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也许会死,不谈恋爱定会死。”
那么.....全力以赴地上吗?
也许剧中落幕之时,会出现一丝生的转机?
※终于补完了……可耻地带上了小狼(
※日格哥哥只有一句话我就不响应了我还要脸
※上半部分里的歌词出自Heather Maloney的《Nightstand Drawer》
※你以为这是悬疑片?这其实是逆转裁判哒!
※总字数:7149(我怎么这么啰嗦
(上)
她发现自己的头发长长了。
少女并未从叶卡捷琳娜那里换镜子,因为头发短,也没怎么在意过,但灯光忽将整面玻璃门照得犹如全身镜,而她从门上则看见了自己略带倦意的脸。
头发长了。
她轻轻拨弄刘海,试图将扰人的发丝拨至鬓边。最为直观的便是刘海,想必耳后的头发也在悄悄生长。少女叹了一口气。是该变长的,她心想,一转眼,自己被困在这里已将近三周,虽然营养没有保证,但头发依然会变长。
她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继而,她从玻璃门上自己的腰腹处瞥见了桌子的倒影。桌上直立的铜把安静地回望她。真岛优月便转身走去,拿起“铜把”,皱了皱眉,又回头看向玻璃门对面。
空无一人。
于是,她第一次摇响了铃铛。
男人推开门来。见门后是她,不由一愣。
“什么事?”他问。
真的来了。优月看向手中的铃铛,这玩意儿居然不是骗人的。她赶忙把铃铛放下,思绪绕了一整圈,从先前在浴室准备间里和市河公礼及柳花明他们的商量,到昨天她的“诺言”,最后话到嘴边,她却忽然局促起来:
“呃,倒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平时看时间会用表吗?”
“表?不,我不用,”雨果掏出笔记本,“你需要表看时间么?我可以和叶卡捷琳娜说一下。”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手机还有电,她自然不需要表,少女上前两步,见他抬头,便拿出了手机,翻出两张照片给他看,“我是想问问你,你对这个怀表有印象吗?”
在这栋古堡里,唯二不处于吸血鬼监视范围内的场所是花园和公共浴室,因此大家也渐渐开始利用这两个地方的“绝对隐蔽性”交换起情报来。之前由于要准备第二轮表演,优月错过了某一次探索,于是市河公礼和柳花明便将他们参与探索时得来的情报一一说与她听。而这个颇显古旧的怀表——表盖内还贴有一张照片,泛黄的照片上印着一个银白发色的小女孩——则是今天柳花明在准备间里给她看的,意在让她去雨果那里打听打听。
“这不是我的东西,这是……”雨果不知为何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她,这才继续道,“这是狄安娜大人的怀表。”
狄安娜。市河公礼说是这栋古堡的主人,不喜人类,那天探索图书馆时还将日格蒙德打成重伤。所幸性命没有大碍,也不知他第二轮表演是怎样撑过去的。
思及此,优月的面色沉了沉,有些忧虑地问:“那……你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吗?”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雨果从未骗过她,因此有什么疑点,问他是最稳妥的。如果他不能说,他会直接拒绝,她也不用担心他会撒谎。
男人看了看第二张照片,摇头道:“我不认识。狄安娜大人只同我说过怀表的外观,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或者有什么。”随即,他又说:“看样子你们捡到了怀表,是之前那次,还是更早的时候……它现在在谁手里?”
“……”
糟糕。
少女未曾料想过雨果会追问怀表的下落,但其实从雨果的回答就足以推知一二,只是她贪心了——
“我不知道。”
情急之下,优月脱口而出。旋即她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回答。她闭了闭眼,咬咬牙道:“……不,对不起,我知道,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不是想对你隐瞒……”越解释越乱,自己实际上就是在对他隐瞒,优月皱皱眉,找不出任何令人凭信的理由,只好笨拙地说:
“请你相信我,雨果。”
狡猾的句子。人可真狡猾,不是么?
她一边懊恼地心想雨果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的,一边又忍不住偷瞄他的表情。而男人始终保持那副平静的神色,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否正将他们的关系与狄安娜的命令放上天平,突兀的死寂在房间里如藤蔓般肆意生长,将整个房间挤得愈加逼仄。
不安凌迟她的心脏。
直到男人轻叹了一口气。
“我相信你。”
她差点瘫软在地。
接着,他又说:“如果你不愿告诉我,我就不追问。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让我知道比让狄安娜大人直接知道要好得多。狄安娜大人的性格……很是我行我素,有时就连‘那位大人’也无法拦住她——之前那次,只能说是运气好。”
优月愣了愣。他是指日格蒙德?
“……好,我会记住的,谢谢你。”
无论如何,他愿意相信她,那就足够了。
带着小小的愧疚,优月决定重开话题。房间里没有像样的椅子,她便将乱得像麻花似的被子叠了叠,语气轻快地问他:
“对了,我还想问问,你平时除了看书之外还喜欢做什么呢?比如,我想想,下棋?”
雨果的回答自身后传来。
“下棋?不,我没有下过棋。大人们有自己的娱乐方式,而且……古堡里一般只有我在,一个人下棋,也未免太过无趣了。”
“那我陪你不就行了。”
她转头朝他笑。将叠得不成形状的被子随意堆在床头,她才“哎”了一声:“可我不是很会下棋……日本的将棋还勉强会一点,国际象棋就完全是门外汉了。”
“我不会日本将棋……不过你可以教我,如果你有时间……实在太无聊了,你可以教我。或许我们可以互相教彼此,下棋也是,跳舞也是。”
男人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刹那仿佛回到了前两天,他揪着她修改剧本,问她这里为什么这么改那里、为什么那样说。那时她可真是烦透他了,男女之间谈恋爱可不就是那样么?她就算自己没谈过恋爱,也看过别人谈啊,牵手亲吻拥抱都很正常,但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争论的“焦点”,问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再未对她表露过丝毫冷峻。
莫可名状的惊喜在她的心间充盈。
“那自然是最好的,我想你也许会比我更无聊一些?你看,你基本不需要表演,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我会去找叶卡捷琳娜借一副棋盘的,不知道她那里有没有。哎,希望没打扰到你看书?我也想听听你最近看了什么书,说不定我去过那里,这样我可以给你讲讲那里的人和风景——”
语速也随之雀跃,优月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见他不说话,便突然反应过来,拨了拨刘海,局促地说: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激动了……我今天可能有点反常。”
这种激动和喜悦,她想,是不同于市河公礼那时的。
少年在夜间的花园里为她唱歌,让她填上最后一句歌词时,她也很高兴。可这种喜悦掺了些许杂质,不够纯粹,分不清究竟是苦是甜,总教她挂念。
但此刻不同。
“你可以借一副日本将棋……当然还有国际象棋。我最近并没有看什么书,的确没有表演,但我也要去做活动相关的事情……比如说被你们叫过去,还有大人们也会叫我。当然,你看过的书本也可以和我分享。”
雨果不慌不忙地回答,顿了顿,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真的很高兴。
这是一种更为纯粹的、轻飘飘的喜悦,像是儿时拿在手中的棉花糖,自己咬上一口,便迫不及待想和朋友分享。
但事实上,她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挚友”。
“啊,哎,我忘了,你之前说你的时间和我们不一样,我还以为一部分时间是你自己可以掌握的。那你……你喜欢吃什么呢?巧克力?糖——咳咳,我是说普通味道的那种。噢,可你好像不能吃我们吃的东西,是不是?如果你也能吃叶卡捷琳娜那里的零食的话……”优月歪歪脑袋,“总之,朋友之间聊天是不会像这样干坐着的,下棋也好,不下棋也好,喝喝茶、吃吃点心,那样也不错。”
不由想象起了那样的光景,她眼中晶亮的笑意极其温柔。
而雨果愣了愣:“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开心。”
“……什么,”她一惊,立刻挺直背脊,拍了拍脸,“我有那么开心吗?”
