是自然系精灵,可以存活上千年。他们在过了20岁以后,生长和衰老的速度都会变得很慢,几乎是静止,直到步入生命的最后五十年,生长,也就是衰老的速度才会再次恢复正常。”
“纯血…那这么说,混血的精灵就不一样了吗?”
“嗯,混血的寿命长短是由他们体内的精灵血统的占比和类型来决定的。举个例子来说——嗯……就兰切斯特吧,他就是混血的精灵,他看着脸很年轻吧。兰切斯特是动物系精灵的混血,体力好的不得了,虽然他说什么‘不擅长运动’,但还是能拎着绪跑个一千五。”
“什么?是这样吗?”
莉塔本来挺认真的在听凛的讲解,却最终还是因为过度脑补了“拎着绪跑一千五”的画面,而走了神。
说真的,看不出来啊,万德兰斯老师。
“说道兰切斯特,莉塔,你是不是——”
凛看看莉塔,然后伸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该去上课了。”
“!!!!”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迟到了不止一点半点之后,莉塔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与凛别过后飞奔上了楼。
到了三楼,莉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此时显得无比沉重的木门。兰切斯特已经在里面等了很久,莉塔感觉他脸都黑了。
当然,兰切斯特脸黑并不只是因为莉塔来晚了,也是因为绪说了“反正莉塔来晚了嘛我在这待会也无所谓”这种话之后,就莫名赖在了自己房间的沙发上的事情。绪穿着他一如既往的肥宅快乐装,趴在兰切斯特的沙发上,打着游戏。他看见莉塔来了之后,甚至还招手问莉塔要不要加入自己的team,这样他就可以组队打团战了。
兰切斯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绪绑在外面的树上。
“莉塔,你今天来晚了。”
兰切斯特抱着双臂,半靠半坐地倚着身后的办公桌,他的桌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
“唔……对不起……”
“兰切斯特你好凶哦,明明不是莉塔的错嘛~”
绪放下了手上的电子设备,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向莉塔和兰切斯特那边。他整整衣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就这么乱入到两人中间去。
“不是,你怎么还在这。你就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安安静静的玩吗。”
“诶——什么嘛,明明昨天你还很欢迎我,今天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是渣男!万德兰斯老师是渣男!!”
绪扬起双臂,左右摆动着,莉塔看见绪今天在兜帽衫里还套了一件高领的薄打底衫。这挺反常的,因为就莉塔的经验来讲,虽然室内的温度很凉爽,但是正常人是不会在大夏天套高领的(艾茵除外),更别说绪这种看上去就很热的类型了。
莉塔虽然很想问问,但她觉得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放在这上面。
“!!!绪!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讲这种——”
兰切斯特刚想说下去,却突然意识到这话好像不太能讲。
每次都是这样,绪总是会给他设下个套,他也总是莫名其妙就进了这个圈。
“——啊?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是万德兰斯老师思想太龌龊了!!”
绪嚷嚷着,兰切斯特气得不行。他在内心无数次问过自己,他上辈子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摊上这么个哥哥,他觉得自己的胃应该是撑不到老年、不、中年了。
“那……那个——”
莉塔觉得不能再这么放任两人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今天上午的课怕不是会打水漂了。
“绪哥哥今天不需要去教堂吗?”
“嗯?我吗?不用啊,前两天出了次外勤,按惯例,在外勤后都会有一天休息的。”
“外勤?”
莉塔只知道绪需要做一些例行的圣事,却不知道他还需要出门出外勤。她记得之前绪有提过什么“体力活”,正好用这次机会问问。
“莉塔应该还不清楚绪那里的制度吧。他们那边分的很细。”
兰切斯特伸手盖住绪的嘴,暂时堵住了他那烦人的声音。他单手推推眼镜,摆出一副解说的样子。
“绪在的教会所属的宗教,也就是目前大陆上教区覆盖率最高的宗教。因为信徒很多,所以被称作是众教。这里的神职人员分成了三种,第一种是只负责处理教会事务,做圣事的‘文科’神职,他们一般是在神学院学习,经由正统教会机关培育出来的。这些人需要严格遵守戒律,你之前在中直隶教堂遇见的戈尔登,就是所属于这个分类里的。”
“第二种是驱魔师,这些人一般是由地方性组织和驱魔师名门培育出来的,也许没有去过神学院,只是因为拥有的能力出众而被编入教会,也不需要遵守戒律。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驱魔师都隶属于教会,也有在外单干的,这些人被叫做‘猎手’,和一般的驱魔师区分开来。”
“第三种就是我这样的,也会做教堂事务,但是也会干驱魔师的活的人哦——”
绪似乎是用舌头舔兰切斯特的手,迫使他停止堵嘴的行为(当然事后会被揍)。他一边拿湿巾帮兰切斯特擦干净手上的口水,一边愉快地给莉塔介绍自己的工作。
但兰切斯特非要抢他的话。
“第三类人被称作‘专门案件处理员’,他们主要是处理一些特殊案件的,不用遵守戒律,只需要能力出众就能被选入。他们一般拥有’特别逮捕许可’——就是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断直接抓人,不需要向座堂递交申请。这些人普遍比较能打,不过——”
“不过也有以治疗能力或是精神干扰能力为特点的人在哦!”
绪选手抢过话筒。
“其实我有一个同事,他不仅有精神干扰能力,而且还很了解医疗化学,但是因为没有受过战斗训练,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加入专案队。说来挺可惜的。”
“不过说到战斗训练,莉塔,你以前有学过一些基础的战斗技巧吗?”
“——绪,莉塔又不是你,不是所有人都——”
兰切斯特收回被擦的手,为绪的脑回路叹口气。
“抱歉……我确实没有过——不过,家里的哥哥们经常会和人起冲突,他们好像对于这方面比较了解……”
莉塔低头,捏着裙角。绪看着她这幅样子,硬是把“战斗训练又不是打架”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那你要不要试着学学?”
绪把目光移向一边。
“诶?我吗?我觉得我……”
“你知道吗,弗林克里斯特他在学校被欺负了。”
绪顿顿。
“……你看见他有一边的眼睛被头发挡住了吧,那是因为他那只眼睛不太好用,而且附近还有一条疤。因为这件事,再加上他是被收养的孩子……怎么说呢,虽然比起别处,中立区已经是一个包容度很高的国家了,但这种情况也会存在。”
“弗林克里斯特不愿意来上课也是这个原因。”
“那……那没有去找过老师吗?”
“莉塔,这种事情就算我帮忙也没有用处的,即使家长出面,事情也只会变得更复杂而已。被处分了也不会在意,停学回来后只会变本加厉。只要弗林克里斯特一天不变得坚强起来,这种事情就不会得到改善。我很担心你在上了中学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艾茵!!!!你胳膊怎么了!!!???”
蓝看见艾茵衣袖上的血污之后,吓了一大跳。他赶快拽过艾茵的胳膊,想要将袖子撸起来仔细查看起来伤势。
刚刚艾茵拉着莉塔从图书馆往回走,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体力消耗比较大,艾茵这会似乎并没有链接着整个房子的植物。所以也就没察觉到从身后过来的蓝。今天下午蓝回来的比较早,没想到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就这么遇上了艾茵和莉塔。
“啊,你回来啦我只是被玻璃——”
艾茵笑都没来得及笑呢,就被蓝一连串的逼问给把话堵了回去。
“被玻璃划?你怎么会被玻璃划!?”
“你是不是又晕在哪了?不是说过了吗,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就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蓝感到十分不爽,一部分原因是艾茵给他讲述这件事时那种好像当事人不是自己一样的,轻飘飘的笑容。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艾茵过于繁琐的袖口。蓝已经抠了半天,但还是没能解开那一串扣子。
不是,说真的,哪有正常人会穿一个袖口上有三个扣子甚至还带一个隐形挂钩的衬衣啊。
蓝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过于焦急的举动,不仅是因为抠不开扣子,更是因为站在一边,用不可思议眼神盯着他和艾茵的莉塔。在发现这一点后,蓝无可奈何地长舒了一口气,他果然还是没能习惯家里又多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可能对他来说,照顾艾茵一个人就已经够劲了。
“好啦好啦~我下次会注意啦——”
艾茵看到蓝这幅对于自己来说很常见的焦急表情,难为情的笑了笑。这种笑容像是在祈求一个原谅,又像是在表达什么别的感情。艾茵把手抽回来,用另一只手握住那只胳膊。
“我待会会处理一下的,你就别太费心了。”
“真是的……无论说多少次都不记得要及时处理伤口,你怎么跟绪似的。”
蓝再次叹了口气,他摇摇头,但没打算就让这件事这么不了了之。
“赶紧回去,我帮你包扎一下。”
绪在家(其实不是家,只是为了押韵)中坐,锅从天上来。
莉塔就这么一直在旁边看着,来这座房子这么久,她都已经快习惯这种“突然性格反常”的事件了。
“两位关系还真是好呢……”
客套话。
“都是因为艾茵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的意思。都快十年了,一点没变。”
蓝也是够累的,能坚持这么多年还真是不容易。
“……十年!”
莉塔被这个数据惊到了。
“竟然有那么久吗……我的意思是,那个——”
“你是觉得先生太过年轻了吧。”
艾茵回过头来对着莉塔笑笑,在见到莉塔认同自己的解释时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呢……其实到现在为止,先生的年龄和种族,我们都不清楚。通过外貌特征来推断的话,充其量也只能增加几个可能的选项而已。”
“也是呢……凛先生的耳朵很特别,他会不会是精灵系的呢?”
“这我们就不太清楚了,总之,先生开始收养孩子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的,具体的你还是要问蓝啦。他来的最早——”
艾茵又转回来朝向蓝。蓝显然是还在惦记着刚才艾茵胳膊被划破这件事,还在生艾茵的气。但他的气在艾茵使出“像是在装可怜一样的认输的笑容”这个招数后便基本消了。
“关于这一点我知道的也不多。虽然来这里也有十二三年了……但是…凛似乎一直隐藏的很好。我们有旁敲侧击地问过,但也——”
蓝咬了咬嘴唇,耸耸肩,莉塔见状,便也不问下去了。这里的人的秘密很多,有些是能问的,有些则不能。她很清楚这一点。
“啊,有人从正门进来了。”
在莉塔还徘徊在上一个疑问之中时,艾茵突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看样子他是又重新链接了整个房子,估计是不想再被吓一大跳了,就像刚才蓝做的那样。
“你怎么又链接上了整个房子?那样消耗太大了,说了多少次——”
“好啦好啦——就这一下下而已——”
艾茵撒娇似的对蓝笑笑,他知道这样蓝就会放过自己。
“嗯…进来的人只有一个——这个气息的话——”
“是先生!”
