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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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来到“五分钟家用电器推荐”节目!今天我们推荐的产品是,由“热得要死电器”带来的最新产品——热忱热情热水壶!
首先让我们简单观察一下这款热水壶。外观上采用了最新隔热素材,有塑料的轻盈却又有钢制材料的强固。而且直筒形设计便于收纳,能最大限度利用收纳空间。另外,表壳颜色也是本次卖点之一!请正视水壶的表面——看上去是干净的银白对吧?但是各位,视线请跟随我的脚步——我听到有观众发出惊讶的呼声了!没错!看似普通的银白表面,随着视角的不同,会折射出红绿蓝紫黄等七彩的颜色!还在为选什么颜色心烦吗?还在因为取舍而纠结吗?本款产品光从外观上就能给出第三条路,拥有庞大好奇心的朋友们,你们不想拥有目前世界上最炫酷的水壶吗!
再来看看水壶的大小。根据里面的刻度线我们可知,这个水壶一次性可以烧850ml的水,大容量的内心却配合了极其轻巧的身体!我这里有个天平,我们来看看它究竟有多重——天啊!两瓶钢笔墨水就能让天平保持公正,各位心中的天平是否已经得出了答案?
俗话说表面功夫只能入门,真要取舍还得看内涵。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水壶的内胆。摄影师,请将镜头拉近一点——对,对对,镜头对准这几个字。现在大家都很注重环保与养生,无论是食材还是工具,都应该为各位的身体负责。不知各位是否听过这么一个说法,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能生存一周,但没有水的话活不过三天。水,世界的起始,生命的源头,我们对它应当始终怀有敬畏。而这份尊敬,此时以别种方式得以展现。请看!这重量级的刻字——“食品级”!可别小看了这几个字的含金量,在社会对食品卫生越来越重视的当下,这几个字的有无将在无形之中左右众人的选择。而本产品不但重视了社会的潮流,同时也配备相应证书尊重了各位的判断力——请看我从包装盒里拿出的这份证书,这是由权威机构出具的认可证书,每个水壶都有单独的编号,买家可以登陆机构官网查询。一壶一号,这证明您拥有的水壶,将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好了,刚才介绍的是水壶最基本的功能,现在我们将要介绍本产品最为新颖、独特的部分——请看!这是由“热得要死电器”独家打造的通电底座,魔法阵一般的造型本就引人注目,而将它所具备的功能称之为魔法也不为过!除了一般插电启动热水壶以外,它居然可以兼具充电宝功能,真真切切实现“人在哪儿,热情在哪儿”的宣传口号。想必各位一定遇到过这样一些情况吧?为第二天野营准备的保温杯灌满了热水,却不想到用的时候已经变得温热;即便保温杯效果极佳,让水温毫无消退的迹象,但过重的水杯成为前行路上的负担、又或者发现需求的水量比想象中还要多,可周围却无法及时寻求到热水。本兼顾充电功能的底座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在出行前预留五个小时充电,本底座能够支持最高15次的烧水需求!突然身体不适想喝热水?选择热忱热情热水壶!不想背重重的水壶?只要身边有水源,热忱热情热水壶就是最适合您的选择!甚至临时想要煮个泡面?只要有热忱热情热水壶,您的肠胃您的心,都将保持暖意!
想必一定有朋友好奇,如果烧了15次水,是不是这个底座就没用了呢?答案是——NO!各位请看,这个底座的背面有一块特殊的光伏板。只要将光伏板对准有光的地方,照射足够的时间,底座内部的蓄电池依然能获得能量,供后续使用!什么?您说所在的地方不一定有光?这确实是一个严谨的推论,但是没关系,我们贴心的开发商早已为各位准备了第三种方案——动能充电!当没有充电的条件、所在的地方又没有足够的光照时,我们可以回归最原始的方法——依靠手摇提供电量!虽然每摇一次只能烧一次热水,但是在摇动期间,身体也得到了锻炼。各位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吗?运动后不能立刻喝凉水,否则对身体不好。在手摇之后来一杯热水,不仅心里因付出得到了结果而满足,身体的五脏六腑也会被温暖,多么体贴的设计啊!
时间所剩不多,听到这里的朋友一定很在意这功能齐全、造型炫酷、贴心又独特的热水壶的价格吧?各位观众请注意这里、注意我手中的板子。想必各位颇具慧眼的观众已经看到了这个板子的特别之处,上面被宽宽的白纸挡住、下面被窄窄的红条挡住。实不相瞒,这块板子实际上是我们昨天准备的,上面本来写得是今天将要公布的价格。可是!在今天节目播出之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厂商打电话给我们,说感谢来自节目组的支持,他们愿意为我们节目调低售价、造福限定时间内通过这个节目购入热水壶的客人。或许您也会感到奇怪,明明节目没有播出,为何会提前感谢我们的支持呢?这就得悄悄告诉各位——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无论是被魔法阵底座吸引、还是被大容量内胆吸引、又或者只是急用,居然都积极订购了这个热水壶!各位看清摄影师老师脚边在发光的东西是什么了吗?没错,正是本节目本次大力推荐的“热忱热情热水壶”!
那么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价格吧!首先揭开白纸,看看昨天的价格——是“499元”!非常令人难为的价格,考虑到它齐全的功能和炫酷的外表,或许能接受,但作为一个热水壶来说,是否又有点偏贵了呢?不用纠结,让我们来看看红条挡住的价格——是“299元”!直降200元!直降200元!天啊!直接在原价基础上打了对折,这难道看不出厂商的诚意吗?!只需299,你就能拥有一个可随身携带、造福肠胃、吸引所有同行者目光的热水壶!
各位!独具慧眼又独一无二的各位!购买链接或订购电话请见屏幕下方,在最后一秒到来之前,请让我再次向各位发出诚挚的询问:您是否希望有一份独属于您的热忱与热情?如果您相信自己的独特,请务必给予电器界的一名新时代新星,为您的光芒增光添彩!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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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上午九点,某个公园的露天公用区中,一张六人座木桌座无虚席。
围坐在木桌旁的四男两女面色严峻,其中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环视了桌友一圈,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诸君,”鸭舌帽男孩说,“现在危险已逼近我军最后的防线,今天将各位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商讨一下应对危机的对策。”
“总司令,开场白就免了,直接进入正题吧。”扎着辫子的女孩儿敲了敲桌面,视线扫过每个成员面前堆成小山的书本。
“你说得对,作战参谋。”
总司令男孩点了点头,拍了拍面前的书本。从他的指缝之间,可以清晰看到“习题册”几个字。
“后天我们就将突入敌营,但是目前军备却几乎没有筹备。”总司令男孩说:“算上今天,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做准备。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选择效率最高的方案实行。”
说完,男孩将视线转向被他称呼为“作战参谋”的少女。
“参谋,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辫子女孩摸了摸辫子的发尾。
“在讨论之前,我觉得得先汇报一下各成员的情况。”参谋少女说:“在没有掌握我军内部情况之前,任何意见都是天马行空。”
总司令男孩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坐在他身侧的另一名男孩儿。
“那军医,从你开始汇报吧。”
“好的。”戴着眼镜的男孩推了推镜架:“我这边语数外基地物资空缺,生物仓库补充完毕,物理和化学机构只建成三分之一。”
“嗯,下一个,突击队队长。”
“是,长官。”突击队队长——扎着马尾的少女点了点头:“我这边物化生相关武器只够二分之一的士兵使用,语数外弹药库同样空虚。”
“下一个。”
“报告长官。”剃着平头的男孩煞有其事地敬了个礼:“侦查队这边已将敌方语文英语阵营侦查完毕,生物阵营刚派士兵潜入、尚未传回情报。”
“数学阵营、物理阵营和化学阵营情况如何?”
“关于这点......”侦察队队长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我方队员受到敌人精神武器攻击,在进入阵营前就全灭了。”
“原来如此。”总司令双手环胸,叹了口气:“局势堪忧啊。”
“但是迟早得克服这个困难啊。”作战参谋表情严肃:“先汇报完毕吧。下一个,后勤队情况如何?”
“这个嘛。”后勤队队长——一名看起来肉肉的男孩耸耸肩:“作为主食材的语数外基本充足,作为调味料的物化生资源也还算丰富。”
“喔喔!”众人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但是,食材和调味料都没有提供成分表,是否能食用,还有待商榷。”
后勤队队长的转折让大家心里一沉。但作战参谋的一句话,又让大家重燃希望。
“虽然不是全部,但我去其他连队调查时,获取了一批材料的生产详表。”作战参谋露出了笑容,她从面前的习题册小山中抽出了封皮上写着物理和化学的两本:“至少这两项资源我们可以安心使用。”
“不愧是作战参谋!就是靠谱!”突击队队长激动地鼓起了掌。
“过奖过奖。”参谋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还是暴露出她小小的得意。
“总司令这边情况怎么样?”军医数了数自己记录的内容,侧头看向鸭舌帽男孩。
鸭舌帽男孩沉默了一会儿,一拳捶在了习题册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被国际势力妨碍了,导致没来得及处理队内事物!”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侦查队队长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后勤队队长,小声问道。
“总司令啥意思?”
“意思他出国玩嗨了一个字没写。”
“......”
“......”
在场众人默默将视线投向鸭舌帽男孩,最终发出了盛大的叹息。
“算了,总司令的事儿之后再追究。”军医推了推眼镜,将话题扯回正轨:“时间不等人,现在有别的事情该做吧?”
“是啊。”突击队队长点了点头,最先提出建议:“根据刚才情报,我建议采取‘分兵种逐个突破’的作战方式。”
“哦?”参谋兴致盎然地前倾身体:“详细说来听听,突击队长。”
“目前一共有六个板块需要突破,我们正好也有六个人。比起一人负责多板块,我认为每个人专精攻略一个板块效果最佳。”
“你说的有道理。”侦察队队长点了点头,但又话锋一转:“但是,语文和英语阵营的防备系统较为严苛,密码都是实时密码,同样的密码输两次势必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到时候我们很可能就全军覆没。”
“这简单。”后勤队长喝了一口奶茶插言道:“同样的食材在不同人手中也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只需把枯燥的粗加工部分统一完成,剩下的精加工部分交给各人就行了。”
“我支持后勤队长。”军医赞同地笑了笑:“那么问题就是怎么分工了。”
“关于这点,我有个提议。”参谋煞有其事地举起了手:“我建议如下分配:军医负责生物,后勤队长负责化学,突击队长负责物理,侦察队长负责数学,总司令负责语文和英语。”
总司令皱了皱眉。
“那你负责什么?”
“我?”参谋扬起头:“我负责检查和调整。突击队的报告总不能写得跟后勤队一样吧。”
很有道理。要是物资全都筹备成一致的,到时候可能被敌人一网打尽。
“那我为什么要负责语文和英语?”总司令有些抗拒地看了看那厚厚的册子,试图提出异议:“语文是变数最多的,不用我写也没关系吧?”
突击队长与侦察队长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总司令同志,你这思想有问题啊。”突击队长双手环胸,恨铁不成钢:“虽说兄弟们也没有万事俱备,但多少有筹备物资,可你呢?”
“就是就是。”侦察队长接上话茬:“在兄弟们和敌人搏斗的时候,你倒好,跑去资本主义的蜜罐里享受了!你再不趁机将功补过,我们可得查查你的成分了啊。”
“唔......”总司令男孩被说得无言以对。他再次看了看那厚厚的册子,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我服从命令听指挥。”
在确认其他人没有意见后,众人根据参谋的意见领取了对应的册子。
将最后一本册子分好后,大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工作量不小,但只要按部就班推进,应该能顺利完成任务。
然而。
“......咦?”
军医发出的声音吸引了部分同伴的注意力。几道目光看向声源,军医正露出讶异的表情,低头盯着面前摊开的习题册。
“怎么了,军医?”总司令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
当看清军医手上拿的东西时,他瞪大了眼。
“这、这是——!”
粉色的信封、爱心形的贴纸。
“是、是情书啊!!!”
“什么?!”
总司令的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场所有人瞬间将该做的事抛之脑后,争先恐后地探头看向军医所在的方向。
“什么情书,给谁的!”突击队长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笑嘻嘻地凑到军医旁边。
“没有落款,不知道是给谁的。”军医推了推眼镜,翻看着手中的信封。他掂量了几下信封的重量,露出一脸神秘的表情。
“但是,这一定有内容物!”军医神秘兮兮地举起信封。对着天顶的灯,确实能看到里面有一块厚重的黑影。
“呀!!!”参谋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叫声:“天啊,情书!”
“既然是在习题册里发现的,应该是送给习题册主人的吧?”端着奶茶的后勤队长不知何时绕到了军医身后,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越过军医的肩膀翻动习题册的页面。
视线落到封壳后的第一页。在印刷着“姓名”二字的地方,写着一个他们都十分熟悉的人名。
几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了当事人。
“......怎么了?”当事人——正坐在原位一脸看好戏的侦察队队长,笑容逐渐凝固。
“还说怎么了~”早已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总司令绕到侦察队长身边,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你小子,收到情书居然不告诉我们!”
“啊?”侦察队长瞪大了眼:“我没收到过啊?”
“可这是从你习题册里找到的诶。”军医推了推眼镜,将情书举起,好让侦察队长看得清楚。
“我真的没收到情书......”侦察队长疑惑地看向军医手里的情书。
那粉色的信封、那爱心形的贴纸,他真的一点印象都——
......不对,等等。
他确实没有收到过情书。
但是。
“我草!!!”
