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被打晕为止369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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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完晕倒醒来之后的部分后,总字数753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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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妖先生,半梦妖先生……”奥列格低声呼喊着回到无名之城后莫名昏迷过去的队友,语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
他们已经失去过太多伙伴了,松鸟关于逝者的凄厉质问还回响在耳边。
“那两个女孩可以不用死的,你们一同上路,并肩作战,只要你更加细心,只要你当时注意到她们掉队了,她们本可以不死——”
“那个半卓尔当时明明就在那棵树上,你们却没能找到他!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那么久,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难受吗?活该!活该!”
这两句话好像一根刺直插入奥列格的心里,而且这根刺不但拔不出来,还时不时硬生生地搅动两下,将本该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
虽然这位半梦妖占据了蓝的身体这件事情让奥列格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但他还是不希望这个人出什么事情,不希望周围再有人因为他的失误而死去。
但是,没有想到。
“……队长。”
“队长,我是蓝。”
“我回来了。”
醒过来的人,是“蓝”。
奥列格震惊地盯着他。
“……是蓝?真的是蓝?你真的是蓝?”反复地确认着。
眼前的蓝依然是过去让人熟悉的样子,抿了抿嘴,似乎对奥列格不断重复问题有些困惑,但是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是我,队长。”
他的“长”字还没有落下,奥列格就踢开凳子冲出了房间。
“蓝回来了!!阿伦!艾丽!大家!蓝回来了啊!!”小小侏儒少年的嗓音有些哽咽。
以为已经在旅途中失去了的重要伙伴,竟然又回来了。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人欢欣鼓舞,怎么能不让人喜极而泣呢?
瓦尔哈拉的队员们都开心极了。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问既然蓝醒了过来,那半梦妖又如何了,但是蓝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大概轮到他睡着了吧。”他不确定地皱眉。
梦妖毕竟是一个很少能见到的种族,诗篇里对他们鲜有记载,所以就算是阅览过许许多多诗篇的阿伦德尔也不太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现在他们也只好相信蓝所说的话,希望蓝和半梦妖都没事——这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故事还远没有到结局。
“好多猛兽哇!!蓝你离它们远一点!注意安全!不要受伤哦!”奥列格连声叮嘱着。
蓝应了一声,翻身跳上屋檐,手中握弓将弦拉满。只听“嗖嗖”几声,周围的巨兽应声而倒。
奥列格被卡利亚提起来塞到了队伍后面:“毫无攻击力的你才是需要注意安全的那个吧?”
“唔哈哈……”奥列格挠挠头。
不过,蓝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让他再受什么伤。奥列格躲在不易被攻击到的位置,开始弹奏轻柔舒缓的安魂曲平静那些野兽。
这些野兽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难以打败,虽然体型大了一些,但正因此它们的行动也受到了体型的限制。以艾丽围绕在大家周围的藤蔓为盾,一路边打边前行,但是在踏入另一条街道的瞬间,他们明显感觉到,这里的野兽更加狂暴。
“吼——”一只猎豹闪电般地向他们袭来,瑞贝利安因为护着艾丽躲闪不及被划上了一道血痕。他立即将艾丽往队伍中心塞过去,对着猎豹一脚飞踢,巨剑挥下,鲜血四溅。
艾丽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因为流血而有些不安。
“前面有好多人!”因为没在战斗而有空闲观望远处的奥列格喊了起来,“大家加油啊!一起加油!我们也过去帮忙吧!”
可是等他们稍微靠近之后,才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
那些气势汹汹的冒险者们不但与野兽们战斗着,同时也在攻击着自己周围的人们。
冒险者们在攻击着彼此。有几个人奥列格还记得是同一个队伍的成员,此时却兵刃相向。
满地、满地都是血,野兽们的、冒险者们的、全都混在了一起。
“等等啊,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奥列格茫然地看着他们,试图以言语制止,“你们冷静一点!不要打自己人啊!”
他的话语确实起到了效果——那些互相缠斗、厮杀的冰冷目光瞬间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又来了一群邪神的信徒!”
他们异口同声地嘶吼着,声音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地压来,满溢的冷漠和傲慢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怎么回事……”艾丽缩了缩脖子,惊慌地看着那些突然盯过来的人们。
回到队伍中进入近战模式的蓝以刀防御着:“大概……是被衍冬裔影响了吧。”
奥列格试图安慰艾丽不会有事,但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周围的冒险者就一齐向他们冲了过来,而且他们的攻击毫不手软,招招向着致命处出手。
阿伦德尔用小刀硬抗了几下:“……要跟他们战斗吗?”
“要,要和冒险者战斗吗?”艾丽西亚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连藤蔓的力道似乎都受到她心情动摇的影响变弱了。
“……艾丽你不要紧张,”奥列格知道艾丽从来没有见过死亡,但是紧要关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安抚她,只好随口讲了个冷笑话,“就假装那些人其实都是黄瓜白菜南瓜……”
从阿伦德尔无力的“喂……”就知道,这招实在一点用也没有。
奥列格把自己会的曲子全都试了一遍,但他发现无论是安魂曲还是迷魂曲,都没能对周围这群人造成一丝一毫的动摇。最后他索性收起了乐器,掏出弹弓对准攻击者们的膝盖打了起来。
绵软温柔只进行防御的藤蔓,只能给人起到小小困扰的弹弓,因为不想伤人性命而束手束脚的攻击……情况变得越来越危急,其他冒险者都对他们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而他们中呢,除了叙泽特之外却全都只是在进行防御,甚至就连向来无法无天的瑞贝利安,大概是顾及到了艾丽西亚在旁的缘故,也没有大开杀戒。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但是,是否真的,要对这些也许是被人迷惑了的冒险者下杀手呢……
大家的心中都如此想道。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心声一般,一个声音凭空在奥列格的脑海中响起。
“刚才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
奥列格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艾丽西亚又惊又怕的视线和卡利亚微微皱起的眉毛,明白大家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虽然外表上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请杀死他们吧。”
奥列格确定自己以前绝对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可是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甚至不知面貌的人的声音令人信赖而且怀念。
也许是因为那语气就像小时候爷爷述说自己的冒险经历时那样淡淡的、仿佛在说“无论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奥列格犹豫着,有些相信了。那些衍冬裔确实都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能力,将冒险者们的心灵吞噬,化为牵线木偶……听起来也不是什么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而且若只是普通的操纵,他的曲子怎么会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呢?