再艾茵说出这句话后,现场突然兴奋起来的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则是莉塔。莉塔几乎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便露出了开心的笑颜。两只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溢满了欣喜的光。
“我本来以为先生明后天才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明明之前才和我说——”
“我劝你先回去换个衣服。”
蓝摁住了即将飞射出去的艾茵,然后拽住他辫子的中部,这样艾茵就动弹不得了。
其实莉塔也早就想这么拽一次艾茵的辫子,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好,一直没去尝试。她看见蓝仿佛是要押送艾茵一样的神情,觉得特别有趣。
“总之,你得先跟我回去,把胳膊包扎好,换了衣服,然后再说别的。”
蓝与莉塔做了简单的告别之后,便“押送”着艾茵回房间去了。莉塔则独自往门口大厅的方向去。她现在的心情高涨得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虽然与凛相处的时间不多,却好像已经建立了许多感情一样。凛对于她来说,真的有点爸爸的样子了。
穿过刚刚被打扫过的,干净的走廊。由于是小跑着,莉塔的咚咚的脚步声就这样回响在室内,由外而内,由远而近。站在门口处正准备往里走的男性听到了声音,也转过身去,打开双臂,准备迎接一个飞扑的拥抱。
然而并没有。
莉塔跑过去之后确实有想要拥抱一下的意思,但最终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下得去手。凛就这么伸着双臂,陷入尴尬。
“额……你要,你要抱一下吗?”
“……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
莉塔总算靠过来拥抱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这才消散。凛笑着挠挠头,打开房间门后把手里的包扔到一进门的沙发上。然后又走了回来,之后从房间里拖出来一个巨大的纸箱,将它交给莉塔。
“这是——?”
莉塔望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截的纸箱,十分不解。这是一个用黄色礼品纸包装好的,超大号礼品盒。上面印着同样是黄色的,重复的小熊头纹样的图案。边上还绑了一条棕色宽丝带。
“之前出差的时候偶然看见的,我觉得很好看,就买回来了。其实两天前就送到了,不过我和艾茵说,让他先别急着给你,我想等回来了,亲手交给你。”
凛帮莉塔推着这个纸箱,将东西往莉塔的房间推去。在把箱子推进莉塔的房间之后,凛便离开了。虽然莉塔很想挽留一下,但她觉得她应该先拆这个巨大的包。
她取来之前兰切斯特给她准备好的文具套装,里面有裁纸刀和剪子。莉塔先是搬来了凳子,站在凳子上将上面的丝带拿掉,然后细心地抠开那些粘合礼物纸用的胶带。她把拆下来的丝带和礼物纸都叠好,收纳在自己书桌旁边的柜子里。
拆掉外包装之后,里面是一个用有着金色暗纹的淡绿色硬纸板做的礼品盒,莉塔拿裁纸刀划开用来封边的胶带,之后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她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装在巨大的纸盒里面的,是同样巨大的一只毛绒玩具熊。这是一只浅米色的熊,上面带有短卷毛。熊的眼睛是棕色的,鼻子也是。耳朵和脖子上各戴了一个桃粉色的蝴蝶结。莉塔用力将这只熊拽了出来,放在自己床边的地毯上。
怎么说吧,这熊好像有点过于巨大了。
仔细来看的话,这只熊即使坐着也比莉塔搞出两个头来。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白天,这熊估计会显得有一丝恐怖。
但莉塔不这么想。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式的收到别人的礼物。而且还是由“爸爸”送来的。她高兴的不得了,几乎是用扑的啪叽一下搂住了这只熊。
[好软~]
在熊被莉塔放倒了之后,她安心地趴在熊的肚子上。莉塔之前还觉得自己的房间过于宽阔,没想到多余的位置这么快就被占上了。要不是因为熊的肚子是圆的,人很容易滑下来,莉塔几乎想直接睡在这上面。就在她陶醉的不得了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她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快乐岛”。
“怎么样,我送的东西你还喜欢吗?”
敲门的人是凛,他这会已经脱掉了刚回来时那套suit,换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和绪是同款的,胸前带口袋的兜帽衫。
不是,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钟情于兜帽衫。
“嗯!我很喜欢!”
莉塔恨不得跳起来说这句话。
“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我还怕你会嫌这个太大。”
凛笑笑。
“其实我小时候也挺想弄这么大一个熊的,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没能有一个。虽然现在看见了还是会觉得怀念,但是买给自己的话未免有点奇怪了……毕竟你看,我都已经这么大了。”
莉塔歪歪头。
“这么大……?”
“其实我,我正好很想问您的年龄呢,我从蓝哥哥和艾茵哥哥那里听说,您从十二三年以前就已经开始收养孩子了,那您一定——”
“这个嘛,年龄不是最重要的吧,我只是这么做了,这和我多大岁数并没什么直接关系。”
“你看,我虽然收养了很多孩子,但不还是没有女……咳咳,总之,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啦~”
凛这话说的很自然,自然到让莉塔觉得不自然。她很快想起来之前蓝说过的话。她不清楚凛到底为什么要隐瞒年龄,也不懂这件事的意义何在。但她总觉得,这位看似随和的家主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而知的,巨大的秘密。
夏末的午后,阳光和煦的不行。莉塔写完了当天的作业,正无所事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向贴着壁纸的房顶望去。夏天已经接近尾声,天气转凉。来到凛家以后,莉塔度过了前所未有过的夏日时光。她吃了冰激凌,去了海边,也游了泳,但莉塔还是觉得这个夏天缺了点什么。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夏天专有的炎热的体感。这个屋子,或者是说这座宅邸一直是恒温26度,不冷不热,穿着一层薄长袖刚刚好。这温度带走了一些炎热可能会引起的不必要的烦恼,但也的确让夏天少了那么一点“feel”。
反正也没什么事干,不如四处溜溜。
莉塔麻利地从铺着整齐的床上爬起来,理好裙角,走到门口处,把拖鞋换掉。这座宅邸的设计非常有趣,每个人分出来的区域像是一间间独立的公寓。打开“大门”后,里面是门厅,放置了沙发和茶几一类必备的家具,之后往里拐进去有卫生间和浴室。随后一边是书房,一边是卧室,卧室通过落地窗连接着阳台。东栋和西栋的布局是完全对称的,户型也如此。莉塔明白这样的设计是为了给每个人更多的个人空间,但她也觉得这么做未免有些过头。她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样,但是就她这些天的经验来看,这座房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个位数的人在——几名常驻负责打理房子的侍者,他们都住在东栋三楼;一直在家的艾茵和樱花丸;正处于放假期间的自己,弗林克里斯特,以及兰切斯特罢了。过于空旷的房子让莉塔觉得实在是不自在。有时,她一个人走在一楼的走廊里,总会觉得有点害怕。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缺少朋友。
弗林克里斯特虽然和她是同龄人,但因为各种原因玩不到一起去;绪虽然是个有趣的人,但未免太过于“有趣”了;艾茵虽然性格很好,但莉塔总觉得他让人无法真正意义上的亲近……而其余的人,莉塔也没什么机会接触了。
尤其是凛,自从从海边回来之后,莉塔就很少见到他。即使是大部分人都会回来的周末,凛的身影也很难见到。
真是的,他能在哪呢——
莉塔边走边想,她虽然有点想要埋怨这个总是不回家的养父,但同时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
[——已经是寄人篱下了,哪来的这么多要求。]
这样的想法不免使莉塔有些消沉。
少女无所事事地从自己的房间溜达到走廊上,又从走廊上溜达到温室去。其实她最近经常趁艾茵不在的时候,一般是午后,溜达到花房里,然后一个人拿着小本子照着那些植物写写画画。
这个花房可以说是莉塔杀时间的好地方。
不仅仅是当季的花卉,就连反季的植物都有。除此之外,这花房里竟还破天荒地生长了很多按常理来讲并不会生长在这种气候下的植物。先不说种在空气里的仙人球(这使莉塔觉得艾茵一定是在研究什么武器)了,当莉塔第一次看见被艾茵种在游泳池里的睡莲时,还挺惊讶的。
在所有这些植物里,让莉塔最觉得新奇的,是一种黑色的植物。这种黑色的植物被放在花房的一个角落里,用细绢网罩着。上面长有透明的叶子,开出来的花也是透明的,就像是蜻蜓的翅膀一般。除此之外,它结出的果实也是通体透明,莉塔虽然没敢摘一个下来,但还是蹲在那瞅了半天。这些果实里有不少淡蓝色的,同样剔透的液体。莉塔拿着彩色铅笔,将它们的样子仔细描摹下来,画在一个硬皮的速写本上。笔迹虽然幼稚,但勉强还是能看出样子来的。
在花房玩够(其实是觉得热)了之后,莉塔又带着她的本子一路溜达到那栋白色的图书馆去。她记得之前去那找弗林克里斯特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不少“好东西”过。她就像探险一般,试图在一排排的书里找到一本自己感兴趣,并且能够读懂的书。
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之后,莉塔进到了一排排书架之间去。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莉塔已经能够读写不少了。她本来就懂一点,在经过兰切斯特提点之后,学的很快。她仰着头,目光仔细地扫过这些书的书脊上的名字。
“唔……Levi…Levith……还有…La…La Dev……”
莉塔艰难地阅读着这些名字,最终放弃了挖掘这一区域书籍的想法。她往前走去。
“枪械的保养与……额,十二……星高阶运用……”
[这都是什么书。]
少女难堪地摇摇头,继续挪动着步伐。
“素数和……不是这个……嗯……Iteration……?”
