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马德琳与艾维斯提交上去的报告之后没多久,调查的负责人确定了必须尽快开始群众疏散的行动,能救多少算多少。
“只能把损失尽量降到最低了。”负责的人员非常不负责任的说到,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只有这么说了。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再次成了苦力,跟信鸽一个性质的传话筒。
而且这次是真的苦力了,毕竟在普通人面前他们根本不能轻易使用魔法,不然要是被举报可就不单单只是吃一子弹的事情了。
在这种人心慌慌的状态下,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发生的话,很容易就演变成恐慌民众的暴动,光是收拾工作就够他们喝好几壶了。
再加上若是引起了里政府的注意,在他们加以怂恿下就不能确定红色学会是否还能维持一开始类似中立的立场。
要是连红色学会也向里政府那边倒去,观星社才真是岌岌可危。
为了避免接触人群而有可能引起的麻烦,在两人,又或者说马德琳的坚持下,他们暂时先将协助疏散的工作压了下去,转而选择将预警信号传递给普通政府的人好确保疏散工作能正常展开。
至于疏散工作之后要交由谁来做,这个谁也没提到,也可能是当时马德琳的笑容过于灿烂,现场的负责人很担心自己要是在这时提出了这个问题是否会当场被打。
很是无言却又拿他们没办法的负责人只能摸摸鼻子,当作什么话都没说的让他们两人离开了。
事不宜迟,他们两人在确定任务后马上就离开了泉堂。
走在路上能看见,众多行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小贩们的吆喝声也不如平常。往常能见到的一些摊贩甚至收了起来也不知店家去了哪,看来已经有许多人都察觉到了火山的异象,并且提前做出了相应的行动。
但是目前也只有少部分的人事先移动了,剩余的大多数似乎还是在观望状态,也许是事发突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这个生活许久的地方。
“不觉得跟上次挺像的吗?”在绕过几个人多的地方后,弯进一个小巷时马德琳回头看向艾维斯,“至少这次目的地没那么热了。”
从她的目光看得出来,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其实马德琳是想说关于艾维斯上次谈到的希望和祈祷,如今人们的行动显然不如他所预期的那般,她对此感到有意思。
不过感觉在这时说这话后演变成争执的可能性实在有些高,基于不想破坏情绪的原因她也就闭口不谈。
艾维斯看得出来马德琳内心所想,也默契的没有谈起上次的疑问,“今天之后就能好好休息了。”
听到这句话,马德琳哈的一笑,目光里可见讽刺,“那也得他们别再拉上我们去帮忙群众疏散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魔法师的帮助。”
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在此时的处境下连提起这个字眼都让人嫌废力,于是一片静默后没有人再开口。
普通政府的位子不算难找,在魔法师的眼线遍布近乎一半城镇的情况下,要避开里政府人员的同时进入普通政府并不困难。
而目前看来事态还没有严重到普通政府都难以运作的状态,至少他们在到达的时候前台的接待人员还能迅速反应过来并将他们带去政府的负责人员那边。
在那里,马德琳和艾维斯见到了负责处理火山和疏散等紧急事宜的人,在简要表明身份和来意后,他们被告知先在会议室等候。
没有多久,随着几道节奏略乱的脚步声接近,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来的是刚才的接待人员和高级官员,眼见几人面露疲态,看来为了最近火山的事情也都忙得焦头乱额。
马德琳和艾维斯对视一眼,这样看事情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往他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大概。
在接待人员送上茶水并离去后,他们双方开始了今天的主要目的——一方是为了告知现今火山的情况,好让另一方做出对于群众疏散和预防火山喷发的决策。
同上级人士的交流与对话对两个曾是贵族的魔法师来说如同喝下午茶一样平常,几个人在简短的对话后,政府人员当下确定了会立即开展对民众的疏散并对两人及时的告知表达谢意。
接着再为自己无法继续接待两位而表示歉意,他们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以不影响其他人的正常工作为由而先行离开。
在这之后似乎就暂时没有他们的什么事了,马德琳提议问道要不要去附近周遭转转,艾维斯自是没有拒绝的跟着她一同走去。
走过平日都会经过的小路,街上的人如鸟兽四散,一夕之间这里居然就成了如同城郊般荒凉的地区。
这时的人们才知道恐慌二字如何书写,但是除了逃亡奔走,他们似乎也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了。
“失去了水的船,可就无法行使了。”在寂静的街道上,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马德琳踩着地上的砖头路,说着莫名的话语,语气里满是可惜。
难得的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谈论关于里政府,这对她来说很是少见,可见这次里政府面对的情况将有多凶险。
“要是他们破釜沉舟,”艾维斯就跟在马德琳身后,听见她的话语,他突然说到,“妳要面对的是远比我危险的局面⋯⋯”
还没说完,马德琳打断了他的话,站定在原地回过身看着他,“艾维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她背着光,光芒在她身后柔和了她的锋芒,连带她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且坚定,“不会让对方死去。”
语言有时是锋利的武器,有时也是一针镇定剂,至少艾维斯再听见这句话之后愣了会,尔后又无可奈何似的朝对方微笑。
“是的。”他们身后的都是最信任的对方,也因此无须恐惧,只要向前行,终能迎来一个结局。
在大自然和魔法的面前,尽人事,听天命,是人们的最终选项。
这一天,本该是如同往常一般平静的一天,但是前些日子的意象已经透出了火山的不寻常,而在今日,问题发生了。
之前在海员节就已经异常的高温,在这时被证实了,确实是火山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具体是哪方面出了问题,还需要细细去查看。
由于事情严重性可能会威胁到普通民众的安危,普通政府这次也开展了召集协助调查者实地考察的活动,即使是在不确定是否会遇上其他阵营的人,但马德琳和艾维斯也参加了。
火山终究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其余的事情可以先暂缓,但确认火山的情形才是当务之急。经过讨论后,他们前去上交了申请表格后就毅然地前往了火山。
虽然记录并不是马德琳的专长,但良好的记忆力能帮助她将当地的情况记下后回去重新整理,一旁的艾维斯可能在这方面比她要擅长的多。
马德琳和艾维斯走在路上时,确实感觉到,今年的萨那比起往年要来得热了许多。偶尔还能听到商家们的讨论,因为高温持久不下导致了蔬果生长速度过快,除了时令异常以外还引起了价格变动,对农民和其他下游商人也造成了影响。
在经过了人群,他们两人越往火山处走去,人群渐少之外温度也随之升高。
虽然还不算是难以让人接受的程度,但多少有些不适,马德琳拿出手巾擦汗,接着感觉到一丝凉意拂过她的耳边。
回过头,艾维斯不知何时拿出了魔杖,那微微发着的蓝光表明了那抹凉意的来处。
“要是遇到里政府的人可就麻烦了啊。”马德琳对他无奈一笑,后者耸肩,只是又默默将魔杖收起来。
“没关系,他们应该不会选在这种地方打起来。”想起前阵子才被打坏武器的马德琳的模样,艾维斯不禁微微皱眉。
马德琳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是这样,但这时节外生枝对我们没好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别多想。”
被察觉到心情的艾维斯没再说什么,两人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的,目的地就出现在眼前。
从普通政府的地质部门那拿来事先的预调结果,火山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们也已经开始采取了疏散民众的举动。为了火山,这次动用了大量的人力。
但有些事,却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观星社从来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也是这个目的造成了如今红色学会与里政府联手打压他们的原因。
不过红色学会对同样是魔法师的观星社的态度向来微妙,看来多少还是会有些忌惮——要是观星社消失了,那里政府的目标可就只剩下一个了。
唯有三方僵持不下,才能有一方混水摸鱼。
马德琳在想着近期另外两方的行动时快速扫过手上的资料,将需要查看的地点记了个大概,然后就拉上一旁观察环境的艾维斯走向了第一个地点。
他们先从外围开始看起,即使还没到火山口的附近,但周围的高温已经很是异常,地上碎石渐多,全是黑漆漆的碎炭一样,看来是从火山那里喷出来的。
这时,艾维斯看了马德琳一眼,她朝他一笑,口中念念有词的举起手中的伞,天气晴朗之下,擅长操控日光的她轻易就做出了误导他人视线的光镜。
接着艾维斯也念起一小段咒语,两人周身围绕着肉眼难见的水元素,在这燥热的环境下,也就只有他们两人周身一片清凉。