他转头去看其他人的视线,发现大家的想法也大致如此。
“那……”奥列格顿了顿,但是情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你们加油。”
大家这次都下了狠手,虽然其中的大多数依然只是被打晕过去,但也有陌生的冒险者被蓝的利刃刺中。
鲜血四溅。
蓝用袖子抹了抹脸。
奥列格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情景,用他的幻术把血化为了鲜红的花瓣,虽然这并没有减轻艾丽西亚的惊恐。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没有目睹过杀人的风元素裔少女怔怔地看着那些飞扬出去的花瓣,眼睛里含着泪光。
“艾丽……交给其他人就好了。”奥列格垂着头,“……也是红色的。他们的血,也还是和我们一样的红色啊……”
被割开了脖子的冒险者缓缓倒向地面,眼睛始终没有闭上,狠狠地瞪着蓝和其他人。但是他最终还是倒下不动了,就如同任何一个被杀死的人类那样。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阻碍我们!”
一个被打倒后被用绳子捆绑住的人愤怒地大喊。
蓝凑了过去,好像要试图套出些话。
如果是平时,奥列格怎么都会注意到“真正的蓝”不是会主动做这种事情的人。但是现在他实在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在不停地用路边随手能捡到的杂物,比如从坏掉的房子里掉出来的木棍和铁片,去扔那些与他的队友们战斗中的陌生冒险者,让他们的性命更快地被收割。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很难听清凑在对方耳边小声说话的蓝在讲些什么,但是被他问话那个人显然很激动,每一句回答都是在大喊大叫。
“阻碍我们攻下这里!”
“你是要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吗?”
“我绝不会和你们这些邪教徒为伍!”
“不需要和你这种异端解释,要杀就杀吧。”
似乎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沟通的样子……
“絮絮叨叨原来只是想让我信你们的邪神吗。”
“这还需要确认吗?”
蓝站了起来,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以防错杀。”他说。
奥列格回头一看,周围那一圈人都已经被蓝抹了脖子了。
周围的人全都或死或晕,他们也总算能够继续前行了,但是还没走出多远,刚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的前面有一队邪神信徒,可以走右边巷子绕开。”
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蓝翻上屋顶去确认,很快又翻了下来:“确实有人,我们绕开,走右边。”
在接下来的路上,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出现了几次,每次都帮他们避开了危机。
阿伦德尔忍不住嘀咕:“那个声音到底是谁啊……”
“大概是第五季吧。”蓝随口回道。
阿伦德尔回头看了蓝一眼,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
奥列格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是很想去思考到底哪里不对劲这件事。
那个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前面的敌人会比较强,但是右边的巷子很窄……而且有一些邪神教徒在附近,可能会被夹击——我建议走右边。”
蓝皱眉:“前面的敌人很多么?”
“我能看到五个,视线死角里面可能还有。”
“走右边吧。”蓝做出了判断。
他刚说完这句话,奥列格就一边喊着口号一边一马当先向着右边的巷子走了过去,仿佛要依靠速度来甩开心中的某些疑惑似的。
“队长你慢点……”阿伦德尔无奈地跟上。
这条巷子确实很窄,他们只好列队行进。眼看着前方就是巷子的出口了,菲利普展翅高飞似乎是想探探外面的路——
——异变就发生在这时。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阵浓稠的深灰烟雾吞没了所有人的视线。
奥列格只觉得后颈一疼,就失去了意识。
奥列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冰蓝色的天空和直插入天际的冰柱。他转动了一下酸涩的脖子,发现自己躺在路边的地上,鼓鼓的背包正在他的脚边。
“你醒了?我刚想拎着你的衣领赶路呢。”
他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名纤瘦的女森精灵,手中还拿着长刀警惕地防御着四周,看向他的神情有些漠然。
“我这是……”奥列格困惑地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倒在地上,随即想起了那片突然出现的浓烟,“糟糕,他们……”
女森精灵打断了他:“你的同伴现在很好,是心灵术士泰拉·贝尔叫我来救你的,因为你刚才被一群萨玛斐的信徒绑架了。我的名字是加西亚。”
意识到自己刚才落入了敌人陷阱,奥列格有点心虚。不过“泰拉·贝尔”这个陌生的名字却让他很在意,是哪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地拜托另一个陌生人来救他呢?
“你不知道?”加西亚两条细长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你没有听过那个一直在心里引导和帮助你的声音吗?”
“原来是他!我听过,只是之前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救了我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是还在他们手上,我就算醒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的名字是奥列格·尤里·谢尔盖,很高兴认识你!”
尽管奥列格兴奋地说了一长串话,加西亚依然神情冷硬。
“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奥列格看了看远处的巨大冰柱,又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发现自己已经几乎是在无名之城的边缘上了。
加西亚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半晌才“嗯”了一声。
“咔擦咔擦……”
有很轻的摩擦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两人都是吓了一跳。
加西亚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奥列格,奥列格困惑地回望,但随即他感觉到自己随身的包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咦……是什么?”他的思维停滞了一瞬间,然后突然回想起来,“啊啊啊……”
他飞快地打开背包,这个包里放着一些制作物品时会用到的小工具——还有一颗带着浅蓝色花纹的蛋。
这就是那颗在圣木鸟巢里发现的不知品种、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蛋,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阿伦和叙泽特也从未见过它。在发现它之后奥列格一直时时将它随身携带,没事的时候还同它说说话,或者在它上面画画图……咳这不是重点。
这次因为蓝醒来让他太过激动,接下来又很快遭遇了袭击,他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一颗蛋存在,令人意外的是,它竟然就在此时出现了动静。
前天阿伦还说这也许是一颗死蛋,建议炖了吃呢,哼,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他紧张地盯着那条在蛋上出现的裂缝,看着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像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个表面。
会是什么动物呢?会长成什么样子呢?鸟?蛇?天马?龙?
