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太久了不敢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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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祭过后,气温像是掐准了时日迅速降了下来。检查完最后一道题,少女长舒一口气,白色的雾随即从眼前升腾散开。
考试结束的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彻底断了紫子再次寻找疏漏的念头。讲台上监考老师开始指挥收卷,紫子习惯性的拎起试卷的一角向前一拍,却没能成功找到落点,于是扑了个空。
——对了,小山已经……。
再次意识到这点,紫子不受控制地鼻子一酸。视线落入空座位的桌板,文化祭前一日借来的黑色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然而再也不会有人书写下新的字迹了。
“宇佐川同学……”再前一排,转身来收紫子试卷的小野踌躇地止住了伸手的动作,误解了少女快要哭泣的表情,“不要紧吧?这次没考好的话还有下次呢……毕竟这只是二学期的期中考试呀。”
“嗯……我没事的,谢谢你。”
紫子捏捏鼻子,站起身将试卷越过二人之间的空缺递了过去。
——是啊,这才只是第二学期而已啊。
然而遭遇变故的也不仅仅是班里。
两周后的某天,班主任西村老师突然在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把紫子叫了出去。听到名字的时候少女已然有了不妙的预感,摇摇晃晃地站起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是柚树打来的电话,柚菜似乎在学校忽然摔倒,幸好也只是摔倒。
放学后紫子回到家,刚好遇见收拾妹妹行李准备带去医院的母亲。 “只带这么一点吗…?”
抱着侥幸的心理,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匆匆忙忙满屋子乱跑的母亲来不及照顾长女的心情,抬手指挥紫子把日用品都打包。
“先带这么一部分。剩下的明天在带过去——医生说起码要住院三周,然后在家静养。”
“很严重吗?”紫子停顿片刻,努力回忆电话里柚树说的那个名词,“……‘心肌炎’?”
“啊……怎么说呢,只要多休息就没事了。但若是不注意,也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具体还要等过两天检查完才知道吧。”
“这样啊。”
少女半垂下眼睑,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严重的后果,能是多严重的后果呢。答案无非只有那一个。倒头来,无论是柚菜还是柚树,自己全部没能如约定那般保护好。
“爸爸和哥哥那边我晚些会告诉他们的,今天我和柚树就在医院里陪柚菜了,紫子你一个人没问题的吧?毕竟最近还有期中考试不是吗?还是不要一起去医院了。”
“……嗯。”紫子无言地点点头。虽然期中考试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但现在也无所谓了。只是,“哥哥那边,能不能先不要说?”
“怎么?”
“哥哥知道的话,”——那个曾经接触过诅咒一角的人知道的话——“一定会赶回来的吧?明明,是为了专心学习才去的东京。”——明明,是为了逃避诅咒才离开的夜见北——“现在回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闻言母亲收拾的动作一滞。紫子侧眼看过去,读出几分迷惑的神情。
“是嘛,我倒不觉得那孩子有这么关心柚菜。”
“……?”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就一意孤行要离开家里,几年才回来一次,过节也不知道打个电话……佳弘如果有紫子一半的懂事就好了哎,这么冷漠也不知是遗传了谁。”
母亲这么嘀咕着拔了拔鞋跟,最后清点了一遍行李数之后拉开了车门。
“店里这两天就别开了。家里没人的话,门窗都记得锁锁好,用火当心一点……啊不过紫子的话,没问题的吧?”
“……”
车灯骤然亮起,驱散了少女脸前的阴霾。
“嗯,我记住了。路上小心——”
然后又由晴转阴。
——冷漠吗?是温柔才对。
明知道独立的艰辛,明知道会被错怪为无情,即使如此也不愿让家人陷入诅咒的苦难之中。那个人分明比我,比只能在柚树溺水时手足无措的我、比只能在柚菜生病时看家的我、比明明担心母亲最终却只能说出“路上小心”的我,更加更加,几十倍几百倍的“懂事”而又强大。
久久没有动静,玄关的声控灯兀自熄灭,黑暗顿时将世界笼罩。夜见山市的夜晚就纯粹是夜晚,运气的话或许能看见星星,但少女此刻并没有抬头。
“……。”
她只是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很久。
隔天是周末,早晨醒来的时候紫子有些恍惚。
母亲和双胞胎都在医院过夜。即使哥哥与父亲常年不在,以往也一直维持着喧闹的家难得被寂静覆盖。既不用急着准备全家人的早餐,也无需催促两个小孩起床,紫子披了件外套站在走廊上,定定地望着这个空旷的屋子出了神。
“……”
她摸摸左侧的胸口,好像有什么错了位。如果那里装着一个容器,便是什么障碍物梗在瓶口阻挡了其他物什进入。内里空落落的。
不习惯啊……不可能习惯的吧?