他点点头,又岔开话题,似乎有些困惑:
“‘朋友’……可以这么说吧?我和你,现在这样,可以说是……‘朋友’么?”
“是朋友,”她耐心地重复,“只要你不拒绝,那我们就是朋友。和朋友待在一起会很开心,不会再无聊,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如果你不拒绝,那我就是你的朋友。我想想,你平时那么不耐烦,说不定我还会是你第一个朋友呢!”
真岛优月说得颇为神气,随即狡黠地眨眨眼:“我开玩笑啦。”
或许正好相反,她暗自心想,或许他才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男人张了张口,又闭上,不知为何,他对她的玩笑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嗯,我在听。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然而回答依旧笨拙得不行。
尽管她不在意他的措辞,但她好像的确说得太多了。“哎……你这样我挺不好意思的。”她挠挠头。她知道自己今晚不同寻常,可雨果也一样。少女错开目光,想了想,忽然腾地站起身,拽过桌上的耳机线,将其中一只耳机递给他。
“时间不早,我就不拖你了。不过,你要再听一首歌么?英文的,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雨果点点头,接过耳机,将金发别至耳后,戴上了耳机。为了不让耳机线过分拉扯,他微微弓身,而她调好音量,摁下了播放键。
轻快的女声填满耳畔。
Hey hey baby I'm your nightstand drawer/嘿,亲爱的,我是你的床头柜
Give me your secrets give me your longings/让我保管你的秘密和渴望吧
Give me a chance/给我一个机会
To hold these things/去拥有这些
直到音乐结束,他摘下耳机,还给她,若有所思。
“我听不懂。不过还是挺好听的,人类的音乐……嗯。”
听不懂啊。她眨眨眼,不免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她想,或许下次她可以写一份他看得懂的歌词,趁这个古堡里的“魔力”还在,然后交给他。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男人收拾收拾站起来,对她说:
“晚安,优月。”
她也笑了:“好,晚安,雨果。”
待到男人走后,她将耳机线一圈圈缠在手机上,心里盘算着,明后天要去找叶卡捷琳娜,看看她那里有没有纸笔可以交换。第二轮的剧本倒是还在她身边,不过她不想再增添什么新的东西了。最好是新的纸笔,然后……
只听得“砰”的一声,手机狠狠摔在了桌上。尚未关闭的音乐软件在碰撞下出了个小毛病,突然播起了刚才那首歌。
真岛优月根本无暇在意这些细节。
不,不——是她忽略了——
男人那时将长发拨至耳后,而此前他从未在她面前做过这个动作。
因此她才第一次发现。那么近的距离,她不可能看错。
Give me a chance/给我一个机会
To hold these things/去拥有这些
音乐仍在播放。
少女伸出微颤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耳廓,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下)
市河公礼是在公共浴室里遇见真岛优月的。
浴室占地广,淋浴区和洗澡区仅有一墙之隔。少女刚从淋浴区出来,走向准备区里自己放置物品的柜门处,隔门便传来熟悉的少年声音。
“优月,晚上好啊。”
少女顿时挺直背脊,三秒后才将柜门挪开一些,笑容如常:“晚上好,公礼。”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是互相称呼名字的关系了。尽管优月仍无法看透少年灿烂的笑意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和他相处很愉快。
他愣了愣,歪歪头,又问她:
“你要走了吗?不等日格先生了?”
她偏回头去,将洗浴用品放好,顿了顿,才回答:
“嗯。你们先聊吧,明晚我再来。不好意思。”
随即,少女将门轻轻一关,转过身来,却正撞上少年明黄色的眼眸。蒸腾的热气从洗澡间大敞的门口不断涌进来,灯光安静而刺眼。
“优月,发生什么了?”
“……什么?”她眨眨眼,困惑地皱眉,笑了笑,“没事啊。”
他摇摇头,目光坚定:
“是你和雨果之间发生什么了,是吗?”
“……”她垂下眸去。
洁白墙壁的另一端,无数水滴喷洒在玻璃门上,像极了雨声。
男人依然在摇铃后片刻就抵达了她的房间。雨果推开门,见她站在桌旁等他,神色似乎放松了一些,直截了当地问:“找我有事?还是单纯聊天?”
“两个都有?”优月让他进门来,随即拿起桌上的书,上前递给他,“我记得你上次说没读过,我就找叶卡捷琳娜换了一本,给你吧。”
这本书装帧精美,插画风格简洁而古朴,很可惜从封面到内容都是以另外一种语言写就的,优月凭记忆辨认出那大概是法语,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雨果接过书来,看了一眼封面。“《钟楼怪人》?”他问。
“……嗯?”优月一怔,旋即想起之前他说他曾学习过外语,便“啊”了一声,“对,《钟楼怪人》。可惜是法语,我没办法看,就送给你吧?”
“这是你的书,我在你这儿看就行。”
也不知他这算是收下了还是没收下,雨果拿着书走向她事先收拾好的床边,坐下后翻开了封面。“还有其他事就直接说吧?我边看边回答。”他补充道。
一心两用。这个男人的头脑是有多好。
优月挠挠头,顺势坐在他身边。片刻沉默。
“真岛小姐,你希望怎么做呢?”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盲眼青年缓声问道。
“雨果,你是吸血鬼,对么?”
她微微蹙眉,望着他的侧脸。男人并未抬头,而是翻至下一页,其间简短回答她:
“可以这么说,准确来说我是血仆,和叶卡捷琳娜一样。”
“血仆?类似……‘眷属’那样的?”
“差不多,你就把这当成是比较低级的吸血鬼。”
雨果翻动书页,解释道。
是么?“比较低级的吸血鬼”——这个词就能完美说明一切了么?
某天深夜的回忆突兀袭上脑海。
优月摸了摸自己的耳骨,决定继续问他:“如果你……真的和叶卡捷琳娜一样,那你的耳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雨果停下阅读,偏头看着优月:“耳朵?”
将金发别至耳后,手指捏上耳廓,他毫不在意她为何如此纠结,语气如常:
“我的确是血仆,只是……可能只是我的转化不够完全,但大人们和我说过,我是血仆,我食用的……自然也是那些粮食。这难道不就是证明了吗?耳朵不一样也不重要。”
……真是这样么?