一小块壳掉到了地上,就好像天空缺了一角,然后从天空之外的漆黑宇宙中伸出了一个小小的、尖尖的嘴巴,紧接着是更多天空的脱落,以及从宇宙(蛋壳)中来到这个世间的、毛茸茸湿漉漉的一小团。
那是一只雏鸟。
小鸟睁开黑豆般的眼睛,站起来抖了抖羽毛。
“啾。”
“啊,它……”
奥列格正想和加西亚解释两句,突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泰拉·贝尔的声音:“前方左侧的小巷里有五六个萨玛斐的信徒正走过来,建议走右边的小路绕开。”
加西亚斜视了那只小鸟一眼,毫不犹豫地转向右侧走去,奥列格连忙小心翼翼地把这只刚刚出生的小鸟拿起来捧在手心,轻手轻脚地快步跟上。
“你都不看看情况再走进来吗?万一右边也有敌人……”
“不会的。”加西亚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不是指他故意隐瞒不说,我是说,万一有他也没看到的……”
“废话真多,能闭嘴吗。”
“……”奥列格安静了几秒,还是开口,“你真相信他啊。”
“他刚才救了我,又何必在此刻骗我。如果有他没看到的,我也能够解决。”
“嗯,是啊。”奥列格回想起自己的队友,心中担忧起来。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冰柱。
希望第五季也一切都好,虽然他现在怎么看都处境很不妙的样子。
两人沉默不语地向前行走着,因为泰拉·贝尔指引一路避开了许多敌人,即使有漏网之鱼也被加西亚顺利解决,奥列格发现这位森精灵的战斗力确实很强。
“如果遇到衍冬裔你也能打倒吗?”他好奇地提问。
其实他也知道如果有那么容易就能到倒衍冬裔,无名之城里也不至于那么多人苦战那么久了,不过现在他一想到队友们就心里发慌,只想找话题多说说话,就算被加西亚嘲笑两句天真也没关系。
令人意外的,加西亚,那位始终神情淡漠的森精灵闻言抖了抖耳朵,转过头来,她用碧绿的眼睛紧紧盯着奥列格,神情悲伤,眼神中一瞬间流转过复杂的情绪。
奥列格被她看得更加慌了:“……怎么了?”
“很难。”加西亚一字一顿地发着音,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奇怪的是表情看起来却十分哀怮,“他们很难被打败。”
奥列格又产生了那种哪里不对劲似的感觉,但是他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面前这个人的性格比较奇特,擅长把表情和语气分开。世界上怪人很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们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小鸟时不时歪着头蹭蹭奥列格的手,弄得他手心痒痒的,前行的气氛倒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奥列格看了看周围,觉得建筑开始变得眼熟了,仔细一想,回忆起以前在无名之城整休的时候来过这里,他松了口气。
但是突然之间,变故发生了。
就在他举起的脚将要落到地上,一层薄薄的灰土被从地上吹起,风触及到了他的指尖,怪异的鸣响在远方嘶叫——他突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冷。
泰拉·贝尔的声音再一次从心底里响起,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稳妥安全的道路,而是让人无法相信的噩耗。
“你的同伴,已经被‘取代’了……”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说什么?”
“抱歉,刚才我也遭到了一些袭击,所以没能及早发现……现在别去我刚才说的地方了,快点离开吧,否则非常危险。”泰拉·贝尔诚恳地说道。
奥列格神情空白地呆站了一会儿,加西亚拍拍他的肩膀:“……节哀,现在恐怕城里大多数的人都……我的队友们也是……”
没等她说完,奥列格便冲了出去。
远处的高塔中,心灵术士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呼……呼呼……”
要赶上呀。奥列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以身体能达到的最大极限奔跑着。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们会被掏空!不亲眼看到,亲自确认,他绝对不会相信!
他已经失去过伙伴,那两个沉睡在了法师塔中、安静温柔的少女,那个寡言的弓手少年——不过他又回来了,这简直是奇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伙伴了……
他照着泰拉·贝尔刚才告诉他的地方跑去。
“——那里有一片低矮的房子,他们就藏身于最西侧的那一间——”
奥列格跌跌撞撞地向西侧跑去,手中的小鸟似乎因为奔跑形成的风而瑟瑟发抖,他只好拢了拢手帮它挡风。
——看到了,看到那间房子了。
——门开着。
——叙泽特和蓝站在门口。
——啊,其他人也都在室内!
——都还活着!!!
拼命跑来的奥列格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列人一同回过头来,警惕地盯着他。
——警惕?
奥列格在他们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们挥手大喊:“你们……还好吗?回答我!回答我!”
对面的人神情都是一变,躺在床上的瑞贝利安举着剑跳了起来,但立马又捂着伤口倒了回去。
……伤口?
奥列格愣了愣,发现在场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下意识地开口。
“伤口严重吗?你们还好……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为什么他们都用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道说真的,真的……
叙泽特和蓝先后开了口。
“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
“怎么还没有死。”
奥列格仿佛坠入了冰窟。
“你们、你们真的……这不可能啊?这不可能!你们,回答我啊!”
艾丽西亚看了过来,她的眼中还含着泪水。
“艾丽你……”
“去死吧。”她用难过的表情说道。
…………
好奇怪。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啊!
这怎么可能啊他们怎么可能被、怎么可能会被——这太奇怪了,这绝对太奇怪了!
明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还和原来一样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会说出这些话来啊?
所谓“掏空”,到底是对他们做了什么啊……
室内的气氛僵持着,没有人先出手攻击。
奥列格觉得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一旦动手才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虽然仔细想想他也只有用小弹弓弹射别人膝盖这点战斗力而已。
也许他们马上就会出手,也许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没有其他人在的话,他可完全保护不了自己。
真难过,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看过呢,还想听听那些在遥远地域流传的故事呢。
他不想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他垂着头,计算起在叙泽特的剑接触他的心脏之前跑出攻击范围的可能性。幻术恐怕用处不大,因为叙泽特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啾!啾!”
