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机恋爱解谜企划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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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大垃圾,看不懂的地方不要问,因为我自己也看不懂
果实
一、
神父在走过小麦田边的时候捡到了一把镰刀。
镰刀的主人名叫法比奥,是在这座小镇里生活的年轻农夫。去年春天的时候他与这里公认最漂亮的女孩儿莉莉安娜结为了夫妻,神父曾为他们做过见证;今年夏天这对夫妇平安得到了一双儿女,神父曾为孩子们行过洗礼。
镇里无人不羡慕法比奥。受大家喜爱的年轻人,每年都会和他的几位朋友亲自赶着马车,将收割好的小麦送去东面的大城市里,再用收来的报酬与商人交换物资。时常他们的身影还未出现在小路的尽头,赞美天主的歌谣便会先一步飘过来,为他们伴奏的马蹄叩击着地面咚咚作响——每当这样快活的声音自远处响起,小小的村镇便能热闹上好几日。他们带回从契丹国交换来的布料,让镇上的裁缝缝制成漂亮又牢固的衣裙;他们将从未见过的食材和香料包裹紧实,又根据记忆编写了食谱,把它们卖给当地的厨师和酒馆;他们翻出行李最底下的小布包送到镇里的医者手上,好让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不再畏惧伤痛与疾病。当他们打点好了货物和酬劳,终于能够各自踏上回家的路途时,最后再悄悄地将一枚镶嵌着宝石的胸针塞给自己的妻子。
可在初秋小麦开始播种之前,法比奥却染了病。那是在他的孩子们将将出生的时候,于托斯卡纳的大城市里悄然传播的疾病。他们进城没过太久便发现了异常,随后急匆匆地做完了交易赶了回来,但没能来得及——于是今年他带回来的不止生活和故事了,小小的瘢痕抓住了他衣袖的一角,随着赞美诗一起传了回来。
往年神父也会随他们一起到城里去,同各处的司铎们交流一年所获。而后他们一同面见教皇,聆听那离神最近的仆人的带来的指示。今年他被一场风寒打断了行程,没能一同前往——结果三天前法比奥在他的祷告中合上了眼,现在正安睡在修道院后的墓地里。与他同行的人们也无法幸免于难,木匠抓挠着泛红的胳膊,抱怨为何最近的棺椁一具又一具。
这片可怜的麦田还没来得及得到播种,便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到了冬天就只会剩下空荡荡的一片。他不知道天主为何要早早地将这位善良诚实的年轻人召回到身边去,只留下家里无力耕作的妇女和幼童。唯一令神父心生慰藉的是,修女昨日在晚祷后来了一趟,说给莉莉安娜和孩子们做了检查,他们身上并没有出现那些斑驳的黑紫。
神父替逝者拾起了镰刀,继而轻轻叹息起来。深夜他来到墓地,将农具丢进干枯的秸秆中间,又取来了火石。他相信火焰能烧死疾病,可是他又无法告诉这里的其他人,法比奥的尸体被自己用这方式处理过,现在墓地中的棺材内只存放着燃烧过后剩下的灰土,还有几块烈火也无法完全消化掉的骨。
“——把你们对待异教徒的方式用在这么善良的孩子身上,真是难为你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令神父险些弄丢了手里的打火石。他惊惧地回过头,看到陌生的男性站在自己身后,朝着自己和自己身后枯草上的火苗眯着眼笑,看起来十分满意。神父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之间仅留有两步的距离。而平日里除了行脚商和行吟诗人,鲜少会有人唐突造访这里,男人裹着鲜亮夸张的华服,既不似这片土地的人,却也同那大城市的住民大相径庭。
“你是什么人?还是说……是恶魔?”他借着火光,看到一对犄角从男人的浅色的发丝下支棱出来,卷曲成令人一眼看上去便能感到舒适的弧度。他曾在与其他城市的司铎们交流时听闻过些许传说,但他一直以为那是本应只在教典记载内出现的存在,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同胞们都未曾真正地遇上过。
“你看,这不是一猜就中了吗?不过不要慌张,我是来帮你的。”男人笑着对神父伸出手,在露出长长而尖利的指尖后,又在片刻之内恢复了与人类的手掌相同的模样。
“你不必蛊惑我——我不需要恶魔的帮助。”神父摇摇头,“回到你该回的地方,我不希望在这里进行驱魔仪式。”
“唔,蛊惑,好吧,神父先生你说是便是。”恶魔轻快地说着,“你想驱赶我我也不介意,但我只是很单纯地认为我能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所以才特意来和你打个招呼。”
“我需要的?我只需要对主的信仰之心,主时刻在看着,他会——也只有他能够给予我所有我需要的东西。”神父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他自己都无法确信曾经学习过的驱魔仪式和祷词能不能奏效,但他仍旧紧紧地抓着它,仿若它是世上最锋利的武器。
“可是你的主正在放任优秀的年轻人一个个死去……啊,要说主在看着倒也没问题。”见到神父的反应,恶魔没有表露出畏惧,反而饶有兴趣地向前。他进入了神父只要伸手便能够着的范围内,“哎,对不起,一开始我不该用那种话和你打招呼——我不是来苛责你的。其实你做得很对,木头棺材可封不住瘟疫,不如一把火烧掉倒也干净。”
神父没有回应,他想将手里的银制品刺入对方胸口,让对方在主的审判下化为灰烬,可在漫长的沉默和僵持结束后,他颓丧地掐灭火焰,绕过了恶魔身边走回去。他知道恶魔有一条擅长为自己辩解的舌头,它能将任何违背伦理道德的恶行正当化,他须要分辨清楚,须要进行反击。
只是他忽然想起了葬礼时那持续了的长久沉默,这令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道理去反击了。
“你若想慢慢地考虑也无妨,我的耐性比人类的性命顽强得多。”恶魔的声音自他身后再度响起,悠悠地飘到他的耳旁。
疾病肆虐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听说很多人从城里逃了出来,正四处寻找住处。他想试着收留,却发现任何一位医生都对这传染病无能为力——终于在某一日,医生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地方,而神父在桥洞下找到了来不及处理和掩埋的尸体。
“神父先生,神父先生……无论如何,请您向主替我们传达我们的祷告和请求吧!”
莉莉安娜带着她的孩子们前来祈祷。曾经笼罩着她的光芒不再,只剩下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她的嘴唇也皲裂开了,血液仿佛随时都会随着她说出口的话语滴落下来。
“请不要害怕……主定不会抛弃你们。”
然而在他将襁褓中的幼儿们交给莉莉安娜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攥住了——他看到熟睡的女孩小腿上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红斑,修女在给他们做检查的那一日还不曾见到过。他僵硬地维持了一会儿递还的姿势,又赶在年轻的母亲察觉到异常之前回过神来,将他们送回到她的臂弯里,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按捺住哭泣和呕吐的冲动。他怀疑那是染病的前兆,他害怕这疾病会从这一小块瘢痕转变成吞并他们一家所有人的泥沼,他憎恨没能把这个事实告诉莉莉安娜的自己。
他送他们离开,继而垂下脑袋,又握紧了自己拳头,指甲划破了他的手掌,又嵌到他掌心的肉里面去。主啊,您带走了那三人的挚爱,现在又要将他们也陆续地迎回天上吗?为何您会选择这样残忍的方式呢?若是法比奥曾犯下过罪孽,那就由未能察觉到的我来替他忏悔,请不要将责罚落到那干净懵懂的幼儿身上!他哀伤地请求着神,却得不到答案。他就这么在圣母像跟前站着,几近呆滞地从清晨等到了夕阳西沉,就连小修士们喊自己动身做晚祷的时候他都没能发出声音,仿佛失去了答复的能力。
直到信者们悉数离开了教堂,而修士修女们也各自回到了自己房间,他才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是用尽了浑身上下仅剩的那一点儿力气。现在这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犹豫着分开几乎黏连到一起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恶魔,你在的吧?”
他话音刚落,视线就被骤然现形的人影挡住了,恶魔与他相对而立。现在他看不到耶稣,也看不到圣母像。“我说过,在耐心耗尽之前我都会随叫随到的。”恶魔说罢对他友好地挥挥手,“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我可否认为你一直都看着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以此为乐?”
“这么说听起来有些无情。我是想避免自己的行动被你全部当做引诱,所以才打算等你亲自行动。顺带一提,虽然我十分期待你的呼唤,但我没有低级到拿这种事寻开心。”
“那么恶魔,我需要药。”神父缓慢地开口说道,他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边剐蹭着他的咽喉和舌尖,一边艰难地从血肉里爬出来的。恶魔这才发现他没有带着平日里从不离身的十字架。“药草,巫术,什么都可以……如果你能给予我治好这恶疾的能力,我就和你交易。”他的声音微微发着颤,“我的性命,我的灵魂——你只要能做到,这些东西你尽管拿去便是。”
这名人类的语气僵硬无比,却透露着决绝,这令恶魔觉得有趣极了。他先是挑起眉毛,又挡住嘴唇,似乎想要维持住体面——但很快他就放弃了,最终当着神父的面快活地放声大笑。“不要那么严肃,我未来的好伙伴!我当然,当然能教你如何应付那白马的骑士,不过我并不需要你所说的那些回报,太沉重了,太沉重啦。”他忽然握住神父的双手,像是一名正与其推心置腹的友人。“我渴望长久的、持续的交易……你若是早早地死去,我会感到非常困扰。”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别着急,现在我们就来谈谈交换的内容——”恶魔漂浮在半空中,低头看向神父,他的情绪藏在双眼漂亮的弧度后面,故意让神父无从解读。“我想要的是联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或者说情感也可以。”他见神父没能理解,很快作出了补充:“朋友之间流淌的情谊,父母灌溉给孩子的亲情,令恋人们如胶似漆的爱……这些东西就是我的食粮,并且能令我身心舒畅。顺带一提我个人比较青睐的,是血亲之间无私的奉献和给予。莉莉安娜女士的身上就有我寻求的东西,它促使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们,我想得到它,将它一口吞下。”
听闻这个要求,神父沉默了许久许久。他像是在试图理解,像是在权衡利弊,又像是在酝酿反驳的语句。“……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只要把她和孩子们带到这里,让你带走你想要的东西,我就能得到治好传染病的药吗?”