她觉得自己越发的不懂这些书目了。正当莉塔有点想放弃的时候,她想起之前在二楼有看见过不少花花绿绿的盒子,或许那里有她会感兴趣的东西。这么想着,莉塔的兴趣就又上来了。她迈开步子,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她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二楼传来一阵响声。
那响声持续了几秒,先是什么东西落下来后碎裂的,清脆的响声,随后紧跟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以及数声重物落地的碰撞声。
莉塔听到这般声响,她虽然想起来之前绪有说过“这个家里是不可能进贼的啦”这样的话。却还是不由得警觉起来,健步跑上楼去一探究竟。
“艾茵哥哥——!?”
刚刚走过楼梯的转角,莉塔便看见呈爬匐状跌倒在地上的艾茵。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绕在身上,衣服也似乎经过了拉扯,变得凌乱。他一只胳膊撑着地板,似乎正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他旁边有不少散落的书本,以及一个倒下的梯子。
莉塔见到这般场景,急忙跑过去想要帮助艾茵。她先是清理了一下艾茵身边的书本,然后伸手想要拉起他来。艾茵配合地将一只手递过去后,莉塔这才看见了刚刚被盖在艾茵宽大衣袖之下的一片狼藉。那是一个碎裂的玻璃瓶子,散落在那些玻璃碎片之间的,还有一些椭圆形的种子。莉塔没空去管那些种子,她忙着帮艾茵再次站起来,却在松开艾茵的手之后,发现了残留在自己白色衣袖上的一片血迹。毫无疑问,那是艾茵的血。
艾茵似乎是注意到了莉塔衣物上的污渍。
“啊……抱歉,刚刚发了一下呆,不小心从梯子上掉下来了——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艾茵的左手应该是被玻璃划伤了,在他站起来后,还有血在向木地板上滴去。他利用能力操纵构成木地板的木材,将散落的书籍全部归位,推正梯子,清理碎片。之后组成小盒子,重新封装好那些种子。
“虽然抱歉……但是能麻烦你帮我拿好那些种子吗?”
“比起这个,我先帮您用术式止血吧,您的手还在流血——”
莉塔光是看着那滴血的手就觉得疼了。她向艾茵的方向走去,伸手要去拽住他的袖子。
“啊,不用,这些我自己来处理就——”
艾茵看见莉塔过来,反射一般地向后退去。莉塔没注意到艾茵拒绝的动作,继续向他的方向逼近着。她伸手过去,试图拽住艾茵的袖子,并把那碍事的袖子向上撸起来。一步两步跟不上,莉塔干脆跑了起来,一把握住艾茵的胳膊。她伸出手来刚想施展术式,却在一瞬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一下卷住,向后拽去。
“呜哇——!”
卷住莉塔的,是被艾茵控制住的木地板。它们先是将莉塔整个拽起来,然后丢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莉塔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被扔了出去。她再抬起头来看向艾茵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又是之前在蓝的咖啡店见过的,那副令人感到寒冷的,苍白的表情。
艾茵紧紧抓着自己被伤到,被碰到的左手的手腕,血液就这样由于挤压渗透了布料,透到外面来。他虽然很快就让因为能力而便变形的木地板恢复了原样,却还是将莉塔吓了一跳。其实艾茵自己也被惊的不轻,他沉重地呼吸着,向后退到了另一侧的沙发上。
“抱……抱歉,我只是,不太愿意被别人——”
艾茵低着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莉塔也是如此,她一直暗中觉得艾茵像是个极不稳定的不定时炸弹,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伸出手来,隔着袖子施展术式,止了血。
莉塔见艾茵冷静下来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搭话。
“艾……艾茵哥哥?您还好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我没什么,你看,我也没摔着哪。”
艾茵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笑脸,除去袖子上沾着血污之外,根本看不出他刚刚才摔了一跤。
“先生说最近Aroch有些咳嗽,我就想做些金雀花的水给他。——水煎后再加上伊维斯流派的治愈术式的话,效果还是很好的。”
“我经常会制作酊剂或是蒸馏滤液之类的药品。别看我这样,我上大学的时候,修的就是魔药学。而且成绩还不错呢~”
艾茵笑嘻嘻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但莉塔还是觉得他在关心别人之前应该先关心关心自己。
“那您是——您刚刚是怎么了——?”
“如果很严重的话还是——”
“我没关系啦,是一些老毛病。我刚刚在找很久以前买过的一本药材书,没想到会突然那么头晕,从梯子上掉下——对了!我找到的药材书呢???”
艾茵猛地抬起头来,走回书架翻找着自己需要的那本书。
“对了,关于植物和药材的书籍都放在这一区域,你如果需要的话,随便取用就可以。然后,在花房的柜子里,还存放了不少植物的种子,都放在小玻璃瓶里,贴上了标签,你也可以用。不过——不过还是先拿书再去拿种子比较好,不然就会像我这样……”
艾茵有点不好意思地戳戳脸颊。
“话说,话说凛先生他们,是不是平常都不怎么回来这边——”
“他是不是——”
莉塔听到艾茵谈到凛,不由问这么一句。
“我还——我还挺想他的。”
“先生平时工作比较忙,除了出差以外,有时会住在公司附近的住所里。”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周末一般是会回来,不过最近可能正巧比较忙。我记得先生说过最近这两天会回来一趟,你也不用太着急。”
艾茵拿好自己需要的书,他看莉塔也没什么事,便带着她一起往回走。
“怎么,你很想先生吗?”
“嗯……有一点吧……我只是,只是比较好奇凛先生的工作。我记得他曾说过自己是——”
“是商人。”
“对对对,商人。”
莉塔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那,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嗯……”
“是军火哦。”
“诶?”
“军火哦。”
“呀~拧扭蛋拧得有些忘我了呢,一没注意就已经弄了这么多了——”
莉塔面无表情的看着扫荡了一条街的扭蛋机,甚至去隔壁的店里专门买了个袋子用来放“战利品”的艾茵。其实,从第四次投硬币开始,拧扭蛋的那个人就已经不是莉塔,而是艾茵了。莉塔看着满面笑容手里拎着大袋子的艾茵,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句“弗林克里斯特每次来都会拧上一大包回去”,不禁有些无奈,那句老话——有其父(监护人)必有其子,看样子是真的。
对于这样的哥哥,莉塔有些哭笑不得。
“唔……抱歉呢,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艾茵似乎终于是意识到莉塔欲言又止的无奈,他收好没有用完的硬币——他刚刚去扭蛋机旁边的换币机换了一大堆硬币——然后再次拉起莉塔的手。
“这种充满随机性的,可谓是探险一般的玩法,我还挺喜欢的。”
艾茵算是在自言自语着,拉着莉塔向一边的一家店走去。这家店的装修风格简洁,走的是现代风,整体的色调是蓝色与青灰色。四周的墙面上有许多挂着的画框与应季的摆设,而售卖的商品则被放在那之下的衣架上。莉塔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里售卖的似乎都是一些走清新森系风格的衣饰,而顾客也大多是女性。
艾茵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莉塔听到了来自上方的,清脆的风铃的声音。她跟着艾茵走进去,踏上里面白色的木地板。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刚刚走进店铺,莉塔便听见了一个甜美的女声。她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所见的是一名身着深蓝灰色制服的女性店员。这名店员见到艾茵和莉塔后,一下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就是先前您说的那位女孩子吧,真是和照片里一样可爱呢。”
莉塔听了这话有点疑惑的歪歪头,看向艾茵。艾茵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对方的说辞,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副微笑。
“莉塔,这位是依琳,我之前从这里买的那套裙子——就是你现在穿的这条,就是从这家店订来的。当时也是她帮忙选的,我给她看了你的照片。”
艾茵绕到莉塔的背后去,双手放在她的肩上。
“因为我不太清楚年轻的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听樱花丸介绍了这家店,于是就过来了。”
他有点难为情的笑笑。
“是呢,当时伊尔维布斯先生一个人来这样全是女性的店里逛,所以我记得还挺清楚的。——你看,中立区的伊维斯人还挺少的,尤其是这么体贴的伊维斯人。”
依琳看看艾茵,之后笑着用手撑着膝盖,降低自己的高度,使自己能和莉塔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
“那,你想挑点什么呢?”
莉塔听到对方的问话,不知道该回答点什么。因为本来就不是她自己想来才来的,再加上对方过于的热情,莉塔感觉自己全身都紧绷着,根本没办法放松。先不说她是头一次来到专门的店里买衣服,光是想着自己是在花别人的钱,莉塔就已经十分难为情了。她双手拽着自己的裙子,身体不自然地想要向里蜷缩起来。
“我……我也不——”
“总之先帮她选几套夏天的衣服吧,然后再看看秋季的衣服。”
还没等莉塔说完,艾茵便帮她完成了对话。依琳听后,便拉起莉塔的手,艾茵也放心地将莉塔交给她。
莉塔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第一次离开家长去上幼儿园的小孩一样。
艾茵在把莉塔移交给依琳之后,自己便舒心的坐到了店里试衣间旁边等候区的沙发上,面带“你加油哦”的笑容,冲莉塔挥挥手。
0分家长。
莉塔在被移交到依琳的手上后,怕生的她感觉自己似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本来就话少的她在话多的依琳的滔滔不绝的浪潮中沉没,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对话,她的语句只剩下了“好”,“行”和“嗯”。
真难。
这家店分成了两层,下层摆放的是应季的裙装,而上层则更多的是裤子和配饰类的东西。因为莉塔话比较少,也很少发表意见,所以把整个店逛完只花了很短的时间。莉塔被依琳牵着,不知不觉已经被挑选了一摞衣服。依琳从衣架处拎着那些衣服,带着挑选完的莉塔回到一层,拉着她去试衣间。
“你们还挺快呢,这么一会就回来了。”
艾茵端着一本书,靠在沙发上正看着。他见到依琳和莉塔走过来,还抱着一堆衣服,就知道她们估计是逛完了。
“怎么,有挑中什么吗?”