关于地质学马德琳不是很清楚,她只在出门前一天稍微翻过几遍相关的书籍,对于基础知识有点概念,至少在看刚才的报告的时候没有出现无法理解专有名词而茫然的错误。
走过一个点后他们又更深入了火山周遭,却是接近火山生物就越为稀少,但也有那么几种生命力旺盛的虫类存在。除了地质变化,他们也观察了周遭昆虫的生态行为。依靠着良好视线和判断,马德琳主要负责观察,艾维斯做笔记。
两人基本上走到一个点的时候也都是在相隔不远处分别探索。根据地质变化和生物异动,他们大概能得出相同的结论——距离火山爆发就不远了。
在这之后的调查很是顺利,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其他阵营的人,就算遇见了对方也像是没见到似的忽略了他们。
只要不是太贴近距离,基本上没有人能察觉到他们两人的存在和异常。
“魔法明明也是有理论依据的东西,真不懂里政府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看着身边的艾维斯手上写着一些数据理论,马德琳突然感叹道。
标下最后一处的重点后,艾维斯收起笔记用具,对她伸出手,“有些人对于无法理解的东西大概就是想尽办法抹杀吧。”
而他们,也不过就是在被抹杀和生存中选择了后者,只是手段远比红色学会要来得激烈。
在战斗中失去一切的人们,又怎么能够静下心来去体会对家的想法和感受。他们谁不是受害者,谁没有重要的,需要保护的对象。
恨只会滋生更多的同类。
他们自阴暗中生长,攀附着人们内心的缺口钻眼而出,拥有无限长的时间来生存成长,令人清醒的挣扎同时却又不可自拔地沉迷,而这种痛苦只会在保持这种情感的人死去或死心之时才会跟着消失。
又一次远远的见到其它来勘查的人,马德琳感觉自己现在只要看见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都会不自觉停下脚步,心头情绪莫名。
心中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她一手挽住艾维斯的手臂,另一手将伞撑在他们之间,仿佛哪怕火山爆发的那天,这伞之下的空间也能成为他们最后的庇护所一样,她稍微用力地握紧了伞柄。
调查结束后他们先是提交了简易报告,剩余详细资料要等马德琳将更加细部的地方写出来,再交由专业人士分析处理。
“火山爆发之下,还有多少普通人能够存活呢?”按照着记忆书写细节报告的马德琳坐在餐桌边上,像是喃喃自语地问道。
一旁的艾维斯拿起方糖的手顿了下,一颗方糖落回了糖罐里。
这个问题,即使是作为魔法师的他们,也不敢肯定。
“只能希望和祈祷了。”最后他只有这么说。
终于写完最后一个段落,马德琳搁下笔,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一片宁静的湖泊,嘴角勾着的笑意传达不到眼底,“是啊,希望。”
这个虚无飘渺的词,还能欺骗其他人到多久。
也许是乔装过一番,马德琳这次单独走在路上时没有再遇到其他里政府的人。
自从第二次被里政府的人发现之后,除了出任务之外她尽量减少了单独行动。谁知道里政府对魔法师的执着总是超乎想像,她的伞可经不起第二次被打裂的事了。
想起她的伞,马德琳叹了口气,也不知伞被打坏这事该说是好是坏。今天她就是准备去LGIS工作室,取回她的武器。
虽说身上带着防身用的小刀和魔杖,但少了那把伞总让她感到心底空落落的浑身不自在。
到了工作室门前,她先是敲了两下,又轻轻推开,对里面说了句打扰了。
正好查尔斯就在柜台附近,他抬眼便看到马德琳走了进来,也对她颔首报以礼貌。
“你好,我是马德琳,来取之前委托的东西。”即使这里暂时并没有其他人,她也没有明说委托的内容。
查尔斯对她还有印象,点头并做出一个手势,“这边。”
工作室分为前后两部分,为了避免来委托的魔法师撞上麻烦,后头的隔间分了左右两侧,一侧是只有魔法师才能进去的空间,寻常人打开了见到的只是仓库之类的房间。
两人走在廊上,一路上相对无言,只有走廊两侧的油灯静静燃烧。
在转过弯之后又走了几步,他们穿过一道门帘后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条较短的廊道,左右总共四道门,在走道的最深处还开着一扇窗。
他们先后走进其中一个隔间,里头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桌上铺着深色绒布,像是早已预料她的到来,马德琳的伞静静的躺在桌上,鹅黄色丝质伞面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们走了进去,相对站立,查尔斯表示让她确认一下新的伞剑是否没有问题。
“大致上按照妳的要求重制了,至于其他的⋯⋯先麻烦妳看过再说吧。”
马德琳点头,小心的拿起桌上的伞剑,先注意到的是伞柄和握把的部分。
上次裂开的是伞柄,握把的部份倒是没有损伤,但她还是按着父亲留下的设计稿将整支伞的构成材料一并换去。
握把的地方是花纹奇特的蛇纹木。这种木头质地坚硬且产量稀少,但是家里仓库的收藏却是不计其数,其中也包括了其他种类的木头,马德琳在见到这般奇景之后头一次直观地了解到父亲热爱工科研究的程度和过去总是超支的家庭支出是从何而来。
由于单是花纹就已经足够无需画蛇添足,上头只有简单雕刻一圈圈的线形纹路,其余似乎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视线往下,原来的伞柄跟伞骨使用的是橡木,硬度没有很理想。这次便将支撑伞的地方换成了铁桦木,颜色没有改变,但只要使用得当应该不会轻易的损坏。
以铁桦木的硬度来讲要想细刻是很困难的事情,但马德琳手上的这把伞柄上却有绳结交错的刻纹,而且她在扫过纹路的时候注意到,因为光照而出现反光的纹路交叉处似乎镶嵌着什么。
“这是?”她指出这一排,不解道。
查尔斯看了一眼,“那是白水晶,”接着说明,“纹路使传导速度加快,水晶能储备能源,适用于发动短时魔法。”
这把伞同时兼具了魔杖与剑鞘的功能。
过往发动中大型魔法时需要另外携带长柄魔杖,但是马德琳的伞不同于平常见到的西洋伞,它的长度与雨伞齐长,只要设计得当完全能够当作另类的魔杖使用。
也因此整支伞已经略为超出一把西洋剑加上伞的重量,好在玛德琳常年使用这类武器所以这对她来说问题不大。
她点头表示理解,之后又看向伞面。
伞面较之前来看并没有多大改变,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能看见类似编织的纹路。这种布料看似如绸缎般柔软,但却异常坚韧,难以被寻常刀具砍断。
遗憾的是因为它厚度较薄,所以并不能起到多少缓冲作用。
这也就是为什么与伊芙丽特战斗时伞面没怎么受损,到了跟肖恩对打时反而把伞柄打裂的缘故。
当然也有马德琳为其施以防御性魔法的原因存在,这面伞至少能抵御一次狙击或是中大型魔法的攻击,只是没有在之后继续补上魔力的话还是会有破损的可能。
查尔斯很好的按照了她的要求完成了委托,甚至帮她加上额外要素让伞能够更好的发挥魔杖功能。
她右手勾着伞,对查尔斯笑着点头道:“辛苦你了。”
就在马德琳接过手稿准备放下酬金离去时,查尔斯出声叫住她,“那个,忘了说一件事。”
难不成是她忘了什么东西吗?有些疑惑的马德琳转过身注视着他。
查尔斯指了下伞的末端,“伞柄的末尾,就是握把的尾端转动就可以打开。”
把手上的伞取下,马德琳按照他所说的转动,才发现那是个可活动的盖子。在见到尾端的盖子弹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时,她愣住了。
在父母死去的那天,家中叛徒带回来的只有一枚刻着家徽的迷你胸针,代表着家族的骑士戒指则是随着父亲的自爆毁去。
原本马德琳因为这件事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在那之后胸针一直被随身带着,直到前几日委托时才同手稿一起交给查尔斯。
关于那枚胸针要用在哪里她没有具体指出,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所以只是说了可以自由运用。
但没想到查尔斯把它坎在伞的握把处,并且隐藏起来。
这是约克家族仅剩的,能够稍微证明这个家族存在过的证明,如今它被完好的与伞融为一体,若是父母亲还在世,想必也会为此感到高兴吧。
马德琳的手指轻轻擦过那枚凸起的纹路,目光染上了一抹温柔和欣慰。
“谢谢你,林尼克斯先生。”她右手拂胸微微倾身表示感谢。
查尔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没什么,既然妳都拿来了,那自然会用上。”
经过两次见面,马德琳意识到对方基本上有问必答,但更多的就不会说了,也不怎么关心工科研究以外的方面,似乎是个不太擅长与人交流的类型。
于是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含笑的再次向对方道谢后推门离去。
《梦中的星光》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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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岸与白日有很大的不同,白天有多么的热闹,充满人与人之间的欢颜笑语,晚上就有多么的安静,又或着说,死寂。
尽管此时在岸上的人数仍旧不少,但彼此都默契地维持着一份凝重的沉默。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手上都拿着微微发光的东西,那是光之鱼的鳞片加工而成的装饰物。有的人手上只拿了一个,也有的拿了两个,三个,或更多。
马德琳今日难得的没有携带伞剑出门,只拎了一个小袋。身上的衣饰风格也与平日不同,是一件靛蓝色的半袖巴斯尔长裙,裙边的层层蕾丝装饰像是拍打上岸礁的浪花,随风飘动。
往常随意绑成一撮马尾就了事的头发也在今天被细细的编成一条麻花辫,然后在脑后盘起固定,与裙装同色的礼帽微微斜倚在头上,帽子边上滚着一圈黑纱,恰巧的遮挡住了马德琳没有笑容的脸庞。