他的话令恶魔始料未及。
“当然,我向你保证,不然我们今后的合作从何谈起呢?”恶魔快乐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刚才我听到你说‘只是这样’对吗?神父先生,你认为这是一场廉价的交易吗?”
“不是这样的。”人类意图逃离恶魔的凝视,却没能做到。“我只是觉得若换做我,我一定愿意牺牲这份感情,这不是很艰难的决断。”
“哪怕你拯救的人们将与你再无关联,你们之间再也无法萌生任何爱意?”
“可这样我爱过的他们便能活着。”恶魔的话语反倒令他坚定了起来,“人因原罪降临到地上,历经洗练,赎清罪过,肉体的枯朽只是短暂的别离,圣洁的灵魂终将在大爱里相会……可是我……恶魔,我忽然有一点理解为何你会找到我了。或许比起万能的主,我更爱在这里活着的生命,我不想过早地和他们分开。”他看着恶魔的眼,感觉豁然开朗。
二、
在户塚常世念完最后一段台词的时候,尼洛正好也合上了自己的剧本。“有点僵硬。”他点评道,“所有的行为和语句都像是有人用枪指着你去完成的,我认为这种表演不会令我们的观众高兴。”
“我不是演员,就连祷告的时候都是一边回忆以前家附近的教堂,一边有样学样。”常世把肩头的绶带一把扯了下来。“更何况,我根本不想演。”
“哈,后半句才是真心话。”尼洛似乎并不着急结束这场交流,反而找了个舒适的座位坐了下来,并且朝自己的搭档莞尔一笑,“你既然能在生活里永远扮演女性,为何却不能暂时地演一会儿剧本里的角色呢?”
常世当着他的面换下长袍,又将女式衬衫和连衣裙套回到身上。尼洛耐心地等待搭档重新打扮好自己,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其实您可以直接把我看做女性的。”最后常世将长裙的拉链拉到顶端,再把滑进领口的长发捋到背后,这才与他相对而坐。
可尼洛听罢却轻轻摇了摇头,“那不行,我见过真正的女性的内心,你身上的那一颗和她们完全不一样。这是不可以随意混淆的东西。”
“……尼洛先生,今天的排练已经结束啦。”
“我也没有在念台词呀。”黑帮首领一脸无辜。
户塚常世打量着对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想直接离开座位回去休息。他并不擅长应付尼洛这样热情洋溢又自在快活的家伙,就像剧本里的神父只能在恶魔热烈的邀请下节节败退那样。显眼的伤痕攀附在尼洛的右眼睑上,倘若那刀伤再往深处去一点,这整颗眼球就会被彻底摧毁掉。想要在这样的位置留下痕迹并不容易,那须是舍弃了所有的防守,将整条性命豁出去才可能会得到的东西。
他对尼洛这个男人经历过什么兴趣不大,但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即便这个男人的半张脸庞都被鲜血覆盖住了,也一定能无所顾忌地对他人展现笑容。比起逆来顺受,那更像是无所畏惧。而现在龙也好天使也罢,演出也好死亡也罢,这个男人仿佛不会被世间的变故所撼动那样。常世想了想,觉得自己倾尽一生都没有办法做到,他突然感觉到有那么点羡慕。
“其实我觉得我们可能挺相似的。”尼洛见常世沉默着,忽然主动提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揣测。
“您说我们很相像?这到底是指……?”
“嗯,比如我们都一样,无法毫无顾虑地走在阳光下面——你身上有我们那边的味道。烟草和香水都遮盖不了硝烟和血。”
他的话令户塚常世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臂。谨慎的用词,柔软的动作,被压低到极限的警戒心——明明一切都与自己日常的表现无异。“我不明白您在指什么。”他眨了眨眼睛,使自己尽可能看上去耐心又和善,“而且,屋外不就是阳光吗?”
“这样吗……看来是我排练得累了,说了一点胡话,请你原谅。”好在尼洛没有继续对这问题深究下去,常世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在寻自己开心。“不过我有点在意,这个地方让你很不安吗?”
“当然会。不如说,丝毫没有动摇的您才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唔……常世以前有没有见过蚁馆?”尼洛忽然捏着下巴,说起了与现在的话题毫无关联的内容,“就是那种……准备一个足够宽敞的玻璃缸,把完整的蚂蚁巢穴搬进去,再以泥土,砂石和一定的苔藓和植被堆成与外界地下类似的环境。”他见常世有些茫然,便用胳膊向他比划了一个较大的四方体模样。“只要定期照看和投食,就能得到很不错的回报——从个体的生存模式,再到整个族群的兴衰更迭,缸外的你我能将它尽收眼底,我觉得还挺有趣的。而且通常情况下,也没有人会突然脑袋一热将整个玻璃缸砸毁,收拾起来非常麻烦。”
“您是指,现在我们被当做蚂蚁一样饲养是一件好事?”户塚常世明白了过来。
“当然不好,但至少目前不坏?”尼洛笑了,他从自己的腰侧取出一件物品,将它丢到常世跟前。“因为我总是容易陷入危险的事情嘛,所以一直保持着带枪的习惯。可当我在这里醒来的时候,里面本应装满的弹夹已经消失了;我又听说有人来的时候带着小匕首,结果现在它连一段完整的苹果皮都削不下来。这儿的住民夺走了我们所有的自卫手段,却对我们礼貌相迎,这代表我们存在一定的价值。”
“价值?”
“对,”男人点了点头,“记不记得天使说我们是作为审判的素材——我想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前,只要我们这些素材自己不做出格的反抗,他们应当会珍视我们的。”
“这个说法有点残忍呢。”户塚常世这么说着,却不由得笑了出来。“尼洛先生认为,即使自己被这样看待也没有关系吗?”
“我当然没有那么好脾气,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坚强无畏,这只是一时的妥协。在摸清楚所谓的观众和管理人的底细之前,当一名乖巧的小演员是最安全的。”尼洛将台本和手枪收了起来,“虽然刚才用蚂蚁来举例,但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昆虫,幸运的是我们只被要求演戏,而不是相互厮杀。蚁馆总比斗兽场要好。”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更何况你我也不会真的成为昆虫,对吧?”
三、
在莉莉安娜凝神祈祷的时候,神父向恶魔讨要了三件物品。
神父以她对法比奥的思念换来了治愈瘟疫的草药。他把得到的药物描述成了来自远方教会的恩赐,将它们送到每家每户。于是本应在镇里掀起惊涛骇浪的疾病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父又以她对男孩的关爱换来了一把烈火。他让恶魔在深夜的时候点燃了所有因传染病丧命的人们。原本烧上整整一晚后仍留下不少骨骼的尸体,现在于顷刻间便化作一蓬干净轻盈的灰烬。
神父最后以她对女孩的爱怜换来了一包种子。他替永远都无法再拿起锄头的和镰刀的人们将种子深深地播种到地下。现在田地上已经泛出了浅浅的一层嫩绿,待到明年夏秋的时候,丰收的快乐便能让所有人忘记今日的苦痛。
然而这片土地重新活过来的时候,那名被他选作牺牲的女性再度找到了他。
“神父,我认为我有罪。”莉莉安娜在他面前忏悔,“我知道,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大家的身体在慢慢康复,地里的作物也长出了新苗,如您曾经所说的那样,主真的没有抛弃这里!可是……可是啊神父先生,为何所有人都幸福地生活着,唯独我被排除在外——我变得不再爱我的孩子,这让我如何是好。”
神父听闻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知道年轻母亲那温暖柔软的爱早就成了恶魔的食物,他也知道现在恶魔就在他的身后看着,同时为他挡住了主的目光。“不再去爱吗……那么,你会憎恨他们吗?”他向莉莉安娜发问。
“不,我没有。”她摇了摇头,“事实上比这更糟!我无法向他们倾注任何感情,亲吻和拥抱他们的时候,我会感到生疏和痛苦,仿佛自己在触碰两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可是怎么会这样?他们就是我和法比奥的孩子呀……啊……对了,最近在想起法比奥的时候,我竟然无法流下泪来,明明我应该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彻底安静了下来。“无法爱人的人生,究竟还有意义吗?救救我吧,神父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求您为我告解,求主宽恕我的罪吧!”良久以后,她猛地抬起来头来,哀伤而疯狂地向神父请求。她下意识抓紧了神父的手腕,神父感觉到困惑和恐惧随着她的力量蔓延上来,几乎直直地逼入他的心。
“请不要害怕,”他只能安抚对方,“法比奥和你都是虔诚的信者,这只是一道小小的试炼。我会为你祈祷,将来你们一定能够再度相会的,待到那时世间最纯净爱和灵魂便会归还于你……无论如何都请不要放弃。”
他做了一同漫长而虔诚的祷告,这才送别了莉莉安娜。在刚刚把门关严的瞬间,恶魔的声音便出现在他的耳畔。“你明明很擅长嘛——我是指说谎这件事。”他回过头,看到恶魔给自己递来了一颗新鲜的苹果。“刚刚从果农那里买来的,别担心,我有好好把翅膀和额角收起来。”
“我别无选择。”神父没有搭理恶魔的示好,自顾自找位置坐下,仿佛耗尽了力气。“恶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你尽管问,我很想被你了解。”恶魔撇撇嘴,把果实丢到一旁的角落里。
“为什么你如此执着于人类之间的联系?”
“我想想……其实是因为这儿。”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确实我也可以像其他同胞那样,完成契约以后直接带走你的灵魂……背弃了神的灵魂会成为我们力量的源泉。可我很早就发现了,再强大的力量也填填补不了我们的内心——就算我能颠覆世界,把天上的神拉入地底那又如何?最后我仍只是一具空壳,这很无趣。”
神父摇头,他无法理解恶魔的烦恼。“人类是欠缺的,有罪的,正因如此我们需要补完自己才能回到主的身边。你们明明不需要变得完整就能存在下去。”
“你好像很羡慕?”恶魔坐到他的身旁,修长的手指没入到他的长发里。恶魔喜爱一些肢体上的接触。“这是我自己的喜好。我能实现你们人类的任何欲望,却满足不了自己——甜美的感情可以果腹,却无法真正地令我充实。而且恶魔之间通常都是相互嫌恶的,所以我们也不会以自己的同类为伴。看在我这样可怜又孤独的份上,就原谅一下我的挑食吧?”