“当然,小姑娘这么可爱,穿什么应该都会很好看。所以我推荐了最近很流行的款给她,还有一些经典系列的裙装。”
依琳说着拿起了一条淡蓝色的复古连衣裙。
“她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会很漂亮的。”
这么说着,莉塔被依琳拉着进了试衣间,开始一件件试衣服。虽然每次试完从试衣间走出来,艾茵都一定会夸她好看,但莉塔总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并不是说敷衍什么的,莉塔只是觉得自己的气质或许有些无法与衣服匹配,简单地说就是,她总觉得自己把衣服穿出了廉价感。
但不管怎么样,最终莉塔还是拎着五六个袋子从店里出来了。之后艾茵又带她去别的店里买了鞋和秋装,两个人四只手都拎了不少东西,甚至中间还不得不去车里放了趟东西。
真累。
说实话,莉塔以前觉得做家务累过,但没想到去逛街也会这么累。
“对了,艾茵哥哥,那个是什么?”
艾茵看出来莉塔的疲惫,便带着她走到附近的长椅上坐下。莉塔充满好奇心的向周边看去,便看见一家装修得五彩缤纷的甜品店。店门口摆了一个很大的喷绘立牌,上面印着店铺的特色商品。那是三个交叉叠放的可丽饼,有原味,巧克力,和抹茶味。喷绘印刷出来的效果很好,莉塔从远处看着,感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唔……那个啊,是可丽饼哦,你想尝尝吗?”
艾茵起身,准备出去买可丽饼。
“你要过去自己选吗?还是说我帮你选?”
“我我我……我自己去吧。”
莉塔也跟着起身,因为她觉得如果放任艾茵不管的话,自己估计会得到什么“三倍抹茶可丽饼”之类的东西。她跟着艾茵来到带有透明橱窗的可丽饼柜台前,挑选着心仪的口味。这里提供的可以加的料有很多,黄桃,红豆,椰果……数不胜数。
艾茵果然选了三倍抹茶。
莉塔望着艾茵高高堆着抹茶冰激凌的可丽饼,感觉自己已经能感到那种甜的抖三抖的味道了。艾茵在莉塔心中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甜食(抹茶)消灭机。
“话说,艾茵哥哥,您为什么那么喜欢抹茶味的东西呢?”
莉塔,again,边咀嚼着食物边说话。
“您是很喜欢茶类的东西吗?”
“这倒不是。”
艾茵拿着紫色的塑料小勺,挖着可丽饼卷住的冰激凌。
“其实我并不是非常喜欢抹茶啦,但怎么说呢,每次吃抹茶味的东西时,总会有种被救赎的感觉。”
“……诶?”
“嘛……”
艾茵只是一直用勺子戳着绿色的冰激凌,但并没有往嘴里送去。
“我被收养的时候和你一样,也是昏睡了很久,然后在一个房间——也就是我现在住的那个房间——醒来,至于为什么会睡过去我早就不记得了。但我现在还记得的,就是醒来之后,先生坐在我旁边,然后还有桌子上放着的抹茶蛋糕。”
“虽然后来听说那只是先生随便让厨房做的,但怎么说呢……抹茶蛋糕也算是对我有特殊的意义了吧。”
艾茵笑笑。
莉塔听着,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处于在危险边缘上的问题。
“不说这个,莉塔,你头发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艾茵依旧擅长转变话题。
“嗯?我吗?我觉得倒是还好……”
莉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其实和我比起来,您的头发才是比较长的那一个吧。”
说的也是,莉塔的头发顶多到第四胸椎的附近,而艾茵的头发即使编成辫子,都能到小腿。莉塔每次看艾茵上车下车,上楼下楼,都要担心一波艾茵会不会因为踩到自己的头发摔倒。
“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呢……”
艾茵觉得莉塔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比绪还能堵人的辩手。
“您的头发留了很久了吧,为什么不剪剪呢?这样是不是也挺不方便的。”
“与其说留了很久,不如说一直都没有剪过吧……”
艾茵吃可丽饼的速度如同旋风,莉塔总觉得刚刚还在看艾茵挖冰激凌,现在他已经快把整个可丽饼吃完了。
“这算是伊维斯人的习俗吧,头发一般不会剪的。头发是伊维斯人健康的象征,正常的健康伊维斯人头发都会很长的,你看艾莉雅不也是,她散下来也差不多能到膝盖了。”
这么说倒也是,莉塔觉得凛家里的洗发水应该都是成箱来买的。
“还有啊,我们的头发长了确实会很麻烦,但不管怎么说,利都大于害呢。”
艾茵吃完了可丽饼,把握可丽饼用的纸扔到垃圾桶里去。
“我们的头发可以光合作用哦。就是像植物那样,把太阳光转化为AT……不,转化成能量。”
???
莉塔吓得可丽饼都差点掉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人可以靠阳光来汲取能量。
“所以伊维斯人在天气好的时候都会吃的比较少呢,而且也会比较喜欢出门晒太阳。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吃饭也可以生活。所以如果你去伊维斯的森林景区里玩一定要带足食物,因为可能会隔很远才能看见一个food station。”
莉塔想了想艾茵的食量,觉得这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莉塔收好做完的习题,将它们收叠整齐,放在储物篮内。少女略显疲惫地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回想着饭前发生的那番对话。
“我讨厌学校。”
弗林克里斯特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说出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莉塔的耳边,久久不能散去。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擅自跑掉了,莉塔没跟过去。等回到房子内再问弗林克里斯特的行踪时,樱花丸也只说弗林克里斯特拿了自己的午饭,跑回屋子里了。莉塔心情很复杂,比起担心弗林克里斯特,她更不能明白弗林克里斯特为什么会讨厌去上学。对于莉塔来说,能够去上学是再好不过的,可以称之为梦想的事情。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梦想在弗林克里斯特那里会显得如此一文不值。
不解,疑惑。
弗林克里斯特的境地也许是涉世未深,或者说是见识太少的莉塔无法靠想象能够猜测出来的,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能够支持弗林克里斯特论点的理由。她觉得很疲惫。说起来也是,莉塔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而且在被收养前一直生活在封闭且单调的环境里。一切的一切都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而且不仅仅局限于课本知识。
少女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去,靠在椅背上,头向上仰着,眼睛无所事事地盯着淡粉色的天花板。正当她开始苦恼漫长的下午如何度过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莉塔听到敲门声后,赶紧从椅子上下来,一路小跑过去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是一如既往带着笑容的艾茵。与平时不同的是,没了平时一直垂到脚边的长袍和宽大的外衫。他这一次穿的非常利索,上身是浅灰绿色的棉质立领抽绳衬衣,下身是墨绿色的长裤,外面套了一件柔软的白色薄长开衫。除此之外,他还背了一个白色的斜挎包。莉塔从没见过艾茵打扮得如此简洁,在见到这幅场景后还愣了几秒。
“唔……艾茵哥哥?您有什么事吗?”
少女手扶着门框,抬头向上看去。
“你刚写完作业吧,是要休息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这倒没有。”
“是这样的,你要不要去附近的商场转转?”
艾茵虽然是一副等待收集意见的样子,但莉塔看到艾茵的打扮,就已经明白自己并没有选择这一事实了。
“我没问题……可是为什么突然?”
“哎呀,你看我,忘了和你说了。”艾茵意识到少女的疑惑,带着歉意笑了笑,“刚刚我接到先生那边的电话,说是他自己没有时间帮你选秋季和冬季的衣服,以及上学要用的文具用品之类的东西,于是就叫我带你出去逛逛。”
“当然,你如果不想出去的话,我们也可以直接下订单——”
“……啊——,不用,我很愿意出去逛逛……”
莉塔听明白了缘由,心中的疑惑总算放下了。或者说,她感到很兴奋。因为来到这座宅邸这么久,除了教会外,她还没怎么去周边转过。除此之外,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出门采购。
“那你先去换个衣服吧。我在大门口等你。”
艾茵笑笑,离开了莉塔的房间门口。
莉塔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小孩子,一听说要出去玩,她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的。她麻溜地从衣柜里拿出之前的套裙,就是她来到这里后得到的第一套衣服,那套丝绸的裙子,穿好。之后她又快速地把自己的一头卷发梳好,将一切打理干净。然后小跑下楼。她虽然意识到待会可能又要体验艾茵的魔鬼驾驶,但即使这样也没办法打消她出门的热情。
“你有什么喜欢的风格吗?我们可以先集中去你可能会喜欢的店转一转,这样可能会快一点买到你喜欢的东西。当然,我们时间很多,你想慢慢转也可以。”
艾茵今天开车开得出奇的平稳,估计是先前开车太猛,被凛说教了一顿。他依旧是按照之前的模式——用后视镜与莉塔交流。车内的环境对于艾茵来说并不是很好链接,通过后视镜读唇语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我没有怎么注意过……抱歉。”
“或者说,其实我——”
莉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实话,她被收养前穿的衣服大多都是哥哥们用过留下来的衣服,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事啦,今天逛的时候再发掘也不晚。”
艾茵给莉塔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先生的宅子的地理位置很好呢,周围医院和学校之类的设施都很齐全,商场也在不远处就有。你看,我们已经能够看到商场建筑的一角了。”
听到艾茵的话,莉塔这才想起来向窗外看看。果然,在公路尽头的左侧,有一片矮矮的,至少看上去矮矮的shopping mall。
“对了,我忘了和你说,你将来上学的话,也是这一条路,不过要在下一个路口右转再走一段距离,而不是直行。”
艾茵说着,莉塔也听着,点点头。
“不过,你不记也可以啦。因为开学之后会有班车,你可以坐班车上下学。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也会去学校接你。”
莉塔听了,再点点头。车子接近目的地,逐渐减速。艾茵将车开进shopping mall的地下停车场。可能因为还是假期,地下的车位并不多。艾茵顺利的一把入位,将车倒进了墙和另一辆车的中间。事实上,艾茵其实完全可以将开车的工作交给家中的司机来做,但艾茵自己却表示“这是简单的快乐”。
车门是自动打开的,莉塔从位子上下来。她四周环顾着,四周灰乎乎的,而且很暗,让他有些心神不宁。艾茵显然是看出来她的不安,他在锁好车之后,就立刻过来拉住了莉塔的手。
“怎么了?你怕黑吗?”