紫子换上围裙头套等的全副武装,“刷拉”一下掀开店前的卷帘门,决定偶尔违抗一次母命。
十一月,阳光里掺杂着凉意的时节。室外的光线让紫子一瞬间睁不开眼,闭上眼却又看见了,白色的梦境里某张亦真亦幻的脸。
是藤峰同学没错吧?偶然有一次交谈的机会时,少女确实如此称呼自己。但这不重要。关键是,藤峰同学后来说了什么。她说……
——呃。
——是什么来着?
“忘记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紫子丧气地蹲下身抱住膝盖。时间隔得太久,少女已然无法想起梦境里的全部细节,每一帧的画面都像是被大面积涂上了修正液。
不过,再早许多的事,倒是记得清晰。紫子扬了扬头,将下巴抵在膝上,注意力无意识地集中在店门前一块稀松平常的空地上,然后欣慰地微笑起来。
二年级暑假的时候,紫子也如现在一样替想要偷闲的母亲帮店里做事。彼时的双胞胎还对自己的双胞胎身份抱有自豪感,时常借着这个优势一唱一和地调侃自己。
“由加里,真亏你戴着头套也不嫌热呢。”
“就是啊,那个东西超不方便的吧?加里子看得清路吗?”
“前两天不就撞在门框上了吗?因为一侧的视线被挡了什么的。”
“再上一次是撞在电线杆上了吧?因为转头的时候头套没有跟着移动什么的。”
哦,错了。不是调侃。根本就是找茬。
“真烦人啊!我在头套里面缝了刘海贴,现在已经不会乱跑来跑去、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挡住视线了!”
难以忍受双声道的声波攻击,闷在兔子头套里的紫子烦躁地提高了嗓音:“是说你们有时间在边上讲相声,倒是帮忙把新进的货从车上搬进仓库里去??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好吧?”
“…………………………”
“…………………………”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二人瞬时噤了声,一同假模假式地用课本挡住脸。紫子没好气地将塞在车门上的过期广告揉成团,顺手向柜台后面丢去,正中柚树的脑袋。
“不要以为不说话就能假装你们不在了!!真是……指望不上!!”
搬下最后一箱零食,紫子原地跳了几下,而后回身,打算用一记漂亮的后踢将车门关上,顺便泄一泄私恨。不料跳起之后,头套借着惯性上腾,紫子转身时却没能戴着它一起后转,于是完美错开了留给眼睛的孔。
——唔、唔…糟糕、看不见了!
——这个时候在收回来也太逊了一点!!凭感觉来吧!!
“呜啊!”
——踢到人了!!!
察觉到出了事故,紫子慌慌张张地摘下头套,连忙将不幸被殃及的青年扶起。躲在柜台后面的双胞胎幸灾乐祸:
“由加里……你的脸疼不疼啊。”
“加里子……那个哥哥的脸看上去好疼啊。”
“闭嘴啦你们俩!!”紫子摆了摆手,像是要把双子的噪声拍掉一般。她在被踢倒的青年面前挥了挥手,小心翼翼地做着确认:
“对不起啊…您没事吧……!知道今天是几号、自己在哪里干什么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人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揉着额头眼神呆滞地注视前方:“唔……今天是八月三十,在商业街…我……”
他忽然坐起,猛地挣开紫子,手一撑地想要绕开紫子往前方奔去。紫子的反应比他快一点,向着斜后方退了一步正好堵在了他面前。
“先生!!您还好吗?需不需要去趟医院??”
“不不、不用…我赶时间……”
男人支吾着,眼神向后方游移。他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挡住紫子望向他脸庞的视线。然而少女也是固执,无比认真地凑近青年想要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这可不行。脑袋受伤是很重要的事!而且也确实是我的责任……请务必要检查一下?”
“不不不不……真的不用……”
青年苦着脸几次三番想要从紫子身边绕过,却无一不被反应迅速的少女截住了去路。
“但是……”
“喂!!!!”