真岛优月又陷入了沉默。她试图将那晚发生的事放上天平,可另一端她却不知是否应该放上自己与雨果日渐好转的关系。人常说坎坷之后总会倍加珍惜,但事到如今她若是再珍惜下去,小心翼翼地回避那些既已形成疑问的细节,这样——这样真的正确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有些事如果不问,到时候自己也许会后悔。
于是,少女鼓起勇气,问他:
“那你还记得,第二轮表演前一天的晚上发生了什么吗?那天晚上我等你等到很晚,你才回来。”
“那天?”雨果一愣,“那天我去进食了,具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敢肯定是非常愉快的过程。”
愉快?那样叫愉快?惊恐地缩在墙角,满身鲜血,连她是谁、他们是谁都认不出,那样叫“愉快”?
不存在的雨声淅沥而来,落入心底。她竟觉悲哀。
“真的吗?你敢肯定,是吗?”
“进食怎么可能不愉快?优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面对男人的疑惑,她只能深吸一口气。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雨果。或者,就算不能相信我,你也一定要保有一分怀疑。接下来我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属实——事实上我从没有对你撒过谎,雨果,你知道的。”
碧眸中,困惑更深一分。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等你等到那么晚吗?因为我……看见了。”
被突然砸坏的门锁。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蜷缩在黑暗里的男人。染血的白衬衣。
惶惑与惊惧如雪球越滚越大,夹杂着尖锐石块、细长树枝,夹杂着笼罩古堡的阴影一隅,向无知的少女飞驰而来。
须臾,鲜血重返脑际。她原以为她早忘了,其实她并没有,原始的恐惧被自己的描述唤醒,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不禁打了个寒噤。优月闭了闭眼,决心说下去。
“我没办法,我们都没办法,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没有现身,但太可怕了,我敌不过TA。对不起,我那时没办法救你。我只能回来,我以为是错觉,但我回来的时候对面没有人,你不在,我才知道不是……我真的看到你了,你捂着脖子,浑身是血,谁也认不出来……”
太乱了,她说得太乱了,这样雨果怎么能听得懂呢?她应该事先演练一遍才对,冷静地、有条理地说出来,这样才能给他更多的思考空间,而非现在这样,徒见他茫然蹙眉。
优月懊丧地捂住脸。
忽听得雨果回答她: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
她迅速抬头,重新望向男人。而男人仍旧蹙眉,仿佛在努力回想那晚。
“我被大人们叫去进食,之后的事情……实在是记不得了。就算你这么说,我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伤痕,怎么可能受了伤?如果我真的流了很多血,第二天的演出说不定就不能继续进行下去,我虽然是血仆,也不是完全不需要血液循环才对。”
顿了顿,他继续梳理她断续的描述中应该回复的细节:“叶卡捷琳娜她一直是那样,我和她的关系从来没有你们想象中的亲密,如果我受伤了,也应该是我的失误。不过称呼你们是‘虫子’的那位,估计不是我服侍的两位大人。”
“至于你所说的‘听不懂的语言’,我不清楚,在我印象里,我只会俄语,就是我现在用的这个语言。”
他忘了。就像他口中的“转化”那样,忘得一干二净。
少女更加懊恼,她想她那时应该拍一张照片来证明——可那种情况下谁能想得起拍照呢?她只好又说:“我……我和市河、泰勒还有阿沙,我们四个人,都看见了,我们还商量要救你,如果你想确认,可以去问他们……”
优月摇摇头:“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回来的时候毫发无伤,但是那天晚上我看见了好多血,出去的时候是,回来的时候也是。我甚至闻到了和血不同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像水果的香气……”
说罢,她反复深呼吸:“如果我能帮助你就好了,可你当时认不出我,那么多血……”
太没用了。她在心里狠狠斥责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一味重复这些细节,他也不会有所相信。有没有什么更关键的、更——
“……”
优月一瞬屏息。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抢走了雨果手中的书,将书籍整个举至他眼前,食指直指向烫金的标题,声音微颤:
“雨果,你刚才说什么?你只会俄语?那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个标题?”
指尖颤抖。
“这是法语啊,雨果,这是法语!”
男人的神色一瞬变得古怪起来。他伸出手来,指着标题道:
“这上面写的确实是《钟楼怪人》,真的不是俄语么?我甚至可以读出来……Notre……”
他才说了一个单词,便停下了发音。
“奇怪,这的确不是俄语。”
早已缺失的拼图,如今正被她一片片拾回。灯光下,少年明黄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她。
“优月,你想怎么做?”
少女紧抿双唇,将书本重新还给他。
“……现在你能相信我了么?或者,你无法相信我,也要保有一分怀疑——对你一直确信至今的‘现实’,保有一分怀疑。”
男人开始犹豫了。极其明显的动摇在他眼中明灭不定。
“从我记事起,优月,从我记事起,这一切就很正常。你现在说的这些事,就好像是在告诉我‘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一样。”
“……对不起。”
最后,他做出了决定。
——与此同时,优月也做出了决定。
“没事,”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对不起,都是我把气氛搞得这么糟,你也没办法再看书了吧……嗯,那你下次……还会来吗?”
“只要是摇铃,我就会来。这是规矩。”
“我不是指义务或规矩,”她叹了口气,“我是说,你还……愿意来吗?”
“如果你想。”
雨果轻轻一笑。
少女眨眨眼。她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不然怎么会从他难得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促狭?
但是,不论如何——不论如何,她想,任何人都无法永远回避真相。
这天晚上,真岛优月做出了决定:
她要帮助雨果,她要帮助她的朋友。
失落的拼图终究会被寻回。那时,无论事实如何残忍,她也定会与他并肩、共同面对。
※捅刀不成只好来发糖了……
※字数:2399
※其实没啥好看的,全是聊天记录,over
(上)
她见过一颗星星。
漆黑的夜里嵌着那样一粒光。唯一的光。
但她醒了。睁眼仍是一片黑暗,没有光,也没有星星。
于是她怔怔地想:星星究竟去哪儿了呢?
男人还未归来。
少女揉了揉暗暗作痛的太阳穴。地板既硬又冷。长时间维持相同姿势令她的身体有些发僵。通过玻璃门相连的两个房间里,现在只有她一人。纯白的日光灯和墙壁将整个空间无限放大。她拢了拢厚外套,稍微动了动,接着又靠了上去。
明净的玻璃门上既已留下了皮肤的印迹。
那应该叫什么呢?油脂?她不清楚。
但她的目光未曾离开那扇房门。
雨果已经出去很久了。两小时、三小时……她没有仔细记,不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逾零点。走廊深处的那一幕像是狠狠刻在脑海里:铁锈味、暗红色、面色惊恐的金发男人、那串她听不懂却又无数遍重复的喃喃自语。
优月不自觉蜷了蜷身子。
雨果仍未回来。
她不可抑制地想到很多种可能性,想起叶卡捷琳娜再三的催促,想起那个即将走出黑暗的可怖声音。
假如、如果、假设、万一、可是——
真岛优月一脑袋撞在玻璃门上。
这一撞颇有些狠,撞得她眼冒金星,不过她也因此清醒不少,骤停的思维遂将那些与“死亡”相联的可能性抛诸脑后。优月揉着脑袋,心想真疼啊,疼得她想哭,她还从来没这么“自虐”过。
她又想,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必等他的。她没有理由等他,不是么?