“不……这倒不是,这是这里的环境,让我想起来以前的一些……”
“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艾茵拉着莉塔的手,带她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忘掉也许会好受一些。”
他按下电梯的按钮,电梯的门便打开了。电梯里的装扮是商场通常会有的那种样子。印花的的大理石瓷砖地板,环绕四周的镜子,擦得干净的扶手。艾茵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不好意思,又扯到没用的话题上了。”艾茵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呼出,像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随着叮的一声响起,电梯的门再次打开。莉塔向外望去,外面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场景了。
那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场面。虽然可能对一般家庭的孩子来说是随父母一起购物就能见到的场景,但莉塔却总觉得像是到了什么异国他乡一般惊奇,虽说她也确实就是在异国他乡。
商场有两层,虽然每一层不高,但却非常的大,从电梯出去后就是一个三岔路口,边上还有一个喷水的雕像喷泉。玻璃的穹顶高高挂起,午后的阳光从上方照下来,撒在棕色的木地板上,十分耀眼。莉塔向周边望去,长长的步行街两侧是一个个分隔开来的店铺,出售着不同牌子不同功能的用品。每一家店铺都装修的十分精美,而且风格迥异。但在这其中最吸引莉塔的,却是摆在步行街道正中间的一串红色的箱状机器。
“那个……艾茵哥哥,那是什么?”
莉塔伸出手指,指向那些红色的箱状机器。艾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排红色的扭蛋机,里面装有不同类型的商品。有些是糖果,有些则是小的玩具。
“啊,你说那个吗,那些是扭蛋机。只要把硬币塞进去,再扭动把手,就可以随机得到里面的货品。”
艾茵笑了笑,打开自己的斜挎包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想试试吗?还挺有意思的,弗兰克每次来都要拧上一大包回去。”
“唔……可以吗?”
莉塔跟着艾茵向扭蛋机的方向走去,她仔细浏览着每个扭蛋机里面的货品,最终在一个放着彩色玻璃弹珠的扭蛋机前停了下来。莉塔半蹲着,手撑着膝盖仔细端倪这台奇妙的机器。艾茵从钱包里找出几个硬币交给莉塔,莉塔便照着艾茵先前描述的流程做。她小心翼翼地把硬币塞进去,然后又同样小心翼翼地拧动了把手。
咔啷。
一枚粉色的扭蛋应声掉落在出口处,莉塔将它拿了出来。即使她以前从来没有拆过类似的包装,但拆个塑封她还是会的。
透明的塑料皮被撕开后,艾茵帮莉塔拧开了圆形的扭蛋壳。莉塔取出了里面被泡泡纸包着的玻璃弹珠,对着阳光仔细观赏着。那是一颗中间填充了蓝白渐变的亮粉的透明玻璃球,莉塔用手指拿着它,转来转去,从不同角度看过去。
“你喜欢的话,可以再拧几个哦,那边有兑换硬币的地方。”
艾茵看到莉塔这么喜欢,伸手又递给莉塔几个硬币,莉塔伸出手来想接,但很快又将手收了回来。
“不……不用了,一个就够了。”
她总觉得像这样随意花钱不太好,更何况还是别人的钱。
艾茵看到她这幅样子,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孩子贪心一点也可以,毕竟等到长大之后这样的机会可就变少了。”
艾茵看出了莉塔眼中的渴望。
“而且先生在先前还特意叮嘱我了,说你想要的东西一定要买够,我不能不按照先生的吩咐去做呢。”
莉塔听见艾茵这么说,便也不再继续拒绝了。她充满谢意地接过艾茵递过来的硬币,塞进了扭蛋机里。随着咔啷咔啷几声,五颜六色的玻璃珠便一个接一个从扭蛋机里调出来。莉塔兴奋地撕着封皮,取着里面的东西。艾茵似乎也很乐意帮莉塔拧扭蛋,终于,在他的怂恿下,莉塔集齐了一整套十五个颜色。
说真的,其实是艾茵自己想玩吧。
“您刚刚不是还才说了,没在宅子里搜到弗林克里斯特哥哥吗?那他会——”
莉塔听了艾茵的话,疑惑地歪歪头。艾茵见到她这幅样子,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眯起眼睛笑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这个宅子里,其实有一个区域是我搜索的盲区。”
艾茵拉起莉塔的手,牵引着她从温室与院子相连的那扇门出到外面去。
“图书馆的楼顶,有一个小的储物间。那里没有植物性的材料,所以我没办法检索到。如果弗兰克还在房子里的话,那他肯定是在那。”
莉塔跟着艾茵漫步在四季常青的院子里,四周环顾着。这里植物的颜色已经和她刚来时不同,从黄橘白相衬变成了清一色的白色。莉塔听说花园里的景观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换一次,但没想到是真的。她从来没见过有谁去更换这些植物,也没见过有人去种过什么。但这些景观就这么一下子变了样子。
“怎么,你对这些植物很感兴趣吗?”艾茵注意到了莉塔游走的眼神所盯着的对象,他亲切的主动帮莉塔开启了话题。
“嗯……嗯!我其实从以前就一直喜欢种些花,但是因为没有什么机会……”
“我想说的是——呃——这里真的很漂亮!”
“是吗?你喜欢的话真是太好了。”
艾茵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脸。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清理出一块地方,你可以在那里种自己喜欢的植物。当然——我也会帮你的,让植物纯粹靠自然的力量生长的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可以吗?”
莉塔听到艾茵这番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我很想知道院子里这些植物是怎么样一下子变了这么多的。因为,因为明明前一阵子还不是——”
“你想学这个吗?”
艾茵顿顿,他用手指戳戳自己的下巴。
“……抱歉呢,这个可能会有些困难呢。很不幸,有没有控制植物这种能力,一般是靠血统来决定的。似乎必须是要有百分之一百的伊维斯精灵血统才行——”
艾茵想再说点什么,但他在看到莉塔略显失望的脸色后,还是停了下来。他安慰似的轻轻揉揉莉塔的头发,用温暖得像阳光一样的笑容面对着她。
“我会为先生每半个月换一次园子的布置,你如果感兴趣的话,下次换的时候可以过来看。虽然我可能看习惯了觉不出什么来,但听别人说,这个场面还挺壮观的。”
莉塔听了艾茵的话,点点头。他们边聊天便走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图书馆的楼下。和花园其他位置一样,图书馆周围的花也变了样子。
“好了,我们到了。”艾茵停下脚步,莉塔也跟着停下,“之后我就不跟着了,每次我用能力找到弗林克里斯特的时候,他总会很不高兴。为了使事态不再恶化,只能麻烦你一个人——”
“嗯,我明白了。”莉塔用力点点头。她在以前没少遇见过这种情况。在过去生活的家庭里,她经常需要一个人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物。有时遇见善良和蔼的,有时则遇到脾气暴躁的。但为了生存下去,莉塔不得不直面困难。
艾茵冲莉塔笑笑,目送着她上楼之后便离开了。莉塔独自推开图书馆沉重的玻璃门,踏上里面的木质地板。她四周环顾着,观览着这白色建筑的内部。
说起来,这还是莉塔自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进入图书馆。她记得之前绪说过,这座图书馆是由仓库改造的。但就她来看,里面的装修已经漂亮到完全无法使人联想到仓库了。
莉塔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图书馆的地板。这里的地板是打过蜡的深棕色木地板,为了防止走动发出的噪音打扰到馆内的读者,那上面还被细心地铺上了深米色的厚羊毛地毯。莉塔只是看到了地板,就已经忍不住称赞设计和装修这座图书馆的工人是多么细心了。她顺着进门后的走廊向内走去,可以看到贴了印有复杂暗纹图饰的壁纸的墙上,挂着许多油画。这些油画风格相似,似乎是来自于同一人之手。画面明显是属于古典派的,上面的人物和景物都被描摹得十分真实和细腻,光效也被处理的很柔和,颜色厚重却又不显得沉闷,笔触中处处透露着作画的人的高超技艺。
莉塔觉得目不暇接,她几乎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完全沉浸在走廊的挂画中了。她看够了之后,便往馆的深处走去。过了走廊,便是图书馆的主体,高大的红木书架整齐排列,放满了整个一层。书架中间时不时放有矮梯子,读者可以使用它们来取用上层高处的书。莉塔怕迷路,便从左边绕过那些书架,挨着墙向内走。墙边有不少小的展台,上面置有各式的摆件。有珐琅的花瓶,奇异的根雕,时代久远的匕首,还有一些漂亮的石头。展台之间隔着上圆下方的落地窗,这些窗户都被擦得剔透,就仿佛不存在于那里一样。莉塔发现落地窗都是单向的,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但不能从外面看进里面去。窗前挂着浅米色的亚麻料子窗帘,窗帘底端有用深色线绣上的图案。莉塔将窗帘拉开,使光透进来。
她继续向前走着,绕过一排排的书架,经过数个窗户。馆的尽头便是去往二楼的楼梯。楼梯依旧是红木制成的,只不过楼梯的地板上少了地毯。莉塔踏上楼梯,慢慢向二楼走去。
二楼的摆设和一楼完全不同,书架不再是红木,而是浅米色的枫木。它们松松散散地摆着,上面有不少光盘和杂志,与楼下古典传统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在书架后面,还有一整套沙发和茶几,看起来像是会有人在这里度过下午茶时间。
[这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莉塔踮起脚尖,用眼睛扫过书架上的一个个盒子。其中大多是游戏。莉塔不知道那是谁收藏的。她在大概看了看之后,赶紧回到楼梯,继续向上走。图书馆一共只有两层,楼梯顶端通着的便是储物间。储物间的门紧闭着,莉塔尝试着敲门,但却没有人回答。
[意料之中的。]
莉塔直接握住门把手,顺时针转动。门没有被打开。于是她集中精神,将注意力聚在门锁上。
“Unlock——”
咒文咏唱完毕,微弱的白色光芒在锁边闪烁了一瞬,之后便是“咔嚓”一声,锁打开了。
储物间意外的整齐,里面摞着些旧书和不用的书架。莉塔绕过一堆堆的东西,进到里面去。
不出意外,弗林克里斯特果然在那。
他背对着门口蹲着,双臂抱着膝盖,一个人缩在一堆旧书后面。这个角落看起来经常被使用,边上还放了椅垫和小毯子,甚至还有零食。
“……弗林克里斯特哥哥?”
莉塔没有直接走过去,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道。弗林克里斯特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
“那个……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你要不要——”
“不要管我!”