侦察队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冲向军医,伸手就要去抢夺对方手里的那枚信件。
可还不等他的手指碰到封皮,信封就被另一只手夺走。
“哎呀~还说没收到过~”拿着信封的人——突击队长——一边晃着手里的信封,一边坏笑着往后退:“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写的~”
“不、不准看!”
侦察队长急得快从地上窜起来。他满脸通红想要去抢那封情书,却被两双手架在了半路。
“侦察队长,知情不报可是重罪。”架住他左手的总司令坏笑着说道。
“趁现在。”架住他右手的后勤队长催促着突击队长打开信封。
“好嘞!”突击队长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打开了信封。
“不行!不行不行!”
侦察队长的尖叫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但这并不能阻止那封藏在信封里的信被展露在光天化日下。
“谁写的?是谁写的?”
随着信纸展开,同为女孩儿的参谋好奇地凑到突击队长身边,探头看向信件。但当她看到信件抬头时,她张大了嘴。
“这、这是!!!”她一把抢过了信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等、等等!”之前还兴致盎然的突击队长一反常态,她尖叫着想要抢回信件,可灵活的参谋早已拉远了距离。
突击队长的异变让在场的众人嗅到了可疑的气息,直觉敏锐的总司令更加兴奋了。
“是谁写的,参谋!”
随着他大声的提问,参谋两眼发光,音调比之前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这封信......是写给突击队长的!”
“什么!!!”军医睁大眼,下意识看向满脸通红的侦察队长:“难道是侦察队长写的?”
“不,重点就在这里。”参谋的语调极为兴奋,她一边躲闪着扑向她的突击队长,一边将重大消息大声宣布:“是别的人写给突击队长的!”
军医瞪大了眼。
“别的人?”他惊讶地看向身边满脸通红的侦察队长:“别的人写给突击队长的信,为什么会在侦察队长这里?”
“那只有一个可能了呗。”
在场面陷入沉默的瞬间,后勤队长丢下了一个惊雷。
“写给突击队长的情书......被侦察队长截胡了!”
“呀!!!”参谋兴奋的尖叫几乎传遍整个公园。而配合着她尖叫响起的,还有众位男孩的起哄声。
“好家伙,截胡是吧!”总司令嘿嘿笑着,与后勤队长一起,将侦察队长按在了椅子上。军医起身让出了一个新的空位,而参谋拽着突击队长,愣是将后者按在了这个位置上。
“各位,作战变更。”
看着并肩而坐、满脸通红的两名少年少女,剩下四名少年少女默契地围在了他们身边,堵住了他们逃跑的路。
“你们知道的......”总司令说道:“为了防止敌人渗透,队内恋爱必须上报审批!”
“什么恋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看着试图狡辩的同伴,总司令摇了摇手指。
他咧开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老实交代你们的关系!”
中气十足的台词随着风扩散开来,纸张被吹动的声音夹杂在少年少女嬉笑声中,被风卷到了远处。
空白的习题册静静躺在木桌上,那时而扬起的纸页如同在自言自语:
这热情的火种,何时才能落在自己身上?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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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周六下午,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一间普通的四人寝。除了一张床上堆满行李外,另外三张床都挂着不同颜色的蚊帐,表明着不同物主的个性。
一张床上挂着粉色的透明蚊帐,透过蚊帐可以看到床上堆着各种衣服,看起来是十分爱打扮的女孩。一张床上挂着浅蓝色的蚊帐,看起来有些朴素,但是给人以整洁的感觉。还有一张床的蚊帐兼备遮光效果,门帘一拉上,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当这个充满了个性的宿舍中传来“砰”的一声时,浅蓝色蚊帐的物主——正在和网友聊天的小林——被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到她的好室友——小美——正满脸怒容地把包摔到桌子上。
“哎呀。”小林耸耸肩,抓了抓头发:“肯定又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虽然是老生常谈的事儿,不过出于室友情谊,小林还是决定关心一下对方。她给网友发了一条“我离开一下”后,便将手机放在桌面上,起身走到小美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又咋了?”
小美没说话,而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林。她拉开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然后把手机砸到了桌上。
小林知道,这是小美爆发的前兆。
于是她抬起手,用食指堵住了自己的耳道。
“阿帅那个王八蛋!”小美狂躁的怒吼还是传进了小林耳朵里:“我要跟他分手!”
“这话你已经说过第十五次了,不还没分吗。”小林揉着有些发痛的耳朵无奈叹气:“我都要怀疑我们是不是你俩情趣中的一环了。”
“我没开玩笑,我这次真的要跟他分手。”
“这话你也说过不下五次......”小林再次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板凳从桌前拉到小美旁边,伸手搂住了眼眶微红的小美:“就先不纠结这些了,你先告诉我到底咋了?”
小美撇了撇嘴。
“他劈腿。”
“哦,劈腿......”小林的脑袋里过滤了这个词几秒,忽然扭头看向小美:“等等,劈腿?”
小美点了点头。
看着小美严肃的神情,和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小林之前想要敷衍了事的表情也逐渐正经了以来。
“到底咋回事啊?”小林微微皱眉:“你说像以前不给你送早点、下课不等你、出去玩不帮你提东西之类的就算了,劈腿是什么情况?”
“就是字面意思。”小美攥紧拳头,怒意逐渐浮上面容:“这王八蛋,明明跟我交往着,却和其他人眉来眼去,发暧昧信息!”
这要是真的,那可有点严重了。不过考虑到小美平时会夸大事实的前科,小林还是决定再深入问几句。
“你说他和其他人勾勾搭搭,是有什么证据吗?”
听到小林这么问,小美侧过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谴责眼神看向她。
“你以为我信口开河?”
小美加重的语气吓到了小林,后者慌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在了解细节吗。”言毕,小林还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他要真干出这种缺德事欺负我姐妹,我肯定不饶他!”
“哼,这还差不多。”小美哼了一声,伸手拿起刚被她砸在桌面的手机。她熟练地用密码解锁,滑动了几下页面后,将手机递给了小林。
“你自己看吧。”
“哦,好。”
小林接过手机时才发现,这不是小美的手机。难怪她砸手机的时候那么不心疼。
小林一边想,一边低头看向屏幕。
一眼扫过去像是什么聊天软件,小林垂下视线,最新更新的文字跳入她的眼睛。
“我先离开一下”。
......哟,大家有事儿的时候都是同一句话啊。
小林一边想,一边抬起眼皮看向手机顶端显示的名称。
上面只有两个字:“甜心”。
......这备注名儿真够粗暴的。
就在小林默默吐槽时,小美突然探过头,伸出手滑动屏幕。
“他现在肯定还在电脑上跟这小妖精聊天呢,你先别看这些水话,看昨晚的记录!”
小美怒气冲冲地骂道,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看!”
小林低头看向记录。
阿帅:宝宝,今晚有没有想哥哥啦。
甜心:不想不想,人家才不会想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坏蛋呢。
阿帅:哎哟,是谁惹我家甜心生气啦?
甜心:哼,这个人心里没数,我不告诉他。
阿帅:那别想那坏蛋了,来听哥哥给你唱情歌好吧~
甜心:不听不听,你都没给我发过照片呢,别想用甜言蜜语和情歌骗我入情场!
阿帅:我虽然没给你发过,但你也没给我发过呀。
阿帅:但你要相信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心电感应,即便没见过你、没听过你的声音,我也知道你是我命中的独一无二~
甜心:真的?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阿帅:在想我?
甜心:笨——在想我今晚和室友一起去吃什么晚饭!到时候馋死你!
“看到了吗!这王八蛋,跟来路不明的网友眉来眼去!”重温记录的小美火气比之前更旺:“我说这狗东西怎么最近回我消息那么不勤快,搁这儿搞网恋呢!”
小林没有回应,而小美依旧在怒骂。
“我现在就要把这记录备份,到时候甩他脸上!王八蛋!”
“啊,嗯......”
小林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现在你知道我没开玩笑了吧!我要跟这王八蛋分手!气死我了!”
“嗯......我觉得分了也好......”小林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她甚至抬起手,擦了擦额角不知不觉中冒出的冷汗。
“这不是‘也好’,是‘好得很‘!”小美怒气冲冲纠正小林。或许是因为太生气了,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宿舍走来走去,一边走动一边继续数落负心汉的不是。
“天啊我平时有好吃的从来不忘记他,看到好看的衣服也会省钱给他买,结果他就这么对我?!还有对面那小妖精,装什么可爱呢,恶心!”
“嗯......”
“说到那个小妖精我就来气,她想要发展感情前不会问问对面有没有对象吗?”
“呃,可能对方说自己没有......”小林干涩地挤出回应:“毕竟我......我是说,他俩看起来像是网友......连面和声音都不知道那种......”
“这就是对面干恶心事儿的理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美看起来更生气了。她恶狠狠踹了两脚地板,愤愤将声音挤出牙关。
“我决定了!”小美忽然大声说道。小林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向小美。
“什、什么?”
“在我把那王八蛋踹了之前,”小美恶狠狠说,“我要把这家伙揪出来打一顿!”
小林打了个激灵。
“呃,但是......”小林结结巴巴说道:“你不知道对面真实身份,而且找到对方......那个,成本也比较大?”
“那又如何!”小美“啪、啪”地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我要让这些贱人付出代价!”
就在小林还要说什么时,手机屏幕闪动了一下,跳转到聊天记录底端,而与此同时,小林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发出了“叮咚”一声提示音。
小林和小美同时被那提示音吸引了注意力,而在宿舍里走来走去的小美,此时正站在小林桌子前。
糟了!看着那发光的屏幕,小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没关消息内容显示!
而此时,第二声提示音再次响彻宿舍。小林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脚甚至撞到了桌腿。她急急忙忙的样子让小美一时都忘了生气,小美侧过身,手伸向她的手机。
“你急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拿不就好了——”
小美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的视线落在小林的手机屏幕上。
消息提示上显示着两个窗口。而小美将两个窗口显示的内容念了出来。
“我手机好像被人拿走了。”
“要是收到奇怪的信息,甜心你别信。”
小美拿着手机,沉默地站在原地。而小林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同样僵在原地。
时间短暂的停止,再次开始流动时,小美抬起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小林。
她沉默着走向小林,抢过小林手中的手机,低头看向屏幕。
在屏幕右侧,两段一模一样的文字同步显现在她的视野里。
“......为什么他的手机上发的内容,和你这边同步?”
“呃......”
“你背着我搞我男朋友是吧?”
“呃,不是,小美你听我说——”
“王!八!蛋!”
在小林解释之前,小美已经丢开两部手机,直接扑向了小林。宿舍内传来哐当的巨响,就在小美扬起手要朝小林挥下时——
“OK!到此结束!”
一个轻快的声音从上空落下。
原本龇牙咧嘴的两个少女同时停下了搏斗的动作。小美率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手伸向被扑倒在地的小林。
“抱歉,扑过去的时候没掌握好度,你没受伤吧?”
小美带着歉意的笑容看向小林,而小林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抓住小美的手起了身。
“我没事,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小林笑嘻嘻地回应,随即将视线看向那个轻快声音的主人。
“小花,录得怎么样?”
遮光的帐篷被掀开,一个少女探出头,对着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咧嘴一笑。
“非常完美!这次流量肯定又爆了!”
“那太棒了!”小美开心地鼓掌:“那这次标题名怎么取呢?”
“这次就写《谁懂啊舍友居然成了三》?”小林提议。
“我觉得可以。”小花点开视频软件,找到了自己的投稿合集:“我们这个‘奇葩舍友’合集里的稿,小美分分合合的事儿播放量比其他高特别多,这次可是重磅戏,肯定能拿到大流量。”
“虽然都是被骂哈哈哈!”小美发出爆笑。
“确实哈哈哈!但是意外地有人支持呢,说‘但是人家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呀’之类的。”小花翻看着以往的记录,笑得合不拢嘴。
“总之这一期能赚到的流量应该够咱们玩好多东西了。”小林从宿舍零食里翻出了一袋土豆片,走到小花床边伸手递给她:“你打算啥时候上传啊?”
“还要剪辑一下,补充一些内容,不过最晚明天就能传。”小花接过土豆片,顺便将蚊帐遮光帘全拉开,让另外俩人能看到她放在床上的桌子和电脑。
“这一期我和小林闹翻了,那下一期我们拍什么好呢?”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的小美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看向两部手机。
“这个嘛......”小花嚼着薯片,露出灿烂的笑容:“到时候再说呗!”
“也是。”小美点了点头,“不过,我看到有人开始质疑我们摆拍了诶。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嘛......”小林则开了罐汽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伴随着一声舒爽的长叹,小林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个好舍友。
“反正80%的人都爱看感情债,是真是假人家也不在意,咱们在乎那20%认死理的干嘛呢?”
“你说得对。”
小花与小美异口同声地说道。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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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总,您真的打算继续提升‘良心贷’的额度吗?”