“有人把自己和重要之人的联系看得很重。”神父将自己的双手紧扣,闭着眼回想莉莉安娜的模样。“我本以为大家都能活下去是最好的结果,可她今天的模样……她看起来很痛苦。我为了他们离开我的神,现在我不确定了,这对他们真的好吗?”
“不要这样想,我的朋友。你拯救了这里的所有人,他们对你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们都需要你——以前是,现在更是,将来自然也是。”
“需要?”神父抬起脑袋。
“对,传不到天上的祈祷,你听到了,天主没能给予的恩惠,你代为伸了手,你才是这救世主。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幸福都在你手里。如果实在烦恼的话,就让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对了……你仍可以用爱以外的东西满足他们!”
“爱以外的东西?”
“对呀,”恶魔快活地拍了拍巴掌。“比如金钱,比如青春,比如力量,比如才华——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人人向往的乐土,变成富足兴盛的王国,而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神父想了想,觉得自己不想当王。于是恶魔推开修道院的窗户,让他探出脑袋去看。那漂亮的光景令神父几乎要落下泪来。“那么恶魔啊,只要我支付足够报酬,你就能满足我所有的要求吗?你能让我永远都被人们所需要吗?”
“当然,只要是你能想得到的一切,我都会送到你的手上。我正是喜欢贪得无厌的人——不要露出悲伤的表情,这不是坏事。”恶魔捧起人类的脸庞,“正因为我们的内里一样空虚一片,所以才能心灵相通。”
从那之后,奇迹便真正地降临在这座小镇里。开裂的土地上长出了作物,行将就木的老者脸上恢复了血色,金币挤满了镇上的仓库。人们作出洋溢着幸福与快乐的诗歌,让它们随风飘远,从这片国土的一头穿透到另一头。恶魔以言语说服神父,神父再以言语替他取来人心。信者从四面八方用来,于是他们替神将信仰和爱全部收下。
想要得到恩泽的话,就去修道院向神祈求吧。若有人产生质疑,就一起往他的身上点一把火!恶魔时常在夜深的时候快乐地唱。
曾经可怜的莉莉安娜不再是唯一的牺牲品,越来越多的人们自发为恶魔提供起食粮来了。当神父重新和她说上话的时候,对方已经拾回了快乐。她重新对自己的孩子绽出了笑容,重新为他们提供了无微不至的照料,只是她的喜怒哀乐再也不会因为他们而生罢了。若是再来一场灾难,她定会放任那两条脆弱的灵魂离开自己。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神父想,只要自己代为取回他们的性命便好。
人们不知晓何为亲爱,何为情谊,又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呢!神父想,总有其他能够重新填满他们的替代物。
四、
尼洛在空旷的剧场幕后,以上扬的语调念着诗。
“我即是那个精灵,它惯于否定!
但也有理;因为万物既然生成,
理所当然也有毁灭;
所以最好全然无所生成。
你们所谓罪过啊、破坏啊,
简言之,被称为恶的一切,
正是我的本质特性。”
他读完一段,便走到自己搭档的身边寻求意见,“你说这种感觉如何?我知道这里有真正的恶魔存在,但是我想即便把人类臆想中的东西搬给他们看,效果也应该不会太坏。比如天使小姐,她就很喜欢人类的故事。”
“‘老想作恶却总把善促成’吗?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与之对应的神父却永远成不了浮士德。”
“哎呀,原来你知道。”
“正巧以前看过。”户塚常世把剧本端在手里,回想曾经读过的字,接着又抬头看向尼洛。“平庸而空虚,知晓善恶却选择随波逐流。即便真的被众人簇拥着坐上神的位置,即便他也同那赌注一样克服了一次又一次的障碍,他也不会去赞美这人生,他想要的东西只能从恶魔身上才能得到……尼洛先生,为什么虚无中还能生出爱呢?我无法理解生命如此执着于牵绊和爱的理由,拒绝完整真的是错误的吗?”
户塚常世认为比起恶魔,神父反倒更令他感觉不适。在背诵剧本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中野睦的模样——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选择带着她离开,那么歌舞伎町就会成为他的乐土;如果当时自己选择留在原地,那么现在至少不会让她真正的失去一切。这样的想法让他时常在排练中走神,又在短暂的恍惚中惊醒。
“从剧本上来说,他们只是在想方设法填满自己的心——这么说的话,用梅菲斯特作为原型去想象可能也不正确……不过我突然有点好奇,你有重视的人吗?”尼洛反问,“比如光是想想便令你心生满足的存在。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他们生存于世的信念,我觉得这挺重要的。”
“当然有——我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时常觉得痛苦,明明没有这种东西会更好,不是吗?”常世边说边把玩起演出服上的十字架坠饰,耶稣受难像被雕刻得惟妙惟肖。“我想,这里一定不是真正的伊甸。”
“你是指?”
“神需要的爱会是这样的东西吗?若没有蛇引他们吃下那颗识善恶果,若没有被逐出乐园受难,亚当和夏娃真的会相爱吗?伊甸和梅菲斯特一样,都是只存在于人间的故事里。”
尼洛垂头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得出结论那般作了回复:“真是深刻的问题。”他笑道,“难怪你这般不擅长演戏……真可惜,我没能在地上与你相识。”
“没关系,其实我在地上不太讨人喜欢。不过,刚才您倒是提醒到我了——尼洛先生,您说这儿的观众会喜欢悲剧故事吗?”他忽然夺来尼洛放置于一旁的手枪,将它抵在太阳穴的一侧。
“——祝我旅途愉快。”他说着扣下扳机,格洛克发出轻轻的咯啦一声,最后什么都没能点着。他见对方朝自己伸出手来又僵在空中,想必已经想起弹夹里没有子弹的事实。“这样的戏码我倒是可以给他们演上成千上百次。”
“可这样的玩笑教人怪难受的。”尼洛摇头,“你甚至还没能与绿蒂相遇。”
“我只是觉得有点疲惫。更何况我不可能遇上自己的绿蒂,即便遇上了,最终我还是得以一首诗篇和一枚子弹收尾。而这里甚至没有子弹。”他向尼洛道了歉,将手里的武器递还过去。
五、
疯狂的小镇终于引来了教廷的目光,然而每一位前往那里察看情况的司铎,最后都不再回来——他们给教廷回了信,说这里一切正常,所有人的生活幸福又富足,仿佛主的荣光照耀,他们自己也选择留下。于是听闻这传说的人们都寻了过来,他们一边赞美着神,一边向这里唯一的神父忏悔告白,渴望自己也能分到些许的荣耀和祝福。
如恶魔所许诺的那般,神父真的得到了自己的乐园,除了无法相互珍视和奉献以外,定居于此的人们得到了自己渴望的一切。这不止撼动了教廷,也令皇室侧目。最终将神父召去的不是神的代行,而是王国的士兵。他们带着银质的器皿,催促神父同他们一起离开。恶魔无法跟在他的身边,可他倒不认为自己遭到了抛弃,反而觉得这样正好。
“这不是恩泽,”主教将神父唤到跟前,让一群信徒挡住他的去路。“这是恶魔的巫术,你是背弃了主的罪人,我能看到你脚下的地狱。”
“可是,罪人能给予人们您永远都给予不了的东西。”神父的语气平静,任由自己的咽喉被长枪和剑刃所指。“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守着自己那片小小的土地,但周遭的变化我也清楚得很。主教陛下,您一定有想得到的东西,您一定有正在烦恼的事情。无论是张贴论纲的流派,还是擅自译了教典又到处传播的人们,只需要一些微不足道的牺牲,我就能实现您的愿望。再也没有人会妨碍到您,妨碍教廷的权威。”
他见对方开始犹豫,便进一步接近了过去。就同曾经恶魔与自己初识的时候一样。还差几步呢——他一边迈出步伐,一边悄悄地数。他把恶魔的模样从记忆里抹去。
“我能将这时代的激流填埋。”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终于——终于抵达了——他循着痛觉低下头,看到银质的匕首没入了他的身体,令他的呼吸变得越发困难起来。这并非那腐朽老人的旨意,他往四周看了一眼,投出武器的人果然长了一张年轻的脸。逐渐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令他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很快往后倒落下去。可最后他没有摔在地上,好像是被一双手接住了。他知道总有人不会抛弃自己。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主教也好信徒也好,他们都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你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才对呀。”他听到自己唯一的支持者惋惜地感叹。“为什么会这样呢?”
“忤逆他的意愿,我就会被名正言顺地定罪;甘愿为他所用的话,我就会被鲜活又正直的灵魂消灭。无论如何我都会到此为止,好在这时候没有人会跑来说要赦免我的罪。”
“你早就想到了?”
他点点头,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几乎快要看不清恶魔的轮廓。时有暖流从胸口的伤口中自由地往外奔涌,但他懒得去在意这种事情。“你也不该来。虽然内里糟糕得一塌糊涂,可他们的仪式仍是货真价实的。”
“确实如此,可是我重要的朋友在遭难。”恶魔仍旧带着轻佻的笑容,诚实地给出了回答,“总有办法能离开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很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你自己的灵魂,是变作我的一部分,还是去那炼狱赎罪,想方设法回到你本该回的地方?”
“这我倒没想过,随你高兴就好。你若不喜欢这条灵魂,就放任它去。”他看到自己的血流淌到恶魔身上。“对了,最后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我当然是愿意的,不过将死之人还能给我什么呢?”恶魔垂着头,柔声对他发难。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交易的时候我问你讨要过哪些东西?”