角落传来了大声的吼叫,莉塔吓了一跳。
“我明白你不想上课的事,但是,饭还是要吃的。”
“都说了不要管我了!我讨厌你!”
弗林克里斯特抬起头来,从书堆后面露出一个头。莉塔看到他眼圈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你自己去吃啦!我才不想回去!”
“但是——”
[你根本连出去都没出去啊。]
莉塔迈开步子,径直向弗林克里斯特走去。
“但是我并不讨厌你呀,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一个人在这里也……”
“你懂什么!我才不想和你解决什么问题!”
弗林克里斯特用手狠拍地面,砰地一下从角落站起来。他又开始哭了,双手握成拳,浑身颤抖。
“我才不想和你这个小公主说什么话!”
“小、小公主?”莉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才不——”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
“别管我!我就是不想去上学!也不想去吃饭!”
“你…你!”
“闭嘴!”
弗林克里斯特正嚷嚷着,却听见一声重响。莉塔手中拿了一本厚重的书,将它高高举起,然后扔了下来。她脸上早已经没了刚才的柔和和震惊。莉塔瞪大了眼睛,气愤地盯向弗林克里斯特,锋利的视线像是要把他盯穿一样。弗林克里斯特看到莉塔这幅样子,不由地安静下来。
“我……我才不是什么小公主!”
“任性的人是你吧!明明大家都那么关心你!绪哥哥是,兰切斯特哥哥也是!你怎么…你怎么就能这么为所欲为地辜负大家对你的关心呢!”
“我……”
弗林克里斯特见到莉塔这般气势,一下子怂了下来。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即使你再怎么闹别扭!饭也是要吃的!”
莉塔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似乎也因为刚刚的态度有些愧疚。说实在的,长这么大,这么多年来,她还从没这样对某个人发火过。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就这么冷掉。
“抱……抱歉。”
先道歉的人是弗林克里斯特。
“我……我不应该这么对你大吼的,我只是……”
“我实在不想去上学,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样,无法发出声音来。
“我——”
莉塔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只是一直盯着弗林克里斯特看,等着他自己解释。
“我讨厌那个地方。”
“对了,莉塔。”
兰切斯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刚刚教完莉塔了一些基本的算数常识,然后布置了几道习题给莉塔。莉塔正埋头苦做,啃着数学这块难啃的骨头。在等莉塔做题这个空档,兰切斯特拿出了本书在看。
“你对于中立区的学校有了解吗?”
他冷不丁的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莉塔显然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个问题,她还在琢磨到底怎么用乘法分配律解决这道小学的题。
“嗯……什么意思?”
她不太懂兰切斯特所谓的这个“了解”是个什么意思。兰切斯特似乎看出来她的疑问,他端着茶杯起身,走到莉塔的桌边。
“就是说,你对于中立区的学校类型有了解过吗?”兰切斯特喝了一口茶,“还有,你这个竖式算错了,你第二行的个位对到百位上去了。”
莉塔听到兰切斯特的指错,立刻回去擦擦改改。果然,改完式子以后,后面的题就能做出来了。她快速的完成了题目剩下的小问,然后放下了手中的铅笔,抬起头来回答兰切斯特的问题。
“这个……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原来住的那边,好像有私立校和公立校两种……”莉塔用手指戳戳下巴,眼睛向上看去,努力回忆着,“或许还有别的,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原来家里的哥哥们,都是去的同一所公立学校……”
“不过,我也见过有穿着很漂亮校服的人。他们应该就是私立学校的学生吧。”
莉塔谈到这里,眼神突然有些黯淡了下来。显然,她不属于这两种人里的任何一种。兰切斯特看到莉塔突然的消沉,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他将自己的茶杯放在一旁,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桌边上。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干净的茶杯,为莉塔倒了一杯茶。
“先喝点茶,休息一下吧。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兰切斯特将红茶杯放在小碟子里,递给莉塔。他在莉塔接过茶杯之后,又回到书桌边上,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方盒。
“你用不用加点糖和果干?”
“诶…?嗯,谢谢……”
莉塔双手接过方盒,用里面自带的夹子将方糖和果干夹出来放进茶杯,随后兰切斯特又递给她一只小勺子,以便她搅拌。
“兰切斯特哥哥也喜欢喝甜的吗?”莉塔搅着茶水,一边充满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兰切斯特。
“喜欢喝甜的的人不是我。是绪。”
“他除了喜欢喝甜的之外,还很喜欢吃麻辣和酸辣这类口重的东西。啊,对了,还有很酸的东西他也喜欢。总之,他好像除了正常的口味之外都很喜欢。”
兰切斯特将糖罐子收回,放好在抽屉里。
“您和绪哥哥的关系真好呢。和他在一块的时候,还有提起他的时候,您总是能一下说好多话。”
莉塔想喝一口红茶。然而茶显然还是有些烫,她在嘴唇接触到茶水的一瞬间便远离了茶水,然后放下茶杯抹抹嘴。
“关系真好呢。”
“不,只是他废话太多了。跟他在一块的时候,自己也总会不由自主地说很多话。”
兰切斯特立刻否定了。
“也是呢……”莉塔想起来之前经历的种种,觉得似乎没法反驳兰切斯特的话,“不过,有这样一个弟弟,虽然不是亲的,但也挺有意思的吧。您看——”
“不,绪比我大。”
“诶?但是——”莉塔很惊讶,她觉得这是她今天听过的最刺激的一件事了。
“他二十六,我比他小一点。”兰切斯特一脸苦闷,看上去不是很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虽然他长了一张小孩脸,白花花的也显年轻。但是他确实比我大。”
莉塔听了尴尬的笑笑,“也是呢……有的时候气质也会影响人的判断呢……绪哥哥比较活泼外放,可能会让人觉得年轻吧。”其实莉塔更想说的是,兰切斯特过于沉闷和严肃了。她真心觉得,兰切斯特给人一种三四十岁的感觉。
“绪哥哥是个能给周围带来快乐的人吧,我还挺喜欢他这样的。”
莉塔笑笑。
“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我刚来那会,他其实——”
兰切斯特刚想说点什么,但却突然停下了。他眼神瞟去一边,嘴角微微抽搐。
“咳咳,扯远了。我想和你说的不是这个。”
他伸手从莉塔身边的书架上拿出几本很薄的小册子,在稍加排序整理后递给了莉塔。这些册子花花绿绿,上面印了很多的照片。莉塔大概过了一遍封皮,看出这是学校的介绍册。
“您给我这些是——”
莉塔翻翻这些小册子,不解地看向兰切斯特。
“这些是凛让我交给你的。”兰切斯特说,“你过几个星期就要去上学了吧,总得先了解一下学校。这里除了你要去的学校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学校的介绍,你都大致看看。中立区的学校之间经常会有交换交流的机会,你趁现在多了解一些也比较好。”
莉塔拿着册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中立区的学校一共分成三种。”
兰切斯特清清嗓子,准备好做大段的介绍。
“由公教办的教会学校,区立学校,以及私人办的学校。一般穿深蓝色制服的都是教会学校的学生,这是统一的。而区立学校和私立学校的校服样式比较繁多,区立学校大多是灰底加红色装饰,私立校就什么样的都有了。”
莉塔点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下来。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特色,弗林克里斯特在小学的时候去的就是中立区的私立校,有关这些你可以问问他。”
兰切斯特抿了口茶。
“其实我个人看来,私立校里虽然设备和建筑很先进,但有的时候校风不好。但送弗林克里斯特去私立校上课是凛的决策,我也就没什么意见可提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你和弗林克里斯特初中都要去同一所教会学校——‘Candidus Domicilium ’,一般称为‘白院’。”
“……教会学校吗?”
“对。白院虽然是教会办的,但其实和普通的公立校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凛说会让你们去那里上学,主要是因为离着家比较近,并且也有些熟人在那里工作。事事都会方便一点。而且,这座学校在开发潜在能力的方面很出名,也许能帮助你们两个搞清楚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并且确定一下学习的方向。”
“弗林克里斯特哥哥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吗?”