仔细瞧去,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类似的神情,有的落寞,有的难过。
若是一个刚来到萨那西乌的旅客见到此景,一定会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一群在早上还欢笑闹腾庆祝节日的人们,怎么一到了晚上都像是奔丧一样苦着脸。
海员节是一个特别的节日,生者们在白日大肆喧哗,一个个彷佛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街上闹腾声音不止。可是一到了晚上,所有的人像是清醒过来似的,离开了欢乐的氛围,带着寄托着思念的鱼鳞,静悄悄的来到海岸边将那一点点光芒放进水里,看着潮起浪去,那一点微小的光点就那样越漂越远,直在再也见不到为止。
逝者已去,生者只能靠着现存的事物和仪式感来提醒着自己还活着的事实,聊表慰借。
轻轻绕过人群,走过岸边沙滩,她走到一处人较稀少的地方,却见到了站在较远处的艾维斯。
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人,马德琳注意到他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的一名女性上,那位妇女脸上带着的浓厚哀愁,就像化不开的雾一样的笼罩着她。
马德琳认出那是艾维斯的母亲艾德拉。
她又看向艾维斯的方向,注意到他似乎是悄悄跟在后头,站的位置比较隐蔽,只是可以感觉到他望向艾德拉的眼神里透出了担忧和难过。
来到这里的人就没有不伤心的,也不知道她选择在今天说这件事是否是个缺乏思虑的决定。
马德琳收回视线,决定还是先把手上的事完成了再谈别的。
最后她选了个在艾德拉附近的位子站定。摊开握住已久的手心,不同样式的鳞片甚至在她手上画出红痕。
一共四个鳞片。
其中两个被串在一起,一个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另一个则是显现出了奇异的光彩,一如她那性格相异的父母亲。
另外两个则是单独的个体,在马德琳的委托下,加工店的店长替她将两个鱼鳞分别小心翼翼的雕上长枪与佩剑的图样。
⋯⋯
仅愿长眠之下不再有痛苦。
她双手于胸前合十的在内心祈愿。
之后便倾身将手浸于海水中,看着浪花将四个鳞片揽去,同其他鳞片一样化作这片被夜空浸染成墨蓝色深海下的星星点点,带着生者对逝者的思念,接受月光的指引向着目的地前去。
但其实这么做,光之鱼的灵魂又是否真能将还活着的人们的思念寄往他们的思念所在呢?没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也许所有人都清楚,这无非只是一种念想。
那一片在深蓝中闪烁的星光,是可以寄托的,好让自己有动力生存下去的,光。
见着光鳞远去,马德琳转过身看往艾维斯站着的地方,发现对方还在原地,便走了过去。
也许是从跟艾德拉过来之后就一直站在这了,马德琳瞧见艾维斯还没放下光之鱼的鳞片,轻拿着手中的微弱荧光愣愣的看着她走来。
“先去放吧。”马德琳对他露出浅笑,在面对艾维斯时她总会多了些柔和。
对方向她点头,在目送了艾德拉离去之后他才走上前,把光之鱼的鳞片洒进海里,同他人一样看着渐渐飘远的荧光,接着就伫在原地不动了。
熟知他习性的马德琳知道,艾维斯这又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如同往常,她没有出声的走到他旁边,两人无声凝视着一年一次寂静而又奇丽的海景,一时之间海滩上彷佛只剩下他们。
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艾维斯,“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许是注意到了马德琳没有带着平时的西洋伞,他补充道:“夜里外面不太安全。”
一阵海风吹过,马德琳拂过面前的黑纱,轻声回道:“没关系,今晚是属于思念过人往事的时间。”微微闭眼,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人会想扰了这份安宁。”
平时遇上就打那是职业素养,无论生死都得淡然处之,但要在海员节的夜晚也打起来,那就是人品问题了。
且不论在这打起来会不会伤及无辜,就破坏庄重肃穆的气氛这件事来说就很不合理了。
“也是,”艾维斯表示赞同,“就算是里政府那群人也会有想要思念的对象吧。”
之后两人没有对话。
今晚的月亮已经升至最高点,悬挂在夜幕之中,位置正正对着海岸边的人们,洒落的银光铺在海上,如同一条银毯引领着光之鱼的灵魂前行。
彷佛是逝去之人感应到生者们的伤心而流泪,时而吹过的海风夹杂着腥咸。白日的风高声呼啸,夜晚的风低声哀鸣。
静默的时候,马德琳在想关于这几日发行的报纸,上头的消息无不在妨碍着观星社日后的活动和发展,而且也不知里政府是否还在暗中策划什么,要是放任事情发展只会让他们将来更难行动。
思及此,她轻叹一口气,“今天之后,只怕观星社的立场会更加险峻。”
虽然平时就被冠上了捣乱分子还有邪教这类称呼,但其实很多观星社的人也没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部分来讲姑且是这样。
不过那些少部分在研究黑魔法的人,包括她自己,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被打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
她可能是吹海风吹到神智不清了。
不知道马德琳内心活动的艾维斯语气如常地说:“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这样。”他转过头来,“之后还要经常战斗吧,小心点。”
听到艾维斯的声音马德琳收回飘远的思绪,若无其事的对他笑了笑,“嗯,有艾维斯做后援辅助,我倒是没那么担心。”
只见艾维斯静静注视了她的脸少顷,蓦地叹气,“那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已,上次要不是我在附近备战那个里政府可就要得手了。”语气中带着对搭挡的运气和性格感到无可奈何。
平时上别人家门找茬是一回事,走在路上也会遇到袭击才是真的不可思议。虽然这也有可能就是惹祸太多的结果。
马德琳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上次跟伊芙丽特的战斗,尴尬的想打哈哈混过去,“抱歉,下次会小心点。”
上次受伤后她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艾维斯似乎忘了,又或是太过了解对方性格,知道她不管嘴上怎么说,别人转个头她就又能惹出事情来。
只道:“那就好。我⋯⋯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一个病殃殃的马德琳啊。”
他似乎发觉自己差点说漏什么的迅速改口,最后带上一个难得的笑容。
马德琳听出了他突然的改口但没有点破,眼中也多了一丝笑意。
倒是病殃殃这个字眼,让她想起了艾德拉,自艾维斯的父亲过世以后她几乎再没见到过这位女士面带笑容的样子。倒也能理解艾维斯当时说不想让她上前线,以及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活着的人在现实中的挣扎,远不比对逝人思念的苦痛少多少。
这里的氛围不自觉让两人都有些沉重,马德琳思索片刻,还是从袋中拿出一个半张手掌大小的天鹅绒袋子。
“所以好险有你在我身旁,谢谢你。”然后将其递给了艾维斯。
对方被这一举动弄得愣了一会,有些吃惊但还是乖乖接了过去,“这里面是?”顺道问,“给我的吗?”
见着对方有些茫然却又乖巧的模样,马德琳轻轻勾了勾嘴角,“嗯,只是一个简单的领夹。”
由于海员节的缘故,许多做手工艺的工匠纷纷出来摆摊,就在傍晚的时候马德琳出门路过刚好碰见几个摊贩,便走去逛了其中一个。摊贩的老匠人很有趣,两人相谈甚欢,刚才的四个鳞片也是在这个地方买的。
而给艾维斯的礼物,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她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小东西给对方好。老匠人瞧她的目光在其他艺品中流连,便打趣问她是否要找送给恋人的。
还不算是。当时她这么回答,脸上带着心事被捅破的窘迫。
老匠人哈哈大笑,像个亲切的老爷爷一样拍了拍她的头,同她说在这日子里告白的人有,但不多,说着的同时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
察觉出对方心情的马德琳适时保持沉默。
老匠人也没有要叙述自己的故事的意思,他向马德琳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之后拿出一个玻璃收纳盒,里面分成一格一格的,分别装著不同样式的石头和其他饰物。
石头都被精心妥善地收好,在光照下各自散发着不同的色泽和光彩。马德琳对老匠人的收藏表示赞叹,后者则是一笑,让她从中选一个。
马德琳自然是想拒绝的,但老匠人笑说这些石子与其让它永不见光,倒不如赠予有缘人,让它见证一段故事,才是好的。
最后马德琳还是从中挑出了一个光之鱼的鳞片。
说是鳞片但经过打磨后边缘十分光滑,而且经过保养后它非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光泽,随着光照不同反而产生了种水在上头流动的错觉。
就是它了。
在看见它的第一眼,马德琳就确定了。
然后老匠人便将那个鳞片镶嵌在一个银色底托上,再装进天鹅绒的袋子里和其他鳞片一同交给马德琳。
祝福妳。
她得到了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的简短祝福。
在老匠人和蔼的笑容下离开那里时,马德琳内心充盈着对等会要做的事情的期待与忐忑,深藏于心底的哀痛也被这份心情冲淡了些许。
她稍微退离海边,“等会还有其他事情吗?”