“是的。”面前的男人点了点头,浓重的黑眼圈和熠熠生辉的双眼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
“良心贷”——顾名思义,就是指借用良心的贷款,这是我们公司的一项特殊业务。借用了良心的人有两种还贷方式,一种是还大笔的金钱,另一种则是用少量金钱和大量“良心值”来抵债。
这一眼看上去是赔本的生意,但是既然有市场,自然就有对应的需求。
最初来办理这项业务的大多是被其他人带来或者逼迫来的私人客户,这些客户通常都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我家老人/孩子/妻子/丈夫/天天说我没良心,我被他们说烦了,所以来办理一下让他们闭嘴。”
反正这项业务手续费也不贵,所以他们的态度也算预料之中。我们这群业务人员一度担心这些“没良心”的家伙能不能如期还贷——结果而言,是我们多虑了。
因为“有良心”的人会自己还贷,即便本人不愿意,曾经逼他们来的人也会主动缴纳费用,甚至要求提升借贷力度。
一位被家暴的女士办理业务时曾说了这么一句话:“能用这点钱换得安宁的日子,我觉得很值得。”
总之,从我们客户回访的结果来看,绝大多数的借贷者表示自己的待遇提升了、而他们的亲密关系成员则表示内心得到了更多的满足。随着客户满意度的提升以及客户量的增加,这项业务最终入了更大的市场的眼。
福利好的公司会要求员工买良心、确保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度,而黑心企业则会调查员工是否买过良心贷、避免惹上麻烦;待业人员投简历的时候会想方设法了解公司良心贷购入占比以推测福利情况,而合作单位则将这项业务纳入信用考评项目中。
总之,在不知不觉中,这成为了一个热门产品。
而面前这位男人就是购买了产品的其中一位客户。
“我很高兴您能如此认同我们的产品......”我的视线投向他的睡衣、又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监护仪,犹豫了几秒,还是将话说了下去。
“但是,现在为您办理的额度已达上限,无法继续提升了。”
我看到男人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甚至直了直身体,嘴唇微张,滚动的喉结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质疑的话语送至舌尖。
但是,他的身体才直到一半,又躺了回去。他抬了抬枯瘦的手,朝我轻轻招了招,示意我靠近他一些。
我将床边的轮椅推到一旁,拉近了与他的距离。
“小王啊。”
“您说,王总。”
没错,我们都姓王。只是我是一个跑业务的小王,而他则是上市大企业的王总。
“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借贷手续一直都是在你这儿办理的吧。”
“是的,王总。”
“那么,”男人顿了顿,“我为什么办这项业务,想必你也很清楚吧。”
我沉默了一瞬。
“我只是一个跑业务的银行业务员而已,”我笑道,“可不敢妄自揣测您这样的大人物的心思。”
“哈哈哈!”男人笑了几声,在肺部承受不住之前止住了笑意。他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和你们‘良心贷’分不开。”他转头看向窗外,视线越过玻璃投向天空,像是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就像你知道的,我最初来走这个业务,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竞争力而已。”男人说:“虽然大家都说工作场上无情才是硬道理,但是只要与人打交道,大部分人都希望对面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是这样的。”
“可以说我的目的并不纯粹......但是,当我拥有了‘良心’之后,我发现自己看问题的角度变了。”男人说:“曾经我只是想着自己怎么上位、怎么赚更多的钱,但现在我会考虑共事者的心情、考虑接待者的苦衷、甚至开始考虑我很难接触到但实际上深陷困境中的人们——咳咳咳......”
“确实,我听闻了很多关于您的事迹。”我将放在柜子旁的水杯递给男人,看着他喝了水、稍微止住了咳嗽。“随着您地位的提升,您完善了很多员工福利、同时为公司拉来了很多合作伙伴、甚至经常参与社会慈善活动,挑起了社会责任的大梁。我听说去年你们公司做新员工调查时,很多学生都是因为倾慕您所以才选了贵司。”
“哈哈,你消息可真灵,这种事儿都知道啦。”
“毕竟贵司也是这项业务的客户之一,我多少听闻了一些。”
“哈哈哈哈......人望这事儿吹过头了,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而已。”
“您太谦虚了。”
男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这没什么分量的恭维就此打住。
“总之,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事情之一,就是办了这个业务。”
“我也很高兴能遇到您,王总。”这是真心话。毕竟他算是我的稳定客源之一,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的财神爷。
而且,这位男士一直都是用金钱偿还“借款”,从未使用过“良心值”偿债——虽然客观来说,他的“良心值”也不够偿债。不过客观来说,比起用良心值偿债的客户,还是用金钱偿债的客户更讨人喜欢。
“哈哈,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小王。”男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起皮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再次开合:“所以啊小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这个贷款的额度真的不能再提高了吗?”
“真的不行,王总,理由刚才我也跟您说了。”我瞅了一眼正在监护仪上波动的心率曲线,欲言又止。
男人或许看出了我的犹豫,他颔了颔首,示意我说下去。
我看了眼他的黑眼圈,抿了抿唇。
“而且......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不太明白您还想要提升额度的原因。”我咬了咬牙,将内心的疑问全盘托出:“您现在还因为半年前遭遇的不幸躺在床上,明明自顾不暇,为何还想要更多的‘良心’呢?”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毕竟这个问题过于尖锐了。
原本势头正好、风光无限的男人,半年前遭遇了一场严重的事故。那场事故不仅害得他行动受限,还害得他差点千金散尽。以我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如果对面继续追责下去,男人很可能会倾家荡产。
“......对不起王总,我不该问这么失礼的问题。”
“不,你不必道歉。”男人摆了摆手:“这是很合理的疑问。”
“但是......”
“小王啊。”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你我的交情,我也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了。”
“您的意思是?”
“你刚才问我提高额度、获取更多‘良心’的理由对吧?”他再次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
“因为我需要更多的‘良心’推我一把,让我能做出该做的决定。”
我愣了愣。
“决定......?”
“是的。”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要我接受对方要求的肾移植条件,对方就不会继续追究下去。”
“肾移植......”我的视线下意识移到男人的腹部:“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您以前已经捐过一个肾了?”
“对。”
“对方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
我宕机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岂不是在变相要求您去死吗!”
震惊的情绪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甚至没空去修饰词句,让它显得委婉一些。
而男人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的反应。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这、这种要求应该是违法的吧!”
“是的。”
“那您完全可以不响应这种无理要求啊!”
然而男人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的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一个八度,但我觉得这完全不够表现我的震惊。若不是我残存的理智控制着我的肢体,我可能早已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用脚步声掩盖我的震惊了。
男人再次抬了抬手,对我进行无声的安抚。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我必须答应这个条件。”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对方会摧毁我所拥有的一切。”
“......”
“名声、财富、地位、权力......”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曲起手指,指甲嵌入掌心中:“这些东西都是我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
“可是......在性命面前,这些东西真的......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速度快到我怀疑他早已被其他人问过相同的问题。
“这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男人说:“我曾经拼尽全力、想方设法都想要获得的东西,在找对路线后终于到手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失误放手?”
我一时语塞。
“明白了吗,小王。”男人抬起头,这次他脸上没有之前挂着的那种平和笑容,他露出的是、很多走投无路只能办理通用贷款业务的人会有的神情。
急迫、焦虑、紧绷的神经仿佛即将断裂。
“我不想失去这些,但是对死亡的恐惧胜过了我‘应当为此事负责的良心’。”他的语速逐渐变快,“或许你会觉得可笑,但是如果失去了这些积攒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我将生不如死!所以我需要良心,我需要更多的、更强烈的良心,去促使我面对这份恐惧、超越这份恐惧!”
“......”
“小王啊,”他说,“我听说你们有那种面向大客户的专属合同,我这么多年给你们公司也做了不少贡献吧?连这点要求你们都不愿意考虑一下吗?”
“王总......”
“你可别说没这种业务哦。我在市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这点风声我还是听过的。”
我叹了口气。
“确实有这样的合同,不过需要经过层层评估,才能敲定。”
“果然!”那双从我进来就没有失去过光彩的双眼变得更加明亮。检测仪上的心率线条起伏前所未有明显,但是被监测的本人忽然轻咳一声,收敛住自己的表情。
“我知道现在办理这个业务的人多,你们可能人手不够,会多花些时日......这样吧。”男人直了直身体,让自己的坐姿端正了一些:“你先回去帮我问问,这两天给我个答复。要什么资料你到时候告诉我,我好准备。”
看着男人稳操胜券的表情,我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
“嗯,辛苦你了,小王。”男人露出笑容,明媚的表情让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都要更好些。
“这是我该做的。”我回答道。看着对方满意的表情,我知道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了。在男人发声赶人之前,我先开了口。
“说起来,王总,还有件事儿需要请您落实一下。”
“嗯,你说。”
我翻了翻背包,将一份整理好的文件递到了男人面前。
“这是您逾期未还款产生的利息费清单,还请您确认。”我放缓语速,确保每个字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按照合同约定,您预存的费用已经全部用来抵扣了,这是还未结清的利息。”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我的声音依旧在房间里回响。
“还请您这个月结清未偿还利息,否则......我们将按照合同约定,进入法律程序。”
用来监测心率的仪器忽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但是我相信,我的声音依旧会一丝不漏地传入男人的耳中。
“我想,您也不愿意再摊上另一桩官司吧,王总。”
看着面如死灰的男人,我露出了练习过千百次的微笑。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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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宇,”我的女朋友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伸手指向身旁的柜子,“帮我拿——”
“那瓶红酒,是吧。”我提前接过了她的话。
“......是的。”她点了点头,侧身给我让了一条路,而我则爬上梯子,帮她拿下了那瓶放在柜子顶端的红酒。
这瓶红酒是五年前我们交往纪念日时买的,因为出产日期与我俩生日一致,所以我们一直舍不得喝。同居的时候阿慧——我的女朋友——建议将它装饰起来,等特殊的日子再饮用。
我双手双脚赞成这个提议。
“喏,红酒。”
“嗯。”阿慧接过红酒,视线落在酒瓶的标签上。我抬头看向柜顶,两个成对的娃娃摆放的位置显得过于遥远。
如果那瓶红酒还在中间的话,他们的距离看起来也就不会如此遥远了吧。
耳边传来手指摩挲纸张的声音,我回头之前,就知道是阿慧正在抚摸酒瓶标签上的生产日期。
“......”
你看,果不其然。每次把那瓶酒拿下来的时候,她都会看着生产日期发愣,然后用拇指摩挲这个日期。我曾开玩笑,这个日期都要印到她手上了,她则回敬我,说要用手指在我脸上盖章。
“我去拿酒杯。”
我走向橱柜,开始在里面翻找酒杯。然而找了半天,除了锅碗瓢盆以外,并没有看到我想要的东西。
“别找了,”阿慧的声音从客厅飘来,“酒杯在客厅旁的酒柜里,开瓶器也在。”
我回过身,阿慧已经将两个玻璃杯放好,甚至连酒也打开了。
她做事总是那么麻利。
“喏。”她将一杯递给我,然后坐到她平时坐的那个位置。阿慧怕冷,所以她爱用的位置总是能晒到太阳。平时她会靠着她中意的靠枕在沙发上打瞌睡,等一觉睡醒,阳光总会将她的脸晒得红彤彤,看起来像个可口的苹果。
“这个酒好香。”阿慧闻了闻杯口,身体向后仰去。但是,她仰到一半又直起了身,背脊与沙发之间空空荡荡。
“那当然,这可是我特意去买的。”我笑了笑,坐到她的对面。这也是我平时最喜欢的位置,虽然中间隔了个茶几,但是能看清她的身姿。
要说这个位置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偶尔会因为背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比如现在。
“......不来碰个杯吗?”阿慧抬起头,之前藏在阴影之中的脸庞重回光明,我看到温和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她抬起手举杯,红酒与玻璃杯的杯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当然要碰。”我同样举起杯子,身体前倾,伸长手臂。
还好茶几买的不大,我俩只需伸手,就能让杯口相碰。
叮咚一声,碰杯的仪式宣告结束。我们将红酒送入口中,口腔中混杂着甘甜与苦涩。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杯子,突然感觉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直到阿慧开口。
“......很好的红酒,你一个人喝得完吗?”
她问我,而我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一起分了吧。”她站起身,离开她爱用的那个位置。她端着酒杯、拿着酒瓶,坐到了我身边。
空空荡荡的杯子随着酒瓶的倾倒,逐渐被香气填充。
“干杯。”
阿慧一边说,一边将她的杯子与我的相碰。清脆的碰杯声让早晨的空气多了一份清凉,窗外阳光姣好,今天看起来是个好天气。
是阿慧说的那种,很适合享受安宁的好天气。
“干杯。”
我轻声回应,将红酒送入口中。
安宁的时光不需要太多的话语,最多不过一句“干杯”。
一杯酒下肚,又一杯酒下肚。酒杯再次空了,但这次酒瓶也空空如也。
“......喝完了呢。”
一丝呢喃传入我的耳朵。
“是啊。”
我回应。
“比想象中要快呢。”
“是啊。”
阿慧没在说话,她端详着酒杯许久,叹了口气。
她朝我伸出手。
“酒杯给我吧,我去洗了。”
我下意识地想将酒杯递过去,但是手伸到一半,我又缩了回来。
“阿宇?”
“放着吧,我之后会洗。”我说:“放着就行。”
“......你知道洗了以后放哪里吗?”
“橱柜里?”