她并没有忘记之前雨果是如何对待她的,那个冰冷的态度仿佛自心底、从血里渗出。冷血动物。她无数次在心中斥道。冷血动物。吸血鬼都是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
冷血。
……那么多血。他流了那么多血啊。
优月攥紧袖口。她无法忘记循着那段血迹向前走去看见的是什么、是谁,更无法忘记男人惊惶的目光与躲闪的动作,那样一个挺拔修长的男人,蜷缩墙角时竟也像小动物一般。她想哭,却不是因为被他伤害。
不知不觉间,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再也不会被打开了。
没有人从外面回来。
雨果再也不会回来了。
开门声唤醒——确切来说,是惊醒了她。
少女下意识从地上跳起来,重心不稳而打了个趔趄,不过堪堪扶住了玻璃门。这堪称滑稽的一幕令少有表情的金发男人微微瞠目。
“……你干什么?怎么还没睡?”
“……”
少女的脸一瞬变得极奇怪。她紧紧拧起眉头,却又全无威胁或怒意。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里刹那晕起雾气,但她立刻擦去了,并迅速拉上深色浴帘。
“没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他:
“我去睡了。晚安。”
关了灯,浴帘上映出男人一如既往的颀长身影。不时的轻响隔门而来。
有没有血、认不认得出她、回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已不重要。
至少,今晚不再重要。
少女闭上眼,很快便沉入安眠。
(下)
第二轮表演完毕之后,优月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感到释然。相反,因为哭得太用力,她一时不能对“突发情况”做出恰当反应——推开大门,她看见了静立门后的雨果。
而男人反倒更坦然,见她出来,便走上前,向她伸出手。掌中赫然一张干净的手帕。
“演得不错,”他淡淡说,“手帕记得还我,别随手丢了。”
真岛优月踌躇了片刻。她打量了一下他平静的神色,又看向他递来的手帕,垂眸想了想,这才不客气地接过去。“……我以为你早离开了。”语气埋怨,鼻音浓重。
“我不差这几分钟。”
雨果双手叉腰。他又恢复了上台前的衣服,当然,不仅是他,她自己也是。这也是“魔法”的方便之处。
他望向那扇大门背后的舞台,他们之前修修改改、最终定好的场景既已消失。顿了顿,男人重新看向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哭?还是因为……想起了你的家人么?”
“……”
万万没料到他居然又提及这个话题,少女不禁牙痒痒,想咬死他。她磨了磨后槽牙,飞快擦了擦眼角,攥住手帕,然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是啊,我就是想他们了,不可以吗?”
索性破罐破摔。
但话一出口,她又想起了他给的手帕。从他下场至表演结束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男人似乎一直在门外等她——思及此,她不免暗暗后悔起来,只好又懊恼地别过脸去,补充道:
“一半吧。有一半是在想他们。”
“那另一半呢?”
他继续问她。其间,他绕过她,关上了通往舞台的大门。一声低响后,他又问:“还有另一半是什么?”
一边在心里期待他深究,一边又不愿他继续再问,但事实上男人的确如她所愿了。
少女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心想自己三分钟之前还站在那里面,站在她和他规划的种种剧情里,最后动了情。这个“动情”,最初仅是“义务”和“必要”,但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沉湎剧情,因此她的确哭得很厉害。
好像要把这些天来所受的“委屈”、所尝的“辛酸”、所历的“恐惧”、所受的“担心”一齐发泄出来。她从未体会过如此复杂的情绪,心底的海啸不可抑制地吞没了她的回忆,并吞没了她自己。
随即,她将纷杂情绪都关进那扇门后,回头看他,眯细眼,轻声说:
“另一半,是因为你。”
“原来如此,”雨果点头,“挺有意思的……演戏。”
优月心下无奈。她心说这个人肯定又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好奇地刨根问底,又自顾自地得出结论。但她其实也不想再解释了,听不懂就听不懂吧,这才是她知道的雨果。
……可她到底知道他什么呢?
少女陷入沉默,男人也不再开口。舞台上表演的动静被隔在门内,场外便显得安静太多。它兀自在空气中浮沉,与光尘一同发酵。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十分钟,雨果微微移开目光,忽然说:
“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那个房间之后会有其他人类住进来,我只是回到原来的房间了。”
“等等,你的手帕……”她“啊”了一声,急忙叫住他,“之后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吧?……呃,是哦,要换搭档了,以后我需要摇铃找你了,是吗?”
“差点忘了,”雨果伸出手来,“直接还给我就好,不麻烦你。如果你有需要,就摇铃铛,我会来的。”
说罢,他偏了偏头,略有诧异:“我以为你不会再碰那个铃铛了。”
优月叹了一口气。
“……我会碰的。”
她望着他的碧眸。
“我会碰的,”优月重复一遍,柔和地笑了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嗯,那下次再见。优月。”
雨果收起手帕,转身离开了。
她的视力其实并不好,可她偏偏窥见了一粒光。
它就藏在他的眼底,透亮得像一颗星星。
唯一的星星。
※我发誓这是第二章之前最后一次刷好感了,不,不是刷好感,是血泪控诉(
※事实告诉各位老师,真的不能瞎买股,请各位多多支持官配,谢谢.jpg
※没什么好看的,是今天4000多字的RP总结出来的菜鸡文,不,这不是文,这就是个聊天记录(……
※字数:3941
(上)
说实话,真岛优月没料到第三天居然还有糖。她从送餐口拿起,放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又将糖果举起,令刺眼的灯光穿透糖纸,隐约能看见形状。
……好像挺安全的。
心下一动,少女转头望向正在检查剧本的男人。“今天还有糖,你……你要么?”她隔着玻璃门探问道。
“你可以给别人。我替你给。”雨果没有抬头。
哎呀,心理阴影。
她歪了歪脑袋:“可我昨天已经和市河交换过了。你不吃吗?真的吗?不吃?”