也许是有些紧张,她的右手不自觉抓起衣服的一角,眼睛左右晃动,时不时观察着艾维斯脸上的表情。
“我过一会没有事情,”见到马德琳的举动,艾维斯也跟着往后退几步,并对她弯起一只手,“马德琳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对于艾维斯自然的举止,感到自己这样紧张也没什么意义,而且这并不像自己的作风。马德琳心下放松,伸手轻挽着他,示意先让出这里让给其他人。
于是两人在月下漫步走在沙滩上,比起过来时海边的人已经散了许多。毕竟已是夜深,人们在哀悼完之后还是得回家睡觉才有精神继续面对新的一天。
耳边传来的是海浪轻轻拍打沙子和礁石的声音,彷佛是温柔的安眠曲一般,哄着今日人们遗留在岸边的悲伤沉沉睡去。
穿过岩石堆与树木的风声也来合唱这一曲,它同时从马德琳身后吹过,像是带着催促意味的推了她一把。
他们两个走到了岸上的街道,马德琳停下脚步,艾维斯偏头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这片土地,艾维斯的眼睛在银月之下顯得明亮澄澈,马德琳的心中似乎被什么刺痛,抿了抿唇,似乎在想要怎么开口。
想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似的,她对上他的目光。
“在这个混乱的时期,艾维斯,你的善良就像是留在过去的自己,”马德琳弯起眼眸,对他一笑,只是多少有些苦涩,“这令我羡慕不已。”
她是知道的。自己未来终将与他走上不同的道路,可是她忍不住心中的这份憧憬和悸动。
就让她再贪婪一回吧。
“这是个自私的愿景,我期望观星社终能有个和平的结局。”顿了会,微微深呼吸,“在那之前,艾维斯,你是否愿意一直与我相伴?”
这可以理解成是作为搭挡的请求,又或者是作为其他的什么,马德琳没有明说。
她可能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的这个想法终有天会害了他,让他失了眼中的光彩,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场景,所以选择了隐晦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艾维斯被这问题问得愣在原地,月光在他眼中停止流动,他显得有些讶异后沉默了。马德琳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其中并没有不安或是困扰,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在思索该如何答覆。
哪怕对方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负面上的情绪,并且她也很了解对方,不会在这几秒之间就给出答案,但短时间的等待还是让她感觉恍若一个正在等待被处决的受刑人一样焦灼。
对于这个问题,艾维斯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也认为需要再多思虑几天。因此,他此时只有对马德琳微笑说道:“当然,我很乐意,马德琳。”
并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的马德琳也对他回以一笑,心头闪过暂且躲过的侥幸心里。或许再等个几天,就会迎来一个正式的答覆。
既希望被发现,但又不希望对方知晓,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她感到挣扎。
但她既然都问出口了,那势必要有个回答,他也清楚着这点。
双方的默契早已在这段期间的相处中默默产生。
月下,两人心照不宣的往归处走去。
同伊芙丽特的遭遇战之后又过了几天。
在艾维斯的治疗下马德琳好了许多,至少在和道恩他们喝过一次下午茶后,已经可以偷偷趁艾维斯不注意的时候溜出门。
当然这也可能是在对方的默许下进行的,毕竟艾维斯就算再不希望她在伤势尚未完全康复前就独自出门,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所以也就放任她去了。
走在路上的马德琳饶有兴致地看着街边的摊贩,头顶毒辣的阳光全都被手中压低的洋伞遮挡住,但她仍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像是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样,近来时常发生的战斗已经将她的危机意识培养得十分敏感。
不过她没有马上抬起头四处张望寻找视线来源,而是继续若无其事的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既然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没有第一时间下手,那就不会是伊芙丽特那种没有沟通可能的对象。这样她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是随时保持着警戒,以防意外发生。
但是,她是不是应该开始考虑以后不该一个人出门,不然怎么就运气这么差,不用出任务的时候偏偏都能遇上。
那道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马德琳开始烦了,没有人会高兴自己在逛街的时候被人监视,这种感觉就像是遇到一个滔滔不绝地向你推销产品的店家一样令人厌烦。
虽然内心有些不悦,但这没有影响她的行动。马德琳照常逛着街,还时不时跟小贩聊几句,但是移动的路线开始偏离闹区。
可能对方也发现她察觉到了什么,紧随在后。
直到绕过一个转角,背后的视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前方的一道男性嗓音。
“马德琳・约克?”似乎是在确认般,句末的语气有些疑惑的微微上扬。
稍稍举起洋伞,马德琳这才看见跟着自己的人长什么样。
那是一个灰发蓝眼的青年,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而他身上的制服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目前没有表露敌意,就站在五步之外的距离。
马德琳注视着他的面庞,开始在脑内思索对于这人她有没有印象。
不用多久,她就想到了,因为他前几天才跟观星社的其他人发生一场战斗。
“肖恩,”马德琳没有否认的收起伞,拿在右手上,“没记错吧?”
根据那人的转述,眼前的人擅长空手搏击。与她偏向后发反击的体术相反,肖恩的近战风格极具攻击性,要是不注意很可能会轻易被他击晕。
她用伞尖点了点地,偏头问到:“那么现在来找我,是要打一场?”
肖恩是在里政府的记录里查到了这个来自观星社的魔法师,案底颇丰,显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曝露。
本是出于任务前来寻找,但在发现对方是名女性后,他没有立刻动手。
“不一定。”对方如是回答。
挺好的,要是里政府的其他人也这么好说话肯定能减少很多损伤,可以想像如果艾维斯在场的话现在肯定拉着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
马德琳这么想着的同时,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比伊芙丽特那人要好得多,至少还有谈话空间。”
说完,她想了下,自己因为养伤的关系休养了几天,感觉自己躺得快生锈了好不容易才出来,既然对方都找上门了,打一场也无所谓。
不过回去大概又要在艾维斯无奈的眼神下接受治疗了,毕竟她的状态还算不上全盛,这一打还能够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不高。
“让你空手而归似乎也不好,你说呢?”
话音刚落,马德琳迅速上前拉近距离,随之也发现对方气场改变,摆出迎战姿态。
肖恩率先出拳,速度极快,但是马德琳早有预料,以右手的伞轻巧推开对方手腕。前者一击未中,立刻接上踢击,马德琳现在处于中心前倾的状态,硬接下这招估计会被击倒在地。
没有犹豫,她旋身反手格挡的同时右手向后急抬,伞柄的握把瞄准了肖恩的下颚,他屈手招架。两人力量相抵,肖恩往后退步,马德琳在一个前手翻后再次回过身面对他。
异性之间的力量差距颇大,马德琳反覆握紧又放松拿着伞的手。
刚才的试探让她对肖恩有了大致上的掌握。
两个人都偏向击倒而非击杀对方的招式,不致命却能致残,但也有可能是对方暂时没有要击溃她的打算。在技巧经验接近的情况下,除非她能一直集中精神准确预判对方的招式,不然情况对她不利。
这一次没有等到马德琳再次行动,肖恩压低身形冲上前,右手作出预备出拳的动作。手中的伞换至左手,马德琳一脚向后跨步挥出,没想肖恩一个急停变换,变作旋身踢击,她此时中空大开不及收回手势,只有下腰躲过,在向后翻的同时蹬踢,肖恩暂退,但马上又欺身而上。
才刚起身站稳之时拳头已近,这时马德琳停下攻击转为防守,顺着拳击的方向顺势侧身后退,对方步步紧逼但她不急不慢,配合手部及伞的防护动作很是流畅,一时之间肖恩无法对她对出有效打击。
直到马德琳抓住刹那破绽,迎着肖恩正面直拳贴身擦过的时候背身握住了他的手腕并向前一带,左手向后一肘后松开,回身侧踢将人踢倒。
但是肖恩耐力比她好得多,这一击没有打中要害很快又起身应战,接着马德琳感觉到对方使出的力量似乎比刚才强上些许,看来到刚才为止都没有拿出几成力。
与用剑的人进行中近距离战斗不同,近身搏斗十分消耗体力,马德琳即使在借力打力的情况下战斗也渐渐出现疲态。一没注意就在侧踢时被卡住关节,直接被肖恩给摔飞出去,好在反应即时以侧手翻抵销了冲击。
她半蹲在地,而肖恩已经绕到身后准备肘击,这时她没有多想, 向前俯冲时返身将伞倚靠在左手臂上抵挡伤害。
不料,意外发生,就在肖恩的肘击落在马德琳的伞上时,他们都听见一声细微的啪擦声响。
肖恩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声音,但是马德琳的眼睛微微瞪大,脸唰一下的就白了。
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那是伞柄开裂的声音。
从母亲那继承了这把伞与体术之后,她就与这把伞一同战斗至今,一直尽量以不容易使它断裂的方式行动,却没想到现在因为肘击的力量而被打坏了。
这一打击让她顿时恍惚一瞬,这在战斗中是很是要命,她连肖恩接下来的踢击都无法好好躲闪,勘勘躲过了要害部位,被击倒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从腰部顺着身体蔓延而上,令她回过神,自己还在战斗途中却被打乱了节奏,不禁在内心自嘲的同时咬紧牙关起身向后彻。
她将伞收到身后,显然已经没有打下去的意愿,肖恩注意到她的状态后也跟着停下动作。
马德琳紧皱眉头,眼圈微微发红,看上去脸色很不好,但哪怕在怒极之时,她仍没有口出恶言。
“你⋯⋯”
发现实在找不到词语来表达,最后她放弃似的嘴里轻念几个音节,微抬右手。
光元素在她的手上飞快成团,肖恩来不及躲避,对面的光球已飞至眼前,强光暂时夺走了他的视觉,但能从脚步声听出对方已经离去。
向着观星社的方向一路狂奔,马德琳此时顾不上身上的伤和肖恩,她现在满脑子的只有回去找出父亲留下的笔记——里面记载了关于伞剑的构造和修复方式。
大力推开门后无视了一旁正准备和自己搭话的艾维斯,她匆匆跑上楼走进房摔上门,把伞取下后放在桌上,人便在书柜前坐下,低头翻出那一叠专门存放着重要资料的书信。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马德琳的手颤抖不止,慌乱的一页页翻过手上的书籍,找不到便丢下换另一本,直到终于看见记载着伞剑的地方时,她才松口气一般,整个人疲软的靠在书架边上。
这时她听见了敲门声。
“马德琳,妳还好吗?”是艾维斯,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担忧。
马德琳仰头看着天花板,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旁,她目光有些呆滞,好一会才抬起一只手遮着眼睛,“不怎么样,艾维斯,我现在有点累。”
门外的声音静下了,似乎在想该说什么才好,“妳需要一杯茶吗?”