僵持之时,男人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大喝。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几米开外一个怎么看都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正疾步朝这边冲过来,手里还抡着一个看上去装了重物的塑料袋。
“哈啊、这人……抢了我的包!别、别让他跑了!!”
“诶……”
紫子与那人对视一眼,身体却比头脑更快地做出了判断。她先拦住男人一侧的去路,同时看准了时机一脚踢倒扫把绊了对方一跤,并趁着这个机会,用力在他背上向下退了一把。另一只手在这时捉住对方胳膊反手绞刑背后。最后在对方跌倒在地后双膝都磕在了青年背上,把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下去,另他动弹不得。
事后紫子才得知,那位青年原本随身携带了一把水果刀。多亏了紫子带着头套时的那一脚乌龙,那人在跌倒的同时武器也随之脱手掉到几步之外,没能来得及取回。
“姐姐有时候运气真是好到难以置信呢……”
最后柚树僵着脸用这句话为这次戏剧性满分的事件做了结语。闻言紫子眨了眨眼,然后伸手狠狠揉乱了男生的发。
“哼~哼,HERO总是受幸运之神庇护的嘛!”
“……。”
话是这么说,可是紫子本人也对这件事心有余悸。倘若当时不是恰好店里有成年人顾客在,倘若自己出手时稍慢了几拍,倘若青年反应得快一些、把小刀捡起来了……就算再憧憬英雄,也不该鲁莽行事。
绝对、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有小偷!!快抓住前面那个人!!!”
「其四,必须心存正义,无论何种危难都应挺身而出。」
——还是下次再说吧。
迅速摘下碍事的围群与头套,紫子对隔壁花店的姐姐喊了句“帮忙看一下店”,随后大步流星朝着小偷逃走的方向追去。
——跑得好快,光是这么追可未必能追上。
——再往前的话是商店街的中段,没有岔口……从后巷穿过去说不定能抄到他之前!
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附近的每一寸脉络都早已烙在紫子脑中。她轻车驾熟地拐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不停落在身后。
然而紫子的脚程还是比不过一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子。从后巷蹿出的刹那,那人从平行的道路上出现,忽地转弯,在距紫子只有三米的地方经过,然后又向着远处跑去。
——唔!差一点就……!!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明明只差了一点,却无论怎样也不能轻易跨过这个距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良机错失。少女咬咬牙,加快摆臂的速度。
晃动的视野模糊了其他所有不必要的信息,紫子的双眼笔直地追逐着前方,紧紧跟着那个时不时回头确认自己是否还在的点。风声夹杂着汽笛掠过耳畔,二人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短。仿佛触手可及似的,紫子向前伸出手。
没来由的,余光扫到左边,陡然捕捉到一个逼近的人影。紫子只觉耳边生风,手臂与后领同时受到强烈的外力,稍一愣神,整个人就被带着朝后栽去。
“?!等……?!”
鞋跟胡乱地敲击在砖石上,落下的频率几乎连成一条直线,可却还是跟不上对方拽拉的速度——左脚绊倒右脚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膝盖不由自主地一屈,紫子受惯性左右跌倒,从那人的手中挣脱。
“哐啷——”
咦?
奇怪了,声音好像不是从身下传来的。
迟疑片刻,紫子战战兢兢地睁开眼,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仅仅相距咫尺,一辆货车的后车板忽地被从里向外撑开,满车的金属罐头泄了一地,却还是没有止住持续坍塌的形势。就像是失去了边界的海水,仿佛要逃离再次被禁锢的恐惧,争先恐后地倾巢而出。一时间,噪声沸反盈天。
“……。”
紫子怔怔地注视着前方,脑中始终回荡着实际并不存在的残响。当她注意到堆起小山坡的地方究竟是哪里时,陡然变了脸色。
如果不是被朝雾同学拉了一把。
如果跑得再快一点。
如果朝雾同学今天没有路过这里。
那么,迎接我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不敢想。答案会让人发狂。
十五年。一百八十个月。五千四百多个白昼与黑夜。
若是向另一侧望去,或许能看见无岸的海,水面上漂浮着望不穿的雾霭。
曾遐想过无数种可能:彻底接手家里的副食店,在柜台后面注视每一个孩子的蜕变。或者用功一点,考去哥哥所在的城市,彻底告别现在的自己过着超出想象的生活。也说不定,会因为某些机缘巧合而加入特摄剧的拍摄组,近距离观测一直以来在电视前注视的世界……
可却从来没有考虑过,生命说不定会在这么近的某天,突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从来没有意识到过,或许在踏上未来之前,自己就先失去了走向未来的任何可能。
在轰鸣的残响也从人们脑中散尽之后,停止的时间终于得以流转。扎着满头蝴蝶结的少女几步跨过散得到处都是的金属罐头,顺势蹲下与紫子维持在同一水平线:
“还好吧?”