小鸟躺在他的手心里,盯着他。
“抱歉,你才刚出生我却没能好好照顾你……明明是我非要一直带着你的……”
他叹了口气。
意外的是,第一个动起来的却不是叙泽特,而是阿伦德尔。
他拔出腰间的小刀——然后,微笑了一下。
“哐啷。”
小刀落在了地上,银色的刃上反射出他的双眼。
奥列格发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阿伦往前走了两步,空着的右手稳稳举起,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虚握的手势。
奥列格知道这个手势,在圣木下的村庄休息的时候,阿伦德尔告诉过他一些在故事里提到过的手势。
“这是‘结盟’的意思,后来泛用之后也可以用来告诉别人‘自己没有恶意’。虽然现在这些手势都很少有人用了……不过如果是在不方便说话的环境里还是能用上的吧。”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奥列格呆滞了几秒,欣喜跃上他的心头,他向前迈步,向着阿伦德尔走去,向着他伸出手然后握上。
空气中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奥列格眨了眨眼睛撇去一丝不适感。
一切恢复了正常。
身旁蓝色的球状物跳动了一下,心灵术士皱起眉,“啧”了一声。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那个心灵术士就是个骗局。
奥列格突然又感到发冷。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杀死了同样无辜被骗的冒险者,他们杀死了不该死的人。
没有时间去找加西亚了……要快点打败那个骗子,不然一定还会有更多人陷入这个骗局无辜身亡……
奥列格转过头,突然发现蓝的眼睛里折射出让人陡寒的光芒。
*计字10234
*我要手撕这个boss,谁也别拦我
|11|讹言谎语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了,似乎由于尸体不正常的苏醒,村子里已经没有人敢再贸然从家里出来,莎拉也因此逃过了被村人责罚的命运。我们将她送回了那个叫维恩的猎户家中,两人抱头痛哭之后决定离开这个村子。
“他才是可以给我幸福的人。”
莎拉这么说着,眼睛里已经没了那些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得如同两潭春水的欢欣。
也许这是于他们而言的美好未来吧。
我面对的“未来”,又是什么呢。
白光闪过,我们与这个世界短暂的交集就这么结束了。
而少年的身体似乎被我透支了,回到无名之城之后便不再受我控制地倒在了地上,我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地上悄无声息躺着,那些同伴围在他身边焦急地讨论着什么。
“我说你,玩过头了吧?”
有人在我身边这么说。
“本来这就是个死人,我能把他救回来都算不错了,玩过头了又是怎么回事。”
看也不用看,肯定是其他的梦妖,大概也是跟着那个紫色女孩的队伍来到这里的。
“不过你干得确实有点过了……”那家伙绕着那些人转了一圈,“你成了半梦妖,不就是为了活着嘛——既然活着,你就装得再像点原来的那个人呗?怎么还这么执着于‘做自己’啊。”
“我是在替他做他自己啊……”
没有回答,那个和我搭话的家伙似乎走掉了。
也是,一个正常的梦妖就应该是飘飘荡荡的。
我跟着将少年扛在肩上的诗人回到了那个灰色的据点,年轻的诗人表情晦暗不明,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是因为少年还是因为我。
“蓝……半梦妖没事吧?”侏儒在一边蹲着,他的神情和我之前用紫色女孩的眼睛看到的几乎如出一辙。
——“你让他死去了!”
——“你真的活着吗!”
我代替了少年,却没能做到他想让我帮他做到的事情。
我想让他的朋友们接受少年已经消失的事实,然而他们显然无法——或者是不想相信。
少年的记忆里有血池一般的房间,被染成暗褐色的发绳落在血泊里,所有的人都悲哀而愤怒,他们怒吼着与复活者战斗,为了给他们的友人复仇。
——复仇。
——“想复仇的心情,你们可以理解吧!”
不可以。
在他们的心里,我就是杀死少年的凶手么?
只有我将少年还给他们的时候,这份恨意才会消失么?
他们对我的排斥和无意识的敌意,早已显露无遗,无论是为了什么。
诗人不肯认同,侏儒不肯接受,精灵不肯相信,战士不肯原谅,风裔不肯看到。
——他们不想承认,我就是现在的少年。
如果我不是被那个女孩带来,大概在他们看来我就是凶手,他们会掐着我的脖子大喊“把蓝还回来”吧。
——就算水总有一天会干涸——
——就算希望总有一天会破灭——
——就算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穿——
我不仅带着少年的身体活下去,更要带着少年的心。
少年的快乐就是我的欢喜,少年的痛苦就是我的悲伤,少年的温柔就是我的笑容,少年的残忍就是我的残酷。
再睁开眼睛时,房间里已经有了极为明显的寒意。
奥列格在一边跺脚搓手,口中呼出一团团的雾气,桌上的水已经冻成了冰。
“发生……什么事了?”我撑着床坐起来,全身都是挥不去的疲劳。
“半梦妖先生你醒啦?”他看到我以后似乎愣了一下。
“半梦妖先生”,这个侏儒对“我”的称谓。
礼貌而疏远。
可是我是蓝啊——我现在,是一个半卓尔的少年。
我是长大在一座迅速消退的幻森里的巡林客,我是遗都一个赤脚医生的助手之一,我是瓦尔哈拉小队的一名队员。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叫川途,我因为两个女孩的殒命而后悔不已,我非常讨厌自己的卓尔血统。
我身边死过很多很多人,我带着很多人的祝福和好意活下去,我和很多人都有过约定。
“半梦妖先生你怎么了?”他在我面前挥挥手。
我牵牵嘴角。
“队长。”
我看着侏儒那双清澈透亮的蓝眼睛。
“我回来了。”
“我是蓝。”
|12|邪神信徒
空气愈来愈冷了。
风中夹杂着冰花,刀子一样肃杀。
城外的森林已经戴了白帽子,落叶的树木也都只剩了枯枝,菲利普在我肩上瑟瑟发抖,不时张开翅膀抖掉上面的积雪。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整个无名之城,飘浮在星海中的碎片似乎受到了什么不自然的引力,正在被挤压向城市边缘,而月亮已经变成了不祥的蓝色,那个叫作第五季的神正不安地仰望着天空。
——原来神也有不安的时候吗。
第五季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柔白的神光不安定地闪烁着,分辨不出性别的神明看着冰蓝的满月,面色哀戚。
——他来了。
神这么说。
“他来了!!”