他这才抬眼,看向躺在她掌心里的糖,伸出手:“如果你不要,就给我。”
优月想了想,拉开玻璃门,走上前去,将糖果放进雨果手中。
“这是……再一次,嗯,再一次,诚恳的道歉。虽然没什么保证,不过我猜不是怪味道哦,至少不会再是什么……‘颅内通风’薄荷味了,”又记起自己和市河公礼交换后吃的糖,优月打了个寒颤,“算啦,你不吃也无所谓。那天的事,对不起啦。”
“你为什么还要和我道歉……就为了糖果?”雨果不明所以,但还是收下了糖果,“你怎么还在纠结……”
对此,真岛优月只好心虚地移开视线。
(中)
他们为数不多的对话,除却必要的“修改剧本”外,几乎都是由少女主动挑起的。
面对雨果在剧本上的勾勾画画,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应付,只好将剧本放在一边,向后仰靠在玻璃门边,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总觉得叶卡捷琳娜有些冷漠……但似乎又和你不一样。”
而他们这次的对话,则是从那位每天雷打不动来送餐的女仆开始的。
一圈兜兜转转,少女才勉强弄清这个男人和叶卡捷琳娜是真的不怎么熟。之前在澡堂里,市河公礼曾向她看过那张藏在书房里的老照片,其中有两张人脸被狠狠涂黑,她乍看之下还以为那就是叶卡捷琳娜和雨果。
看来方向错了啊。
“我还以为你们共事很久了呢。”她嘟囔。
“臆测与真相当然不同,”手撑床沿,雨果看向玻璃门那边的优月,“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我劝你,别用你的无知去揣摩事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夏虫不可语冰’?”
……他真的很懂怎么一秒激怒她。若是放在之前,她也许就中止聊天了。
“……你知道的词还挺多,‘大文豪’,”但她没有,只是朝墙壁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们没共事过了?还是说我不该问?”
“你想知道?”雨果皱了皱眉,“为什么?”
优月又叹了口气,转头看他。
“为什么……改不出剧本?聊天呗,你从没跟别人聊天过么?还是说,我‘这种身份’不能和您聊天么?雨果先生?”
说罢,她眯眼笑了笑,颇有些讽刺之意。
奇怪的是,男人并未讽刺回去,甚至不曾表露任何不快,反倒舒展了眉宇。他语气如常地提议道:
“那作为交换,也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吧,怎么样?”
“……”
她愣了三秒。其间脑内徘徊过诸如“你没事吧?”“今天是不是被熊撞了?”“还是被你那些‘大人’洗脑了?”一类的问句。但优月忍住了,一句话也没有问出口,转回头去,抬头望向日光灯,喃喃道:
“我的故事啊……没有什么好听的。我也没有什么故事……”
她没有说谎。这十七年来她过得风平浪静,不缺父母疼爱,也未经历什么社会黑暗,尽管家庭背景的确古怪了些,但大家都待她很好。若非突然被掳进这栋古堡里,她安稳的人生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按部就班地参加高考、上大学、就职、结婚,抑或遇上一些小波小澜……
——左右不会是如今这副生死都无法自如掌控的惨状。
优月回神,干涩地笑了笑,复又看向他:
“好吧。那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这如果也算‘交易’的话……算吧?”
雨果点头。
接下来的对话平和得令她以为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优月暗自掐了一下大腿,疼得她一个激灵,对上他不解的目光,慌忙干笑两声搪塞道:
“噢,我以为,我以为你读过很多书呢!”她挠挠头,“我就不是很喜欢读书,尤其是国外的名著,看着看着总会睡着。”
“我只是想了解。我没有离开过古堡,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我只能看懂几本外国名著。学习语言太耗精力了。”
他竟苦笑了一下。
掺杂情绪的笑转瞬便消失无踪。
优月以为自己看岔了,努力眨了眨眼,可雨果既已恢复无波无澜的模样,又不免有些遗憾,她心想,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又没戴眼镜,灯光也晃眼得很,看错一个表情……也是常有的事吧?
她不太确定。
“所,所以你才想听我的故事么?可我才十七岁,没什么值得讲出来的……”
——十七岁连一个正常人寿命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优月不禁沮丧,只好拍拍脸,问他:“那你都读过什么书呢?说不定我也刚好看过。”
然而,雨果摇了摇头:“这里的书都没有书封,你让我想书名,还不如直接和我说你看过什么,描述一下故事,这样我才有印象。当然,如果你有书,能直接拿给我看就更好了。”
居然没有封皮?优月惊了一惊,是故意的么?
思及此,她后悔了,早知道能和雨果这么和平地聊天,还能聊到如此意外的话题,她就应该去找市河要来书房里那本《巴黎圣母院》。如此突然叫她说梗概,她也只能记起结局和那个——被撕去插图的、可怜的敲钟人。
少女望向他。
卡西莫多。那个外貌极度丑陋、内心却无比赤诚的敲钟人。
注视着面容清俊的男人,她的心底竟缓缓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巴黎圣母院》。来这里之前我才读过……不过这些天发生太多事了,不太记得清了。我只记得那个敲钟人卡西莫多,书里把他描述得极其丑陋。可我喜欢他,因为他深爱吉普赛女郎艾丝美拉达,甚至后来冒死把她从刑场救出,从生到死,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顿了顿,她轻声问他:
“……你有印象吗?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没有。”雨果似乎反复思考了一两遍,“我好像看过类似的内容,或许是错觉,可我实在是记不清楚,他的结局似乎不是这样……不,我没有看过。”
她并未过多追问他为何回答前后矛盾、自我否定。
“……我喜欢卡西莫多,”她说,“《巴黎圣母院》的作者也叫‘雨果’,真巧。”
卡西莫多,会是他么?会是他撕去了书中全部插画么?她无从证明。
心下微叹,她重整精神,微微笑道: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想了解我的故事么?虽然我说不出什么好玩的,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尽管问?”
(下)
后来她曾设想,假如当时自己没有这么问他,他们之间是否还能如此平和而安稳?
仅犹豫了一秒,她便否定了自己天真的设问。
有些隔阂并非打开一扇玻璃门就能跨过去的。她心知肚明。
“说说你的家人吧。你不是还很年轻么?最能影响你的应该就是家人了。”额前碎发落了几缕遮住眉眼,他看着她,好奇地问道。
“我的家人……”
没料到雨果会主动问及这个,但一切又十分顺理成章,她怔怔地思考起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努力拼凑着字句:
“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和姥爷——就是我妈妈的父母。爸爸大妈妈二十岁左右吧,但他们很恩爱。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会回大阪——就是姥姥和姥爷在的城市——回去看望他们……”
可优月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想起了许多事。许多至今为止被她压抑在心底的事。许多、许多——
“……我想他们了,”她低下头去,“我很多次以为这里是一场梦,只要我快点醒来,就能发现自己还在家里。可是没有,这不是梦。”
一切都不是梦。她蜷在门边,紧紧抱住自己。
“后来……后来我又想,假如那天晚上我没那么任性,没有一个人跑出家里、跑上飞机,是不是现在就会有所不同了呢?我给好多人添了麻烦,爸妈现在可能找我找得快疯了,可是我连一句对不起都没办法和他们说……”
温热夺眶而出。
她弓着背,用袖口狠狠揉一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再仰起头来,用力眨了眨眼,这才略略歉疚地看向他。
“没事,你别介意。真奇怪,我原来没这么多愁善感的……表演的时候如果也能这么自然地哭出来就好了。”
她其实是怀有希望的。哪怕只是一句小小的安慰,一句也好。
但这不过是风中烛火,刹那即灭。
男人静静看着她,未曾表露出丝毫同情或怜悯。
“原来如此。如果没有那些家人,你也许就不会再有顾虑,能更用心地投入表演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家人还在,所以你才会如此努力,为了离开而拼命演戏?”