“……。”
不好。一点都不好。满腔的情绪在胸口泛滥,好像一开口就要失去控制。紫子咬住下唇,垂着眼回避未来的问话。
“…被抢走的钱,很多吗?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个包里?”
大抵是平日里刻薄话说惯了,不擅长安慰别人吧。未来苦恼地抬起手,却又不知该放在哪里,尴尬地僵在空中。踌躇片刻,还是放在了少女正对着自己的头顶上。
“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啊…呃?”
手掌之下,少女的脑袋剧烈的晃动起来,反复蹭着掌心。起初未来以为是抗拒,后来才明白只是否认。
“……不是。不是、我的……”
“哈啊?”
“也、不知道……是谁的。只是刚巧,看见了……”
“……。”
这下是彻底无语了。未来扶住额头,露出一副“被你打败了”的神情:“我说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危险?多少也该有点自己是三班学生的自觉吧?”
“……。”
“我听说了哦,你很喜欢「英雄」…什么的。不过再怎样憧憬,虚构的角色永远只存在于虚构的故事里。现实里做这种逞英雄的事情,无非只是在嫌自己命太长而已……”
“我——知道啊!”
就像是被按下了开关。少女忽然全身都颤抖起来,竭尽全力将这句话吼出。
“我知道啊,三班的诅咒啊。我知道啊,英雄是不存在的。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啊!!”
然后她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在地上掩着面哭泣起来。
“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英雄的存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啊?明明诅咒……呜、是存在的,灾祸是存在的,所有不幸、所有令人痛苦的非日常都是存在的。可是唯独,唯独能够拯救一切的人却是虚构的……这很奇怪吧?!”
并非是向谁提问,并非是得到谁的认同。紫子明白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向着面前这个明明不是非常熟悉、却又是为数不多真正给予了自己一瞬的依靠的人发泄。
“呜…就是、因为知道啊……就是因为这样……呜呜……所以我……我才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呜…………………………”
一直什么呢?剩下的话被无尽的呜咽声吞没了。
嗳,你知道吗?我从来就不是憧憬英雄。
我是——
想要成为英雄。
因为想要成为英雄,自己为自己制定了限制行为的规则、笨拙地去效仿。
因为想要成为英雄,别人拜托的事情从不会推卸。无论有多力不从心,也只会默默忍耐。
因为想要成为英雄,极力抵触将儿时的信仰当被他人调侃的话题。而事实上,也从未把它背弃。
因为想要成为英雄,所有的害怕与胆怯都丢掉吧!为了挽留被现实打压、只残留在骨髓里的我最珍贵的正义感。
可现在的我——现在将最丑陋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的我——已经不能再拥有这样的梦了。
我无法成为英雄。
「其五,必须相信自己足以担当英雄,并引以为傲。」
* 之后没时间写了先发……!救命啊不会写文了?!大概前面一大半节奏都非常奇怪加上我对话苦手就更…()估计是有ooc的地方先给时音酱土下座……
总之建议ctrl+F搜“……。”←到这一行左右开始阅读。觉得后面还行的话再返到最上看吧呜呜呜感谢!
* 时间线是应该是在时音那篇后面
* 没时间做图了…考完midterm还有空的话就补!!希望elf的文章排版合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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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他人知晓的秘密。」
餐桌的一端,少女故作从容地举起漂浮着柠檬的玻璃杯。渗透在杯壁上的水汽丝毫没能中和手心汗渍所带来的黏腻,冰块互相碰撞之间紫子垂下眼,有意无意地掩饰着窥探向对面的视线。
——做出那种发言的人,又有没有说过万一被知晓了,该要如何应对呐?