莉塔稍微有些惊讶,或者说是惊喜。她找到了和自己处于相同困境的人,就像是找到了伙伴一样。虽然这个伙伴刚刚还说过讨厌她。
“是这样,所以弗林克里斯特看到你才会这么烦躁吧。他可能怕你比他自己更先找到方向。”
兰切斯特顿了顿。
“不过,没找到也没关系,你们还小。”
“而且,即使没有能力,在中立区也能过的很幸福。并且人们对于中立区的看法在逐渐改变,有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一个人是否有缺陷并不重要这个事实了。中立区有很优秀的大学,经济发展前景良好,在国际上也——”
兰切斯特意识到他说的这些内容莉塔可能会不明白,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快走到圆圈的终点了。
“总之,你现在不需要担心那么多。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
兰切斯特把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他总觉得这种说法太像某个比自己大一点的白毛了。这么说话让他觉得不爽。他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转身从书桌上拿来几页纸,用订书机订好,之后交给莉塔。
“今天就到这吧,这是课后的习题,你做完明天给我就好。我今天下午在大学那边有些事,你有不会的问题可以去问问——”
兰切斯特想起来绪也有事。
“问问艾茵。或者是艾莉雅和樱,他们也都可以教你。”
“好的。”
莉塔接过来兰切斯特给的习题,将他们收好。
“我要不要,要不要去找找弗林克里斯特哥哥?他——”
“你——”
兰切斯特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能说出来。
“算了,你去看看他吧。你们是同龄人,我有些无法理解的东西,也许你们能谈得来。”
他看着莉塔整理好东西,帮莉塔打开房间的门。莉塔在说过再见后,便抱着自己的收纳筐下楼回了房间。她安顿好自己的纸笔文具,然后开始思考该怎么找弗林克里斯特。
[房子这么大,上哪找去。]
这是莉塔第一次感受到房子太大带来的苦闷。她先去敲了敲弗林克里斯特房间的门——就在莉塔房间的隔壁,没有回应。莉塔不知道弗林克里斯特是不是在里面不想回应,她试着拧动门把手,也没能拧动。她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确认里面有没有人的办法。在苦思冥想一分钟以后,她终于想起来去找艾茵问。然而,这样一来,就又有一个问题了。
[艾茵在哪。]
就这样,莉塔又上楼跑去敲艾茵房间的门,依旧没人应答。她刚想嚷一声,确认一下里面有没有人,但又想到艾茵的情况,只好闭上了嘴。
[这可咋——]
“办”字还没在脑内浮现出来,莉塔就想起来,之前阿云好像和她提过,艾茵空闲的时候会一直在玻璃花房这件事。莉塔赶紧转身,噔噔噔地跑下楼。她推开玻璃花房的门,在一坨坨绿色之中找到了艾茵的身影。艾茵也感知到了莉塔的来访,放下手里的花盆转过身,向莉塔走过来。他的长麻花马尾被折了几折绑了起来,束在脑后。身上穿了一件深色的围裙,上面还沾了一点土,应该是被刚刚的花盆蹭上的。
“怎么了,莉塔?找我有什么事吗?”艾茵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像是能把冰块融化一般。
“您知道弗林克里斯特在哪吗?他刚才逃课了,我去敲他房间的门也没人回应。所以——”
莉塔调整着因为奔跑显得有些紊乱的呼吸,试图平静下来,将事情表述清楚。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帮你看看他在哪吧。”
艾茵闭上眼睛,双臂交叉抱在一起,深呼吸。他在这样沉静了几秒后,睁开眼睛。
“……我并没有在房子内部检索到他呢,他应该不在房间里。花园里面也没能感知到他。”
“这样啊……那——”
莉塔的眼神里透露出了失望。她正想离开,却又被艾茵叫住了。
“不过呢,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他可能会在的地方——”
自从海边回来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周。
天气逐渐转凉,季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秋天跨去。中立区的夏天就是这样,虽然没有艾斯伯格那样极短暂,但也说不上长。虽然无法充分享受夏日,但也避免了很多因为炎热导致的麻烦。
学生们的假期接近了尾声,而莉塔的学习生活却才刚刚开始。今天是兰切斯特帮她补课的第一天。趁着大学的假期还没完,兰切斯特应凛的要求,帮莉塔,以及弗林克里斯特补课。
说是补课,其实基本上是新教一遍。
莉塔就不必再多说了,她由于以前没去过学校,所以基本上除了生活中学来的常识之外,啥都不会。但弗林克里斯特不太一样,他出生在富贵人家,请过私人教师,在来到中立区之后也上过一年学,可成绩却十分不乐观。这里的小学是五年制,孩子们从七岁开始上学。在正式开始上学之前,有一年的基础常识教育。按理说,小学五年级的课简单的很,然而弗林克里斯特却总是考个倒数。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会逃课。不仅逃学校的课,还会逃兰切斯特的补习。
对于这件事情,凛一直都很头疼,但也没什么办法。他工作时常出差,能够在家里待着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弗林克里斯特学校那边的事基本都是艾茵来处理的。艾茵虽然认真负责,但学习毕竟是自己的事。艾茵能做到的也不过就是把弗林克里斯特押送到学校,帮他开家长会,回家后监督他写作业而已。而且,即使艾茵强迫弗林克里斯特到学校去,也没办法让他在学校度过有意义的一天。
头大,真头大。
“弗林克里斯特,你知道你开学后就要上中学了吧。”
兰切斯特抱臂望着刚刚被绪从草丛里拽出来,身上还挂着树叶的弗林克里斯特。他显然是又逃课了。虽然每次逃课都会被抓回来,但他却屡败屡战,在这件事情上迷之执着。他因为知道今天要补课,甚至连早饭都没吃,就躲到图书馆后面去了。他甚至还制作了漂浮平台,让艾茵没办法通过链接植物找到他。要不是绪眼尖,还真得找他找一会。
弗林克里斯特看到绪,想坐着漂浮平台逃走。结果被绪用一个,或者说是半个术式击落。因为弗林克里斯特听到绪在念咒文,还没等绪念完,他就吓得从平台上掉下来了。所以不能算是一个。
就这样,弗林克里斯特掉落在草坪上,被绪拽了回来。
“好烦啊!我知道啦……不就是换个地方听前面的人说废话吗?”
弗林克里斯特把头扭向一边,用手揉着膝盖被磕痛的部位。他躲避着兰切斯特的眼神,那像刀一样的眼神。
“你怎么能这样评价学校?教育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兰切斯特本来就不显得和蔼的脸此刻更是绷得很紧,他双眼紧紧盯着弗林克里斯特,仿佛能把他盯穿了一样。这种紧张感和压迫感,连坐在一边的莉塔都能感受得到。
“我就是不想去上学嘛!我太讨厌学校了!也讨厌你!”
弗林克里斯特猛地抬起头,嘴角向下撇着,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我才不管什么学习呢!”
“弗林克里斯特!”
兰切斯特站起来了,他依旧是抱着臂,皱着眉。
“你的妹妹还在这里,你现在当哥哥了,应当给妹妹做个榜样!”
“什么妹妹!我最讨厌他了!”
“自从她来了以后!你们都对我冷淡了!”
弗林克里斯特也站起来了,他大声嘶喊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又哭又闹的小孩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你们都不喜欢我!我就是没人要的小孩!”
“弗林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大家都——”
站在一边的绪看不下去了,上来想要靠近弗林克里斯特。但还没等他迈出几步,弗林克里斯特就已经哭着夺门而出,不知跑向哪里去。
屋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莉塔坐得很僵硬。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或者说该不该说话。从兰切斯特的表情来看,他不是能搭上话的对象。而她又不知道能和绪说点什么。屋子里的死寂需要一个人来打破。
“要不……要不我去找找他吧,万一他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绪尴尬的笑笑,弱弱地拉开了门。兰切斯特没说什么,看来他是真生气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嘛,总会有些反叛的。兰切你也别太较真了……毕竟——”
“你不用去找他。”
兰切斯特从他的书桌上拿起有些凉了的咖啡,轻抿一口。
“估计他到饭点饿了就回来了。”
“那……那你们两个先聊,我先撤了。今天九点我得去趟教堂,有场婚礼。”
绪悄咪咪地拍了拍莉塔的肩,然后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带上门,剩下莉塔和兰切斯特两个人在屋子里。
[这可咋办。]
尴尬气氛充满了整个屋子,空气就像是凝固起来了一样。莉塔如坐针毡,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手揉着裙角。
“我……”
莉塔尝试想打破这种沉闷令人窒息的气氛。
“弗林克里斯特一直是这样,你不用太在意。”
兰切斯特将咖啡一饮而尽,抽了一张面巾纸擦擦嘴角。
“关于他说的话……你也别太认真就是了。估计只是一时气话,不会真的讨厌你的。”
“嗯……嗯。”
莉塔还是没从刚刚的紧迫局面中缓过神来。这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气氛太像她以前经常经历的那些了。
“我们来说说关于你的事情吧。”
兰切斯特清清嗓子,起身从身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摞书。
“你以前没上过学,对吧?”
“是这样没错。”
“那你识字吗?”
“最简单的……会一点点。难的……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怎么接触过书。”
“这样啊。”
兰切斯特再次抽了一张面巾纸,轻轻擦拭刚刚拿出来的书。他将擦好的书递过去给莉塔。那是一本精装的横版书,书里还带着一个精致的金属镂空书签。
“这本你能看懂吗?”
莉塔接过书本,翻开书的书皮,仔细抚摸着那些纸张,嗅着书籍的味道。这些曾经都是她梦寐以求却又无法得到的。突然来临的幸福让她有点没有现实感。
“这个……还可以,但是还是会有不懂的字和词。”
“大致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挺好,我们需要补的东西比想象中的少。”
兰切斯特又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小的编织收纳筐。他把刚刚抽出来的那几本书连同一些纸笔一并放进去,一并递交给莉塔。
“那本书是现在小学四年级用的阅读材料,我们在开学前要补完小学五年级的课。包括文法,阅读,算数和一些基本的科学知识。我还会再教你一些魔术的基本常识,因为到了中学,你们就要开始学习魔术理论和实操了。”
莉塔接过这一堆东西,听着兰切斯特的话点点头。
“说道魔术实操——我想起来一件事。”
兰切斯特说。
“你知道你自己的能力,以及固有属性——也就是你能够使用的魔法的系别,是什么了吗?”
“我……我不太清楚。”
“你的父母呢?有没有和你提过?”
“他们……他们……没有。”
“那你的亲属们呢?比如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他们——他们也……”
莉塔的手指扣着编织筐的纹路,眼神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兰切斯特见到她这幅样子,也便停下了问话。他转过身去,又从书架上找出来一本书,递给莉塔。
“这本书里有介绍各种系别的魔法,语言很简单,你应该能看懂,不会的可以找我问。或者家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帮你。”
“也许它能够帮你想起来什么,或者是找到点线索。”
莉塔接过书。
“这种事一般是由亲属告知的,而且一般是由父母遗传下来的。比如,一个人的父母都是使用地系魔法的,那这个孩子有很大几率也是使用地系魔法。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存在。”
兰切斯特顿了顿。
“或者有些机构也可以帮你鉴定和开发。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自己觉醒。也许在某个时机,你就会知道自己的属性了。”
“嗯……这个会很难吗?——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没……”
莉塔担心地不得了。因为她听说过,有些人即使父母都拥有能力,但孩子却什么能力也没有,即使有角也毫无用处。这种人被称作“Plain”,通常都只能成为社会最底层的人。
“不用担心。”
兰切斯特从角落搬出来小黑板,准备开始给莉塔上课。
“做好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一昧的担忧未来的话,反倒会失去眼下改变未来的机会。”
莉塔把凳子搬到兰切斯特为她专门准备的书桌前,把那一堆东西放在桌边。她从筐里拿出崭新的笔记本,课本和书写工具。用手指仔细抚摸着,感受着他们的质地。她此刻欣喜若狂,实在是开心的不得了。她终于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从书本里汲取知识,从前辈那里获得经验了。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少女感受到了熟悉的体温与气息。她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抬头向上望去——望向凛的脸。
“……凛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凛皱皱眉苦笑着,俯身蹲下,伸手揉揉莉塔的头。凛将莉塔平稳的放在漂浮的平台上,帮这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整理整理裙角。
“大半夜的发现你不见了,我们当然会来找你。”
“你没事吧?有哪伤着了吗?”