神色漠然。
“我不介意。可你还不够了解能够成为大人们的食粮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真可惜。”
语气冷淡。
房间的温度骤冷。
男人方才的温和仿佛一道留不住的幻影,随火光一同碎散风中。
优月意识到,其实这个纯白的房间和外界的冰原毫无差别。她强自冷静,斩钉截铁地扬声道:“我会活着出去的。不仅是为了家人,更是为了我自己。”顿了顿,她的目光染上了些许悲凉:“而你,我还以为……”
还以为?还以为什么呢。他们之间的隔阂又岂止一本《巴黎圣母院》呢。
优月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或许刚才我就不该说那些。你还想听什么吗?”
雨果坐在床上,双腿交叠。那双碧眸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她来。
“你之前问我对叶卡捷琳娜有什么看法,我现在倒想问问,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我猜你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以防以后几场表演你还会遇见我,还是现在直接解决了比较方便。”
他什么都不懂。
事到如今才发现这件事,这教她越发悲哀。
“人是有感情的,”她定定地看着他,“会失落,会悲伤,会绝望,自然也会欢喜,会期待。而你刚才不过是让我失望了而已。当然,如果这算是对你的‘误解’的话,那你就当这个误会已经被解开了吧。”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她和他不同,和“他们”都不同。
悲凉如海潮霎时涌来,只留下连绵而丑陋的边界。
“哦,这样。”
雨果敷衍地回答。他拿起手中剧本——已是最后核对的阶段,起身走近,打开玻璃门,塞进少女的怀里。
“不论如何,你现在就只能继续带着你的感情,在这场演出里好好表演,为了不成为我们的食粮,努力活下去,对吧?”
“而我这个让你‘失望’的男仆在配合你完成演出之后,或许就不会再被分配与你搭档了。只要你不再摇响铃铛,以后你就不会遇见我。”
一个冷漠的总结。
“也就剩两天了。”
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宣告。
优月站起身来,久坐令她有些晕眩。她攥住剧本,皱着眉头,却失去了以往的威慑感。最后,少女瞥了一眼雨果,目光依旧悲哀。
“卡西莫多,”她轻声说,“你是卡西莫多么?……可你和他正相反。”
随即,不待雨果回答,她便关上了玻璃门,也结束了今晚稍显漫长的对话。
少女突然想起之前送给男人的那颗糖。
那是最后一颗糖了。她想。
※写得太烂太急又被追杀了,字数:2503
※还有私货,或许只有三个人看得出来,或许还有好几个人都看得出来(?
※心地善良雨果酱(不是造谣
(上)
和市河公礼跳完一曲后,她仍有些晕眩。或许是上一轮表演锻炼了她的演技,抑或是市河公礼愈紧张,她便愈是想捉弄他,还有可能,是他……
总之,无论原因如何,真岛优月都为刚才那番丝毫不像自己的举动感到一阵阵不真切的眩晕。吊灯太耀眼了,乐声太杂乱了,人声、笑脸、人影来去,少女摇了摇头,试图向舞池边走了几步,反复深呼吸一番,才终于有所冷静。
“……今晚是怎么了。”
她摊开五指,又虚虚一握。
不过,市河公礼既已先行离去。他似乎未离开会场,但他临走前早已脸红得像苹果,动作也十分僵硬,优月思索了一下,总觉得不应在这时再上前……打扰他。嗯。
因此她抬起头来。
门德尔松的《春之歌》溪泉般泠泠。接着,在下一首乐曲响起第一个音时,少女望见了金发男人。男人着一身异于往常的燕尾服,笔挺的身姿在成双成对、如云流过的舞者间极其显眼。于是她望见他,这并非一种奇妙的巧合。
至少,她不是很想承认。
优月仅仅犹豫了两秒,便再度走上前去。精致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出不同寻常的自信。她说不清自己何来的勇气。今晚太特别了。特别到她几次三番做出“出格”举动,以至于此刻站在微有诧异的男人面前,开口时竟觉得醺醺然。
但她还是开口了。
“你要回去了么?”
一个普通的问句。
雨果低头看向她。微微挑眉,他理了理手套,反问她:“你呢?和你的小情人跳完了?要回去了?”
“……”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既微恼于他不礼貌的用词,又想辩驳他话中意表肯定的问句,这样总让她显得太狼狈,而她今夜并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尽管她这几天在他面前几乎丢尽颜面。
于是,少女索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算了,我今晚心情好,不和你多计较。”随即重整神色,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说:“本来是打算回去的,不过看样子时间还够,再跳一曲也不是不可以。”
——照常来看,雨果是会生气的。
他人——又或是人类太高姿态的言行,似乎是这个男人的逆鳞。
不过,正如她反复提及的那样,今晚实在是很奇妙。
“你会跳舞么?”
雨果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他反而主动舒展双臂,轻拉过她的手,令她的掌心能与自己的手掌相叠。
“不会我也可以教你。”语气平淡。
优月又愣住了。她着实不曾想象过雨果主动,而且还是在这种社交场合的“主动”,更何况还是和她。她望向他平静的碧眸,仅一眼便迅速移开。她总觉得自己输了,可她不想认输,只好小声嘟囔:
“……你可别小看我。”
尽管她才对市河公礼说过自己不擅长跳舞。
只可惜这小小的反击不曾造成任何伤害,男人应了一声,说:“那就快点吧。舞会快结束了。”
他握住少女的手,随音乐迈开步伐。男人游刃有余,引领她在一池金碧灯火中舞动。与先前的《春之歌》不同,这首曲子极慢,像笼罩一整个都市的雨夜,每个音符都能浸润人心。“如果你早点说,或许我还能陪你在房间里练一下。”正当她侧耳倾听、想要辨别曲目时,男人忽然说道。
她眨眨眼,用目光丈量两人的距离,不由哼哼两声:“……谁知道你能教我啊,每天光挑我的刺。”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更称不上亲密。短暂间隙里,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节:例如雨果未曾轻蹙的眉宇,例如他罕见的主动。不过她没有问,而是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今晚真是心情很好。”
他不曾否认。
乐曲在高潮时悠扬,像车行雨中,掠过车窗的一幅幅模糊夜景。于是她也随雨果的引导而自如舞动,他们之间再无它言。这一刻,音符即沉默,沉默如乐曲。两人的舞步在沉默中渐渐合拍,在乐曲中达到默契。
随即,舞曲结束了它最后一个节拍。
“如果你还想学跳舞,可以来求我,”男人又恢复了惯常模样,眉头微挑,眼含讥讽,“这样一来,即使以后你们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去了,还能在外面的舞厅里舞蹈。就像今晚这样。”
“……”
“你们”?她困惑地眨眨眼。
而他自始至终未曾松开那只手,直到乐曲切换,新的音符淌入舞池。他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摆摆手,说:
“我等你回来继续说一下剧本里的问题,还有,必须给我吃了它。”
一个寻常的命令。
说罢,男人再未回头,径自侧身离开了大厅。
优月茫然看向掌中包装完好的糖果,张了张嘴,浮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
她想起来了。
那是萨蒂的《Gymnopedie No.1》。
(下)
舞会结束后,又过了许久,优月才终于返回房间。和市河公礼在公园的聊天虽有难以理解的部分,但大体来说十分愉快,就连她吃下和少年交换过来的那颗糖也可称之为“惊喜”——尽管“惊”比“喜”要多一倍。其间,她无法抑制地想起自己送雨果糖果的那天,再一次对自己(几乎)无心的举动感到了歉疚。
这也是她为何会敲玻璃门的原因。
换上叶卡捷琳娜赠与的新衣服,她拉开棕色浴帘,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雨果闻声,从剧本中抬起头来。少女便扬了扬手中包装相似的糖,神色颇有些悲壮:
“你要看我吃么?这是刚才你给我的那块。”
目光从她的脸移向她手里的糖,男人起身,将剧本放在一旁,打开玻璃门,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吃吧,我看着你吃。”
她甚至从他那双碧眸里看出了几分调笑之意。
……有那么高兴吗?优月心下嘟嘟囔囔,随即敛去心思,故作郑重地咳嗽两声:
“咳咳,那我开吃了!”