“唔呣呣…究竟是选哪个好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坐在紫子对面的羽鸟时音此时正沉浸于“是吃冰激凌苏打还是芒果巴菲好”的究极难题中,并没有被纳入「旁人」的范围。
时间是距离期末考试尚有一段时日的六月,店门前朱瑾盛开的时节。
起初少女只是在补习结束后,想起家里的调味料用完了而绕了远路。恰逢商场门口的广场上,正在举行以某五色战队为主题的HERO SHOW。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可描述,总而言之,等所谓的意识重新降临在躯体之时,紫子已然是坐在了平均年龄不超过七岁的人群中跟随舞台上的演员一起振臂高呼的状态。稍微一侧脸,就和几米开外刚巧路过的时音对上了视线——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更不想描述了。
“呜呜呜明明自初中以来都很完美地隐藏了这个爱好来着……。”
点单结束的十分钟后,陷入挫败感不可自拔的少女一头埋在桌上,含糊地用只有她能听懂的语速哀嚎着。
——事到如今,大概也只能灭口了…!
——说笑的。正义的HERO才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时期」。
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原本就已经变得沉重的心顺势坠了下去。
“嘛~嘛。”眼看多动少女难得乖乖趴在桌上,时音笑嘻嘻地伸手趁机捏捏脸颊,“虽说稍微有点不太懂?不过人~多少都有点特殊的兴趣不是嘛—”
“…且不论你那个可疑得好像要打马赛克一样的说法。就算你这么说…”
就像是要打断她一般,时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尔后又抽回手松开了钳制。
“老是这么唉声叹气的话,美味是会溜走的哦?”
“原话里面溜走的是「幸福」才对吧……!”
“我觉得都是一个意思啦。”
一旁的落地窗上倒映出侍者靠近的身影,紫子无精打采地坐起身,腾出摆放餐点的空间。若是平时,这个瞬间定会将全部负面的心情都治愈了吧。只可惜少女此刻的忧愁比重占得太大,早已超出了一块草莓蛋糕能够挽回的范围。
——如果是HERO的话,该要怎么做。
——反正,不会是像我这样苦恼着的吧。
长叹一声后,紫子试着振作精神,却忽然发现切片蛋糕的正中多了一处明显而又可疑的凹陷。
“所~以~说是一个意思吧?”
恶作剧成功的时音狡黠地笑了来,抿唇吮去留在指腹上的奶油。紫子的脸霎时被定格在了将要哭泣的两秒之前。
“我…还以为,和你一起吃东西的话,可以安心一点呢……打击好大。”
半晌,双眼犹如死鱼的紫子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语言功能,伸出叉子从时音的杯子里挖走一块作为赔礼的芒果。
“哈哈哈抱歉!忘记阿紫是每天以草莓奶为食的生物了…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草莓到了这种程度。”
“不不不不!草莓奶是草莓奶,草莓是草莓哦,芒果也只是芒果而已哦!” 紫子摆了摆手,仿佛是牵涉到了什么国家级事件一般,无比认真地纠正。随即又突然感到了不好意思,掩饰似的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嘛,只是没料到时音也会做种事情罢了……”
“‘也’?”
时音将杯口向着对面微微倾斜。紫子摆摆手。
“我家的双胞胎……偶尔母亲也会做这种事,非常让人吃不消。要不是哥哥前几年因为…”她的声音忽然变得迟疑,但是很快又被略过,“因为一些事转学去了东京,竞争对手大概还要再增加一人。”
“诶…真好啊,兄弟姐妹那么多,家里一定很热闹吧。”
身为独生子女的时音由衷地感叹道。闻言紫子苦笑了起来。
“与其说是热闹,根本就是不得安宁。” 光是回想了一下今天出门前的光景就觉得头痛欲裂,“毕竟多一张嘴就要多一倍的声音嘛。”
“那倒也是呢。”
回忆再往前倒带一点,紫子突然轻笑出声。她将手边的水杯往里推了一点,由温差而产生的水珠划出几道弧线。
“不过,家里人多也是有好处的哦?比如有些时候反应特别快。”
“?”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趁着时音还在愣神的时候,紫子迅速地抄起叉子夺走最后一个芒果。饶是反应灵敏的时音也终究比激活全部运动细胞的紫子慢了一拍。
“喂!!刚刚说不要的人是谁啊!!”
脸上的触感几乎是和声音同时到达。紫子条件反射地翘起椅子,躲开时音欲从桌子上方伸来扯她脸颊的手。
“饶命哈哈哈哈!时音酱太天真了!!一旦开启了之后餐桌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战场哦?”