这也许是最适合现在的问话,至少对他们来说都是。
“啊啊,麻烦你了,”她咬了下唇,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过一会,能陪我去一趟LGIS工作室吗?”
听到对方回覆后离去的声音,马德琳放下手,转过头看向被放在桌上的洋伞。
下午的阳光透过桌前的窗户洒进一片温柔,伞面上的法阵不知何时自行启动,光元素如轻风一般拂过她的发丝和面颊,仿佛过去父亲也是这么的安慰自己。
就算知道洋伞是能够复原的,但是珍视的事物被毁坏时的难过依旧不可避免。
马德琳环抱住屈起的双膝,将头埋在膝间,两肩时不时发抖,“对不起⋯⋯”
室内只剩下低声呜咽的声音。
狭小的空间沉浸在各种甜点气味的氛围,刚出炉的奶油饼干的香甜、泡好的红茶的清香、淡淡的牛奶布丁的味道,各式各样的点心气息包围着道恩和柯利弗。
雷打不动的下午茶习惯不全然只有观星社的人们才有,也许除了一些忙得不可开交而没有时间闲下来静静品味的人之外,没有人会讨厌饭后来点甜点。
今天马德琳与艾维斯收到了来自道恩的下午茶邀请。
说来有意思,在这个舆论处处对观星社不利的情况下,一位是LAVA的讲师一个是红色学会护卫队的正式成员,居然与观星社的成员关系友好。
这要让那些最近忙得焦头乱额的里政府人员知道可就好玩了,要是没记错最近里政府才和红色学会协议停战?
听到艾维斯读着手中的信函,马德琳不由恶趣味的想到。
也许火山场最近出了点问题才导致了些许奇怪迹象——异常的高温、横行的魔兽之类,再加上前阵子的失踪案,人们开始浮躁不安起来。
这也使得里政府的活动更加频繁,尽管马德琳和艾维斯不是很懂他们跑去剿灭魔女的行为有什么意义,但也乐见对方减少找观星社麻烦的次数。
在接近海员节的日子,路上行人不断,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行。
看来在灾难还没正式摆在自己面前,百姓们多也不会加以在意。
走过一条小巷,他们此刻的位子就在道恩家的甜点店——这家店位置有些隐密,但生意却异常火爆,要是没有道恩事先帮他们预留甜点,可能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只能见到一个“售完”的牌子挂在门口。
里头比外面凉爽一些,他们到的时候道恩与柯利弗就坐在窗边的小圆桌,两人在交谈时道恩率先注意到马德琳与艾维斯的到来,对他们招了招手。
“午好,这阵子很热呢。”道恩对他们笑了下,表示让他们先坐下他去拿点心过来。
柯利弗则拿起一旁倒放的玻璃杯,装上柠檬水后轻放至两人的面前。
艾维斯微笑颔首,马德琳接过水杯后道谢,也对道恩刚才说的天气问题表示同意。
在一个简短的招呼后,等待道恩端来准备好的甜点,开始他们今日的活动。
四人中最早相识的是道恩和艾维斯。
据后者描述,两人是在摊贩上认识。起因也很简单,艾维斯在购买食材和草药的时候路过了道恩的摊子,正好有点饿了就在现场买了个点心。
光听到这里,马德琳已经可以想像出后面是什么剧情。
如她所料,道恩做的甜点对艾维斯来说一点味道都没有,两人就甜味的问题聊了几句,一来二去就算认识了。
马德琳到现在都还记得艾维斯那时回来后讲的话,说是认识了一个红色学会的魔法师,做的甜点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很好吃。
后来补充一句,要是下次能吃到有甜味的版本就好了。
当时她无奈地笑着摇头,也不管那句话里的逻辑问题,默默地把糖罐推给他。
后来艾维斯时不时能收到来自红色学会,也就是道恩寄来的包裹,里面都是一些小饼干小点心,是艾维斯期待的有甜味的版本。
在他的分享下,马德琳也对道恩有了更多的认识——他做的甜点确实好吃,而为艾维斯专门特制化的点心也是非常的“有味道”,以至于她在面无表情地吃下后又灌了两杯没加糖的红茶。
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没过多久店家就在门口挂上了完售的牌子,晚来一步的客人只能摇摇头叹息一下自己的运气,然后转身离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人和柜台的店员。
因为柯林弗擅长近战格斗,所以三人的话题主要都围绕在剑术技巧上,直到道恩端来甜点,三人才稍稍停下交流。
见到他们聊得愉快,他面带笑意的放下托盘上的东西——两壶热茶、一盘维多利亚蛋糕、一份达克瓦兹,另外还有一小碟浅色马卡龙特别放在了艾维斯面前。
“这顿下午茶很丰盛,”甚至有点太丰盛了。马德琳看着中间那盘蛋糕,眨眼,不免有些担心是否会影响到店家的盈利。
把托盘拿回去放好,道恩走过来时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开心就好,不用介意。”
客随主便。马德琳先端起红茶轻抿后眼前一亮,烘培适中的茶叶在适当的水温冲泡下香气四溢,仅一口就令茶香充溢口腔,后韵回甘。
她收藏的茶种不少,其中中上品居多,但道恩这里的红茶品质仍超乎她的想像,让人惊喜。
“是妳会喜欢的茶呢。”艾维斯注意到马德琳的表情,也跟着笑了。
虽然他在柯林弗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加了常人无法接受的糖块颗数后才喝下,但这似乎没有影响到他对茶类的品味。
听见他的话,道恩对马德琳一笑,“能合妳的口味真是太好了。”
马德琳用力的点头,“真的很好喝,”大概也只有这时她才会露出符合年龄的单纯模样,右手半掩着面容,仅露出的眉眼如月牙般轻轻弯起,喜悦的神情自然流露。
能得到客人赞誉自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道恩和善的对她微笑,伸出手示意她可以试试配着其他茶点享用。
一旁的艾维斯已经开始享用他面前的马卡龙,虽然是十分少女的甜点但意外地与他的气质很是融和,在马德琳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分了一块给她。
后者不意外,也夹了一块达克瓦兹到他碟中,然后神色自若的咬下那块特制的马卡龙,就当是平日一般的甜点一样吃完了。
柯利弗只当两人都是相同口味不以为意,但是知道艾维斯的味觉异于他人的道恩愣了下,就艾维斯与他说过,马德琳在甜食上的喜好明显是与他相反的。
也许是瞟到道恩的反应,马德琳在喝下一口热茶后只是朝他一笑,没有多作解释,但在见到她看向艾维斯的眼神时,道恩倒也理解了。
那是一种宠溺的包容,就同他们一样。
之后几人实在吃不下蛋糕了,道恩便将它分成几块装盒,施以一点冷却的魔法确保能够维持一段时间不会坏掉再交给他们。
“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去逛逛?”四人走出门外,道恩将门锁上时顺道问,“带妳去看看那家进茶叶的地方。”
后面这话是对马德琳说的,她当然没有拒绝,于是他们又沿着小巷走到了道恩所说的店,在经过一番挑选后,手上又多了几样战利品。
接着他们打算原路返回,准备在交叉路口附近道别。
但是路上总有那么一些预料不到的事情。
柯利弗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瞄到一间应该是小店的地方,不自觉停下脚步,而身旁的几人也跟着停下来看过去。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门口除了一个波斯风格强烈的帘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一阵阵微弱的光穿帘而出,也没有门,直接掀开布帘就可以走进去。
眼力好的马德琳瞧见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些木制家具和玻璃制品,“也许是什么古董杂货店之类的,要去看看吗?”她问。
平日就在附近走动却从没见过这家店的柯利弗也有些感兴趣,另外两人不用多说也就跟着自家人走了进去。
里头陈设杂乱,看上去除了大致规划一下物品种类的放置区块就没有多加理会,但其实在细节上还是能感觉出店主的心思。
门口的木柜上除了样式简约的玻璃制品外还有精细的金色描边碗盘,上面绘有华丽花纹,两者摆放在一起很有视觉冲击。往里面走,左侧是一张古朴的皮质沙发,几件女士皮件就随意摆在那,沙发前还有一两双高跟鞋,彷佛有种女主人才刚回来的生活感。
附近还有一些饰品之类的小配件,马德琳没有细看,但她发现这里的东西一律没有价格标签,可能是出价全看老板心情和客人的眼缘了。
道恩和柯利弗进来后也是四处探索,难得有这样琳琅满目的小店,怎么说也得好好逛一番。
出于习惯,马德琳想先摸清这里的大概构造,所以走到了较深处,这时她经过了一个小隔间,眼尖的她马上就看到了里面坐着一个人。
要不是有预想过这种没有门的店家老板总不可能大门开开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是应该会是在某个地方看着,马德琳恐怕会吓得叫出声。
但是会窝在这么里面,看起来压根就不在乎有没有人来的老板,她还真是没有想到。
对方本来是在低头看着眼前的水晶球,在马德琳的动作下才抬起头看向她。
这会马德琳细看的时候才看到,这个小隔间里光线微弱,仅有个散发着光芒的水晶球作为映照的光源,在那旁边,还有一副堆放整齐的塔罗牌。
“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一个水晶球会发光这点已经有点不科学了,要是让里政府的人看到肯定是送上一颗子弹的事情。
对方朝她点点头,并问:“小姑娘,要来看看命运吗?”