于是她剥开糖纸。出乎意料的是,裹在糖纸里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泛着巧克力色泽的糖块。她记得市河公礼给的那颗“超级醒神颅内通风薄荷糖”(她自己命的名),外观也是一颗普通的白色糖球,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拿的这块好像没那么多“坏心眼”。
为了确认,真岛优月只好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
她再瞥了男人一眼,见他似乎就等着“看好戏”,心下暗叫不好,如果这颗真是正常的糖,那他岂不是又要生气了?说不定又会讥笑她什么“临死前运气好”……她有些头痛,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夸张地向他宣告:
“我吃了哦?真吃了哦!”
遂将糖块塞进嘴里,大口嚼了嚼。一股可可与奶香混合的甜味在嘴中迅速蔓延。
哎呀糟糕。
少女赶忙埋下头去,尽可能不让雨果看见她的脸,并且紧紧捂住嘴,打寒战似的抖了三抖,再漏出一声介于“呜”和“呕”之间的、含混不清的苦涩呜咽,最后是一阵“痛苦”的“挣扎”,她终于将巧克力糖“拼命”咽了下去。
事实上,演完她就后悔了。这种拙劣的表演怎么可能瞒得过——
“哼。”
……哼?
随即,“唰”的一声,男人拉上了她这边的浴帘。
优月诧异抬头,却听那端的雨果淡淡说:
“整理好了就过来,我给你说一下剧本。”
“……”
瞒过去了。
此后一天内,真岛优月都暗自挣扎在对雨果更深的歉疚之中。
【瞎寫復健,因為是對日格有點重要的劇情所以想創作出來,本來想畫漫畫但是因為三次元身體不太好就先寫文吧(⋯⋯)刪改了一些對話】
媽媽下葬了。
葬禮的棺材是她生前選好的那口,楠木,雕了花,剛好比她大上一點,能放她最喜歡的花進去。諾爾則站在我旁邊,媽媽一向喜歡他,他也喜歡媽媽,或許是因為這樣,他哭得很大聲,大到有點吵了。總有媽媽的朋友來向我們問好,告訴我們他們很抱歉——為什麼抱歉呢,又不是他們的錯。
是我的錯。我想。我又摸了一次棺木。木材是我挑的,媽媽生前過得很節儉,就連死後的居所也不願意用好東西,所以我做了她的棺材,並安慰她剩下的材料我可以用來做木雕。
那時她聽了很高興,並告訴我她想要在她的棺材上雕刻上她喜歡的紋樣。就像我和諾爾的父親曾經做的那樣。在她生命最後那段日子,她總是告訴我們她會死,諾爾聽了不以為然,因為媽媽身體健康,什麼毛病都沒有。
她確實死了,是被車撞死的。他們說她若是坐在副駕駛上或許還能活下來。開車的人是我,讓她坐在後駕駛的是我,因為對面的車子開過來沒反應過來的也是我。我不知道該不該悲傷,一般人的母親死了,他們或許應該悲傷吧,一般人不小心害死了人,他們或許會自責吧。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兩者都佔了,我什麼都沒感覺到,只注意到棺木上的紋樣有一處出了些紕漏。很小,如果摸的人不是我,或許沒人會注意到。
或許我該在下葬之前將那個小錯誤改過來。
“諾爾。”我說,“去吃午飯吧,我要改點東西。”
我的弟弟仰起頭來,起初,他沒聽懂我的意思,只是露出來如夢初醒的眼神。
“我要改一下棺材上的木雕。”
我第二次說的時候,諾爾就像被雷劈中了那般叫了起來,他抓住了我的領子。“你膽敢再碰她一下。”他說,“你還有臉面來參加葬禮?”
“我不知道。”我說,“我應該參加,因為我是媽媽的兒子。你也是如此。”
諾爾氣得發抖,他力氣挺大的,但還在忍著,“你難道就沒有一點羞恥心嗎?”他不可置信地叫到,我沒有回話。
我開始感到羞恥。
不是因為我害死了媽媽,而是因為我對害死媽媽這件事沒有任何感覺。
“能稍微聊聊看嗎?”我問道,隨即,我意識到這個要求或許有些過分了,於是又做了補充,“如果接下來還有事就算了,畢竟要準備三十八人的食宿很辛苦。”
門那頭的人停頓了一會兒,或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片刻後,她回答道:“沒關係,在大家吃完飯之前還有一段時間。那麼,日格先生我進來了?”她並沒有等我的回應,也不需要,我聽到她那雙方便行動的女鞋鞋底在地面上輕巧地敲出一串漸強音符,然後是瓷器叮啷的一聲,應當是將餐盤放在桌面上了。
沈默片刻後,她輕聲問道:“日格先生想要說些什麼喃?”
——我其實並沒有那麼明確的目的性,不如說只是有些不確定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想。強留對方與我聊天,也不過是想知道該怎麼做。仔細回想一下,剛來的時候在走廊裡聽到了恐懼和憤怒的聲音,還有不可置信的聲音——不可置信到現在已經有些過時了,再然後是憤怒——我並沒有感到生氣,只覺得是明明之中理所當然。
恐懼的心情還是有的吧。我想,試圖回憶起自己的恐懼感,卻不知怎麼的,就像想抓住什麼動物的尾巴似的撲了個空。
“我想問問看琳娜小姐是如何看到恐懼的——怎麼說,來了這裡過了段時間之後,突然有了恐懼感,所以想要多詢問看看他人的想法。”這是個謊言,但我還是這麼說了。我稍稍向後坐了一些,“琳娜小姐能坐下來嗎?站著說話怪不方便的。我來這裡之後就一直在麻煩人。”
我沒有聽到裙擺在床單上摩挲的響聲,也沒有感覺到床鋪因為重量而微微下陷的觸感,隨後我聽到了她的話:“日格先生會覺得在麻煩人嗎?我認為日格先生一定會成為很棒的演員。“
那是平板的聲音。
“關於恐懼感的話⋯⋯很抱歉我沒有感覺到這種情緒過。”
啊,原來如此,她和我是一樣的。我咀嚼著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可能是我活得不太長,不過西姆他以前說過,是人類想要逃離某種情況是很容易產生的情緒。”我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什麼樣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的心情是怎麼想。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日格先生,很想逃離這裡嗎?”