神惊呼。
我脚下的城墙开始颤抖,菲利普猛地飞上天空,在雪花之中凄厉地啼鸣。
城市的碎片被硬生生嵌回去,如同孩子强行将拼图按作一团,另一边的城墙在这一次震动中塌了。
蓝色的满月在天空中央停留,像是巨大的黑洞。冰蓝的光吞没了神,将神和神的叫声一同封存于透明的冰柱中。
——何其美哉,神的陨落。
各种各样的人影从那轮月亮中落下,像是告死之天使。
“看起来最后的战争开始了……”
脚下是涌动的兽群和被它们所蹂躏的冒险者。
箭与弓回到我的手上。
拉弓,弦响。
——来吧,我的命运。
——少年的命运。
——我们的命运。
与队伍会合时他们正在与兽群搏斗,虽然这些野兽显然不会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但是过多的数量也让这个有两个非战斗人员的队伍有些头疼。
“蓝你终于来了!”侏儒眼尖,老远就看到了我,“快来帮忙啊帮忙!太多了!”
我拔出刀来加入战圈,这么多野兽我就算把箭用光了也没可能杀完,这时候用刀砍反而更加快捷。
“你们队伍,还真是换了挺多人啊。”有个黑衣人猛地翻越野兽组成的围墙,进入我们的战圈。
“哪位……”奥列格转身看来人,一嗓子惊叫起来,“卡利亚?!”
“怎么,我比这些野兽还稀罕么?”长得挺好看的年轻游荡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奥列格手忙脚乱地弹着琴:“不不不……就是一直没见过你,还以为你回去伊诺平原了……?”
“我从那走了就没想过要——”他一刀砍死了一只从上而下冲锋的海雕,“——回去啊!”
我们且战且走,却发现这些畜生越来越凶悍,虽然还不是我们的对手,显然比刚开始要烦人多了。
“它们怎么越来越凶了哇啊啊啊啊?!”奥列格惊叫着躲开一头野狼的牙齿,随后我的刀就捅进了那家伙的脑袋。
“不知道,总之是……麻烦起来了。”阿伦德尔眉头紧皱,匕首在他手中紧紧握着,诗人的手有些细微的抖动,和旁边的游荡者对比有些明显。
“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一脚踢开旁边的鬣狗,那家伙正张着一张臭嘴要来啃我的腿,菲利普相当有眼色地抓瞎了它的眼,“先把它们解决掉……!”
另一边瑞贝利安似乎杀得性起,连已经死完了的动物尸体都连带着切成了块,一边的艾丽西亚都看傻了眼。
“那边有人!”奥列格尖着嗓子叫唤,“那边有冒险者在战斗!”
我看向另一边的街道,不算宽阔的街上挤满了失控的野兽和战斗的人群,冒险者的剑影刀光在风雪里亮得异常刺眼。
“好多人啊!”奥列格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喊叫着就要往那边跑,“大家加油啊——打败这些野兽——!”
“队长你小心,情况不对。”阿伦德尔伸手把侏儒抓回战圈中间安全的地方,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人的举动。
人们大喊着战斗,无尽的刀刃砍向兽群,也砍向自己的同伴。
“杀啊——”
他们叫喊,似乎已经杀红了眼。
“哇靠你们在干什么!冷静啊冷静!不要打自己人!” 奥列格这次挣脱了阿伦德尔的手向着那群人跑去。
“阿伦德尔你拉好他啊!”艾丽西亚大声埋怨,眼看就要跟着跑过去,却被瑞贝利安一把拽住了,战士似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无论怎样都不肯让女孩接近那边。
诗人没有回答,手指向着那些人指去。
“他们……疯了么。”
他的手在颤抖,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气愤。
我顺着他的手看向那边密集的人群——
何等的乱战。
有个金发碧眼的女性法师被另一个戴着头甲的战士从肩膀砍成了两半,战士又被另一个游荡者抹了脖子; 持弓的轻装游侠正将箭嵌进豹子华丽的头颅,接下来却被一头熊一掌拍碎了脑袋,控制着棕熊的德鲁伊随即让他的伙伴去袭击其他的人。
这不是战斗,这是战争——这是屠杀。
奥列格还在喊着让他们冷静,阿伦德尔瞪大了一双绿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艾丽西亚缩在我们身后不敢作声,瑞贝利安则握着剑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砍上几下,叙泽特已经冲了上去开始砍开乱战的人群,电光闪了一阵又一阵。
“你们冷静啊!”侏儒疾呼、奔跑,“都是同伴啊!”
一个手里拿着长枪的战士斜着眼看向我们。
“又来了一群邪神的信徒!”
他将枪头在地上一顿,然后带着一群——大概有十来个人——朝着奥列格奔了过去,枪头飞龙游蛇一样向着侏儒的胸口扎去。
“队长小心!”
长龙吞吐着灼热的电光从那些人身上游过,他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抽搐着倒在地上。
叙泽特从人群身前落下,长剑还保持着刚刚挥过的姿势,一转身把奥列格护在了背后。
“大概……是被衍冬裔影响了吧。”我小心翼翼将麻痹毒箭一支支射出,尽量做到箭无虚发。
“这些人……”风裔女孩儿半晌才吞吞吐吐出几个字,显然是吓傻了。
“艾丽不怕不会有事的……哇不要打我啊?!!” 奥列格噌地一下钻到了被保护的中心,终于不往外面跑了。
“要跟他们战斗吗?”诗人似乎已经回过神来,匕首在手上已经打了几个转。
“我们要……要和冒险者战斗吗……”女孩儿不知所措,看着瑞贝利安已经冲进了人群开始砍杀,红玛瑙一样的眼睛里开始往外冒泪花。
“……艾丽你不要紧张,假装他们都是黄瓜白菜南瓜……”奥列格试图安慰老朋友,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的不着边际。
“喂……”诗人扶额。
我摇了摇头,麻痹用的毒箭已经用完了,只好拔出那把立了汗马功劳的刀去让那些人失去战斗力。
雪花忽然逆着方向吹了起来——绿色的粗大藤蔓从砖缝里拔地而起,将那些疯狂的冒险者牢牢捆住。
“妈妈的笔记写过,伤害自己同伴的人,不能原谅——!”