老板的声音低沉好听,但是雌雄莫辨,在对方裹着一条大披巾的情况下,马德琳判断不出对方的年龄和性别。
她没有点头摇头,也没有动。
像是知道她有些犹豫,老板又说,“要是不放心可以叫上妳的同伴一起,”顿了下,接着道,“那个跟妳来自同地的人。”
后面这话听起来挺有趣,马德琳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同地不同方。”她说道。
话音刚落,艾维斯正好走到马德琳的后头,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眼老板,又看向她。
“老板问我要不要看看命运,一起吗?”
马德琳回过头,笑着问他,艾维斯没有拒绝,两人便在老板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
直到出了店家门,几人脸上若有所思。
在马德琳与艾维斯听完老板的话后,道恩他们也去试了试。
今天的这场活动就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下结束了。
走在路上的途中,马德琳还是时不时回想起老板在凝视着水晶球片刻后,在他们两人的脸上视线来回,最后说出口的话语。
“
太阳为一切带来光明,却有一日隐去
失去阳光照耀的月亮,失了一切光彩
冰冷的暗月沉入湖中,寒冰顺流而上
平静的水面浮出杀机,周遭无一幸免
终能得以恢复了的阳,寻不得往日月
”
太阳与月亮分别代表什么,她没有细想。
唯恐结果是自己所担忧的那般,这股对着未知命运的恐惧在今晚如烟雾缭绕着她。
今日是个不眠之夜。
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呢?马德琳微眯起眼眸,紧盯着面前不远处的女性。
两人之间相隔了一段距离,周围地面一片狼籍,甚至还有几道干涸的血迹,可见她们的状况也不太好,身上多少带着伤痕。
这里是接近城郊的地方,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住宅,仅有几间贩卖稀少古玩的店面,马德琳也是为此而来——掏掏看有没有新的古董茶具。
这儿平时可说是人烟稀少,再加上海员节又快到了常人更不会来到这里,所以会遇上里政府的人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
至于场面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马德琳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概就是,好好的走在路上,远远的看见一抹穿着里政府制服的身影从对面走来,原本是抱着“把伞压低一点对方应该就见不到我了”的心态走过去。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或着是对方眼力太好,早就认出自己而选择不动声色,等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突然就拔剑直刺而来。
虽然一直紧惕着对方的举动但还是被吓了一跳的马德琳反手挥动手中的伞,对方的银剑与伞柄擦出了金属的声响,但她终究反应慢了一步,右手肘的衣料被挥破,血液也随之喷出。
一阵刺痛使马德琳轻蹙眉头,但身体的动作没有丝毫减慢,收伞换至左手进行格挡,本该是不堪一击的丝绸伞面却能够挡下银剑的挥落。接着她左手微微偏移,双手握着伞柄的空隙卡住的对方的腕关节,果断地下腰将对方投摔出去。
“一声招呼都没有就打可是很失礼的呢,”马德琳向后一跃,再次撑开伞并向对方微微一笑,神情彷佛是右手的伤口并不存在一般的淡然。
“不过是个该死的虫子……”对方很快就站起身,目光带着一丝恼怒。
看来今天是无法愉快的逛街了。马德琳看着那名女子的眼神,不无这么想着。
之后两人又经过一场战斗,双方都受了不轻的伤。
马德琳感觉到有血顺着右手肘的伤口滑下,掺杂着湿咸的汗液,伤口微微发麻疼痛——右手的状况已经不方便继续战斗下去。
判断出自身情况,马德琳决定速战速决,但还没想出办法。
出门前也是出于习惯才随身带着伞剑,又哪能料到普通的出门上街也能遇上里政府的人,只能说运气不好吧。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对面的女人开口了:“你这家伙倒挺顽强的,真不愧是观星社的蛀虫。”
本着良好的教养,马德琳忍住了想对对方翻白眼的举动。
她想错了,今天运气岂止是不好,是非常的差劲,也许出门前就该把父亲留下的占卜笔记也看一遍,说不定还能知道些什么好避免这场无妄之灾。
原本难得出来放松休息的好心情,早就被眼前这个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的女人全都败光了,马德琳皱起眉头,想着的同时心情越发不悦。
今天是个好天,阳光高照,时不时吹过的风缓解了地面的燥热,但完全无法使此时的冲突得到任何缓解。
再继续打下去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引来其他援兵,只是眼前的对手过于难缠,要是能找到一个时机她还能试着跑跑看。
但是现在对方都打上头了,正面脱离战斗的机率能有多高,还得好好想想。
已经开始考虑逃跑的成功率有多大的马德琳在这时感受到了一股魔法气息——一阵丝凉的水元素拂过了她的右手,轻轻环绕在上头并将她手上的血液带走。
原本无色的水就这样染上了暗红,它清凉如丝的就像一条丝带,一如使用这种魔法的主人一样温柔,彷佛在无声地安抚着她。
看来艾维斯快到了。
想起那个今早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发现而说会在后头备战的搭档,不知要说对方乌鸦嘴,还是直觉惊人。
不论是哪个,至少现在的情况不会更糟了。
这个认知让马德琳稍微安心下来。
她把伞收至身后,同时右手微微抬起,腕具里的魔杖发出共振,周遭的光元素逐渐聚集,连带着刚才的水元素一起。
“说什么呢,里政府的臭虫们。”不得不承认,计划被破坏之后的马德琳确实比以往焦躁,她对着眼前面容艳丽的女性没好气的说着。
若没记错的话,对方好像是叫伊芙丽特?