“是客厅的酒柜。”阿慧笑了起来,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她想了想,去书房里找了张便签,在上面写上几个字。
“酒杯洗好后放客厅酒柜里”。
我看着她将便签贴在酒杯上,又看着她站起身,离开沙发附近的区域。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向室内走去,而是走向了门口。
门前放着两个行李箱。
阿慧穿上鞋,将拖鞋装进一个塑料袋,提在手里。她打开门将行李箱放出门外,在脚迈出去之前,又回头看向我。
“我走了。”她说:“照顾好自己,阿宇。”
“......嗯。”
不知我的回应有没有传到她耳里,但我看到她露出了一丝微笑。明明已经是看惯了的笑容,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那抹笑容却让我移不开视线。
阿慧跨过门槛,转过身,将门向内推合。她的身影随着逐渐闭合的门扉消失,在那抹笑即将被门挡住时,我下意识地开了口。
“阿慧。”
门扉暂时停下了动作。
“我们......”我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说的。但是看着阿慧平静的表情,最终思绪化为一句话。
“我们,究竟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过于老套的发言,过于无趣的问题。
然而,却最适合收尾不过。
阿慧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她为何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
“......你有发现厕所的灯坏了一个星期了吗?”
“......有坏吗?”
她露出我熟悉的笑容。
“这就是原因。”
她关上了门。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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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座公园,虽然面积不大,但花草树木板凳凉亭一应俱全,因此深受附近居民喜爱。年轻人喜欢坐在草坪上约会,中年人通常结伴在小径上散步,而头发花白的老人们则占据了凉亭,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零碎日常。
公园里的花草随着四季开了谢、谢了开,游人也随着天气冷暖时而多时而少,就在某个冬日,一个奇怪的老头突然成为了公园游客的一员。
严格来说,“表演者”这个词更适合他。
因为他总是带着十个玻璃杯,一到公园就将它们依次放好,再往里面倒入分量不一的水。待十个杯子都盛好水,他就拿出玻璃棒开始敲击杯子的边缘,任由寒风卷着叮叮咚咚的声音穿过枝叶和花丛。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玻璃棒与不同杯口相撞发出的脆响高低不一,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道说不明的旋律。这旋律时而悠扬清脆,时而急促激昂,虽说不上惊艳,但至少不会令人反感。
最初大家以为这只是一个老头一时兴起的表演,因此驻足旁观片刻便转身离去,未有多加留心,不想这老头每晚八点准时到公园里,罗列好他的玻璃杯敲敲打打两小时后,又沉默地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中。
一次,两次,当又一日他再次佝偻着腰、在同一个位置摆放那十个玻璃杯时,常去公园唠嗑的一名老爷子向他搭话了。
“老哥,今天也来啦?”
穿着黑衣的老头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向他搭话,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得到回应的老爷子脸上“啪”地露出笑容,仿佛老头这点头不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更是允许他搭话的许可。
“我看你来这里敲玻璃杯也快有两周了吧。”搭话的老爷子看向老头手中的玻璃杯:“老哥难道是什么音乐家?”
老头摇了摇头,否定了老爷子的猜测。
“哦,那就是爱好了。”老爷子笑起来,眼睛中好奇的光芒越来越亮:“不过怎么会想着来公园里敲玻璃杯?偶尔来一两次算是一时兴起,但老哥你这来的比报时的钟还准啊。”
老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玻璃杯。随着沉默的推移,搭话老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啊,抱歉啊老哥,我就是好奇......你要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我是在找人。”
在搭话者即将因为沉默而退却时,老头弯下腰将最后一个玻璃杯放好,一边朝玻璃杯里注水,一边轻轻回答搭话者。
“找人......”
搭话者的脑袋里瞬间闪过了臆想的八百种发展。他张了张嘴,思绪在大脑里又翻滚了几圈后,他小心翼翼选了一个他认为最靠谱的猜测。
“走丢多久了?”
这把年纪靠敲玻璃杯找人,怎么想都是家里人走丢才会做出的事儿。想必敲玻璃杯这个行为也好、这奇怪的曲子也好,都一定来自宝贵的回忆吧。
“走丢?”
然而,老头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的反应让搭话者感到有些心虚,之前还笑盈盈的老人愣了愣,音调比之前要小了一些。
“只是我的猜测......”搭话者轻咳一声:“嗯,所以你找什么人?我经常来这个公园,大部分人我都认识,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老头停下注水的工作,直起身,看向另一名满头白发的陌生人。他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他说:“我要找的人......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咋回事?”
“字面意思,老兄弟。”
老头坐到平时坐的那个位置,拿起了玻璃棒,轻轻敲打杯口,确认着音色。一如既往悦耳的脆响,只是目前还未连成平日那熟悉的曲子。
老头从左往右一次敲着杯口,当第十个杯子发出的“叮”声逐渐被天空吸走时,他抬起眼,发现来搭话的老头依旧站在原地。
他有些诧异,花白的眉毛甚至跳动了一下。
“怎么,你想听下去?”
搭话者点了点头。
“你这老兄弟,好奇心还挺重啊。”老头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得和他那一袭黑衣有些不搭。
“不好奇也不会来找你搭话了,老哥。”察觉到自己被开玩笑的老人嘀咕了一句,犹豫了几秒,干脆坐到老头身边。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真想听啊。”老头的喉咙里滚出笑声:“怎么像个小孩似的。”
“好了好了快说,听完我就回家陪孙女了。”
老头再次发出低低的笑声,只是这些笑声很快被淹没在连成串儿的脆响中。
叮咚声逐渐穿过枝叶、送往天际,在寒风又送走一串音符时,老头开了口。
“这一切要从一个梦说起。”
“梦?”
“对,梦。”老头回答,敲击杯口的动作依旧稳当。
“在梦里,我遇到了一个与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性别不同的人。”
直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梦。梦中的自己身处一个白色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两层的床、还有一对相同的书桌。衣柜在正对书桌的墙面,而书桌则并排靠在窗口所在的那面墙,一抬头,他就能看到堆积在树上的雪。
梦里的他很年轻,似乎只有十多岁。他记得自己躺在床上,枕边放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书。梦中的他没有去翻那本他喜欢的书,而是将视线投向书桌,以及坐在书桌前的那个身影。
那里坐着一名少女,一名与他有十分相似的眉眼的少女。
“你相信灵魂吗?”梦中的他询问那名少女。本在看书的少女缓缓侧过头,似乎没有理解他询问这个问题的理由。
“现在你我眉眼相似、血脉相连,即便在茫茫人海中依旧能认出彼此——那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再拥有相同的外貌、不再拥有血脉的羁绊......”
他顿了顿,问出了内心深处的那个问题。
“即便你我灵魂本为一体,是否也再也认不出彼此?”
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少女没有回答。他没有催促,但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秒针走动的声音填补了房间的空白,在窗外的阳光被云层遮挡的时候,他看到少女轻启唇瓣。
“那么,我们来创造一个只有你我能认出的暗号吧。”
梦醒的世界里,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在梦中,他却意识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记得自己点了点头,而原本坐在书桌前的少女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窗外飘起了雪,树枝上的积雪逐渐掩埋了枝干原本的颜色。一片枯黄的叶子随着雪粒缓缓飘下时,少女抱着一个盒子重新回到了桌旁。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十个玻璃杯。她将玻璃杯依次取出放在桌面上,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用笔杆轻轻敲击着杯口。
叮咚,叮咚,玻璃被撞击,悦耳的脆响逐渐充满他的内心。
“我们用这些杯子来创造一首曲子吧。”她说,“一首只有用相同力道、相同节奏、相同技巧才能演奏的曲子。”
“只要听到这首曲子,不管你我变成什么模样,都一定能认出彼此。”
随着最后一声脆响结束,老头的讲述也戛然而止。他看着杯中因为震动而泛起波澜的水面,思绪似乎又飘回了梦中。
而因为好奇心驱使而一探深究的旁听者,早已因这番话语而瞠目结舌。搭话者脑内又闪过了八百种猜测。他在心底已经默认老头小时候和家人失散、直到现在才回忆起过往的事情。
搭话者的嘴开开合合,半晌才勉强挤出了声音。
“所以这是......你小时候的记忆吗?”
老头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兄弟姐妹。”老头说:“这首曲子我也只在梦中听过一遍而已。”
“......”
老头再次用玻璃棒敲了敲杯口。
“很神奇吧?明明只是半个月前在梦中听过一次,但是当将杯子排好、用玻璃棒敲击杯口时......我却能演奏出与梦中一模一样的音乐。”
悠扬的曲调随着老头的动作再次在空气中飘动,与上一次分秒不差的曲子越过路人的肩头、穿过低矮的花丛、又爬上缠着霜气的树梢。
当相同的曲子又一遍结束、又一遍奏响时,搭话者问出了他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选这个公园呢?”搭话者问:“你的梦中没有这座公园吧。”
老头笑了笑,颔了颔首,用下巴指向正前方的树。
“这棵树,与我梦中窗外的那棵树一模一样。”
“......就因为这?”
老头点了点头。
“就因为这。”
搭话者一时失语。就因为一个梦,所以每天都坚持来这里敲玻璃?寻找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还是靠这种离谱的方式?
这简直、简直就是——
“好了,老兄弟,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看你孙女了。”
“啊、说的是......”搭话者反射性地看了看时间,站起了身朝出口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打断他思绪的老头再一次开始演奏那首独一无二的曲子。
搭话者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已经错过了时机。他在原地彳亍许久,最终,裹紧衣服朝出口走去。
伴随着那清脆的曲调,他走上小径、穿过树林,朝出口走去。当脚跨过分隔公园与街道的大门时,他再次回过头,看向身后被夜色笼罩的公园。
你打算在这里演奏多久?你真的觉得这样能找到人吗?如果找不到怎么办?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那些未能问出口的疑问,随着寒风一同被掩埋在夜色中。
只剩那时隐时现的脆响,如同遥远的星光,在夜色中缓缓闪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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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巴甫洛夫的狗”这个实验吗?简而言之,就是一位名为巴甫洛夫的科学家每次喂狗前会敲一下铃铛,一段时间过后,一旦铃铛响起,哪怕并不是在饭点,狗也会开始分泌唾液。
人们为这个实验总结了一个更加专业的名词,叫“条件反射”,大意就是说,一旦满足了某些特定的条件,即便不经过大脑的思考,也会做出与条件对应的反应。
比如现在。
当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唐绿叶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将零食藏到沙发底下,随之连蹦带跳地翻过沙发背,溜进自己的房间里。
钥匙插入门锁里的声音清晰可闻,留给唐绿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拉开书桌前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随之抓起丢在桌面上的笔,视线落到摊开的习题册上。
钥匙转动,门锁发出咔哒的脆响。随着开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他母亲的声音。
“绿叶,我回来了。”
母亲的脚步在室内响起,唐绿叶聚精会神地倾听着脚步声的远近,当声音停在他卧室门口时,他转过头。
“——哦,妈妈你回来了啊。”
他摆出一副才发现母亲回来的模样,表情无辜地看向女性。
“嗯嗯。”母亲看起来心情不错,她走入唐绿叶的房间,探头看向摊在桌子上的习题册:“作业做的怎么样了?”
“还在做。”唐绿叶故作平静地回答。
“是吗。”母亲笑眯眯地点点头:“那今天早上做了些什么?”
唐绿叶一时语塞。毕竟今早自母亲出门后,他就没写过一笔作业。
“啊——”唐绿叶扭开视线,看向桌面铺着的书。
目前摊开的是数学习题册,他一笔没写,肯定不能说这个。放在桌角的是英语试卷,也没写,也不能说。不如说所有卷面的东西他都不能说,毕竟这样的谎言实在是太容易看破了。
“绿叶?”
糟了,这个语气——时间拖太长,母亲开始怀疑了!
“啊,我早上在预习。”
情急之下,唐绿叶脱口而出。
“预习啊。”母亲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扫向桌面。
“嗯,下个星期要上新课文了,所以我提前看了看。”唐绿叶忍住惊慌,故意用轻快地语气说道:“有点难,稍微花了些时间。”
“有点难?”
“啊......嗯。”他点了点头:“因为是文言文.......”
“这样啊。”
看着母亲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唐绿叶在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他昨天放学的时候提前看了一眼下周要上的课文。
唐绿叶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是未雨绸缪的天才。想来他的朋友就是因为信口开河结果被父母胖揍了一顿,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唐绿叶还是稍微做了些功课。
不愧是我。唐绿叶忍不住在心里沾沾自喜。我也太有远见了——
然而,让唐绿叶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母亲似乎技高一筹。
“既然这样,”母亲拉过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他身边,“我来检查一下你的预习情况吧。”
咯噔。唐绿叶的心凉了半截。
然而,母亲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惊恐,随手拿起他摆在桌角的语文书,翻到了目录,开始寻找像文言文的部分。
唐绿叶的视线也不禁随着母亲手指的动作在目录上滑动。
原来预习的文言文刚好在《登高》后面......
......等等。
《登高》?!
“我草——”
“嗯?”
“我、我草——早上才翻过我记得在哪儿!”唐绿叶慌张伸出手,想要抢夺母亲手里的书,“所以妈妈,我给你翻吧!”
然而,母亲一抬手,躲过了他的争夺。
“你直接告诉我哪篇课文不就好了,干嘛那么急急忙忙的?”
当然要急急忙忙了啊!唐绿叶在心里哀嚎。总不能让母亲看到被他涂鸦成高达的杜甫先生吧!!!
“这不是那个,快到中午了嘛。”唐绿叶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合理的借口:“今天中午说好一起出去吃肯O基的,我想早点去。”
“说起来,昨天晚上是这么约定的呢。”母亲短暂思索了一瞬,将语文书递给了唐绿叶:“那么,我们就速战速决吧。”
“好!”