女孩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着奥列格激昂的军乐。
雷光,藤蔓,刀刃,剑锋。
兽群似乎感到它们不敌对方而缓缓散去,那些不要命的冒险者也被我们或是拘束或是击昏,留下一地死尸和活人,差不多垒成了小山。
“走吧,这些人已经失去战斗力了……”我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有些还在挣扎着叫骂,“杀死他们也是徒增杀孽……”
“那就……走吧……”奥列格似乎有些脱力。
——刚才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
“谁在说话?”我猛地转身,才反应过来那声音似乎是从我自己的心里来的。
“刚才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
那个声音重复了一遍。
是个好听的男声,声音安稳明净,明明是从未听过的,却无端给人一种信任感和安全感。
“虽然外表上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请杀死他们吧。”
我愣了一愣。
“你们……听到了么?”奥列格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个声音让我们杀了他们喔?”
“听到是听到了……这些人……”阿伦德尔也有些难以定夺。
“请杀死他们,让他们解脱吧。”
那个声音诚恳而痛惜。
“他们已经不是你们的同伴了……”
我脚边躺着一个精灵族的男孩,看起来最多有人类的十五六岁,轮廓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柔软圆润。他脸色相当不好,头上的伤口正在往外一股股地冒血,两眼紧闭,尖耳朵软趴趴地垂着,眼看是活不了了。
“那……你们加油!”奥列格踌躇了好一阵,干脆坐到一边的杂物堆上吹奏安魂曲去了。
看来我们亲爱的队长是不打算动手的样子,而那个瑞贝利安索性就是把剑一扔,一脸“怎么可能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的表情原地坐下开始挖鼻孔。
我弯下腰,男孩的气息微不可闻。
还没死。
短刀的刀刃轻松地没入了男孩的喉管和动脉,血泉水一样喷出来,溅了我一脸。
味道腥咸,带着股铁锈似的酸涩味道,沾在我手上成了令人不舒服的黑色。
“这是……杀人……”风裔女孩双手捂嘴,一双红眼睛睁得溜圆。
“……别看了。麻烦队长用幻术配合一下……”诗人叹了口气,用匕首后端把尚在挣扎的人一个个敲晕,然后开始寻找已经没救的人下手。
奥列格似乎也看不下去,在我手下结束生命的那个孩子脖颈里喷出的血一瞬间变成了纷纷扬扬的蔷薇花瓣。
红得像血一样的蔷薇花。
风裔女孩在小声抽泣,声音隐忍压抑。
“……艾丽不想杀就不用杀人,交给其他人好了。” 侏儒在女孩头上慢慢摩挲着,女孩用力捂住了眼睛,似乎想要欺骗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在遗都都没有这样过……”诗人眉头皱得死紧,脸色有点发青,“……真是恶心。”
花瓣很快铺满了地面,不知实情的人看起来这些只是惊心动魄的美吧。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阻碍我们!”有个人疯狂朝我这里地大叫着,在藤蔓间用力挣动,被艾丽西亚赋予了些许自我意识的植物条件反射一样收紧了些,男人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我们,阻碍了你们什么?”我直起身看着他,男人棕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狂怒,某种意义下和瑞贝利安还真有几分相似。
“阻碍我们攻下这里!”他咬牙切齿,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不停挣扎,有一条腿不正常地扭曲,显然是断了。
身边传来微不可闻的呻吟,地上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孩被不知谁掷出的长枪穿透了背心钉在那里,花瓣——血正从她口中不停涌出,地上也铺了一层红色。
漂亮的女孩卧在蔷薇花的海洋中微睡,姿态优美犹如天鹅,而蔷薇的藤蔓正在她的身上开出无数花朵。
惊世绝艳的画面背后是人间地狱般的悲惨。
“你们为什么要攻下这里?”我弯腰割断她的喉咙,眼睛仍然看着男人。
他的表情扭曲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看起来我们还要继续阻碍你们……”诗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放下了那把匕首。
我踩着血泊走过去,男人看到我向他接近竟然抖了起来。
——作为“蓝”,我并不能直接地去套问他的话。
——而作为一个半梦妖,我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是无所谓的。
我挨近那个男人,在他身边的石墙上磨着短刀的刃,石头与刀刃摩擦出火花,声音尖锐刺耳。
“你们是为了萨玛菲才要攻下这里的吧。”我轻声对他说,“你就没有想过混在这些人里,趁他们夺取这里时反制他们么?”
“你是要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吗?”他用眼角看着我,嘴角快撇到脖子上去了。
“为了他,难道我们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么。”我轻轻笑起来。
——衍冬裔拥有寒冰一样的蓝色肌肤。
——眼睛与毛发也是从白色到深蓝的过渡。
——少年是蓝色皮肤的半卓尔,他的头发是接近银白的白金色,眼睛是阴霾一样的灰色。
——如果我说我是衍冬裔,也会有人相信的吧?
“我绝不会和你们这些邪教徒为伍!”
男人瞪着眼睛对我大吼。
答非所问。
是吓得语无伦次了么?
他虽然在颤抖,却并没有到那种地步。
有些奇怪。
我顺手解决了另一个还在被致命伤折磨的人,仍然看着那个男人:“你一直在说我们是邪教徒,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正教的啊?”
“不需要和你这种异端解释,要杀就杀吧。” 他一脸视死如归。
“怎么可能让你那么简单就死。”我咧开嘴笑,“我要在你全身动脉开口子,然后让你在这里流血而死,用你的血去祭你的神。”
我这么说着也做出样子,把磨得锃亮的刀刃在他大腿动脉上划了两下——当然没有伤到他。
背后传来风裔女孩儿吸凉气的声音,我听到诗人在小声祈祷:“瑞图宁女士,希望您看不到现在的情景。”
果然做得还是有点过分啊……就算他是真的被衍冬裔变成了萨玛菲的信徒也不应该这么吓唬他的。
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紧紧闭着眼睛一脸任我宰割的表情。
“怕死?”我低声一笑。
“哼。”他把头一扭。
刀刃轻轻在他动脉上游走着:“如果你不是萨玛菲的信徒,我还会放你一马。”
那人抖了一阵,反而停了:“絮絮叨叨原来只是想让我信你们的邪神吗。”
又是答非所问。
我只是在确定你是不是那个萨玛菲的信徒,你却说我在让你信邪神。
——我让你信梦神,你知道梦神是谁么?