这时候她想起了前阵子魔法师之间的交流活动,其中就有提到需要格外注意的对象。
据说是个只要是魔法师就格杀勿论的人,而且她那一把金色蔷薇护手的佩剑实在晃眼,只是事发突然她才一时没有想到。
不过现在才知道也没有什么作用,打都打了。
再说,会在这里遇到这种对象本身来讲就很倒霉了。
伊芙丽特也不管对方说什么,直接摆好阵势,“别废话,乖乖给我接受制裁就好了!”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巫师杀手,这人在面对魔法师时压根就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沟通可能。马德琳无奈叹气,算是切实体会到之前被袭击的人的感受了。
在心底抱怨一下对方后便敛下糟糕的心情,她专心于眼前的施法,口中念着根据父亲的笔记更改过的咒语。
“
Cover with mirror
Vile all the water
Far away from the shadow *
”
不同于父亲操纵时温和柔顺的光元素,它们在马德琳的手上显得更加活泼且变幻莫测。
风卷来的光元素在空气中成团,像是燃烧的烈焰火舌一样在空中飞舞。
注视着如烟飘缈却散发荧光的光团,马德琳想起过去同父亲学习的时候,母亲常常会在一旁笑说自己——明明学的是运用在辅助和治愈的光系魔法,但用起来却如她使用的火元素一般,艳丽,而又富有攻击性。
听着像是嬉笑的话语,语气中却隐隐带着一种对孩子的骄傲。
父亲不以为意,只是和蔼的笑着摸她的头,“魔法能够直观地体现魔法师的性格,元素们也有不同的几面。马德琳能够发掘出光元素的另一面,也是学习魔法时的一种可能性。”
擅长治疗的父亲既是优秀的魔法师,也是一个善于结合魔法和工科技巧的研究者,当年被马德琳毁去的屋子里就有父亲根据其结构留下的咒语。
之后他也为自己留下了许多适合的魔法咒式,其中就有一个制造幻境的大型魔法「光景」。虽然马德琳还不会使用它,但也根据这个咒语改编出了另一种适合在战斗时使用——
一种可在短时间内发动的光镜。
拜晴天所赐,光元素能够迅速的聚集。光与光之间的交集形成一块块肉眼可见的晶片,时间紧凑的缘故,晶片们参差不齐的互相交叠。
最后马德琳双手一合,那群小晶片在烟雾中形成两片镜面状的晶体。
刚才的水元素就在两片镜中流动,在阳光的直射下产生了奇特的彩光,看上去宛若一人身高的万花镜片。
可惜这个诡妙的景象不过瞬息就被击碎。
奇异的是,被击碎的镜像没有发出破裂声,更没有碎裂成片,而是化成了爆炸状的烟,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但这丝毫都不影响伊芙丽特前进的步伐,和即将挥下的剑。
“天真,”伊芙丽特的声音近在咫尺,“妳躲不过的!”
即使隔着光镜,马德琳也能清楚地见到那抹深蓝色身影朝她的方向飞速冲上前,手上的银剑带着能划破一切虚幻的气势汹汹而来。
知道光镜撑不了几秒,马德琳的左手摸上了伞柄。
即使这是场硬战也得扛下去,她的目光紧锁着前方准备再次迎战。
就在光镜消散的惊险时刻,有人从后头拉过马德琳,一个箭步上前替代她的位子,手上的魔杖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恰巧击中了伊芙丽特的剑锋使其偏移。
艾维斯赶上了。
“绝对是你这家伙先动的手吧,混蛋。”挡在马德琳身前的艾维斯语气不善的说。
面对本该击中对象却因为对方的援军到了而导致挥空的场面,伊芙丽特彷佛兴致正高时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一时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就在情况从尴尬转向胶着时,面对伊芙丽特的两人都看到了她身后有两个身影正快步走来——阳光下深蓝色的制服上的吊饰反射出属于金属的冷光。
来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趁着对方叫住伊芙丽特的那刻,马德琳打开伞向前划过,这次鹅黄色的伞面上显现出亮色的咒术纹路,附近的光元素蠢蠢欲动。与此同时艾维斯口中发出几个简短的音节,手上的魔杖再次发出光芒。
按理说火元素与水元素相碰能产生变化,马德琳则运用了光与水的结合后产生的变幻,刚才的光镜也是在有水元素的情况下才产生了近似万花筒的现象。
而她的伞,本身就附有她施以的光属性魔法,除了用以防御,也有类似幻术的魔法,说白了就是个利用光线折射的小技巧。
一开始伞面的咒术只是缓慢旋转,随着艾维斯念出咒语,咒术旋转的越来越快,最后闪过一道亮光后,咒术隐去,伞面随之浮现淡淡的纹路。
马德琳将伞撑在她与艾维斯之间,配合艾维斯操控的水元素,周身制造出了能够迷惑他人的眼睛小型空间,他们走的无声无息。
等到伊芙丽特回过神,两人早已消失不知道何处。
—
*改自Muniam Alfaker— 《Escape》
也许当年的事让人印象过于深刻,所以她才迟迟无法忘怀。
当马德琳清醒时,天边才刚蒙蒙亮起,看着稀疏的云层为蓝天染上熹微的鱼肚白,她脑中的思绪一片空白。
一夜无梦,照理说该是一觉好眠。
可她在坐起身时,一阵晕眩感使她微微往后头的床头柜一靠。闭上眼,彷佛又听见黑暗中,谁在与她反复诉说,那段被家人,被自己亲手毁去的时光。
“总有人得去做那么一件事,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那是一道略带低沉的青年嗓音,带着无奈,和遗憾。
“只要生物存在,纷争就不曾消失过。”
这是来自她父亲的话,那个总是温和待人的男子,最终却选择了最偏激的方式离开人世。
父母死于与里政府的争斗之后,换她接手了父母的工作。从工作开始到上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家人了。
也不知是忘记了对方的长相,还是不希望再回忆。
马德琳睁开眼,窗外太阳已然升起,早晨的阳光将暖意送入房内,她垂眸看向因阳光而微微发亮的木质地面,默默略过了刚才的问题。
等到她走到餐厅,桌边已经坐着一抹身穿浅蓝色的身影,桌上放着的是温牛奶和刚煎好的培根鸡蛋松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早安,艾维斯。”马德琳绕过桌子,在走进厨房前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不知为何,他们两人总是很容易在厨房或餐厅之类的地方碰见。
艾维斯抬起头看向她,也道了声早安,顺便问:“今天起得很早,需要帮妳弄早餐吗?”
她摆手,表示自己来就可以了。
观星社的据点是一座古堡样式的建筑,附近有一片湖泊,几乎覆盖了周遭所有环境,另一侧则是满目林茵,若是今天的状况没有太糟,本来马德琳是想去那边晃晃的。
事与愿违,她只好放弃去附近转悠的打算,下午还有其他任务,得在那之前养好精神才行。
早上那会的思绪空白似乎没有影响到她泡茶的手法,从茶壶倒出的茶汤颜色仍然清亮润泽,除却了空气中飘散着夹杂了肉桂味的绿茶香气,没有什么异常。
又打了颗蛋,将两片吐司两面都沾上蛋液后一一放进锅里,煎到两面金黄边缘焦脆时关火,装盘。
马德琳有些时日没开过火做料理了,看着这份简单的早餐,内心暗自幸好道最后成品还过得去,不然还得麻烦艾维斯帮自己再多做一份。
略带满足的马德琳端着早餐走出厨房,发现艾维斯还在用早餐,于是也在不远处放下早餐,再将放着茶具的托盘拿了过来,其中一杯茶放在艾维斯面前。
“谢谢。”艾维斯也闻到了茶中的肉桂香气,不由愣了会。
马德琳也注意到她这位搭挡的动作停顿,朝他一笑,“肉桂能养神,前一晚没睡好所以换了一种茶。”
原来如此。艾维斯露出了然的表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绿茶与肉桂融合后茶中的苦涩被肉桂带出一抹甘甜,温热的茶为身体带来暖意,于口齿之间遗留清香。
早餐的时候喝这么一杯茶确实能让人舒缓。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静静享用完早餐并收拾好,再次回到餐厅前艾维斯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玻璃罐,里头装着一颗颗水滴状的白色饼干。
他从中倒出几颗放在靛蓝色的瓷盘上,彷佛落在湖面上映照着的云朵,看上去小巧可口,接着他拿着这盘小点心回到了座位上。
跟在他后头的马德琳手上的茶杯也换了个样式,是两个玻璃制的六方杯,大小适中,棱角分明,放在桌上后內里的茶水从玻璃透出一种晶莹的琥珀色。
无论外面这些日子怎样热闹,回到这里,常年不变的安宁和下午茶总会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之后我可能会上前线了。”马德琳的发言总是出人意料的唐突,从她对面那人甚至不小心将茶抖出的行为就能看出。
“⋯⋯是吗?”虽是疑问,但艾维斯知道对方做出决定之后就不会轻易改变,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难以言喻。
可能是出于对队友安危的担心,不过更多的应该是不希望有更多的牺牲产生,马德琳自认对这位搭挡还是有几分了解。
并不想让对方与自己产生尴尬,马德琳直接了当的问:“艾维斯这是,不希望我上前线?”