唐绿叶接过语文书,看好页码,开始翻动书页。
好险好险。唐绿叶在心里嘀咕。差点就让妈妈看到开高达的杜甫先生了。自己的母亲一直教导他要爱惜书本,原本他不打算涂鸦的,但是看到其他同学给杜甫画的各种配件,他一时没忍住......
唐绿叶悄悄地瞥了一眼母亲,对方的注意力似乎落在了他摊开的习题册上。趁这机会,唐绿叶迅速将书页翻到课文所在的位置,又悄悄确认了一下杜甫先生所在的页面不会轻易被看到。
但是,毕竟只隔着两页纸,万一他母亲一时兴起往前翻动就糟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母亲不往前翻吗?
唐绿叶一边想,一边将书翻到了课后习题页上。如果让母亲针对习题提问,应该就不会往前翻了吧。
说起来,习题是什么来着?
唐绿叶看向白纸黑字,却不想视线落在了几行浅浅的铅笔字上。
眼珠转动,浅灰色的字句在脑内自动吟诵:
最喜欢你上课时垂首的模样,马尾尖扫过你的脖颈和脸颊,将你认真的表情衬托得更为庄严......
“糟——”
糟了!!!
“绿叶,翻到了吗?”
“啊、啊啊啊我我我翻到了,刚翻到刚翻到!”
唐绿叶迅速将纸张翻回开头,手心不停地抚摸着书页,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几句铅笔字抹掉。
“是吗。那书给我吧。”
母亲将手心摊向唐绿叶,然而后者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绿叶?”
怎么办怎么办。唐绿叶看着手中的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要是不把课本给母亲,对方一定会产生更深的疑虑,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撒谎了,她一定会生气,今天的肯O基可能也吃不了了。
但是、但是如果把书给她,不管是前面的高达杜甫先生,还是后面帮朋友写的情书短句,一旦让母亲看到,他都不敢想对方会露出什么表情!
有没有什么办法、有么有什么办法让他从这个困境中脱身?!
“绿叶......”母亲的声音已弥漫起疑虑,唐绿叶抬起头,看到女性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糟了。糟了糟了!再不想想办法,他一定会像他朋友一样,变成悲剧人物!
有没有什么能转移他母亲注意力的方法?那种能让他母亲一瞬间做出反应的——
“你不会是——”
“啊!!!”唐绿叶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伸手指着母亲的背后:“有虫子!!!”
“啪嗒”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响彻在房间中。他的母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贴到墙边,神色紧张地看向唐绿叶手指的方向。
“虫子?!哪里有虫子!”
“我、我刚才看到它在门口爬!”
“啊啊啊讨厌!快把虫子抓住丢了!”
“我这就去!!!”
唐绿叶“啪”的一声合上语文书,顺手将它塞进了抽屉里,然后撸起袖子冲出了房间。母亲惊恐的碎碎念追在他身后,听着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唐绿叶的内心涌上浓浓的罪恶感。
对不起,妈妈。他在心里拼命道歉。我一定多帮你做家务,所以这次就原谅我吧!
“可恶的虫子,跑哪里去了——!”
唐绿叶冲进客厅大声嚷嚷,试图掩埋心中的愧疚。他一边喊一边趴到地上,视线扫过沙发底的时候,看到那包被他藏在沙发下的零食。
天啊,早知道把零食藏床底了。但是趁着母亲还在他房间,他应该有机会转移零食——
“绿叶,我来帮你了!”
一道白影闯入余光,在唐绿叶的手探入沙发底之前,他的母亲以气势如虹地将拖把插入沙发底。一插、一扫、一拉,随着她母亲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如同巾帼英雄一般的气势,沙发底的零食被扫到了半空中。
薯片自半开的包装袋中飞出,唐绿叶看着那漫天飞舞如同银杏叶似的薄片,内心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他脚一软,瘫坐在沙发上。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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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审判。
被告者是一把手术刀。
坐在法官席上的大脑示意陪审的脏腑经络安静,随即将目光投向原告席,看向正在哭泣的心脏。
大脑敲了敲法槌。
“请原告——心脏——先发言。”
“好的,大脑法官。”心脏擦了擦眼泪,红色的液体沾湿手中的帕子。它控制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
“三天前,我被手术刀杀害了。”心脏说,“这把手术刀撕裂了皮肤,打倒了我家门口的肌肉保安,冲进我家,将那可怖而危险的尖端扎入了我的身体。”
“天啊,这是多么残暴的行为!”陪审席上的肾脏发出一声尖叫,捂住了胸口,“想想我都要分泌肾上腺素了!”
“简直惨无人道!”肺也发出一声怒吼,“简直要把我气炸了!”
“请安静,肾脏、肺。肾脏,你现在已经萎靡了,分泌不出来的;肺,你现在也接收不到新的空气了,不会炸的。”大脑制止了肾脏的尖叫,转头看向被告席:“手术刀,心脏发言可符实?”
手术刀点了点头,引起审判席上一阵唏嘘。
“天啊,真的是它干的!”肝脏压低声音,与身边的脾脏窃窃私语,“看来今天的审判不会太久呢。”
“你说得对。”脾脏点了点头,一边瞥了眼趴在肝脏脚边的胆囊,一边往后挪了挪位置,“早些结束也好,胆汁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
大脑无视身边嘈杂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再次举起法槌。
“既然如此,那么被告——手术刀——的谋杀罪名已落实,现在宣布审判结果——”
“请等等,大脑法官。”手术刀打断了大脑的发言,它转动了一下身体,点点银光在干涸血迹的缝隙中闪动。
“虽然我承认我是直接导致心脏死亡的原因,但是我只是被迫杀害它的。”手术刀说,“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
大脑皱了皱眉头。
“你要否认你的罪行吗,手术刀?”
“当然不。”手术刀说,“我会接受相应的惩罚,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在做各位得知真相。”
“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心脏第一个发出抗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换谁都不想看到杀害自己的存在在世上多活几秒。
“杀害了你我很抱歉,心脏。”然而,手术刀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它只是平静地陈述着想法,“但是,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你的吗?我说到底只是个从犯,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呢。”
手术刀的话语让心脏一时语塞。确实,它参加这场审判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真凶,让对方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真凶还能逍遥自在,那它能被气得再鼓动两下。
“怎么样,心脏,还有各位?”手术刀环视周围一圈,“你们是要寻到真相再去投胎,还是一无所知等待腐烂?”
审判庭一片沉默,众脏器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大脑。然而大脑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陪审团的决断。
“听听它怎么说呗。”打破僵持的,是一直缩在肝脏脚边的胆囊,它举起手,看向前排正在痉挛的胃和肠子,“手术刀的话已经引起了大家的疑虑,再胡思乱想下去,肠胃可能又要死一遍了。”
众脏器的视线投向抱在一起的肠胃。它们露出勉强的笑,说自己还好,但那发青发紫的颜色怎么看都不太好。
“......好吧,那就听听你到底想怎么诡辩。”最终,还是心脏做出了决定,“一无所知就去投胎,对心脏也不好。”
“感谢你的理解,心脏。”手术刀点点头,“大脑法官,我能继续发言了吗?”
“......当然。”
得到应允的手术刀身体上的银光又闪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大脑身体里的海绵体记录员默默开始记录手术刀的发言。
“感谢各位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发言。就如各位所见,我只是一个外人,并不属于你们这个集体,甚至可以说,正常情况下我与你们不会有任何交集——毕竟我和菜刀亲戚们不同,不可能和你们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那么,那一夜我究竟为何能如此轻车熟路地找到心脏的家、甚至避开肌肉以外的最强保安——手和脚的监控,去杀害心脏呢?”
手术刀再次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心脏身上。
“答案很简单,有非常熟悉心脏的家伙引导我,找到了你。”
心脏倒吸了一口冷气,而手术刀却不给它任何喘息的空间。
“外人不行,必须是非常了解你位置的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心脏脸色发白,看向陪审席上的脏器们。要说了解它缩在位置的家伙,那必然就是这些与它日夜相邻的邻居。
“你......你不要想诓骗我。”心脏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镇静,“我们是邻居,它们不可能想害我!”
“真的吗?”手术刀冷笑一声,看向陪审团,“那让我们来听听那一夜,它们都在做什么吧。”
当然,手术刀的提议遭到了一致反对。刚才还说要追寻真相的脏器们各个惊慌失措,它们控诉着手术刀想要用花言巧语脱罪,开始一转立场请大脑速速审判。
然而,它们越抗拒,越让心脏心生疑虑。
“都闭嘴!”忍受不了嘈杂的心脏发出一声尖叫,伸手指向陪审团的其中一个脏器:“肝脏!你先说,你那天晚上在干什么!”
“我、我那天晚上......”
“快说!”
肝脏被心脏的尖叫吓了一跳,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
“我那天晚上......在清理身体里的毒素。”它说,“这具身体里积攒的毒素实在是太多了,我已经清理不过来了.....你看看我这发黑发硬的身体,每次工作的时候我都非常痛苦,但是又不得不工作......”
以肝脏为突破口,其他脏器也开始缓缓回忆那一夜大家的行动。
肺:“我那天晚上在努力调换氧气和二氧化碳。气管输送的气体越来越少了,我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去搬运空气。”
肠胃:“我们俩在寻找食物残渣。进食时间不固定,进来的食物又乱七八糟,咱们兄弟俩纵使是铜肠铁胃也经不起这个折腾了。上次做手术不就是因为胃被搞坏了。”
肾:“我那天......我那天晚上在消化水分。不知道为何那天需要处理的水特别多,膀胱知道,我给它送了好几次货了。”
膀胱:“肾说的没错,但是最难受的是它每次送货过来时,我上一批货都没处理掉。明明我已经给敲了无数次提醒铃了,但就是不开出货口,我抱着那么多货物差点没累死。”
之后又问了几个器官,原本充斥着不安的审判席逐渐变得吵闹,脏器们开始一个接一个抱怨,而它们的抱怨都能统一为一句话——
实在是太累了。
“我想你也是一样的心情吧,心脏。”手术刀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脸色彻底发白的心脏,“明明很累,却不得不工作,只因为你依旧怀有职业骄傲,所以你才必须去鼓动。”
“......是的,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心脏咬咬牙,瞪视着手术刀,“但是,这与你谋杀我有什么关系?从刚才大家的发言,我只能判断大家都很累。既然这么累,那谁会有心思和精力去关注我呢?”
“你没有,它们没有,但是知道你们一切的‘某个存在’可以。”手术刀微微一笑,将视线投向了审判席。
“我说的对吧,大脑法官。”手术刀说,“那一夜做出谋杀心脏决定的人,正是你啊。”
法庭忽然陷入寂静。众多视线瞬间汇集到大脑身上,而大脑依旧握着法槌,沉默不语地坐在高台上。
手术刀离开被告席,一边走向审判席,一边开了口。
“我说过,我是一个外人,要找到心脏所在的位置没那么容易。而其他的脏器早已疲惫不堪,最重要的是,如果它们与心脏贴的实在是太近或太远了,一个失误,可能玩火自焚。”
手术刀走到了大脑身边,它俯下身,锋利的刀刃贴在了大脑表皮上。
“你作为情报中枢,想必听它们的抱怨和哀诉已经许久许久了吧。你是一个好家伙,认真负责,现在甚至会开这场滑稽的审判会,想把罪责推到我身上,只为安抚你的朋友......不过,你也快到极限了不是吗?”
大脑依旧不说话,而手术刀也没有放过它的意思。
“你或许一直在思考怎样让大家解脱吧。但是,即便全能如你,也无法干涉其他器官的工作,所以即便你选择死亡,只要身它们还没放弃,它们就会继续遭受折磨。那该怎么办呢?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家都停止工作呢?”
手术刀压低身子,刀刃切入大脑的表层。
“你得出了答案,那就是谋杀心脏。只要作为血液泵送中心的心脏遭受致命的伤害,你们就能一起解脱......而我,便是你的帮凶。”
惊人的事实如同一柄重锤砸向法庭,众脏器僵硬在原地,没有人能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心脏绞出声音,打破这片寂静。
“......大脑法官......不,大脑。”它的声音在颤抖,“手术刀说的是真的吗?”
大脑没有说话。
而心脏难以忍受它的沉默。
“我确实很累,想过死亡,我确实.....确实经常会感到痛苦和绝望。”逐渐干瘪的心脏再次开始流泪,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但是!我没想过死!我以为迟早会有好转,所以我才努力地继续工作......”
“......”
“......是因为我逼疯了你吗?”心脏问道,“是因为我每次感受到痛苦都会忍不住找你倾诉,所以才加重了你的负担、让你感到痛苦、甚至让你......不停地思考死亡吗?”
大脑摇了摇头。
“那究竟为什么!”
然而这次,大脑沉默了许久许久,没有给出回答。
就在心脏无法忍受这片寂静时,大脑忽然站起身,走向了被告席。
它在众人诧异地目光中,站到了被告席上。
大脑将视线投向依旧站在法官席的手术刀身上。
“现在,开始新一轮的审判吧。”大脑看着那沾染着血污的银色刀身说到:“手术刀法官,希望你给罪人最严厉的惩罚。”
“当然。”手术刀摇晃了一下身子,银色的刀光闪现在刀尖。它坐到审判席上,举起了法槌。
“我向此锋利的刀刃起誓,罪人将受到最残酷的惩罚。”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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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响起,小刘抬起头看向声源,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办公室门口。
坐在办公室的小刘低下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电子时钟,上面显示着“23:15”。
都这个点了,怎么会有陌生人来?