我也失去了继续和他周旋的耐心:“看起来你确实是萨玛菲的信徒了?”
“这还需要确认吗?”他一脸轻蔑。
“以防错杀。”我站起身来,刀刃抹过他的脖子,蔷薇花瓣涌泉般喷出。
又一具葬于飞花之下的尸体。
|13|无心之失
杀了一群冒险者之后整个队伍的士气都有些低迷,就算奥列格在尽力讲着冷笑话,艾丽西亚和阿伦德尔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然后侏儒就对巨人说,我请你去我家做客吧!”他手舞足蹈讲着,“好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侏儒自己笑了一阵,似乎觉得确实不怎么好笑,挠了挠后脑勺,不再讲了,转而戳着手指嘟囔:“其实吧……咱们做的也不能说是坏事……”
“被杀死的是人啊。”诗人的声音有些抖,“我在遗都时都没有做过这些事……”
“没有做是因为你没有被逼到那种地步。”我淡淡地开口,竭力模仿少年的语气,“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不得不杀了他。”
“但是他们并没有要杀我们……”
“如果他们有了那个能力,就会杀了我们。”我截断他的话。
诗人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们的前面有一队邪神信徒,可以走右边巷子绕开。”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右边?左边?”奥列格看着前面十几步处的岔路口,狐疑地听着那个声音的指示。
我左右看了看,攀上了路边一个店铺的房顶往前看,风雪之中确实有一队看不清模样的人在来回踱步,看样子是在巡逻。
“确实有人。”我从房顶上跳下来,“我们绕开走,走右边。”
小巷子里连风雪都小了很多,风不那么刺骨之后大家的情绪似乎都好了些。
一三二的队形行进到差不多小巷尽头,那个声音忽然又来了。
“别出去!”那人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外面怎么了?”我小声问。
“外面有一队邪神信徒正在巡逻,你们出去正好撞上。”那个声音低声解释,“贴紧墙躲一下,等他们过去再继续。”
说话间果然有一队人从巷口经过,我们藏身的地方离巷口还有一段距离,采光也不好,他们并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什么异样,只是成队地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我们陆陆续续从巷子里出来。
“前面的路口有三个敌人,直接突破就好了,绕路更麻烦。”那个声音再次指示道。
“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啊……”诗人发出疑问。
“大概是第五季吧。”我随口胡诌,我们都听过那神的声音,而且现在他被冰封在那根柱子里,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伦德尔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感觉他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对于我仍然是半梦妖,那个少年并没有真的回来的事情。
我们轻松地击败了那几个邪神信徒,他们不停地叫嚣着“杀了你们这些邪教徒!”“夺回我主的荣光!”一类的口号,然后被卡利亚从背后干脆利落地放倒在地。
“这也太水了点吧……邪神信徒就这两下子啊?”奥列格活动着手腕,他也拿着弹弓打晕了一个人,现在看起来颇有成就感的样子。
“不知道这个神是用什么给他的信徒们力量的……也许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这么弱?”阿伦德尔耸耸肩,这次的几个人只是被打晕,我们并没有杀死他们,心眼软的年轻诗人似乎情绪好了很多。
“下一个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呢?”奥列格哼哼着什么小曲儿,好像很快活。
“小心些。”
指示的声音又出现在我们脑海里,这次的声音有些紧张。
“前面的敌人会比较强,但是右边的巷子很窄……而且有一些邪神教徒在附近,可能会被夹击……”
“所以你唧唧歪歪的,到底走哪边?”瑞贝利安有些不耐烦,战士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在自己大脑里响起的声音,每次都显得不安而暴躁。
“我建议走右边。”那个声音下了定论。
“前面的敌人很多么?”我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可以眺望的制高点。
“我能看到五个,视线死角里面可能还有。”
四人对五人,我们这些战斗人员还要保护没什么战斗经验的三人,显然选择避开战斗比较明智。就算万一的情况下在窄巷里受到夹击,他们在明我们在暗,除非这些邪神信徒是成百上千地来攻击我们,否则我们失败的可能性基本是零。
“走右边吧。” 我掂量了一阵,代替奥列格做出了决定。
“走右边走右边!”这个侏儒显然非常信任拥有相当丰富战斗经验的少年,连我这么自作主张地决定队伍的行进方向都没觉出异常。
“队长你小心一点……”阿伦德尔一把没抓住,被奥列格跑到了队伍最前面直接冲进巷子,诗人只好边摇头叹气边跟上脚步。我等着几人都进了窄巷,跟上留在最后的叙泽特,高傲的暮刃看了我一眼,暗红的眸子里有些微微的笑意,与在黑松林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对于少年,他们都是这么的温柔啊。
温柔到让我嫉妒。
——但是现在,那些温柔和笑容都是属于你,,属于“蓝”这个人的。
——你难道要嫉妒自己吗。
巷子的确很窄,只有一人半宽,我们为了留出以防万一的战斗身位,只好排成纵队前行。奥列格兴冲冲地冲在最前面,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侏儒充当前锋是再危险不过的事情,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安排好,看起来不是这个队伍的经历不足,就是好奇心害死猫。
这么想着我们很快穿过了巷子,菲利普飞在奥列格头顶,一人一鹰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然后传来的是猎鹰的尖啸。
一片灰烟瞬间充满了巷口,侏儒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浓厚的烟雾里,我在最后只听到他被呛得咳嗽不止。
阿伦德尔大喊一声往前扑去:“队长!”