“我也当然记得——治疗瘟疫的草药,烧掉所有尸体的烈火,还有给人们带去温饱的种子。”
“对。草药我已经不需要了,火焰也只能点燃一次,但是种子,唯独种子我还留着。”
“你仍留着?”恶魔偏过了脑袋。
“留着。我好好地留了下来,然后辛勤地,小心地耕种培养到今天。”他对恶魔报以微笑,“现在我就把它结出来的东西还给你,作为交换我要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拿着它,永远存在下去吧。”
他知道恶魔是聪慧的。说完这些后,他就发现自己又能够辨清对方的模样了。恶魔安静地站在原地,黑色的翅膀破开脊背猛地张开,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笼罩起来。就这样——就这样为他永远挡住那些被爱的人类,挡住高高在上的神,他看着难得沉默的恶魔,忽然心生快意。
审判总有一天会降临下来,愚蠢的人类和孤独的恶魔最终都会消失在信仰的洪流里面,他的乐土无法亘古不变,一切都和他曾设想过的情形相差无几。时至今日他仍觉得爱意远没有生命来得重要,可未曾拥有过的话又谈何舍弃?未曾爱过谁的话,自己又要以什么去成为最后的筹码?意识到这点以后,他便开始了播种。明明是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却着实花了很久才想明白。
“我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苦涩的东西,真是不得了的报复。”
恶魔的声音听起来与以往稍微有些不同。神父本以为自己还能再聆听一会儿那自在快乐的上扬音调,又很快意识到了并非事事都能如愿以偿。“被你发现了,谁让你一边说无法离开我,一边又不愿意为我结出果实呢?”他心怀遗憾,伸出手臂,似是打算与以往同样给予自己唯一的同伴一个拥抱,可他的指尖在将将触到对方手心的时候便垂落了下去。
恶魔独自回到了他曾经给予神父种子的地方。被夺走了爱的人们已经听闻风声逃离,脚步稍慢的家伙则被统统当做恶魔的奴仆带走。主教派人点燃了一把大火,把这里的一切都烧得干净。这样才好呢,恶魔坐在修道院的屋顶上,支着下巴想。
他在原地一边回味,一边独自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原本独一无二的至高教义都被分成了好几份,直到整个国家的轮廓都变了模样,他才等到了第一位重新造访这片废墟的人类。
“我是恶魔,自然能满足你的所有欲望。”他来到年轻人跟前,热情且友好地将对方的双手紧握。“但是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给我带来许多许多甜美的感情——顺带一提,恋人间的爱慕是我的最优选。因为多年以前我曾尝到一颗人类交还于我的果实,时至今日我仍觉得舌尖微微地发苦。”
六、
户塚常世倚在住所的门外,接连把一颗又一颗的薄荷味硬糖塞进嘴里,再用牙去嚼碎它们。他们今天结束了一次表演,被这里的观众允许得到一段时间的休息,可他自己毫无睡意,便只能在深夜一个人跑到外面。他久违地感觉到有些难耐,又想起自己刚刚戒了一整个月的烟草,现在他手边除了晚餐时顺手抓了一把的糖果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时他瞧见尼洛的身影,便主动开口打了招呼。“去看帕特里斯了吗?”
“对,他好像还挺适应的样子,这令我放心不少。”他朝常世招了招手,忽然变魔术般地丢了一根烟出来,“虽然可能不是你喜欢的牌子,不过还是来一支如何?薄荷糖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来这儿之前我刚戒掉。”常世露出苦笑,却稳稳接住了对方的馈赠。“不过多谢,恶魔先生。”
“入戏了?”尼洛把打火机也交给了他。
“入戏倒说不上,只是有感而发。我可不想和自毁一般的爱情共鸣起来。”他看尼洛也暂时没有回屋睡觉的念头,便让了一点位置给对方。“其实我有那么点羡慕您。”
“是吗?这话怎么说?”
“即便是这种情况,您仍旧没有从您的孩子身边离开。”
“可这说明我们父子也许都已经死了。”尼洛玩笑似的说出了沉重的话题。“我倒是宁可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忧伤地去揣测帕特里斯独自在世上是否安好。”
“对不起,尼洛先生。”常世看对方耸耸肩,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便继续说了下去。“去年夏天结束的时候我收养了朋友的女儿……年纪才到帕特里斯的一半。来到这里以后我一直都很担心她。”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剧场,他们白天在那里完成了第一次的演出。“不少人都认为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天使也没有给出过明确的答案。”
他明明答应过中野睦,自己永远都不会抛下她。现在他食言了,甚至还没能看到对方成人。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坠楼之前还握着自己的双手说他们全家会一直在一起,常世不爱自己的父母,可那女孩子不一样:她那么的爱自己的双亲,却被迫与他们分离;她好不容易被带离了那片粘稠沉重的空气,却再度失去了依靠。那该是多么的绝望——常世光是这么想想,就觉得脑后开始隐隐作痛。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或许他们的揣测是正确的……我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中了一枪。”他见尼洛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便向对方示意了一下自己肋骨下靠外侧的位置。“差不多在这个位置上,按照以往的经验我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才对。”
“以往的经验?也就是说,我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看在烟的份上我承认,您是对的,我确实不擅长演戏。”他暂时放下了一年以来培养出的所有习惯与讲究,就这么原地蹲下。他想稍微喘一口气。“只是这着实令人不甘心——明明我才决定要好好地生活。在这里每一次迎接白天的到来的时候,我都会感觉有点失落,若生命的归宿真的是永恒的虚无,那该有多好。”
“但即使你真的成功地逃进虚无,那女孩将要孤独面对生活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尼洛说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的手肘搁在了木质的栏杆上,又将大部分的重量按压到上面。有那么一瞬间,户塚常世觉得自己把这个身影同中野睦的生父重叠了起来。“我不是想指责你,只是现在就绝望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对了,我忽然发现这里的雪地上竟然能开出花来,在这里也不能说全都是坏事,等以后哪天我们真的回去了,你就可以和小姑娘说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了——这么想想是不是觉得快乐了几分?”
“确实,希望一切如您所说。”他应了一声,掐灭了烟草上的火。
*前置还没发所以我先来讲相声了
1.
蝶野都华咲,年16,世界闻名的fps选手,现在陷入了绝体绝命的大危机状态。
作为一个除了打游戏以外什么都不关心的人,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睁开眼会被拐到奇怪的虚拟空间,遇到所谓的“神”,然后还被神要求着演戏——演恋爱戏。
不表演的话就不能活下去。
“这是哪里来的整蛊节目,cosplay假面骑士龙骑?我还’不战斗的话就不能活下去呢‘,都0202年了!”
他愤愤地小声嘀咕,这剧情总觉得有很多既视感,他觉得自己多半在做梦,所以圆润地合掌躺了下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醒。
两个小时过去了——还在原地。
三个小时——没有三个小时,因为马上他就被长着小翅膀的人形生物拎起来了。
“都华咲哥哥,要努力表演哦!”
“……不准叫我的名字。”
他深吸了口气,认命地爬了起来。
总之表演就行了吧,也没说要表演的有多好,快点搞完快点回家。
2.
——你说私奔就私奔,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蝶野都华咲此刻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说出来。
这个奇怪的“表演秀”不但把他们强行困在这里,还给每个人分配了表演的搭档和表演主题,面对着大大的“共犯”俩字这个题目,他低下头决定不如打自己的游戏。
他亲爱的游戏机和老婆抱枕跟着自己一起被丢到这个空间可能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充电器好像在这里并不起作用,这又是万幸中的不幸了。
“神”分配给他的搭档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想法,名叫户松侑子的女人仿佛对被跟着一群陌生人一起被关在奇怪的异空间给神演戏这种戏码并不是很在意,反倒对着还一片空白的剧本心思活络了起来。
要演戏,演恋爱戏,他一个连galgame都通关不了的宅男,能干什么?
我看你这个神就是在为难我蝶野都华咲。
“综上所述,我觉得我们可以搞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成功私奔版。贫穷的村姑和和大户人家的少爷,本不该在一起的两个人勇敢地离开了困着他们的鸟笼,非常符合共犯主题的浪漫故事——”侑子拿着笔唰唰地写着,抬起头来,“你觉得呢?”
他挑了一下眉毛,决定先不承认自己其实根本没仔细听的事实。
“那就这样吧。”
“那我就这么写啦。”
叭叭了一连串的女人低下头去写起剧本,伟大的电竞天才翻了个白眼,抱着自己的抱枕决定先不说话。
怎样都好,他现在更想找到能用充电器的地方。
3.
“噢,亲爱的侑子……你亲手制作的面包实在是太美味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食物。”
他干巴巴地用毫无变化的语调读着台词,户松侑子摇了摇头。
“嗯……好像不太对。”
“哪儿不太对?”
“你觉得——”侑子敲敲剧本,“’你‘为什么要在说面包这里欲言又止?”
——因为你打了省略号啊。
蝶野都华咲在心里吐槽,表面上他还是做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从上面的剧情分析的话,你其实没有吃饱,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城堡里的小少爷,你并没有吃过平民的食物,你还想再吃一口,但以你的修养而言,直接说出来是很失礼的……”
“……说结果吧。”
“你的表情太僵硬了,蝶野君。”侑子认真地说,“你需要……把眼前的面包想象成你喜欢的东西。”
“……”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在脑袋里进行脑补。站在他面前的是可以无限充电的游戏机,和他最喜欢的、世界第一无敌可爱的虚拟偶像乌贼公主——
“亲爱的侑子!”他深吸了口气,睁开的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你亲手制作的面包实在是太美味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食物!”
“就是这个味道,nice!”
蝶野都华咲扶住自己的额头,决定放弃思考自己的表情此刻看起来像什么样子。
4.
“好在这边连衣服都给我们提供了,真是太棒了——蝶野君,我们就要上场了,你为什么拿着游戏机?”
“……我这是在看剧本。”
“原来如此!游戏机的功能还真是多种多样!”侑子恍然大悟。
不是吧,你还真信啊!
蝶野都华咲震惊一整年。
“所以这个’私奔‘,我真的要站起来跟你一起跑吗?”
好傻哦这个场景。
他勉强地放下游戏机询问,对方思考了一会儿,一敲手掌:“或者,我们可以换一种更轻松的形式?”
5.