“我还好。”
莉塔在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后,觉得有些冷。空中漂浮的平台虽然可以挡住风和各种碎片,但内部的气温依旧不高。莉塔把双臂抱紧,用手不断摩擦着自己胳膊上裸露的肌肤。
“……特意来找我,真是太麻烦您了。”
她低下头去,如同做错了什么一般,躲避着凛的眼神。凛看见莉塔这幅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外套罩在莉塔身上。长长的外套将莉塔整个裹起来。说来奇怪,这件外套虽然只是一件薄薄的毛线衫,但是却让莉塔觉得无比的温暖,其中想必是有术式加成的。
“说什么麻烦呢,小孩子不用想这么多啦!我们毕竟是家——”
“凛Sir~虽然跨越艰险的再会很感人,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留给我们煽情哦~”
绯声笑眯眯地从背后拍了拍凛的肩,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一手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刚刚那些有图案的纸,一边收回刚刚拍凛肩膀的那只手。
“术式都准备好了,机会只有一次不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
凛安置好莉塔后,起身转向身后的绯声。他将手搭在绯声的肩膀上,将自己的魔力源源不断的传输给绯声。绯声则是将拿着纸的手臂向前伸直,那高纯度的洋红色光芒再次显现。
“Cavea principalis rutili,qui capit avem!”
洋红色的光芒在咒文吟唱完毕后的一瞬间向四处发散,形成一条条光带。那些带有图案的纸刹那间向天空中射去,在到达一定高度后,组成了圆形。纸的上端朝着圆心,尾端则向着四周。每一张纸都与一条光带连接,光带逐渐扩散,慢慢形成一个屏障。处在屏障内的灵体在意识到有结界形成的一瞬间,就立刻以最大速度向还未连接上的缝隙处飞去。
“绪!别让它跑了!”
“好嘞!”
虽然现在还是晚上,但由于洋红色的结界的原因,结界内的森林便全部被照亮了。比起刚才,绪的准星似乎好了不少。他停下了大面积横扫式的术式,转而使用消耗更小些的精准打击式的术式。绪将黑色的杖翻转过来,用尾端对准了正在高速飞行的灵体,一颗颗带着浅紫色光的、如同榴弹一般的尖柱在绪的控制下向灵体的前方射去。灵体见状只得拐向另一个方向,绪再次重复刚刚的操作,灵体就这样被逼得无处可去。
洋红色的结界终于完成了。
这道以顶端的纸为圆心的、半球形的洋红色结界将内里的空间与外部分隔。这道结界逐渐向内里收缩,不断减小着里面空间的大小。这样一来,便能缩小灵体和凛一行人之间的距离。并且,在这空间中,绯声可以切断空间内任意一个生命体的外部魔力补寄。形象一点来说,就是可以拔了某人的电源。
由于没了来自外界的魔力补给,灵体的行动逐渐缓慢下来,刚刚模拟的他人的外形也无法再继续维持。最终,它变成了一团只有模糊人形边缘的白光,漂浮在结界的正中心。
“好啦好啦——我什么也不会做啦————”
灵体乖乖的坐在地上,仰头嚷嚷起来。
“它这句话应该是真的,就算它想干什么,也什么都干不了了。”绯声说。
凛看了看他,之后重新制作了一个漂浮平台,自己跳了上去。
“绯声,你照顾好莉塔,我下去看看。”
“嗯~好的~”
绯声笑笑,用他弯弯的眼睛看着地上的灵体。
绪见到凛向下移动,自己也紧跟了过去。兰切斯特则回到上面的平台,和绯声、莉塔待在一起。
三个白花花的生物凑在一起,这个画面还真是很有意思。
“所以说——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我放走?”
灵体干脆躺在了地上,对于凛和绪两个人的逐步逼近毫不在意。
“你是谁,从哪来的,又为什么要绑架莉塔?”
绪将法杖重重的戳在灵体身旁的地上,发出一声重响。灵体对于绪的威胁视而不见,它将手一样形状的光团放到头模样的光团下面,模仿着人的躺姿。
“诶呀诶呀——别那么凶嘛!”
“我们毕竟是老熟人,就不能互相尊重我一下吗?”
“谁和你是老熟人!”
绪皱起了眉,他显然是对灵体说出来的话感到惊讶。瞎扯也没有这么扯的。
“你不记得了吗——?我可是看你从小长到大的!”
“人类人类人类!薄情的生物!!!”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看着绪从小长到大?”
凛抱着双臂,同样对于灵体的发言感到疑惑。
“——啊啊啊!!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了!”
“你们好烦好烦好烦!!”
灵体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模仿着小孩子气急败坏时会做的动作——双手双脚捶地。绪和凛见状一下子进入了备战状态,做好了随时发动术式的准备。但灵体在闹了一会后,却什么都没做便平静下来了。它坐了起来,仰着头,从下往上看向凛和绪。
“你们不用这么激动啦——”
“很不巧,我除了会诱拐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哦。”
“……什么?”
“也就是说——很不巧,我并没有能与你们战斗的能力。”
灵体给自己模拟了一个嘴,撇了撇,表达心中的不满。
“再说了,要是有,我也不会在这。”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绪再次发问,这个灵体说的话实在是疑点重重,而且没头没尾,令人摸不着头绪。
“——啊!好烦!你们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连那边的小姑娘都没有问这么多问题!”
灵体用它那使人觉得烦躁的声线,大声嚷嚷着。
“你们真的是好————烦啊!我真是——”
灵体的声音戛然而止,它白色的身躯突然开始扭曲、抽搐。时而膨大,时而缩小,并且开始渐渐淡化。凛伸手想要利用术式将灵体控制住,但在术式发动的一瞬间,灵体却突然一下消散,不见了。
它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在凛和绪短暂的眼神交流后,绪立刻展开了检索的术式。可结果和他们眼前见到的场景相同,无论怎么搜寻,都无法检测到丝毫灵体存在,甚至是存在过的信息。
“它真的消失了。”
绪摇摇头。
“我们什么都没问出来,这真是……我们甚至连它是谁,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更别说——”
绪的眉皱的更紧了。
“没关系,绪。”凛给绪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笑容,“找到莉塔,并且把她安全的带回去,这才是我们的目标。”
“关于那个白茫茫的家伙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凛拍拍绪的肩,和他一块回到了空中的平台。空中的平台载着一行人,向没有被破坏的平地处飘去。莉塔看见凛的归来,眼中突然带上了一丝愧疚。她紧紧裹着凛的外套,低下头,躲避着凛的目光。
“抱歉……都怪我,让大家遭遇危险了……”
她的声音细弱且颤抖,带着无尽的自责。凛看到她这幅样子,便蹲下身来,使自己的视线与这个矮他两头的小姑娘的视线平齐。
“莉塔,你不用想这么多,大家不是没人因为你受伤吗?”
凛笑笑,伸手揉揉莉塔的头发。
这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究竟是受了多少冷落与怪责啊。凛不是很想去想这件事,他只是决定,要在之后的生活里,把莉塔早先缺掉的那些爱全都补回来。
就像他对之前那些孩子们一样。
“真……真的吗,可是,可是我——”
“听着,莉塔。”
凛突然用双手扶住莉塔的肩,他更加放低了自己的位置,使自己和莉塔的视线能够对上。
“不要总是把一切的错因都归结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话,你是不会幸福的。”
“而且,你什么都没做错不是吗?”
“我——”
“好了,别再想这件事了。你不开心的话,大家也不会开心的。”
“我们是家人啊。”
[我们是家人]
这是莉塔这十二年来,头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这么说,而且是善意的。她心中存着的,积着的,所有的感情,在此刻全部突破了名为压抑的大坝,如同洪水一般涌了出来。莉塔觉得鼻子很酸,喉咙也像是堵住了一样。她使劲抿着嘴,却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流出来。
她忍不住了。
莉塔手里紧紧攥着凛的外套的边缘,在一瞬间爆发的情感让她哭得停不下来。凛紧紧搂住了莉塔,用手安抚性地轻拍着莉塔的后背,不断重复着“没事没事”“不哭不哭”这样的话。但莉塔却是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因为在以前,能让她放声大哭,而且不会被责骂的场合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头顶的节能灯忽闪忽闪,随着电流刺耳的噼里啪啦声一同化作惊惶的巨手,死死扼住秦然的喉咙。
空气几乎全被浓稠灼烈的血腥味占据,混合着恐惧和死亡的恶臭,堵塞他的气管和鼻腔,再紧攥住他的心脏。他背靠铁墙而立,双腿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仅剩的力气也只能支撑他勉强站立。沁透心扉的寒冷轻易就穿透那件单薄的衬衣,像是杆抵住后背的、毫无温度的枪。衬衣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大片血渍如图同颜料般泼洒其上,液体干涸留下的赤黑色泽仿佛正无声地控诉某个不为人知的暴行。
“你来了啊。”面前的人说。那声音如此平淡如此单调,却又隐含着一抹病态到极致的疯狂。染血的医生制服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秦然眼里只看得见一片猩红,还有干涸的液体留下的赤黑色泽。黯淡的白色灯光倾洒而下,勾勒出那人由屠杀与残害铸就的面容——翡翠绿色的眸中映出暗沉的血色,同这鲜明而刺眼的色彩相融。
铁链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那人身形的移动而刺破沉寂的空气,直刺进他脆弱而满布恐慌的心脏。他看见那人手上缠绕的锁链,也看见了那柄几乎半米长的碎颅锤,血迹斑斑的锤头上隐约沾染了某种不明不白的灰白色组织,而那双紧握着锤柄的手却如此平稳沉着——好像那些人从未惨死在他手中,好像今晚进行的一切屠杀不过是发生于另一个世界的噩梦。
黏腻的恐惧几乎将秦然吞没,那压抑的窒息感仿佛能够催动人心底最懦弱的求生欲望。他想转身逃离,可身体却在极致的危机面前陷入僵直
于是他只能看着那人朝自己缓步靠近。沉重的脚步声交织了钢铁的脆响。
那张本该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脸,此刻却满布着血腥与怨毒,还有攀登到了最顶尖的疯狂。
“我很开心,真的。”唐安檠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