他只抓住了空气。
连咳嗽声都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菲利普的尖声报警。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如果是少年会怎么办呢。
——这是少年的——
——不。
——这是你的——
——是“蓝”的极为重要的友人——
“低头!”我大吼出声。
右脚踏上右边的石墙,小腿发力,左脚跟着向前,手撑着墙面转身,右脚用力一踏,身体完全腾空。
——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那个金发的男孩教给少年——
——教给“蓝”——
——教给我的。
左脚踏在战士的肩头。
“艾丽西亚!吹散烟雾!”我对风裔女孩大吼,她大梦初醒一般调动起身旁的风元素。
右脚踏墙。
左脚踏在年轻的游荡者肩头。
右脚踏在诗人肩头。
“奥列格——”
少年的心在这么喊着。
用我的口这么喊着。
烟雾很快被狂风吹散,侏儒那个小小的身影早已不见,在我们面前站着的是十多个拿着刀剑匕首杀气腾腾的冒险者,他们的喊话我听不清楚,因为耳中正在嗡嗡作响。
——少年的愤怒在冲击着我的神经。
——有些东西似乎不是在他的灵魂里,而是在他的身体里储存着。
——心脏几近窒息一样的猛烈跳动,少年在这具身体的深处呼喊着——
不能这样。
不可以因为一个人生死不明就失去理智。
“抱歉,我没看到有人躲在那边……”那个一直引导我们的声音里这次带着歉意。
——你的歉意有用么!可以换回我们的队长么!
少年这么喊着。
——闭嘴!
我挡住从人堆里袭来的一击,回了那声音一句:“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队长。”
“我已经让人去救你们的队友了。你们可以专心干掉眼前的这些邪教徒。”声音毫无慌乱,可以听出是个指挥的好手。
“谢了。”我砍开一片空地,回身看着阿伦德尔,诗人眼睛里似乎烧起了火,他手里正紧紧握着那把匕首,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几分不解。
——大概他已经感受到了吧。
“现在开始,我暂且担任临时队长,没有问题吧。”
我孤注一掷,就赌这个诗人不会把我的真实情况告诉其他队员。
“集中战力,突围——!”
我向人群冲杀,菲利普用它的脚爪抓向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皮肉在刀刃下破碎,温热的血液淋在我的手上、喷在我的脸上。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伤害我的同伴的人。
——以他们的血——
少年在我心里哭喊着。
白色的裙摆从天而降,带着神怒天罚般的雷光,黑色的剑刃从我侧面扬起飓风,将敌人的惨呼与他们的身体一同搅碎在血雾之中,还有两道身影在阴影里露出致命的獠牙,被插进脖子的刀喷溅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红色的雪花。
“你们的队长被带着一路往前跑了……”那个声音似乎看到了我们的战斗,开始向我们通报下一步的情况,“可能会被抓去做替代吧,我派去的人已经快追上了,你们要追的话,走左边那条巷子。”
掳走了奥列格的人还不知在哪里,这群围攻我们的冒险者倒是已经被解决干净了。面前是个小小的广场,分出的两道岔路还算宽敞,至少不会出现像在这条窄巷里被人夹击的危险。
“走左边!”我拔腿就跑。
“我这边有些自身难保,暂时不能给你们指路了,抱歉。”那个声音再次在耳中响起。
“你在哪里?” 我放慢了速度。
“我在你们后面的那个高楼上,这里现在进来了一群邪教徒。”他顿了顿,“你们的队长还在被带往城边缘。”
“先去救队长。”阿伦德尔显然对于这声音的主人不甚关心,或者说抱有敌意。
可是他至少帮助了我们。
“阿伦,你和瑞贝利安带着艾丽去追队长吧,还有卡利亚。”我转身看向那栋楼,它灰色的砖石在灰白的天空下黯淡而沉闷,“我和叙泽特去救这个人。”
我和暮刃一路解决掉了沿路所有的敌人,用最暴力也最直接的方式到了楼下。我们站住脚的时候只见一群冒险者模样的人正在破窗而入,却被窗内的人一个个或杀死或打晕给挡在了墙外,门口那边的情况大同小异。
“是援救么!”楼内终于解决掉了一波攻击的冒险者看到我们面露喜色,“贝尔说马上会有人来帮助我们!”
“总之先帮我们解决掉这群邪神信徒!”大门那边有人高喊,那群人喊着“萨玛菲的荣光”攻击着大门,眼看楼里的人就要顶不住了。
叙泽特已经首先加入了战圈,我手中的箭也在一支支击碎他们的颅骨和颈椎,再加上另外方向赶来援助的冒险者,很快我们就把这些人杀得不剩几人,只有撤退一个选项可走了。
“终于干掉了……”一个牧师打扮的女孩一屁股坐到地上喘气,她满头是汗,带着小雀斑的脸惨白惨白。
“感谢各位的协助……”
说话的是个魔法师打扮的人,长得颇为白净,头发和眼睛都是温和的湖蓝色,肩上还有个水蓝色晶体构成的小东西在活动着,蹦蹦跳跳还摇着尾巴,除了不像个正常生物以外还真的能称得上活泼可爱,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用谢。”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刚才与我们说话的人。
“我叫泰拉·贝尔,是之前用心灵通话与你们交流的人,我是一名心灵术士。”他鞠了一躬,“请稍等片刻,我与你们的同伴再次建立心灵连接需要一些时间……”
“他们的情况如何了?”我看着他的脸色。
“……”他闭着眼睛,脸色越来越不好。
“怎么了?他们遇到危险了么?” 我上前一步,被叙泽特从背后拉住了。
“你的同伴们在被围攻……”
“可以帮我们指路去找他们么!”我截断他的话。
——不可以失去了。
——不能再失去了。
——不要再失去了。
少年在呼喊,愤怒如同蚀骨的毒。
“很抱歉让你的同伴陷入了困境。你们快赶过去吧,我会给你们指路,我也会让其他人赶去帮忙。”贝尔点了点头,匆匆朝楼上跑了。
“谢谢!!”我转身开始跑,耳中不停传来“往右”“往左”“突破”“直走”这一类的指示,一直到那道崩塌了些许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
“对不起……”那个声音有点颤抖。
“怎么了!”我跑得有些呼吸困难,好容易挤出三个字。
“我们,还是迟了……”
“你们的同伴,已经被‘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