“咚咚”声在窗户的道具上响起,穿着村姑打扮的户松侑子清澈的声音响了起来。
“蝶野君、蝶野君!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不,我不——”差点习惯性说出“我不想”的蝶野看见了台下微笑着的神明们,挑了个眉头,话语转了个弯,“带我走吧,侑子,带我离开这里!”
“好嘞。”
高大的村姑小姐敏捷地翻进窗户一把捞起小少爷,从窗户跳了出去。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蝶野都华咲想一头钻进地下。
我想念我的抱枕和床——他悲哀地想。
删了十几遍草稿,终于放弃画画了……
还没有写完,才刚开个头,三天连三千字都憋不出来qwq
—————————————-
“你觉得我会信吗?再编下去,我们的对话可以不用谈信任了。”音帆看着眼前的男子,目测25岁左右,西方人的面孔,更像是美国人吧,几个来回的问答中对方只有个名字“科林”听起来是句真话,一旦问起别的,他一会儿说自己是哪个豪门的私生子,一会儿说自己被FBI通缉了,说到自己是个魔术师的时候,音帆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既然不想坦诚,我先暂且认为你是个‘演员’吧。”
科林耸了耸肩:“那音帆小姐,你的职业是什么?”
“危机公关(Public Relationship)”
“Public Relationship(公共关系)是个什么样的工作?调解公共关系?”
“可以说是其中一部分,具体点该说是维护企业机构的公共信任”
“难怪你对信任这么敏感,但是要凭借什么呢?”
“凭借信息传播”
“像是……‘编剧’?我能这样理解吗?”
“我倒也不介意你这般理解。那么演出的事你有想法吗?”
“还没有,你可真够积极”
“因为我愿意为一切可获利的事全力以赴”
——东南西北和你——
【日程表】
16:35 到达机场
预计45分钟 海关+行李
40分钟+30分钟-1小时(堵车)计程车到旅店
酒店可入住时间17:00后
“那么今天的计划是16:35下飞机,很幸运没有延误。
根据当地机场和海关的效率17:20离开机场搭计程车。
到旅店最快40分钟,但是预计有30分钟到1小时的堵车时间。
19:55到达旅店登记,房间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在办完手续之后可以很快入住。”
从走出飞机舱门到现在,音帆一边看着手上的日程表一边在手机上来回确认时间,进行了一晚上的计算,直到走进酒店房间才算松了一口气。
住的地方是一家位于城市中心的公寓式酒店,酒店大楼外观看着朴素,与周围其他的住宅和写字楼相比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完美地隐匿于这座不吵不闹的城市中。
“20:30终于可以算作休息时间。”
简单安置好了行李,胃提出的抗议才让音帆想起,自己从飞机落地到现在还没她还没有吃任何食物,于是快速地从点评软件中选中一个好评率高并且步行就能到的西餐厅,眼看离餐厅关门的时间也不远了,“如果连last call都错过就只剩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想到这又一刻不停地从衣架上抢来挎包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天色刚暗大街上已是空荡荡的一片,商店大门紧锁,从玻璃橱窗透过的一片寂静中不难察觉已经打烊很久,除了昏昏沉沉的路灯和公寓窗帘缝隙中偷跑出来的流明,其他光源只有途经一两辆轿车扫射来的近光灯。这对于从小在不夜城长大的音帆而言完全无法理解
“这才几点?这座城市的人都不想多赚些钱吗?简直是浪费时间,不对应该说是挥霍,挥霍了大把可以有效利用的时间!”
音帆低着头大步走在人行道上,想着集中注意力快点走到目的地就能尽早摆脱这一路上毫无看头的风景。正准备再加快脚步,逐渐听到一连串惊呼声发生在不远处:“喂!你是怎么做到的!再来一遍再来一遍!”顺着声音来源抬眼看到路灯下,有两三个中学生围着一个瘦高的成年人。
“魔术师的原则之一:同一个魔术不能在同一个环境、同一群观众面前表演第二次。朋友们太晚回家你们的父母会为你们担心的。”一边这么说着,这位魔术师同时不慌不忙地开始了花式洗牌,娴熟地让一副扑克在他手上开扇出了一朵有着生命与灵魂的花,瞬间又引来一阵充满好奇的欢呼。
音帆可太清楚魔术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然而面对眼前的欢声笑语,目光又忍不住地在他们之间徘徊,连同脚步也一并放慢到暂停。魔术师已然察觉到这个投向他们的视线。
“嘿你们看!我们多了一位新的观众”他将学生们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这位小姐,我可以得知你的名字吗?”
“音帆。”
“来度假的?”
“没错。”
“我叫科林,如你所见是个魔术师,方便配合我表演一个魔术吗?”
用学生们殷切的眼神作为借口,音帆在内心说服自己应了下来:“好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有笔吗?我想请你在这张牌上签个名”科林让其中一个学生随便抽了张牌递给音帆,是张梅花Q,转头又看向这些学生“那朋友们,你们要向我保证,今晚再看这最后一个魔术,然后立马回家!”
在挎包里摸索了一阵,最终音帆拿出一支口红在纸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给学生们轮流检查了一遍保证没有作弊,才交还到科林手上。科林将签过名的纸牌当众人面前直接盖在一沓纸牌的最上面,“嗒”地打了个响指,恍惚间整齐的纸牌上面炸出了几颗火花,再次把最上面第一张翻开时,已经不是那张用口红签过音帆名字的梅花Q。学生们一把抢过科林手上的扑克一张张地翻看,发觉梅花Q确实不在其中,又开始在地上、口袋里、兜帽里翻找,嘴里念着“这怎么可能?去哪了呢?”
科林朝旁边一家纪念品商店指了指,接收到信号的学生们一窝蜂地跑去爬在橱窗外面张望。“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这太酷了!”借着一点路灯的光,能看到橱窗里有一个摆满了信封和信纸的展架,那张签了名的梅花Q像是一张本就躺在那里好些年无人问津的明信片。
“这……随便放进别人的商店里,这没有关系吗?”学生们对魔术赞叹不已的背后,音帆却在担心别的问题。
“放心,明天一早它就会消失了”
等到学生们仔仔细细地确认完这面玻璃确实没有可以塞进卡片的缝隙后,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是散场各自回家。
科林似乎也轻松了不少:“作为感谢今晚的帮忙,不知我能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上一杯”
“我也想,不过我现在空腹不宜饮酒,有别的提议吗?”估摸着现在所有的餐厅大概率都已关门,音帆语气中并没有想推辞的意思。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酒吧,里面不光有鸡尾酒还有些不错的小吃,营业到零点。”
“那么就请你带路吧”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热闹,这座城市连酒吧里也只是零零星星地坐了几位顾客,和店员相聊甚欢看上去应该还是常客。音响里面随机播放着怀旧音质的爵士和布鲁斯,光线于门外大街的昏暗无异。音帆在点评软件里,对照着酒吧名敲下一串她也不认识的英文单词,可能甚至都不是英文单词,最终得到了零个搜索结果。“几乎没有游客来过,网上连一句评语也没留下,看来我只能选择信任你了。”
“Ouch!音帆小姐这句话有些伤人,对于你面前一个大活人的信任,居然排在了网络留言之后。”科林皱起眉头捂着心口,表现出受伤的样子。
音帆看着科林粗糙的演绎差点笑出声:“大数据时代当然是依靠数据和信息为生活提供便利。”
“要我看,网络速度更新再快也一定有覆盖不到的地方,而那里才是生活。”科林摇摇头,又招来了服务员,“一杯贝利尼,再给这位小姐来一杯大都会、一份苏格兰蛋和一份酵母面包加上淋了蓝莓酱的奶油奶酪,谢谢。”
“对了,你说你是来度假的,听起来要在这里停留很久呢,一个月?两个月?”话题又回到表演魔术前的对话。
“加上今天一共是六天,不过最后一天的飞机是早班航班,就算四整天吧。”
“四天?”科林把惊讶直接写在了脸上,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会太大,“你把四天称之为度假?”
“总共我也只一周的假期,不过我整理完旅游攻略后发现这个城市和周边看点不少,想在四天内全部玩一遍,确实时间有些紧凑。”
“别告诉我,你还准备了什么日程表。”
“当然。”这在音帆心中简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实在因为出于好奇,科林向音帆要来了日程表观摩一下,虽然读不懂中文字的部分,但是满满几页的时间流程,每天从早到晚的安排精确到分钟,光是看一遍就已经令人疲惫不堪。
“小姐,你这并不是在度假,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形式工作而已。”说这话的时候科林脸色正经了起来,他把音帆的日程表合上推到一边,“要我说你就该扔掉什么日程表计划表,睡到自然醒再从住处出发,每天往东南西北不同的方向走,看到什么好玩就玩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走累了找个地方坐下喝杯咖啡,困了躺在树荫底下睡一觉。”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不适合我,等我真的有一个月或两个月的度假机会,或许到那时我愿意尝试一下。”
主题:你是我的可爱狗狗
设定:
沈芙/延续糕点师设定
Agf/妖怪狗狗设定(高加索牧羊犬)
私设:种族到了成年就会稳定体型和外貌
10岁-18岁(成长)25岁
字数:11268
读前预警/没有R18内容但是会有部分肉体接触
充满了没养过狗的人对养狗的揣测
充满了没做过甜品的人对甜品的猜测
会有OOC
感谢鹤鹤陪我捋剧情!