“哪有你这样抢人家留到最后吃的东西的!——”
“哈哈哈哈。”
紫子嬉笑着别过脸,抬眼时不可避免地望见了玻璃上的倒影。下一秒,笑意陡然消失。
“……!”
镜中的少女自然是紫子熟悉的面貌,唯独左眼与耳之间的皮肤被陌生的颜色所占据。大半个侧脸不知何时染成了鲜红,紫子条件反射的抬手捂住。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惊慌之下,紫子重心偏移,只有两条腿支撑着地面的椅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去。一时间桌椅划过地板、水杯摇晃溢出、餐具相互碰撞的声音全被奏响,攒成团填满了紫子的头颅之后,世界一瞬间又变得静谧无声。
满是鲜血的脸与下坠的身体,紫子来不及判断究竟是哪一边的事态更为严重?亦无法及时采取补救的行动。说不清是什么切断了少女思考的能力,于是紫子最终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向着自己脸颊伸出的手忽然改变了轨迹,在自己反应不及的几秒中径直跑出了视野。
“阿紫!!”
肩上没来由地被施予力量,挽回了倒下的趋势——幸好,幸好坐在对面的是时音。
待双脚回到地面的时候,嘈杂之声才终于犹如洪水重新涌入鼓膜。紫子摁住额头,试图让头脑重新运作起来——
“诶?”
再向玻璃上看去时,先前覆在皮肤上的血色却不见了。
——错觉…吗?
——只是错觉而已吗?
紫子呆呆地望着,直至倒映在玻璃上的轮廓渐渐模糊失真。窗外的朱瑾轻轻摇曳,是什么让自己看走了眼?
“……。”
又是什么,真正地让自己心生畏惧?
“呐呐你知道吗?”
三班的柴田老师,似乎是因为班上有学生倒下了以后,心怀愧疚才自杀的呢。”
“这么说也的确有可能。
毕竟身为教师…眼睁睁看着学生在课上病倒而无动于衷呢。”
“诶是这样的吗?我听说的版本是被人推下来了啊?”
“嘛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个?
——三年三班的「诅咒」…什么的。”
“客人您没事吧??”
片时紫子终于从失神中抽离,现实的分针重新开始运作。被惊动的侍者慌慌张张地前来询问,紫子连忙摆手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嗯、没事……不好意思呀。”
——呜哇好丢人。
“真的不要紧吗?”
待侍者离去之后,时音轻声问。
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伸手扶起将刚才不小心碰翻的杯子,顺势低头好试图掩藏羞赧的神情:“没事……”大面积铺散在桌上的水面映出少女毫无损伤的面庞,“一不小心……把倒影和窗户外面的东西看混了,吓了自己一跳…”
“噗…那算什么?阿紫未免也太神经过敏了吧!”
时音弯起眉眼,轻笑一声。这让紫子蓦地想起刚才落在肩头重量,后知后觉地发烫起来。她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瞬时松下了所有紧绷的弦:
“嘛……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不由得就想起了诅咒啊什么的……啊。”
——还是,说出来了。
时间回到约莫一个小时前。
隔着商店的橱柜窗,身着笔挺校服的木村红绪快步从商店街穿过。立刻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的紫子不禁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好友。
心照不宣的游戏就从这一刻开始。
——不过没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
“啊但是,果然还是不存在的吧?……诅咒什么的。” 空气的温度倏地降下几分,这多少让紫子有些不自在。不给对方任何接话的机会,少女慌乱地出声。
“毕竟……毕竟现在的死者只有柴田老师……”
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个异样的声音提出异议。
——只有?
“还不能断定真的是传说中的诅咒还是偶然吧?”
——那要怎样断定?
六月中的天气还不算燥热,店内的冷气也够足,紫子却没来由地感到气闷。她的呼吸变得紊乱,如同被风轻摇的朱瑾失去了左右自己的能力。
“我也是这样觉得,所以…”
时音想要说什么,但是紫子却没有停下:
“以往的诅咒都是从四月就开始了,如果真的发生决不会只有柴田老师一人。”
——所以要等下一个死者出现是么?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用这样的方法判断真的好吗?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吧。”
——那么柴田老师呢?
——就任他不明不白地死去就可以了吗?