她也在好奇嗎?她也想知道別人的疑慮嗎?她的腦子裡在想著我在想的事情嗎?我開始困惑,“不想。”我回答,然後意識到這麼回答似乎有點奇怪,正常人是不是應該回答想呢?比約恩先生會回答想嗎?那個痛斥男僕的女孩子會回答想嗎?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不像回去呢?更多的困惑接踵而至,我在無數個答案中挑揀,尋找最適合我的那個。
最後找到的,果然還是那一個。
“或者說是套不被逃得出去都無所謂吧。”仔細地回想著此生曾見過的人,在零散地海洋中尋找著恐懼的面孔,最後卻僅僅能在電影裡找到那麼幾張,但是琳娜所說的情況似乎又與我記憶中的不服,“我想不是因為想要逃離而恐懼,而是因為恐懼想要逃離吧。逃跑不了的情況也是有的,情況又有被動的和主動的⋯⋯”
琳娜沈默了,似乎是在等著我說下去。
“嗯⋯⋯比如說,被動的恐懼者,只能承接恐懼。主動的恐懼者,回承接恐懼。但是無關主動被動,能夠面對自己的恐懼,那就已經是勇氣了吧?”我想了想,又覺得我的話說得不太通順,但是似乎確實在我心底有那麼一個道理在,“抱歉,說起來怪繞口的,我想這也不是什麼富有邏輯的論述,僅僅只是個人之見而已。唔⋯⋯或許是因為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什麼放不下的東西,所以無論是在這裡還是會去,都沒有什麼區別吧。”
我為自己找了理由,儘管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並不是想死吧,大概。”
我沒有那種憂鬱的情緒。
她的腳步微微動了,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對方坐了下來,床鋪因其重量而微微凹陷,似乎並不是很重。她開口了:“被動是因為無法逃離所以去面對,主動的是什麼意思喃?”
我停下了一會兒,隨後回答道:”主動承接了恐懼的人,是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會做下去的人,被動的人,則是無論如何都只能這麼做。我想兩者的區別在這裡吧。“這聽起來有點像在繞圈子的歪理,但我確實有那麼想過,”雖然有些模糊,但大抵如此。從勇敢的角度而言,兩者並沒有差別。無論是何者,都是值得嘉獎的品質。“
“嗯⋯⋯”她輕聲附和著,提出了疑問,“那日格先生是屬於這兩種嗎?”
“⋯⋯不知道。”
我在恐懼嗎?
對了,我不怕死,也不想離開,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會有那麼一丁點恐懼的影子在呢?
在困惑的時候,我想起了比約恩先生。
“我似乎對恐懼不是很在行,現在也是⋯⋯但是這個心情或許是恐懼吧。我很害怕如果要是做錯了什麼,讓搭檔的人死去。”雖然這麼說,但這大概不是恐懼,“還是說這個是擔憂⋯⋯?現在似乎還沒有那麼明顯的區別。明明父母都是普通人,我為什麼會被變成這樣也沒有頭緒,可能是生下來的時候腦袋哪裡撞到了吧。”說到結尾,我苦笑了一下,卻被對方打斷了。
“日格先生,後面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語氣變了。
“後面的?”我問。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沒有頭緒’這句話。是變成了什麼樣?是指臉上的傷嗎?”
“不⋯⋯臉上的傷只是小事,我想是⋯⋯對身前的世界感到疏遠、事不關己,像是快速掠過的風景那樣,很快就過去了。”我回答,意識到我真正的想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琳娜她是特殊的,不像媽媽,不像諾爾,不像任何人;她像聖母像和木雕一樣,是特殊的,至少對我來說,她是如此的特殊。
我是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遇到她這樣的人啊。
我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我已經有點忘了有這個傷之前的自己是什麼,但是似乎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的人,和受了傷無關⋯⋯我有的時候想,或許所有人都是這樣,只是大家或是不好意思,或是默認了,但似乎並不是這樣。”
琳娜咀嚼著我的話,回答了:”疏離,事不關己,和快速掠過的風景?這樣的想法有什麼不對嗎?西姆他⋯⋯抱歉,我不應該背著西姆說這些,不過作為人類,這樣短暫的生命,日格先生的想法的確很少見。”
冰涼的指尖撫上了我的臉龐,手指的主人輕柔地在我的臉頰上划過,“這個傷,之前的故事,獲得的故事,和接下來的故事。日格先生可以找個時間和我講講嗎?”
“——當然,如果您想聽的話。”我回答,我們已經聊了很長時間,該結束了,“這麼說起來也聊了很長一段時間,再留琳娜小姐其他人要餓肚子了,以後有機會再說說看吧。”
“和日格先生聊天很有趣,故事我還想聽。所以,這次的表演,只要不要太奇怪就能活下去,而且也不需要為搭檔擔心,因為如果日格先生犯錯的話,被淘汰的是日格先生喔。”她說,“那麼我就先離開了,這個是給你的獎勵喔。”她輕聲說著,似乎又回到之前平板的聲音裡了,有什麼東西被輕輕放在餐盤上,隨後是她漸漸遠去的足音。
我坐在那裡,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亦不知該不該欣喜。但毫無疑問,她是特殊的。
——
我十六歲,諾爾十四歲。我們倆坐在神學院的牆上,這是諾爾提議的,因為他覺得逗修女很好玩。我看了一會兒,注意到教堂裡新搬來一座聖母子像。
那是米開朗基羅的皮埃塔。
我跳下去,諾爾有點掃興,但他還是讓我離開了。“快點回來”他說,之後又轉過頭去尋找修女的足跡,我點點頭,之後便跑向了教堂。
太陽很刺眼,腳踏在地面上時,感覺就像在踏融化的棉花糖,鼻腔裡能聞到夏季的青草香。我打開教堂的門,稍有些享受室內的涼意。教堂不好坐的長椅排得整齊,半數剝落了紅漆,我小心地繞過他們。就在那兒,我看到了那件復刻品。
她平靜,但並不放鬆,不像是睡著,更多是種漠然;精巧的五官被柔軟的布料簇擁著,纖細的手臂與身軀竟然能抱起高大的耶穌。陽光掉下來了,落在她的臉上。她實在是太特別了,我忘了呼吸,也忘了自己。我想走過去,想擁抱她,但唯恐自己破壞了那份平靜。可我忍不住,我的脊骨在叫囂,我的心臟在狂跳,血液是奔騰的河流,雙眼是不息的火焰,我要擁抱她、我要擁抱她、我要擁抱她。
世界上又能在哪裡找到這樣的人呢?
我重又恢復了平息,我撫摸她平滑又纖細的臂膀,穿過聖母的指尖,意識到她只是一座雕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