小刘感到有些不安,她下意识地绷紧身子,看向入口。
“那个,请问您找——”
小刘的问题戛然而止。
因为听到她声音的瞬间,门口的男人明明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身体却动了动,开始朝小刘所在的方向缓慢移动。
唰——唰——空间里响起物体被拖动的声音。
小刘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椅背撞在工位隔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那诡异的沙沙声停顿了一瞬。
——但是下一秒,那诡异的声响忽然加快了速度,伴随着男人的身体朝小刘冲去!
“啊!!!”
小刘尖叫一声,抄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就砸向男人。“砰!”的一声响起,电脑直中男人的额头。
受到冲击的男人脑袋向后一仰,然而他的眼珠子忽然左右转动了几下,反光的眼白模模糊糊倒映出小刘的苍白的脸。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哒”一声,后仰的脑袋再次向前倾去。与此同时向前倾去的还有他的身体,他的脖子随之向前伸长,面容直指小刘所在的地方。
小刘再次尖叫一声,拔腿朝办公室深处跑去。那诡异的声音立刻响起,紧紧追在小刘身后。
办公室深处有一排窗户,玻璃与夜幕形成了一幅天然的镜子。小刘透过窗户的倒影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容,当她视线向侧边移动、下意识想要看看追在她身后的男人距离有多远时——
她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物。
小刘倒映在窗户上的脸比刚才还要惨白。她很想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身后,确认是不是加班加太多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那不断逼近的、仿佛要潜入脑子里作响的声音始终在她身后。
她无法忽视那个声音。
那是拖重物才会有的声音,这绝对不是人行走能发出的声响。
怎么办?她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假如这只是自己的幻觉,那停下脚步冷静一下就好,可如果真的有奇怪的东西在她身后……她也不可能从这18楼高的办公室里跳出去啊!
随着退路越来越少,小刘也越发紧张。就在她即将跑到头时,她的视线忽然没缘由地落到了窗户旁的办公桌。
那张办公桌正好位于纵横交叉的走道之间,只要能翻过那张桌子,她就能从桌子正对面的那道门离开办公室。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运动了。身后的怪声离她不过两、三米,如果她中途停顿或者没能翻上桌子,那一定会被抓住——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寒意。那阵寒意如此刺骨、如此聚集,像是下一秒就能在她肩膀开一个洞。
明明知道回头只会耽误时间、但是那被凝聚在一点的寒意却让她忍不住回了头。
她看到一只伸长了的、苍白的手。不,她不确定那到底能不能称之为手,那更像是一截手骨上包了一层皮,没有一丝血肉作为填充。
包着惨白人皮的手正伸长手指,那手指只差那么几厘米就将触碰到她的肩膀。
会死。
她的大脑闪现了这么两个字。
“呜哇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再次响起,小刘使出浑身解数冲向办公桌,脚一蹬地跳上了办公桌。脚尖踩到桌面的瞬间她不敢停留,立刻绷紧肌肉再次一跃,跳到了办公桌另一半的走道上。
那阵刺骨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一些,但是小刘不敢停留,拔腿就朝门外冲去。
冲入走廊,小刘才发现走廊上的灯不知为何全灭了。唯一闪烁着的光源就是走廊尽头的电梯按键板,那一点点光亮就如同明灯一般指引着小刘。
或许是求生欲激发了潜能,小刘再次提速,冲向电梯。当她看到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楼层在20楼时,她的心凉了半截。
就在这时,那一度消失的沙沙声再次从身后传来。小刘看了眼电梯口旁边的安全通道,一时间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直接跑楼梯。
那个可怕的东西已经追过来了,如果被那东西抓到,她肯定就会迎接死亡。她一定要想办法逃离那个东西,但到底是坐电梯还是跑楼梯?
电梯是密闭空间,一旦对方追进来她就无路可逃了,而且也不排除电梯里会遇到别的危险……跑楼梯或许可以中途穿入其他楼层,但是长期加班、没有运动、今天忙到甚至来不及吃晚饭的身体,真的能支撑她逃出去吗?
——早知道就不该没日没夜地干活了。早知道就应该更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本来平时加班就够累了今天还遇到这种事,人不放过她鬼也不放过。
然而,现在追悔莫及也没用。小刘已经跑到了尽头,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按下了电梯的按键。
电梯的面板开始运作,数字从“20”变为了“19”。小刘一边狂按电梯下键一边回头看向身后,然而漆黑的走廊中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那沙沙作响的声音正在快速逼近。
“快啊……快啊!!!”
当声音距离她只有几米的时候,电梯门终于打开了。小刘一溜烟地钻进了电梯里,按下了“1”的按钮,随即狂按关门键。按钮被按得咔哒作响,然而这响声却似乎要被那逼至门口的诡异声掩盖。
就在电梯只剩一条缝的时候,一张惨白的脸忽然出现在电梯缝之中。皮包骨的手指探入电梯门缝隙,像是想要阻挡门关起。
小刘尖叫起来,她脱下鞋子用鞋底猛砸那惨白的手,同时再次狂按关门键。
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电梯门终于合上。电梯开始平稳地向下运行,而精力和体力都快到达极限的小刘脚一软,跪坐在电梯里。
她大口大口呼吸,左胸口的心脏震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安全了,但是这片刻没有那诡异怪响的静谧让她不禁脱力。
可是,这份静谧很快就被打破。一阵铃声从小刘衣服口袋里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小刘吓得差点喘不过气。
她战战兢兢地拿出了手机,看向了手机屏幕。
是她的领导。
在遇到了那么诡异的事情之后,她非常不想接电话,害怕又遇到什么怪事。然而在电话一度切断之后,铃声再度响起。
小刘吞了口口水,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小刘吗?要你做的东西做完了吗?”
“啊,那个……”
她忽然想起那用来砸人的笔记本电脑。如果没有摔坏的话,明天应该还是可以找回来吧。
“那、那个,明天中午左右应该能出——”
然而,她的话语被人打断了。
“不行,今天晚上必须出!甲方明天一早要看,你明天中午出我怎么交代?”
“……”
你怎么交代?你今天下午临时临头交给我的东西,问我怎么交代?
“喂,听到没有?”
“……”
每次都丢一堆东西到我头上,每件事都很紧张,每次都只会让人克服克服——要不是你这种人,我今天会遇到这种事?!
“今天不管多晚都必须做出来。对了,明天还有个活,到时候我把资料发给你——”
“……见鬼去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你说什么?”
小刘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向终于显示抵达一层的显示屏。
当电梯门打开、大堂的光源映入她的双眼时,她对着电话话筒吼出了声。
“我说你见鬼去吧,狗屎玩意儿!!!”
不等对面回应,她掐断电话、利落地走出了电梯。
狗屎的玩意儿。她一边在心里臭骂,一边走上回家的路。
——全都见鬼去吧!
→ → →
18层,关闭的电梯门前,一个漆黑的身影正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手指,同时嘴里嘟嘟嚷嚷。
“打得好狠啊……那妹子平时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打起人——打起鬼来还真是毫不留情。”
再次搓了搓手指,有着惨白面容的怪异站起身,看向电梯面板。
“嗯,到1楼就不动了,看来应该是乖乖回家了。”
非要见鬼才能下班,活人也太惨了。
“我看看,接下来应该是……哦,22楼还有五六个人在加班。五六个人啊……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啊……”
说起来上次听这幢楼另一个鬼说,有些人见鬼以后都还得爬回来加班。
“……哎,这幢楼什么时候能没人加班,我也就能成佛了……不知道其他鬼那个‘资本家破除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希望早点成功,可别再出现像我一样被压迫至自杀的人了啊。”
漆黑的身影摇了摇头,一边走向楼梯。
该让还在加班的活人回家了。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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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死神,负责前往即将离世之人的身边,切断他们与现世的最后一份联系。
在《关于关怀临终人员工作的通知》那份文件下来之前,我要做的就是飘到他们身边,用镰刀对着他们的脖子挥一下,切断灵魂与肉体的联系。这之后灵魂会被收纳到我的镰刀里,我则在下班后将镰刀交回指定位置,由专门的机构回收镰刀与灵魂。
简单,轻松,能准时下班。
然而自从文件下来之后,我的工作内容就有了调整。我从原来普普通通的收割机,变成了在收割之前要实现将死之人一个愿望的愿望机。
当然,也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参考我那可怜同事的经历,为了避免我也被人许愿能多活几天、或者干脆就不老不死,我一般跟将死之人说的是“我可以带一件你最想要的东西到你身边”。
反正大家都是第一次死,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工作手则的附录里列了些什么东西。
总而言之,在这种情况下,今天我也在兢兢业业的工作。
“所以,你想好要什么东西了吗?”
我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询问道。虽然在活人眼里这位老人正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在我的视角里,这位老人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不能随意动弹以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这也正常,毕竟我是在与他的灵魂对话。
“我想好了。”老人——或者说,老人的灵魂回答我。
我点点头,看来今天的顾客不会花费我太多时间。
“说来听听。”
“我想要找一块橘子皮。”
“原来如此,橘子皮是吧......橘子皮?”
在我讶异地眼神中,老人对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橘子皮。”他说,“那块橘子皮对我来说很特别。”
我看着老人的脸,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我揉了揉眉心。
“可以,那我帮你去取。那块橘子皮被你放在哪里了?”
“对不起,其实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事情了。”
“......啊?”
“真是抱歉。”
老人对我道歉,但是我感觉他并没有真的感到抱歉。明明他语调很温和,但是嘴角那抹笑容却莫名让人火大。
“......你一定是那种被人评价为老狐狸类型的人吧。”
“你过奖了,我顶多就是被家里人尊称为‘大家长’而已。”
“这不就是在骂你心机吗!”
我忍不住吐槽,情绪甚至让头顶的吊灯闪了两下。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我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不要换个选项?”我问道。
“不用,我就想要那块橘子皮。”老人坚定地回答。
看着那笑眯眯的脸和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明白再沟通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我耸了耸肩。
“我知道了,那我回过去把那块橘子皮带过来。”
“你居然能穿越时间吗?”
“我刚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惊讶啊。”
“毕竟人老了,经常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我还以为你只是我又一场梦境。”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总之,”我加重语气,将话题扯了回来,“你想要找的橘子皮是十二岁那年的吧?能多给我一点信息吗,你一年总不可能只吃一次橘子。”
“好。”老人轻轻点点头,眯起了眼睛,开始回忆起过往。
“我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天——”
→ → →
在那个夏天,我遭遇了一场事故。
我和朋友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棒,在冰柜前挑选时,来了个醉醺醺的大汉。那大汉觉得我们挡了他的路,突然就火冒三丈,“啪”的一下扒拉了冰柜的门。当时的冰柜柜门是上下掀动的,他手一掀,原本折在另一侧的冰柜门直接就朝原位砸去。
而我的双手就是在那时被砸伤的。
我当时双手扒着冰柜的边缘,当柜门直直朝下砸过来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向后仰身,双手却没来得及抽离。哪怕是个青壮年,手指被重物砸一下也得青肿许久,更何况那时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那还在生长期的指骨会遭遇怎样的折磨,不言而喻。
我的惨叫吓醒了大汉的酒,而店铺的主人以及我的同伴慌慌张张地完成了营救、报警、叫救护车、联系我家长等一系列工作。在这之后关于怎么追责、怎么赔偿这些事我没有关注,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的手不能像平时那样自由地活动了。
其实最初我没有太多想法,我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总是捧着我的双手落泪、父亲总之沉默地摸着我的头。虽然日常生活确实有些不便利,但是只是多花两三分钟的事情而已,比起这些,不用写作业这件事让我更加开心。
我以为只是一点普通的小伤而已,直到我母亲买回了一袋橘子。
我很爱吃橘子。我喜欢那橙黄色果皮的清香、更钟爱那酸甜兼具的果肉。每年八月到十月我们家的果盘里一定不会少了橘子,而大多数橘子都会进到我的肚子里。
吃得多,自然剥得也多。毫不夸张的说,我剥橘子的速度是家里——不,应该说是学校里最快的。我爸爸每次都打趣我是个人型剥橘子皮机,要是量产的话每个酒店购置一台就够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一直引以为荣。而我对橘子的偏爱让我总是缠着父母,希望他们带我去见见每个省的橘子林,要看看这么好吃的橘子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父母总是笑话我,说我迟早变成橘子大王,而我把这个称号当做赞美。
但是今年,这份荣誉却变成了无形的凶器,给我当头一棒。
那天只是个平凡的下午,我们一家围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风扇声呜呜的响,响声与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又顺着窗户飘到院子中。在弥漫着橘子香味的空气中,我顺手拿起了一个橘子,下意识地开始剥它的皮。
我喜欢用拇指在橘子屁股上抠出一个洞,然后再用大拇指顺着这个口掀开果皮。这是最常见的剥橘子方法,另一只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握住橘子的身体,不要让它因为受力而四处滚动。
可是今天,我发现我手中的橘子总之在乱动。它总是在我的手中顺着我拇指剥动的方向打滚,而我本应钳制它身体的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我的大拇指很难控制好需要的力度,当我因为着急而用力的时候,我的半截拇指直接插到了橘子里面。
橘子的汁液顺着我我的手指流出,那股酸甜的味道冲击着我的鼻子。我自从会剥橘子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脑子宕机了一瞬。
怎么会这样呢?我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橘子。是因为橘子坏了所以比平时更软吗?