——我知道啊,已经无论怎样都不行了。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
“别担心啦,一定没事的。”
没有注意到时音神色怪异,又或者根本神色怪异的是自己。紫子迫使自己微笑,好像不这样绷住脸肌,恐惧就会有处可寻。
“无论诅咒存在与否,都不能成为阻止我们活下去的障碍。”
“一定,是这样的。”
——我才,必须要遵循着英雄的守则,不断向人描绘着,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其存在的,镜中之花。
┌────────────────────────────────────┐
│ 英雄守则•其二: │
│ 必须保持积极,永远不能够舍弃希望 │
│ │
└────────────────────────────────────┘
这世界上的人都各怀心事。
对于羽鸟来说,每天都登上排行榜前三的即是今天吃什么,这人怎么这么脸熟我却叫不上名字和保持心情愉快。
所以当她在暑假的清晨被一个电话叫醒的时候,心中还在絮絮叨叨着要心平气和,要愉悦。来电显示羽鸟千鹤——哦,是她妈。羽鸟时音花了三秒把一团浆糊的脑子搅合顺了,按下接听键——
“喂,妈?”
电话那边传来很有底气的女人的声音,包含了那种领导当久了自然而然会有的气势。
“时音?你放暑假了吧,要不要来东京和妈妈一起住?”
“东京啊,还是算了吧,夏天太热了。”羽鸟时音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睡得外翻的发尾,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要是你实在寂寞了我也可以过去哦~”
话筒里传来女人的一声轻笑。“我是怕你寂寞。如果你想去哪旅游的话尽管跟妈妈说。”
“我还没开始想这个问题呢。别担心,不会给你省的。”
“那个,时音,”羽鸟千鹤的声音出现了一瞬的迟疑,就像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问似的。“你现在还好吗?”
这句话出现得真是不合时宜。一般母亲不是该问现在过得如何么?聊聊女儿新的学校的朋友,聊聊母亲那边精彩纷呈的公司斗争故事,缓解一下思念之愁后挂上电话该干嘛干嘛,循环往复。羽鸟千鹤的话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让人觉得她把语气用错了对象。
“挺好的,现在觉得学校也挺有意思的……”羽鸟掀开被子走下床去,正好床上的上一本厚厚的心理学书籍被被子刮了下来,梆地一下砸到了羽鸟的脚上,疼得她直接朝电话那边发出痛苦的嘶声,“我被书砸到脚了——”她的语气就像变戏法一样,有种刻意装出来的带着搞笑意味的懊悔。听了她这个反应,羽鸟千鹤的语气也放轻松了。
“药还够吃吗?”
羽鸟望向桌子上的玻璃瓶子。“应该还能撑快一个月……不着急,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买就好了。”
“那我过几天给你送到夜见北去。”
“您还是好好东京呆着吧。”想到三年三班的‘诅咒’,羽鸟决定还是自己麻烦一趟。“我这边还有点事,结束了就去东京。记得请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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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被母亲叫醒了就没有赖床的理由。她在衣柜里翻来翻去的时候拎出来一件配色明亮图案幼稚的运动风连衣裙,帽子上还竖着两只熊耳朵。这是去年她妈给她买的,说什么“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应该穿的精神一点”,后来在她不用见她妈的时候都被用来压箱底。想了想,羽鸟时音把一顶棒球帽扣在脑袋上,穿着这条画风微妙的连衣裙出门了。
——在夜见北这边还有点事。关于诅咒的。
天空有些薄雾,但太阳还是尽职尽责地把热度投向地表。羽鸟漫无目的地在脑子里划过“本来就有一个同学叫Misaki了现在又有一个老师叫Misaki,不如她们班再养一只叫Misaki的乌龟,一只叫Misaki的猫和叫一盆Misaki的仙人掌,这样整个教室里都会回荡着‘Misaki又咬我!’‘我们没法把作业交给Misaki因为我们的作业被Misaki吃了’的呼喊声”——诸如此类的内容。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前面走着一个长发松散地绑成低辫子的人,垂着头,背影看上去有点眼熟。
于是羽鸟想都没想就偷偷摸摸地走近,突然大力一拍对方的肩头——
“哇!”那人——石村怜司明显吓了一跳,回过头后才松了口气,“是你啊。”语气里不着痕迹地带点没有恶意的嫌弃,虽然在居酒屋她把他耍了一次之后他们打交道时都会带有这种意味,但羽鸟还是觉得他一副看到熊孩子样子很有趣。
“嘿嘿~是不是被吓到了?一定是!”她步伐轻快地走到石村怜司身边跟他并肩,“你要去哪里呀?”