沈芙上周刚刚搬了家,秋天的时候她的甜品店正式开张了,随之而来的是每天花费将近两小时的通勤时间。仅仅过了一周她就有些厌烦了,试图在甜品店的周围找到一个合适的住处。
正好,一位国外的朋友在出租她的婚房,地段合适,位置优越,位置在十一楼顶楼因此还附赠了一个小型花园。价格的话也还在沈芙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决定租下这间房子耗费了三天,搬家用了两天,所以在初秋一个微冷的清晨,沈芙关闭了手机上七点的闹铃,稳稳当当地睡到了九点钟。
起床,洗漱,化妆,换衣服,一切都照常,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的早晨,在吃过早餐之后她就应该挎上背包,前往甜品店进行今天的试作品工作。只是在她经过客厅的时候隐隐感觉到脚底吹过的一阵冷风,在门窗紧闭的家中显得过于唐突,转念一想大概是因为通往花园的门没有关紧吧。
这个小区的构造都很有意思,两户中间围绕着一个小花园,也就是说楼顶除了她可以在花园中散步以外对面那户人家也是拥有花园的一部分使用权。这么说起来她根本就没有见过邻居,昨天带着自己做的饼干上门想和邻居见见的时候,站在门外按了足足十分钟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
还蛮奇怪的,晚上八点不在家的职业……沈芙边想着边在玄关把高跟鞋脱了,赤着脚进卧室,想着看看说到底是哪里的问题,隐约记得早晨的时候自己明明只是在阳台上收了件衣服,好像并没有开窗……只见阳台的门不知道为什么被移开了一条缝隙,拖鞋却整整齐齐地收纳在鞋架上,而冷风的源头是被打开的花园门。
因为搬入得比较匆忙,沈芙本来想在花园和阳台之间再加一道保险门,至少不是那么薄薄的一扇玻璃门。她伸手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没怎么打理过杂草丛生的小花园。对于沈芙来说园艺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兴趣的事情,她本来的设想是请专人来打理这一片花园,然后在草地上放一个秋千,木桌什么的,这样布置以后可以用来拍一些料理视频。而对面邻居家的小花园看起来像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肉眼望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绿意,只不过占了很大面积的是一片草地。两个小花园之间用的是栅栏遮挡,房主原本是想在花园里搭建一个阳光房从而隔开两户人家,但是后来因为违章建筑被叫停了,导致这两家之间目前处于跨一脚就可以入侵对房价中的情况。
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沈芙想着将阳台门锁好就可以准备出门了,却没想到脚底窜过来一只毛茸茸的动物——是狗。一只红棕色毛发的小狗在她脚下绕着打转儿,毛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被丢在花园里过了好几天的样子。饶是沈芙这种对动物没有特别感情的人也被这只小狗的模样可爱到了,它看起来圆圆滚滚的,迈着小短腿不肯离开沈芙的身旁。硬要说的话,沈芙蹲下身子揉了揉它的长毛,这,好像熊啊。
会出现在十一楼的话,应该是邻居家的狗吧,沈芙张望着对面的阳台企图找寻到主人的一点信息。只能看到被关上的阳台门和空无一人的卧室,再然后就是放置在花园里的一点狗狗玩具之类的。
“这样的话只能联系物业了……是跑出来玩结果进不去了吗?”沈芙抱起小狗,同时拿出手机给店员发了几条微信,先是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今天应该会晚一点过来,再然后打通了物业的电话。
物业那边的小姐客客气气地说道:“您说的是1101的业主是吗,我们这边显示他没有登记任何宠物。对,联系方式的话我们也可以给您,只不过对方好像不是中国人。”言下之意,没有登记过的宠物不归他们管。
“这样,谢谢。”沈芙挂了电话后看了眼记录下来的电话号码,尝试着拨了过去,在九声响铃后出现的是冷冰冰的机械女声的提醒。
普通地打不通,她叹了一口气开始尝试在微信里搜索对方,很遗憾地搜索不到。看起来应该真的是外国朋友吧,连微信都没有注册的话……实在没有办法,沈芙最后给对方编辑了一条类似于“您的狗在天台,看您不在家我先养养”类似的短信,只能期望对方早点看到了。
倒是这只狗狗看起来已经在开始熟悉她家里的环境了,从阳台跑进卧室,带着泥巴的脚掌结结实实地给沈芙的毯子踩上了四个爪印。沈芙连忙冲过去把它从地摊上抱了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地摊上的四个脚印,琢磨了一下决定先将这个小东西给冲个澡清洗一下。
只是她没有照顾宠物的经验,先把小东西丢进浴缸,然后自己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蹲在浴缸旁边搜索着该怎么给小狗洗澡。沈芙一时半会儿买不到狗狗专用的香波,只好从柜子里找了一块羊脂皂,她的潜意识里觉得能给婴儿洗澡的东西肯定也可以给狗狗洗澡。
百度经验上写了,狗狗其实都喜欢玩水,尤其是适当的水温下释放天性。沈芙先拿着淋浴头在浴缸里放水测试水温,她又潜意识里觉得狗狗适合的水温就是她适合的水温,就这样调到了她最舒适的水温以后从狗狗的背部开始往下梳理它的毛发。
刚才看着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只,在打湿了大部分毛之后露出了它本来的大小,看起来非常袖珍,肉眼测算也觉得应该是只才几个月大的幼犬。沈芙心里一边埋怨着主人不负责任一边用肥皂给它打上泡泡,而狗狗也只是乖乖巧巧地蹲坐在那里,一没乱动二没玩水。
在梳子捋过脖颈处的毛发的时候,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吸引了她的注意,狗狗的胸前好像挂着一个类似牌子的东西……刚才一直没发现是因为被浓密的长毛给遮挡住了,牌子上写着一串她并不认识的英文,开头字母是“A”。
“是名字吗……”沈芙替它解下链子放到一旁,继续开始为狗狗搓澡,努力控制着水流让它可以不流过狗狗的眼睛。在清洗完毕以后就是吹干了,沈芙家里只有一个自己常用的吹风机,但是吹那么一小只狗狗也是绰绰有余。
她用一块干净的大毛巾包裹着它,从浴缸中捞出来然后抱着坐回沙发,右手握着吹风机,左手在它的头顶和身体上轻轻地用毛巾擦干水分。
“提问,养一只狗狗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沈芙之前发给朋友的微信终于有了回复,她的朋友虽然没有养过狗但是有丰富的替朋友养狗的经验:“狗粮,狗窝,还有牵引绳和小玩具之类的吧……”
“那如果我不知道这只狗狗年纪到底多大的话……可以随意买吗?”
“你连狗狗年龄都不知道的话,是不是连种类都不知道啊,因为看照片好像不是国内比较多的宠物狗类型。还是送到宠物医院确定一下种类比较好吧,不同狗狗的饲养方式应该也是不一样的。”
“这样,好像我家楼下就有类似的宠物店,我待会带过去看看。”
“等等,周二哎,你不上班吗小店长??”
“……晚,晚点去。”
沈芙蹲在玄关朝着小狗伸出手,示意它跟着自己出来,因为没有牵引绳的原因她考虑了一下想用便携式的推拉菜篮用来运输它。小狗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抗拒出门一样,在门口的地毯上埋头蹭来蹭去,打着圈圈摇尾巴。
沈芙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叹了一口气,再不抓紧时间出门的话连下午上班都赶不上了。她只好抱起小狗塞进菜篮里,然后抓着手机和钥匙急急忙忙地出了门,还没有忘记从浴室里带出来的那个铁牌。
楼下的确有一家宠物店,之前路过的时候还被店员小姐姐拉着喂猫,让沈芙印象深刻极了。她推门进入宠物店,转身来迎接她的正是上次那位店员小姐姐。
“我家花园里进了一只邻居的小狗,现在联系不上邻居就只能我来养个几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过这边。”沈芙边说边从菜篮里抱起小狗,从背后提着它的前爪,这个时候它毛色略浅的肚子就这么直白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不习惯这个姿势,狗狗挣扎了一下最后被沈芙放在了柜台上。它朝着店员露出了凶恶的一面,不肯往前迈一步。
“哎呀让我看看,唔,唔,是很少见到的品种呢!”店员小姐姐拉过狗狗的爪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对我敌意很重的样子,也正常啦,高加索牧羊犬就是这样的。”小姐姐还掏出了ipad给沈芙看了看高加索牧羊犬长大以后的模样。
“……高加索牧羊犬?”是沈芙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种族,她抓了抓狗狗背上的厚厚绒毛想起来了那个挂坠,“我这里还有一个挂坠,不知道和它的身份有没有什么关系。”
沈芙掏出了那个挂坠,把带有文字的一面给店员看。
店员小姐姐在ipad上点来点去搜索了一番最后说道:“应该是名字哦,这本来就是前苏联时很流行的狗狗种类,所以这个名字是个俄文名字来着。”
Google翻译用很标准的俄语读着这个名字:“Агафон。”
“用中文来读的话应该就是类似于阿加丰,阿嘎丰之类的吧……?”店员小姐姐歪着头给出建议,“长毛狗的话照顾起来还蛮麻烦的,不过幼犬的话稍微好一点!小姐姐是第一次养宠物吧。”
沈芙点了点头,把试图踏出柜台,一只爪子已经在边缘试探的阿加丰捞了回来:“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短期的饲养的话可以给我准备一点简单的东西吗?”
“没问题!”店员小姐姐顺手又摸了一下阿加丰的头,被它虎着脸瞪了一眼后才不情愿地收回了手,“它看起来好凶啊, 都不会笑的样子,不过这也是高加索牧羊犬的特点吗应该说。”
店员的动作比想象中麻利,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就把从狗窝到狗粮都给沈芙配备好了,刷了二维码付钱以后还帮她一起扛到住所。
“多谢了,之后可能还需要麻烦你……”沈芙把阿加丰放到玄关口,让它自己在客厅和新小玩具玩,“不过真的对我的邻居没有印象吗,如果他带着宠物出门的话。”
店员琢磨了一下确认到:“以前我们没有见过这种狗狗哦,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而且这种狗在国内可以说是非常稀有……您路上提到的物业说您的邻居是个外国人,我猜应该是俄罗斯人吧!”