然而映入双眼的果实依旧是那么鲜艳,那股鲜香的味道让人如同置身于橘子林。
“......”
我已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我的大脑告诉我一旦正视这件事,我一定会陷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状态。因此我放下了手中那个被我弄坏的橘子,重新拿起了一个新的。
电视依旧在放着连续剧,但是那些声音不再拂过我的耳畔。
我深吸一口气。
刚才一定是我走神了。果然干什么事都应该专心,不能因为熟练就大意。
我缓缓吐出那口气,将拇指放到了橘子皮上。
——重蹈覆辙。
“......”
我将戳坏的橘子放到脚边,重新拿起了一个新的橘子。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一个。
重蹈覆辙。
换——
“你在做什么?”父亲惊讶且略带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要戳橘子玩?!”
“我没有——”我握着手中的橘子,双手早已被橘子的汁液沾满,“我没有玩!!!”
我的怒吼盖过了电视的、风扇的、微风的、以及我自己心跳的声音。而被我怒吼的父亲愣怔在原地,在他说什么之前,我将橘子狠狠砸在了地上,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父母焦急的脚步自门外响起,随之便是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和敲门声。我无视了所有的呼唤,将视线投在房间内的书桌上。
书桌上放着一摞试卷,而这些试卷本是作业的一部分。
我曾经多么高兴自己不用写作业。
我曾经多么高兴。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意识到这份喜悦的代价。
→ → →
老人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视线盯着天花板,却又像是穿透了天花板,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沉默地盯着他的侧脸许久,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开口。
“所以,”我顿了顿,“你想要找的橘子皮是这堆橘子里的某一个吗?”
“当然不。”老人说,“这时我都没能剥下一块橘子皮,不是吗。”
“那么,你是想要找到在你受伤之后,剥下的第一块橘子皮吗?”
我出口猜测。按照老人刚才的说法,无法剥橘子这件事给他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阴影,那么他或许是想要那块能纪念他康复的橘子皮?
然而老人却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
“那你想要的橘子皮究竟是?”
老人转动视线,看向了我。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张了张口。
→ → →
自从我发现自己手指不再灵便之后,我非常消沉,并陷入了极深的自卑中。我从未觉得原来要靠双手的事情那么多,也从未想过当双手不再灵便时,很多我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居然那么困难。
比如拉拉链,比如系鞋带,比如捡起橡皮擦,比如写一个公式。
我变得少言寡语,变得阴沉消极,变得敏感好斗。曾经玩得好的朋友会因为我恶语相向而远离我,曾经喜爱我的老师会因为我变得怠惰而倍感失望,而父母看我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怜悯与自责,他们小心翼翼地对待我,生怕再刺激我脆弱的神经。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个月,等回过神来,我家的果盘里已经没了橘子的身影,而窗外的花草也开始凋零。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果盘,觉得那就是我的写照。无论曾经拥有多少幸福快乐,此时我的内心都空空荡荡。
最好的时光已经结束,我的人生也如那些花草一样,再也不会开花结果。
我的生命就像那些被我戳烂的橘子一样,只能迎来腐败的下场。
变得衰败、变得软弱,浓郁的橘子香味会混着风穿过别人的身旁然后得到被嫌弃的结局——
“......橘子香?”
我看向香味飘来的方向,那正是我家入口。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母亲和父亲正站在门口,身前放着几大袋橘子。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将橘子提进了屋。母亲把橘子放在了客厅地上,而父亲搓了搓被勒得发红的手,随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接了个兼职,”父亲说,“给饭馆剥橘子皮。”
“......啊?”
“但是我和你妈两个人剥太花功夫了,所以你也一起来帮忙。”
“什、什么东西......”我的大脑有些宕机,很多话想说,很多记忆涌上心头,但却组织不好语言。
“酒店老板说每天给他们送一袋剥好的过去就行了,今天我们先剥着试试吧。”
母亲找来了三个小板凳,又找来了一个大盒子装剥好的水果。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他们已经坐在原位开始剥起了橘子。
“你们......你们认真的?”
“对啊。”母亲点点头说。
“现在已经冬天了!哪里来的饭馆要那么多橘子!”
“饭馆讲究的不就是个面面俱到吗。”父亲耸耸肩说。
“可是我现在、我没办法——”
“啊对了!”母亲突然打了岔,“老板说我们剥累了可以吃几个,这个橘子——”
她将其中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
“嗯,真好吃!”
“......”
“橘子最多的那段时间你心情不是不好吗,所以我们也买的少。”父亲插嘴,“不过这个可是进口橘子,咱们平时都吃不到的,你真的不尝尝吗?”
父亲递了一块橘子过来。
“等我们一起把这堆橘子全都剥完了,”母亲说,“我们就拿着酬劳一起出去旅行吧。”
“是啊,去逛逛祖国的大好河山。你不是想去每个省市的橘子林看看吗?这次咱们出行的费用按工作的数量来分配,谁干得多,谁就管更多的钱,如何?”
我站在原地,用不够灵活的手指捏着父亲给我的那片橘子。看看父亲头顶的白发,看看母亲始终红红的眼角,看看他们俩粗糙的指腹以及有些发肿的脚背,即便我只是个孩子,我也知道他们尝试掩埋的真相。
我看着那一地的橘子,默默坐到了板凳上,捡起了一个橘子。
我慢慢的剥动橘子皮,不灵便的手指再次把橘子捏的七零八落。我一手捏着稀碎的果皮,另一首则捏着稀碎的果肉。
“......对不起,果肉被我捏碎了。”
我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回避父母的视线。
我知道他们的心意,但是......这份心意却让我感到难受。我想要的是恢复如初,他们的包容与怜悯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然而,他们拉过了我握着果肉的那只手,一人取走了其中一部分的果肉。
“哎呀,都这么碎了确实不能拿去交差了。”母亲故作夸张地说,“只能我们帮忙解决一下了。”
“确实。”父亲一边吃,一边点点头,“儿子,多捏碎几个,今晚我们做橘子酱。”
“有你这么教小孩的吗!”母亲的音调忽然提高了八度。
“不是你先说的吗?!”父亲的声音有点委屈。
“我只是说帮忙解决!你那是故意!”
“你这是、这是狡辩!”
“那你岂不是蓄意为之?!”
“......噗。”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嗯?”
我抬起头,认真迎向父母向我投来的视线。
我一手握着那残破不堪的橘子皮,一边将手中剩余的那片稀碎的果肉放进了嘴里。
啊,是我喜欢的橘子的味道。
→ → →
监护仪上的心跳监测横线逐渐失去了波动,化为一根直线。
医护人员向病床上的老人微微鞠了一躬,随即站到一边,留给老人的家人们最后告别的时间。
老人的孩子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抚摸着老人的脸,又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的手。
“......咦?”
中年人摊开手,看到自己的手心躺着一片橘子皮。
橘子的香味从老人的手中弥漫到了他的手心。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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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忒弥斯刚踏入广寒宫,就听到宫殿深处传来了凄婉的哭声。
“怎么了?”
她连手中的长弓都来不及放下,就一边发出疑问,一边朝声源走去。最终,两名女子的身影映入了她的双眼。
其中一名手臂上挂着披帛的女子正在对另一名穿着十二单华服的女子说着什么,后者却用双手掩面,不断发出呜咽,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阿尔忒弥斯绕过不知为何放在路中间的麻袋,走到两名女子跟前,蹲下了身。
“嫦娥,辉夜这是怎么了?”阿尔忒弥斯伸手拍了拍正在哭泣的女子的肩膀,随即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头发挽起、额头中间点着一枚红梅的女子,悄声问道。
“嗯......”嫦娥撇起柳眉,犹豫了一瞬:“辉夜今天去人间时,稍微遇到了一点事。”
“遇到事儿了?”阿尔忒弥斯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我记得不是有月兔骑士团陪同吗,怎么还能遇上事——”
“呜呜呜......哇——!”
阿尔忒弥斯话还没说完,辉夜哭的声音更大了。嫦娥慌张地拍着辉夜的后背安抚她,嘴里不停念叨着“别哭了别哭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嘛”之类的话。
看着哭得更加伤心的辉夜,阿尔忒弥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开始回忆自己刚才话语的关键词,在脑内捕捉到一丝线索的同时,嫦娥的话语应证了她的想法。
“就是月兔骑士团出事啦。”嫦娥将辉夜抱在怀里,一边摸着对方的头安抚她,一边解答了阿尔忒弥斯的疑问。
阿尔忒弥斯不禁陷入了沉默。确实,在天界的战斗部队中月兔骑士团人气虽然第一但是战力排倒数,阿波罗已经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应该让阿尔忒弥斯给月兔骑士团做保镖了,但不管怎么说也毕竟是个骑士团,基础的战力还是有。
“怎么回事?”
犹豫再三,阿尔忒弥斯还是顶着勾起辉夜伤心事的压力再次发问。
“嗯.....是这样的。”嫦娥轻轻摸着辉夜的头发,解释道,“今天派了三名骑士团成员和辉夜一起下凡,以保护她免受意外伤害。但是你知道现在三界出入境法里规定,外国人需要遵守当地法理,所以辉夜就收敛法力扮作一名普通女子,而三个士兵就......”
“就?”
“......就褪去了盔甲。”
“......”阿尔忒弥斯沉默了一瞬,忍了数秒,还是没忍住:“可褪去盔甲的月兔士兵那就是普通的兔子了啊。”
“就是啊。”嫦娥深深叹了口气。
阿尔忒弥斯伸手揉了揉眉心,示意嫦娥继续说。
“辉夜今天刚好在人类城市落地,她上一次去人间还没去过这么热闹的地方,所以就想要逛逛街。不过三只兔子跟在辉夜身后蹦跶实在是有点显眼,辉夜落地后就买了个竹篮装着它们。”
“很聪明嘛辉夜,这样又不显眼,士兵还能在你身边保护你。”阿尔忒弥斯也伸手揉了揉辉夜的脑袋,但同时表情更加不解,“既然这样,到底是怎么出的事?难道是遇到抢劫的、在混战中出事了?”
嫦娥摇了摇头。
“那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一直冷静的嫦娥忽然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
“嫦娥?”
“嗯......”嫦娥有些含糊不清地嘟哝,“简而言之就是出了点差错......虽然那个......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我的错.....”
“啊?你说什么?”
“不,不是嫦娥的错!””一直在哭的辉夜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她抬起头看了看嫦娥,又看了看阿尔忒弥斯,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是我太大意了......”
辉夜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还原了事件经过。
“我路过了一个叫‘广寒宫’的店,里面还挂着嫦娥的肖像。我感到很好奇,就打算进去看看,可是店家说不能带宠物进场,所以我就把士兵们放在门口了。”
“广寒宫?”阿尔忒弥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对,怎么了?”
“不,没什么......”阿尔忒弥斯悄悄摸了摸放在身侧的弓。说起来她有时候会靠打猎在人间换点货币,有一家老主顾的店名就是......
辉夜似乎没发现阿尔忒弥斯愈发微妙的表情,继续开了口。
“里面装潢非常漂亮,有巨大的水晶灯,也有古色古香的蜡烛,屏风旁边有人在演奏竖琴,还有涂着白面的艺伎在跳舞助兴。”辉夜抬手比划,尝试将人间广寒宫的布局画给其他两人看。
“......”阿尔忒弥斯将视线投向了嫦娥。
“......”嫦娥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在我逛内装逛得入迷时,忽然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戴着白色高帽、留着八字形小胡子的男性冲到了我身边,表情十分惊恐。”辉夜将手指放到了嘴唇旁,努力还原出当时那人的表情。
“那人问我:‘哦!小姐!我听说门口放的那三只兔子是您带来的,是这样吗!’”辉夜模仿着对方的腔调,“然后我说‘对呀,请问怎么了?’结果那人就开始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但是真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好’之类的,我就问他怎么了......”
辉夜嘴一撇,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阿尔忒弥斯吞了一口口水,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怎么了?”
辉夜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再次泛起了泪光。
“他说......‘我把它们做成麻辣兔头了’!”
“......”
“......”
“呜呜......对方好像以为士兵们是逃出厨房的兔子,就把它们抓回去了......脱去盔甲的它们那么弱小、那么无助,都怪我,呜呜......”
抽噎与沉默一时弥漫在空气中。阿尔忒弥斯很想说什么,但感觉自己说什么都很多余。听到人间有名为广寒宫的店、店里还有嫦娥的肖像,她就感到大事不妙.....
阿尔忒弥斯再次看向了满脸尴尬的嫦娥。
“你什么时候去人间开的店?”阿尔忒弥斯问道。
“......上次月球厨艺大赛之后?”嫦娥挠了挠脸颊:“上次吴刚那道‘地狱拉面’赢了,所以我想着去其他地方获取点灵感......”
“所以麻辣兔头是你开发出来的新菜?”
“也不能说是我吧,”嫦娥尴尬地笑了几声,“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大家?”
“就那个......观音座下管灯油的那两位......”
“......”