石村怜司一副特别无奈的样子。“……去学校。你接下来还有事情吗?”
差不多有吧,因为她也要去学校。
“学校啊~难不成,你是要找新班主任去吗?”
对方点点头。“对,一起去吗?……你没说我是去撩补习学妹什么的也真稀奇啊,哈哈。”
“我哪有这么八卦嘛。”羽鸟差点脱口而出而且我觉得石村同学你是撩不到妹的,但她乖乖地把那句话掐死在喉咙里,“再说你宁可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意和小学妹搭话罢——”她朝他愉悦地勾勾嘴角,“那么我们就走吧。说起来去哪里找到他的几率比较大来着?”
“办——公——室——”石村故意拖长了声音,“搞不好那家伙比我还闲?之前说过暑假会一直待在学校。”
“没准他正在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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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之一】
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天也不晴,懒觉也没得睡,还和石村君莫名地不欢而散。
我还记得他对老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老师你有家人吗?担心他们吗?
我觉得他想说的是,老师你原本可以不和三班产生关系的,如果你有家人,那么不仅是你,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会无辜地牺牲掉你的家人吗?
虽然从逻辑上来说他的考量毫无问题,但首先提起这个,难道不是显得有些刻意吗?事后在他问我担不担心的时候我说现在已经不担心了,因为觉得担心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居然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激动的语气质问我——你不担心你的家人吗?同样是【羽鸟】的——那双平时只能看得见安静或者轻微情绪波动的眼睛里,正强烈地动摇着,让我联想起在暴风雨浇灌的海面上紧紧抓住独木舟边缘的小人。
——家人很重要,但你刻意强调的次数不是有点多吗?
我试着验证自己的猜测。
——因为家人很重要。
他这么回答我的。
啊不对,写这个记录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今天本来就是去学校找西村老师的。因为他说诅咒有办法解除的,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法。也许多几个人去想这个问题就能离解决更进一步吧——
结果他问我们我们觉得什么是诅咒。
……好麻烦哦这种问题我都没想过。
——用最常见的说法就是,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而是我呢?
老师说了很多,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这一句。基本上完美地让诅咒变得合理起来。无论是死者不甘心自己的死,还是想要取代活着的人的存在继续在世上飘摇,三年三班在二十多年前召唤出了死者,那么死者的执念,无论是否出自自己的主观感受,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吧。
我还想活着,我还没有活够,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呢?
在这个世界上往往是想死的人难以解脱,而求生的人陷入永恒的沉寂吧。
——大部分的诅咒都有应对方法或者解除方法。举例说明的话,那即是了结亡者的怨念,实现亡者的愿望或是封印吧。然而封印这一方式是三年三班一直以来都有做的,这次已经失效了,恐怕不能再用第二次了吧。
——而且以前使用的封印方法是不用知道亡者是谁的,然而其他几条路的话,我们必须先找到这个亡者吧。
——可以这么说。
——那柴田老师,虽然压力很大,但也还是因为诅咒才会到……跳楼的地步吗?
——如果让你连续四年都处在这样一个随时都要担心受怕的环境下,你会变得如何呢?然后在心里认为第四年会平安度过时,一切都改变了,然后失去了自己爱的人,你又会变得如何呢?遇到这些事,难保人不会改变。所以老是我才希望你们能保持平常心来面对,虽然这也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连续四年都处在高压环境下。
虽然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的经历也不算什么,但随后伴随的深入骨髓的死寂,现在想想还是令人头皮发麻。
我今早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其实说了谎,药没几天的量了,因为我打算在暑假停药试试的,不过就今天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吧。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就是——真正的,不该存在的人的可能性吗?
石村君这样问我的时候,咬着牙,似乎明白这个问题问出口后将会触动一个怎样的禁忌。
自己是亡者吗?没有想过,因为自己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死。
可如果自己真的是亡者的话。
——那么是从哪一次开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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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之二】
去法国玩了一圈,和父母一起。
父母只去过夜见北一两次,现在身体还很健康。他们应该不会被诅咒牵连才对。
无论如何,叮嘱他们多注意总是好的。明天跟他们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