“也有道理,算了我到时候再打电话试试看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沈芙朝着她微微鞠躬表达了谢意,然后将冰箱中之前准备好的泡芙拿了一盒出来,“一点谢礼。”
“多谢~!”店员小姐姐抱着泡芙美滋滋地离开了,留下沈芙和阿加丰两人。
阿加丰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些小玩具毫无兴趣,独自窝在沙发上望着窗台,好像比起其余的幼犬来说它格外的安静。沈芙花了一点时间把东西布置完以后时间也走到了将近午饭的正午,她看了看微信上的工作群聊里决定先去店里工作,哪怕是店长也有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尤其是下午这种外卖最忙的时候。
沈芙给阿加丰开了一袋狗粮,倒在狗盆里然后揉了揉它的长毛,把它从沙发上抱下来放在狗盆前示意它可以享用自己午餐了。狗盆是长方形的,一侧放着狗粮,另一侧是水,阿加丰一头扎进狗粮堆里就没有再抬起过头。
“虽然觉得也听不懂……算了,阿加丰,我要去上班了,等我回来大概是晚饭期间吧……”沈芙跪坐在它身边,一边揉着它颈后的毛,一边轻轻像是在交代一样说着话,“啊差点忘了,这是你的狗牌。”她温柔地将链子扣在了之前取下的地方。
“那我就出门啦。”沈芙再次踩上高跟鞋,朝着阿加丰的方位挥了挥手告别。
“芙芙姐今天怎么又迟到啦——”从后面匆忙进入料理间的沈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她比较熟的师师打趣着,“快来帮忙,师傅们都来不及了。”
沈芙开在CBD的这家主打高端路线的“Petit Four”甜品店意外地受欢迎,尤其是在周围的上班族之间,都很流行在中午出来吃饭的时候打包一份甜品回办公室好好品尝。而每一个来到这个商业中心的客人们都会考虑说要不要去PF家吃一份甜品,好好地放松一会儿再继续购物。当初在装修这个甜品店的时候,沈芙特意把二楼隔成了一个个的小包厢,确保了客人们的私密性,窗口做成了落地窗,通过光线的折射原理让每个隔间都能享受到阳光的美好,而一楼则是一个适合多人落座的大厅和陈列甜品的地方。
虽然在装修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是总归店成功地开了起来,也渐渐在周围打出了一些名声。
“芙芙姐,今天有两个指名你来做的甜品……我看看,一个是之前定好的水晶柠檬蛋糕,还有一个是,刚刚收到电话预定的润如玉,要求是做成六寸那么大。”负责前台收银和经营各种账号的是今年刚毕业的武素素,虽然年纪小学历也普通,但是是一个非常擅长运营自媒体的熟练工。
两个今天特制的蛋糕都是当季的新品,水晶柠檬蛋糕主要用的是糖渍柠檬,新鲜的柠檬汁、浓香的蛋糕体,色泽明丽,恰到好处的酸味在口中弥漫,柠檬的清香会带来轻松愉悦的心情。而润如玉这个名字带给人的感觉和甜品的味道完全一致,佛手柑风味慕斯搭配红茶Q弹顺滑,佛手柑优雅的芬芳、红茶独特的风味在口中蔓延,洁白如雪,口感清爽。[ 甜品来自:https://www.sohu.com/a/314732657_635187]
都不是什么费时间的甜品,需要的材料也在前几天都处理好了,现在的目标就是在下午五点前将两个蛋糕制作完成的同时,帮料理间的其余师傅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沈芙的时间也就这样伴随着工作过去了,直到客人来取蛋糕的时候才猛然发觉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丢在家里的阿加丰估计也肚子饿了吧。这才急急忙忙地清洗干净,和店员们嘱咐了一通后冲回了家里。
没有想到养狗的第一天就让狗狗饿着了,沈芙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想起是不是有那种叫做自动放食器的东西,早点买一个的话万一遇到一些没办法及时赶回家的情况也不担心了。
上楼的时候她在电梯前等待的时候碰见了住在十楼的一家人,之前也特意去打过招呼,这次一见面他们家的小儿子就拽着沈芙的衣角和她聊天。“姐姐姐姐,你之前给我们的甜点真的好好吃啊!”小男孩眼里放着光和她形容着。
“啊对了,徐姐,我问问,您见过和我一个楼层的住户吗?”沈芙突然想起来顺带问了问,这家人在这里住了快三年了,总会遇见过一次两次的吧。
徐家太太费了点劲儿去回忆,但是总算有了一点靠谱的信息:“好像见过几次,记得是个高大的红发小伙子,脸还蛮外国人的。”
“这么说的话我也见过一次。”男主人也接了话,“看起来很冷酷的模样,我对他打招呼他只是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多谢二位了。小朋友如果喜欢吃甜品的话,我下次做了再给你们家送一点。”沈芙抿着嘴笑,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顶。
十楼到了,和一家人道别后沈芙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能确定对面住着人就好,或许是有急事出门或者被困在什么地方了。也幸好自己早上去花园看了看,不然这个小家伙如果在花园里冻上个几天肯定会生病。
“我回来了。”沈芙拉开大门,将包包随手挂在鞋架上,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踏入了房间。本以为阿加丰应该会迎上来,没想到在客厅没能看见它的身影,再往房间里走的时候看到它蜷缩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熟。
沈芙笑着想将它抱起来,刚刚凑近伸出手的时候异变发生了,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范畴——躺在床上的阿加丰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是一个散乱着满头红发的男孩,身上不着寸缕,保持着侧卧的姿势蜷缩着,而因为沈芙刚才的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只有半个手掌的模样。她的呼吸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打在了男孩子的脸上,让他搓揉着,睁开了那一双银色的眼睛,朝着沈芙迷迷糊糊地望了过来。
“……谁?”他的声音带着儿童的稚嫩,语调平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完全听不出这句话的结尾是一个句号。
沈芙被吓了一跳顺势往后退了几步,最后一头撞上玻璃门,捂着头痛苦地蹲了下来。
“你是谁。”男孩从床上扯了一块摊子随意地缠在身上,三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再次发问。
沈芙面色惶恐,一是无法理解狗狗变男孩这件事,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孩,三是在犹豫要不要报警,迟疑片刻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阿加丰?”
男孩皱起了眉,看起来对现在的场景也不是很能理解:“阿加丰是我的名字,你又是谁?”
“我……我是……”沈芙顿了顿,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介绍自己,“我叫沈芙,住在XX花城X幢1102,如果,如果小朋友你是住在对面的邻居的话,我们就是邻居。”
“……邻居啊。”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我也理解了,出了点意外,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也被困在了家门外。”
“那,那你要怎么办呢……”沈芙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早知道阿加丰不是普通狗狗的话她绝对绝对不会把它带入自己的屋子里,哪怕是小男孩她都觉得有些无法接受,“现在是人类的话应该可以打电话叫物业来开门的吧……”
“……我不是这个样子的,算了,人类,我现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直到我恢复正常体型以后再叫人来开门。”阿加丰将搭在肩上的毯子又绕了一圈,“钱我会付的,这里有次卧的话暂时让我住一段时间吧。”他非常自然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就这样拖着毯子走进了一片崭新的次卧,在床上躺了下来。
“等,等等,一段时间指的是……?”沈芙连忙追了上去,扒着门框问道。
“我想想……”他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脸颊琢磨着,“大概一——”话音未落他又变回了一开始的那只小小狗狗,被困在厚重的毯子中,停顿了两秒以后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沈芙沉默着看着面前的场景,看着小狗被毯子覆盖着左突右撞始终找不到出来的路径,最后无奈地上前把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但是同时她也意识到了,面前这只快乐地咬着她衣袖的小狗和刚才出现的男孩好像不是一个年龄的。小狗显得更加活泼可爱,但是刚才的男孩让人感觉到了不符合年龄的老沉,或许二人的记忆不是共享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是还可以接受,毕竟小男孩看起来没有办法自己控制变身的时长和契机,那么现在暂时当做是养了只狗和偶尔放血会回家的儿子也暂且还可以接受。
刚才他提到了什么一,是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沈芙有些头疼,虽然变回了狗狗让人觉得安心多了,但是把话说完再变回来不好吗。
埋怨归埋怨,她还是认认真真地给狗狗准备晚餐,再给自己临时做了一顿简易的低脂餐。筋疲力竭又充满了意外的一天就这样进入了夜晚,因为夸下海口说要给楼下的那户人家送甜品,所以沈芙干脆趁有空做一点充满试验性的甜点。
适合男孩,适合家庭的,充满活力的当季甜品,沈芙将长发扎起,在背后盘成一个丸子头,细致地洗了一边手后打开冰箱,确认有什么材料可以用到。她的那个朋友原本也是一个厨师,所以一百多平的房子里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将近二十平的厨房。
如果是给孩子准备的话,达克瓦兹说不定会很适合……?不仅最近风很大,而且技术含量上比马卡龙简单多了,是今晚九点前就可以做完的甜品,而且可以搭配不同的内馅,符合多种人的口味。沈芙在草稿本上画了一下自己想要的模样,除了普通的馅料以外她非常想做一个苹果流心巧克力馅的达克瓦兹,毕竟提起秋天那就应该吃苹果!正好,厨房里也有当季苹果。
依旧是非常简单的打发蛋清然后加入杏仁粉,然后用专用的模具挤在烤盘上,大概做了两盘总共24个,送入烤箱之后就开始准备内陷了。本来想着是做一个蜜桃馅的,可惜家中的蜜桃还没有软烂到足够甜的程度,沈芙只好退而求其次,用抹茶做了其中的一个内陷,剩余的则是用捣碎苹果加上足够的白糖熬制而成的糖浆。在成功出炉的两片外壳上郑重地挤上普通的奶油和巧克力奶油,再在中间挤上苹果酱,周围撒上一点抹茶粉或者是巧克力豆。非常简单又好看的达克瓦兹就这样完成了。
外表上看起来达克瓦兹像是饼干一样的甜品,实际上入口相当松软,外壳既有饼干的香脆,也有杏仁粉的香甜。她用店里的甜品盒装了六个,给十楼的人家送了过去,自己边工作边吃掉了一个,剩余的五个她考虑明天带去给店里的员工试吃一下,如果大家都觉得味道不错的话可以考虑作为秋季限定进行售卖。她简单地包装了一下将剩余的达克瓦兹放在了冰箱的冷藏格里,就去洗漱休息了。
早起,沈芙差点忘记自己家里还养了一只狗,穿着一件堪堪到大腿的睡衣就要走出卧室,刚扳动门把手的时候才恍然想起,只好在衣帽间里先把衣服换好。