哦,那两位之前偷吃灯油的老鼠精啊。
阿尔忒弥斯叹了口气,放弃追问,转而将注意力再次投到辉夜身上。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阿尔忒弥斯拍了拍辉夜的肩膀,“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错,毕竟谁也没想到人类居然会擅作主张。不要太自责了,辉夜。”
“呜呜,阿尔忒弥斯......”
“但是,毕竟士兵们也是因公殉职,遗体还是要回收的。”阿尔忒弥斯站起身,“我现在去回收吧,至少让它们回归到月球上——”
然而还不等阿尔忒弥斯移动,她的衣摆就被人抓住。
低头一看,嫦娥正拽着她的衣摆。
“辉夜?”
“那个......”嫦娥扯了扯嘴角,露出勉强的笑容,“其实已经回收回来了。”
“什么?”
“在那里。”嫦娥抬起手,指了指阿尔忒弥斯身后。
阿尔忒弥斯回过头,视线扫了半天,落到了刚才挡在路中间的麻袋上。她再次陷入沉默,蹲到这至少有膝盖高的麻袋前。
“......你说这个是它们的尸骨?”阿尔忒弥斯回头看向嫦娥和辉夜,“三个月兔士兵不至于......”
“这是因为......”嫦娥侧过头,将视线转向了辉夜。
“因为......”辉夜歪了歪头,“它们和其他兔子混在一起了,我分不出谁是谁,只能全都吃了,然后把它们带回来呀。”
“吃了......”
“因为,它们是为了保护我而牺牲的啊。”辉夜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如果不是我大意,也不会让它们留在门外被人抓走。而且它们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与其还要被陌生的人类啃食身体,不如让我们血肉交融,这次让我保护它们。”
“......也有道理。”阿尔忒弥斯认真点了点头,“确实,与其让非自然死亡的猎物在自然中腐朽,不如心怀感恩地收下它们的生命。”
“对吧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辉夜拍了拍手,露出了笑容,“比起视而不见,还是正视对方的牺牲更好!而且,我要将今天的这一切牢牢记在心里,鞭笞自己不要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嗯嗯,辉夜真棒。”阿尔忒弥斯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过,既然你都想到这步了,又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呢?”
想来辉夜都已经想到这一步了,那怎么也不应该为了士兵的死亡而再次哭泣。
“关于这点,”嫦娥苦笑起来,“辉夜复盘的时候,说想不起来麻辣兔头的味道了。”
“......啊?”
“我能想起当时的每个细节,但就是味道的记忆很模糊。”辉夜双手交握,表情自责,“我当时满脑子就想着要把它们带回来,虽然有‘好美味’的印象,但是细节的口感、香味、形状都记不清楚了。这样的我怎么能说背负了它们的牺牲呢。”
“......既然这样,再去吃一次就好了?”阿尔忒弥斯提议。
“不、不要!”辉夜使劲摇了摇头,“那是个魔性的地方,人一旦进去就会被里面弥漫的香气魅惑。如果我当年是被那个地方的老板夫妇养大的,我可能都不会回月亮上......我不能再踏入那魔性之地!”
“那这可怎么办......”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阿尔忒弥斯多久。
“说起来,嫦娥,你知道那道菜的做法吧?”
“啊?知道啊,毕竟是我——我们开发的。”
“既然这样,”阿尔忒弥斯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弓,“我去狩猎兔子,你来做,让辉夜吃,如何?这样辉夜也不用再次踏足那里,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味道。”
阿尔忒弥斯的提议让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半晌,两人同时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阿尔忒弥斯转身朝门外走去,“那嫦娥你们先做准备工作吧,我去去就回来。”
“好——”嫦娥看着阿尔忒弥斯的背影应道。
在阿尔忒弥斯即将迈出广寒宫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嫦娥的追问声。
“阿尔忒弥斯!不是什么兔子都可以的,你知道要哪个品种的吗?”
“我知道,你放心吧。”
阿尔忒弥斯回了一句,朝目的地出发。
END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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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张大汪他们什么时候来呀?”
刘小喵拉了拉母亲的外套下摆问道。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转头看了一眼女儿,又将注意力放回手中正在削皮的胡萝卜上。
“应该快了吧?他们说四点到。”
“喔,四点啊。”刘小喵点点头,转身跑到客厅,看向放在茶几上的台钟。短胖的那根指针正朝指向正右方,瘦长的那根则笔直地将表盘下方一切为二。
还有半个小时,她的好朋友才会来她家做客。
削胡萝卜的女性一边清理着水池中的杂物,视线越过分隔厨房与客厅的玻璃,落到蹲在茶几前的少女身上。
“你要不打个电话给张大汪他们,问问他们到哪儿了?”女人说,“我的手机在沙发上,你找找。”
“对喔!”刘小喵拍了拍手,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沙发。她家的沙发一共有三条,她的母亲平时喜欢看电视,因此经常会坐在正对着电视的那条。
刘小喵扫视了一眼绒面的沙发,没能立刻找到自己的目标。她开始翻动放在沙发上的靠枕,猜想着母亲的手机到底是藏在哪一个靠枕下面。
然而将每个靠枕都翻了个面,她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刘小喵跑到另外两条沙发旁找了找,可母亲的手机始终没有出现在自己眼里。
刘小喵有些疑惑,开始思考是不是母亲记错了。于是她一边将手指探进沙发缝里,一边提高音量引起母亲的注意。
“妈妈,沙发上没有你的手机。”
“咦?没有吗?”女性的声音淹没在水流声中,“茶几上呢?”
“茶几上没看到,我正在沙发缝里找。”刘小喵说,“但是,还没有找到。”
“咔哒”的细响传进刘小喵耳里,同时水流声消失了。母亲的身影依旧停留在玻璃另一侧,只剩她的声音飘到客厅。
“奇怪了,我记得刚才还用过呢......”她的母亲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你用你的电话手表打打试试?妈妈的手机号你记得的吧。”
刘小喵停下了翻找的动作。
“电话手表......”
随着低声呢喃,少女的视线缓缓移向自己的左手。一枚有着天蓝色腕带的手表正环绕着她的手腕,黑色的表盘倒映着她的眼睛。
这枚手表是父母送她的儿童节礼物。除了适用性能的时候拨打过父母的手机以外,她还没有给其他任何人打过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妈妈,第二个电话打给了爸爸,第三个电话她想打给......
“刘小喵,找到妈妈的手机了吗?”
母亲询问的声音再次飘了过来。刘小喵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抿了抿嘴唇,将衣袖向下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的手腕。
“还没有,”刘小喵回答,“我先再找找,可能我看漏了。”
“好吧。”母亲没有多说什么,而回应也再次被淹没在水声中。
母亲没有追究她不打电话的反应让刘小喵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自己被沙发挤压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再次将视线投向周围,开始回忆母亲上一次使用电话是什么时候。
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早上妈妈跟张大汪的母亲打电话的画面。妈妈和对方聊了什么以后,忽然邀请对方来自己家里做客。挂了电话以后,妈妈告诉自己,张大汪也会一起来。
“说起来,张淼说她也给张大汪买了个电话手表。我顺口问了一句,我们买了同一款呢!”
她还记得妈妈说了这么一句。张淼是张大汪母亲的名字,刘小喵知道,妈妈和对方的关系很好。平时如果哪一方没空接她们,另一方就会帮忙把她们送回去;而且两家经常去对方那里做客,邻居们似乎已经默认张大汪家是自己家亲戚了。
“张大汪也有电话手表了吗?”
刘小喵记得自己问了这么一句。
“对呀!”妈妈当时看起来心情很好,“张淼觉得手表质量不错,还想给你买一个,没想到我们家也买了。不过说来也巧,我本来想着如果你觉得好用,也送他家一个呢。”
“哦。”刘小喵应了一声,犹豫了许久,问出了另一句,“那张大汪来做客会带着手表来吗?”
“应该会吧?张淼说他可喜欢了。”母亲说,“等他来了你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络方式,以后约出去玩就方便啦——但是一定要提前跟我们说哦,不能悄悄跑出去。”
站在沙发前的刘小喵低头,看向自己被衣袖遮住的手腕。她隔着衣服摸了摸光滑的表盘,忽然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要先找手机!”
刘小喵自言自语一句,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寻找手机上。
总之,早上母亲打完电话以后,就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这之后好像还打过几次电话,但过程怎么都好,她得想一想现在手机可能在的位置。
客厅的茶几和沙发上都不在,那会不会在卧室?刘小喵一边想一边跑向卧室,在床头柜和枕边翻找着手机,却一无所获。
难道是在卫生间?刘小喵又转头跑向卫生间,看了看洗手台附近,却只看到了常规的洗漱用品。
是不是把手机带进厨房了?怀揣着这样的猜测,刘小喵跑进厨房,一边小心着不妨碍母亲做事,一边探头探脑寻找着手机。
“刘小喵?你干嘛呢。”
可惜的是,虽然刘小喵已经很注意不干扰自己的母亲,但是她满屋子跑来跑去的身影还是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我、我在找手机......”
“还在找?”母亲有些讶异地挑起眉:“你的电话手表呢?是不是忘了怎么用通话功能了?”
“不是不是,我知道怎么用——”刘小喵慌忙摆了摆手,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打电话的原因。
她的沉默再次引起了女性的注意,女性甩了甩手里的水,疑惑地打量着局促不安的女儿。
沉默包围了两人几秒,最终按捺不住疑问的女性率先开了口。
“刘小喵,那个电话手表——”
“叮咚——”
女性的问话被铃声打断。当母亲的视线从刘小喵身上移向入口时,刘小喵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张大汪——张淼阿姨他们!我去开门!”
在母亲又说什么之前,她脚尖点地冲向了玄关。急急忙忙将门打开,一位笑容满面的女士正站在门外,她身后跟着一名与刘小喵差不多高的男孩。
“嗨小喵,我们来啦。”女士摆了摆手,在小喵让出一条道的同时走进了屋内。
“张淼你们来啦!路上堵车吗?”
原本在厨房的母亲不知何时来到了玄关,招呼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快。
“不堵不堵,我们顺着双全大道过来的,可畅通了——嗯?”轻车熟路找到客用拖鞋的张淼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弯腰从墙角捡起了一个东西:“这是.....鹿鹿你的手机?怎么丢在玄关门口。”
“哎呀?”在刘小喵惊讶地看向手机时,她的母亲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只是很快便恍然大悟:“哦,可能是我今天买东西回来时,放东西的时候掉地上了。”
“哈哈哈,会有这种时候的。”张淼笑着将手机放入原主手中,随后转头看向刘小喵,以及早已换好拖鞋站到刘小喵身边的自家儿子。
“你们小孩去玩吧,一会儿吃饭喊你们。”
“好——”代替刘小喵回答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大汪。得到大人应允后的小男孩转头就拉起女孩的手,将她拉向了客厅沙发处并肩坐了下去。
在两位女士的身影进到玻璃门的另一端时,男孩将自己的左手伸到了女孩面前。
“小喵你看!这是妈妈给我买的小鬼才电话手表!”男孩兴致盎然地转动着手腕,全方位地向女孩展示着红色的腕带以及黑色的表盘。
看着少年兴奋的模样,刘小喵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嗯,我听说了。”刘小喵说,“我妈妈也给我买了一个。”
她的回答让少年笑容满面地点了好几下头。
“我妈说了!”张大汪身子一歪,拉近了与刘小喵的距离。在刘小喵下意识往后仰去的同时,张大汪兴致高昂地接上了下一句话。
“我们来交换联系方式吧!”张大汪说,“以后就算妈妈他们不在身边,我们也可以相互联系啦!”
“好啊。”刘小喵点点头,拉起袖子,露出了之前被她藏在袖口地蓝色手表。在设置联络方式的中途,刘小喵盯着少年欢欣雀跃的侧脸,犹豫半晌后,开了口。
“说起来,你有没有打别人的电话试试功能?”刘小喵问道。当注意到张大汪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刘小喵克制住自己下意识躲闪的视线,故作镇定地组织语句。
“我的意思是,提前熟悉一下操作也好。我给爸爸妈妈打过一次,所以能保证打给你的时候不会按错......我的意思是,最近班上也有好多同学买了电话手表,熟悉操作以后也方便交换联系方式......”
刘小喵说着说着,音量开始降低。就在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张大汪眨了眨眼,思索一瞬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说得对哦,但是我还没给别人打过。”张大汪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腕,“我妈说你也有以后,我想第一个打给你!”
“......咳。”
“小喵?”
张大汪疑惑地看着忽然弯下腰把脸埋进手心地少女。然而对方猛搓了几把脸以后抬起头,虽然努力在维持表情,但嘴角正在不停上翘。
“那个,大汪。”刘小喵伸手摸了摸脸,尝试控制嘴角的弧度。在少年疑惑的注视中,她继续开了口。
“因为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是试验,所以我也是第一个打给你。”
“是吗?”张大汪眨了眨眼,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太好啦!我是第一个有你联系方式的人!”
“嗯。”
“但是我们还没尝试过通话,要不要现在试试?”张大汪指了指房间,“我去那里给你打电话,你看看能不能收到哦!”
“好呀。”
得到应允的少年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跑向了房间一隅。刘小喵坐在原位看着远处的少年兴致勃勃地操作着电话手表,而她则等待着自己地手表发出提示的瞬间到来。
当手表响起来电提示的瞬间,她低下头,看向黑色的表盘。
在通话申请上方,四个罗马数字正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现在四点一刻。她接到了想接的电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