走到门外,阿加丰还在绕着她的脚打转儿,一会儿咬着她的裤脚一会儿把沙发上的坐垫扯下来。看起来这小家伙昨晚是在沙发上睡的,买的狗窝好像没有得到它的青睐。沈芙一边刷着牙一边走向厨房,却发现了一场惨剧后的事故现场。昨天好好地放在冰箱里的达克瓦兹被人拿了出来,总共五个被吃了三个,剩下的两个也都被咬了一口甚至可以看到牙印。
沈芙都不用去思考是谁造成的,低头看向脚边的小狗就了然,但是怎么可能对着狗狗发脾气呢。明明是另一个他做的坏事。她蹲下身子揉了揉阿加丰的头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没想到那么冷冰冰的男孩也会对甜品产生兴趣。
收拾了一下厨房她就准备出门了,今天的主要任务还是去店里进行秋季限定甜品的试做,再找店员试吃,研发新品的日子总是非常痛苦却又让人雀跃。
一周时间过去得非常快,沈芙在家的时间也基本上只有晚上,白天给阿加丰的三餐都用的是自动喂食器,轮到了晚上会给它拌一点肉糜之类的尝尝鲜。那个男孩也很少出现,沈芙猜测基本都是夜间才会短暂地变回去,因为每天早晨起床都可以见到凌乱的厨房或者是没有关闭的电视机,偶尔还会看到湿漉漉的浴室。早晨起床变得异常有意思,有的时候是阿加丰的重压把她强迫叫醒,有的时候是它拱来拱去硬要和她一起睡,偶尔会有安静的早上,那多半是因为半夜玩疯了的阿加丰睡得太沉了。
哪怕是周末沈芙也是一个要上班的可怜人,她摸着枕头下的手机却感觉到今天的被子异常地沉重,闭着眼睛一边琢磨着是不是给阿加丰每天喂得太多了一边试图把被子从阿加丰的身下拽出来。
拉,拉不动……怎么回事?沈芙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发现身边并不是那只可爱的小狗狗,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青年,很明显可以看出是阿加丰的成长体,毕竟发色到脸的轮廓都能看出那个男孩子的模样。
头发比起十岁的那个时候要显得整齐多了,散落在肩膀和床单上,而面孔也成熟多了,男性的线条呈现了出来,如果在高中的话肯定会是校草级别吧……这么想着沈芙拉扯床单的动作停了下来,如果他在现在醒来的话应该会是多么尴尬的状态。
沈芙从床的另一侧小心地下了床,拿着内衣和裙子在衣帽间换上了今天的衣着,因为天气渐凉所以她把自己的毛衣都翻了出来。这件毛衣的背后是用丝带缠绕捆绑起来的,之前为了穿上方便都松开了,现在就不得不自己一点一点把交叉的部分整理出来,最后打成蝴蝶结。
低处的蝴蝶结她还可以够到,最后的那个对她来说有些难度,沈芙将长发全部顺到一侧,尝试通过镜子来看自己是否成功打出了好卡的蝴蝶结。
“需要帮忙吗?”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阿加丰穿着一身普通的家居服出现在了衣帽间的门口,他看着沈芙艰难地折腾着出声问道。
轮到沈芙纠结了,她并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受这个帮忙,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接近PF的开门时间,她决定让阿加丰帮个忙,毕竟只是给衣服打个蝴蝶结而已。很,很普通的事情嘛。
阿加丰得到首肯后靠近了她,低着头,从她的手中拉出两根缎带,不是很熟练但是非常专注地打着蝴蝶结。沈芙的一只手勾着头发,另一只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甚是无聊地抠着衣角,一心希望他可以快点结束,一个蝴蝶结都要打到天荒地老了吗。
阿加丰好不容易才把其中的一个环从另一个环当中穿出来,最后打成了一个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成功的蝴蝶结,如果不算花了快两分钟的时间的话。
“你,你今天自己解决一下午饭吧。”沈芙又是匆忙地提着包坐在玄关穿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加丰,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要接触,“如果又变回狗狗了的话,我,我让喂食器自动喂食的。”
她看着懒散地站在门口的男孩,不,现在应该说是少年,身上穿着的略显松垮的家居服是她父亲的,而头发用黑色橡皮筋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一把,配合着无表情的脸,像是什么电视剧里的年下小狼……停!沈芙,你不能再想下去了。你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来得及发生。
沈芙捂着脸落荒而逃,留下阿加丰不解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儿又开始从冰箱里掏东西吃。
沈芙现在大概琢磨出了阿加丰的变化规律,随着时间的流逝应该会逐渐从幼年体长到成人,也就是十楼住的人家口中的身材高大的男子,而变化的时间现在来看是在逐渐变长。从之前的只是晚上到了现在早晨也会维持部分人形来看,可能之后会遇到更长时间的变化……在这一周的相处之中沈芙对于狗狗的感情好像更深一点,但是每次看到人形的阿加丰都会为之惊艳。
上班的时候完全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下班后在厨房里做着新的实验点心的时候思维却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脑海里都是早晨看到的那一幕幕场景。
意外发现自己原来是颜狗属性吗,虽然人家的脸的确很好看,也不至于每次看到都会心动一下吧!这样说起来的话意外期待最终会是什么样的,会更加硬朗一点吗,头发会变短吗?沈芙脑海放空,手底下就没有控制住,打蛋器频繁触底撩出星星点点的奶油溅在衣袖上,胳膊上,甚至有一些奶油滴落在地板上。
“啊糟糕……”她脱下手套,从桌下拿出一张湿巾试图将奶油擦拭去,可是就算再怎么救急,衣服上的那股浓郁奶油味道依旧存在,“都多大了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沈芙蹲下身,处理地板上的奶油,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是人,凑了过来。他靠得非常近,从挽起的袖口处闻起,鼻尖耸动着好像在评判着奶油,最后舔了一口,将沈芙手腕上那一滴没有擦去的奶油带走。沈芙惊吓中又被手腕湿润的触感给,小小地拨动了一下心口的指针,跌坐在地板上看着阿加丰面无表情地对奶油进行着评价。
“味道不错,什么时候可以做好。”明明是在说表扬的话却被他硬生生说出了冰冷的感觉,“我饿了。”
“啊……啊,这,这……这……”沈芙的语言系统已经被一拳击得粉碎,断断续续地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快好了。”烤箱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声“叮——”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今天晚上要做的其实是一家在日本很有名的店的招牌甜品,Ambroisie,沈芙本来是想做出来给自己拔草一下的,实际上就是一个开心果海绵蛋糕,刚刚烤箱完成的就是海绵蛋糕的部分,而她因为自己更喜欢奶油的味道所以将蛋糕外覆盖的巧克力换成了奶油。
接下来的只要把打发调整好味道的奶油均匀地涂在小蛋糕上就可以了,非常简单的步骤沈芙却频频出错,不是涂得太厚就是涂出界,最后呈现在面前的是两个长得非常一般的甜品。
“吃吧。”沈芙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脑子,把小圆盘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阿加丰面前一放就匆匆离开,除了生硬的两个字和满屋子的糕点香气以外没有任何留下。
“……好玩。”阿加丰喃喃地说道,盯着卧室房门的银色眼睛里划过一丝像是找到猎物一般的兴奋雀跃。
沈芙突然开启了躲避战,努力避开每一个会和人形阿加丰相遇的时间段,每天上班拖到十点以后,回家以后也会在九点之前把自己丢进房间。她告诉自己只要熬过这一周肯定就可以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只是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好像有些快。
是一个午后,沈芙今天做完了预定的蛋糕决定给自己提前下班,庆祝一下这一单大生意的圆满完成。婉拒了店员们的晚饭邀请,她一个人回了家。
本来回家以后是很放松的时间,她可以自己去做一些快乐的事情,一个人吃炸鸡,一个人喝酒,还可以在楼顶花园里看着日落月升,或者把音乐放到最大然后看书。
但是因为想避开人形阿加丰,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自己的事情了,今天提前下班的话不仅不会撞上他,应该还可以和可爱的阿加丰玩一玩。她有些馋狗狗那柔软的毛了。
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异常地安静,阿加丰不在客厅也不在卧室,可能又跑去对面花园玩了吧。之前的确有过一两次它自己跑出去玩的经历,到了晚上就会乖乖地回来,所以沈芙也没有太担心。
她想着趁这个时间不如难得地来泡个澡吧,翻箱倒柜找出了去年买的星空浴球,长发也用可爱的发夹夹了起来,褪下脖颈之间的饰品,耳朵上的耳钉。先换了一身比较轻薄的睡裙,然后从衣帽间找出带着兔耳朵的毛绒睡衣,抱着一篮子自己的换洗用品进入了主卧的浴室。
但是好像哪里不对,浴室的灯开着,帘子也拉着,沈芙打开门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直到帘子后传来拨弄水花的声音。
“…………阿加丰?”沈芙不知所错,只好先喊两声,“是你在洗澡吗,那也和我说一声比较好?”
“没事,我洗好了。”从帘子后传来的是男性的声音,挂在浴缸侧面的擦干毛巾被扯过,而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水珠砸落水面的声音,“正好你回来了,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沈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区别,她翻找着化妆品随意地点头:“可以,我手机放在外面,密码是182727,你用就……可……以……了。”
最后半句是因为面前的光线突然变得暗淡,她有些看不清浴球的使用说明只好抬头看看是什么原因,这就看到一个如别人口中描述的高大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红色的头发工整地扎在脑后,胸前挂着一个银牌,再然后是赤裸的上半身和被毛巾松垮围住的下半部分。
沈芙一下子僵住了,她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扔了逃出浴室,锁上了门,再逃出衣帽间,乱七八糟地一路踩着衣服逃到最终的目的地床上:“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惊慌地喊着,也不管自己在说什么话总而言之现在就把自己当做一个蘑菇。
一个刚刚看了成年人身体的蘑菇。
“……没有合适的衣服。”阿加丰的语气带着一股这明明是你的问题的态度,“我可以回家了。”
“早点回家!手机电话自己打给物业!”一个抱枕从卧室的门丢了出来,阿加丰捡起抱枕放到沙发上。
“其实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说。”
“说什么!”
“我家的门,其实是密码锁。”
“?????”
“所以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下次也欢迎你来我家洗澡。”
“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