艾维斯微微垂着头,“算是吧,”,他手上慢慢转着桌上的琉璃杯,将目光从马德琳脸上移开,“毕竟这只是个愚蠢的和平主义者的想法,不用太在意也没关系。”
马德琳从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神情,这句话让她想起了昨晚梦中的低语。
父亲当时不只说了那一句。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她随着父亲远望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母亲在花园里练武的身影。
“但世上一定有一样事物,会让你希望能够避免纷争。”
他看着母亲时眼中的温柔,与在对著作为女儿的她不同,那是一种,更加纯粹而热烈的情感。
可能也是这种情感,让他在最后目睹母亲死去后,以自爆结束了那场战斗。
虽然她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当时战况,但却也让她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有人出声询问她是否需要先去休息才回过神。
她拒绝了。
一个人回到房间拿出父亲交予她的信和家徽,细细反覆读了好几遍,信纸几乎要被揉坏也难以平息眼中的酸涩。
艾维斯话语中浅藏的无奈,勾起了她很多回忆。也许是昨晚梦里的声音对自己影响太深了,竟然让她在这时候走神。
“⋯⋯你不希望有更多的牺牲,”彷佛是在嘲笑自己的脆弱,马德琳对着他露出一抹苦笑,“但以约克家的立场我迟早都得上前线的。”
父母亲的家族皆是很早就加入了观星社,前者大多负责战场医疗和辅助,后者则是以优秀的近战技巧长期在前线拼搏。
马德琳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也许以前有过。
“总有人得去做那么一件事,不是我,也会有别人。”那段话又突然从脑海里蹦出,她不由呼吸急促。
曾经最信赖的其中一个兄长,在最后却杀死了另一个情同手足的兄弟,成了与自己刀剑相向的敌人。
当时的情况下,她若无法将对方击毙,死的就会是她。
她没有选择,也没得选择的向曾经的兄长刺下刀。
然后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慢慢向死神走去,死在了那栋他们过去避暑时最常去的屋子。
她从那个地方只带走了一张照片,其余的,都留在了那里。
随着启动父亲留下的咒语,美好的,悲伤的,全都化作尘土,灰飞烟灭。
冲天的烈焰于身后为她冠上名为家族荣耀的枷锁。
晓勇的战士战死沙场,悲观的医师自爆而亡,忠诚的骑士死于手足,冷静的谋士背叛家族。
每一个人,都因为立场各异而以不同方式纷纷离去。
被剩下来的姑娘,只有再次捡起战士的武器,继承从医师那习得的魔法,在安葬了骑士后,回忆中仍存在谋士眼中最后的认同和赞许下继续前行。
主战派是条不归路,与初衷只是为了自保的艾维斯不同,哪怕原本她也可以像他一样,单纯的在后方支援前线,在家人的庇荫下不需要直面那些残忍。
但马德琳深知自己无法回头,只能在这条路上杀出一个结局。
所以她可以理解艾维斯的想法。
也因此她很高兴,能有人能替自己完成这个无法实现的理想。
她也乐于去守护这份美好的念想。
这时候马德琳想起了过去出任务时,眼前的这个搭挡每每杀死一个任务对象,就会陷入一段茫然无措的无力感。脸上没有丝毫完成任务的喜悦,只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痛苦。
她的搭挡,是个清醒的在现实跟理想之间挣扎的人。
正因为清醒,才会以自身道德感约束自己,可是迫于现实他又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底线,所以事后又会暗骂自己,怨恨自己。
在这即将乱世的时代,有人维持着过往的生活,有人被迫转移阵地,也有人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并为此付出代价。
对马德琳而言,可怕的不是明明不想却又必须下手的无奈,而是动手了之后却已经习以为常的淡然。
和眼前的人眼中的茫然无措相对,她的义无反顾却是决绝的踏入了现实。
于此,马德琳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见他犹豫一会才缓缓转向自己的视线,微微一笑。
这时,艾维斯从这个大他一岁的红发少女眼中看见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悲哀,那抹看着他时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将墨绿的眼眸染上一层灰暗。
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是故意说的低缓,却仍能够听清,
“无法摆脱负罪感是正常的,艾维斯,愿你一直温柔善良。”
要是一直迷茫下去,也许就不用踏入现实了吧。
今日报纸一发行,观星社上下无不对观星派热卖这事上了新闻版面而感到高兴。
准确来讲,是观星派的开发者艾维斯说了要试着改良派的做法,其他社员迫不及待的想试吃新口味,以及期待过几天上门给里政府送上加了十倍糖的新版观星派。
美名其曰送礼,实则为祸害行为。
然而大家乐此不疲,时不时就想上门送温暖。
早上接到任务出了趟门的马德琳在下午回到据点,她难得的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略微破损的上装显得略为狼狈,但没有见血,作为武器的西洋伞剑也无多少伤痕。
她先是上楼回房把西洋伞挂在门边衣架上,又将身上已经被划破些许的衣服换下扔进垃圾桶,走进浴室放热水,准备提前泡澡将一身疲惫洗去。
泡澡确实能使人放松身心,至少等到马德琳找了件常服裙装换上下楼的时候,从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刚才的负面情绪。
厨房里,艾维斯正对着中岛台上多的快漫出桌檐的材料发呆。
基于社员们的热情高涨,他们之中有人乘着这次羊角节带了许多肉制品回来――哪怕他们知道观星派的内馅是甜的,马德琳更是在前一天顺手给他带了顶羊角头饰,他也没有回绝直接戴在了头上。
所以当马德琳走进来的时候就看着艾维斯微微低着头不知神游到何处的傻样,他头上的头饰毛茸茸的让他给人的感觉都柔软了几分,有些好笑又觉得可爱。
她的轻笑引起了艾维斯的注意,这时他稍微抬头,收回的视线落在马德琳的身上,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的意思,似乎是想她怎么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在外面体验一年一次的盛典。但米白色的羊角头饰与他的发色实在过于接近,以至于有种他头上本来就长角的错觉,马德琳看着他,忍俊不禁。
“差不多是下午了,想说泡壶茶休息一下。”艾维斯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与早上穿的不同。
马德琳又问,“艾维斯没出去吗?这几天外面挺热闹的。”
艾维斯点了点头,稍稍让开了位子,“大家给了很多材料,我在想观星派还能怎么改良。”他回答。
走到柜子之前马德琳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琳琅满目,甚至可以说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也难怪连艾维斯都愣了。
看到其中某样有意思的材料,马德琳不禁想问问他们的社员究竟是从哪买来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亦或是说想为迫害里政府出一份力所以从家里的库房拿出来的私藏?
脑内开始发散思维的猜想等会艾维斯会做出什么样的派,马德琳面色如常的打开柜门,里头放满了各式银色罐子,她自然的从中抽出一罐。另外从旁边的碗柜拿出茶具放在台面上。冲茶、沥水、热茶具等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一杯还在冒烟的茶便放在了艾维斯的面前。
茶色是澄澈偏红的琥珀色,除却了红茶的香气之外还隐隐带有一点蜂蜜的香甜,很是适合搭配茶点享用。
“慢慢来,最近外面还会平静一段日子。”
艾维斯没有错过她话里的最近两字,又想到她换了身衣服,于是侧过脸看着她,“早上有任务?”
基于厨房较靠近房屋里边,所以刚才马德琳进门的时候正在发呆的艾维斯没有察觉。她端起茶杯吹散热气,“嗯,没什么,就是些小事情。”
不知道马德琳这次在外面又做了什么,但以艾维斯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是她口中那样的轻描淡写就能带过的。
试问一个能将去里政府开的酒馆抢劫说的像去观光似的人,她口中的小事情谁敢相信,放到别人那里怕不是被搞得鸡飞狗跳一样严重的大问题。
再说,要是行动顺利的话她应该是会很高兴的诉说今天又跟谁切磋顺便拆了对方的家,而不是一句话就草草带过。
不论如何,艾维斯还是伸手将糖罐悄悄推到马德琳的面前,且在对方向他投来目光的时候移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个,补充糖份能让心情变好。”
马德琳没料到艾维斯的举动,但也意识到对方可能是猜到了什么,又看向被推过来的糖罐,思索了几秒。
平时她喝茶并没有加糖的习惯,这与几乎患有糖瘾症的艾维斯是相反的,但她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捏起一颗方糖丢进茶里后就把糖罐放回了艾维斯那边。
观星社的人们大多有着享用下午茶的习惯,少部分人还会烹饪,偶尔做一些甜点之类的,每天雷打不动的下午茶时间早已成了观星社的习惯之一。
此时马德琳手上端着一杯茶站在艾维斯的旁边,前者又将糖罐放到他手边,他轻声道谢,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性的距离,但马德琳仍旧能清楚地见到艾维斯不断拿起方糖加进热茶里,接着面不改色的饮下那杯甜度远远超过正常人可接受程度的红茶。
马德琳不由微微侧目,但艾维斯似乎完全没发觉的直视着眼前的食材,彷佛在瞬间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见着艾维斯还在苦恼这些材料要怎么运用,马德琳从那食材堆里挑出了个小瓶子,“印象中你之前颇常用肉桂,也可以试试看多香果的粉末,”她摇晃了下瓶子,看着里头的粉末不自觉的轻蹙眉头。
她向来不是很喜欢肉桂的气味,于是放下小瓶子后把它便往艾维斯的方向推了推。
艾维斯没有看见她的表情,不过敏感的感觉到了她对那个小瓶子的嫌弃,默默地收起瓶子放到了另一边。
“我先试做一个看看。”说着,艾维斯在马德琳微微瞪大的眼睛下拿着刚刚的小瓶子、一个烟熏肉和一罐蜂蜜放在水槽旁边的平台上——应该是做甜味派没错吧?马德琳不禁这么想。
虽说一开始有些惊讶,但秉持着对艾维斯厨艺的信任,马德琳从容的为自己添茶,已经坐在了中岛台边上的板凳上等候。
只见艾维斯将一块完整的烟熏肉细细切成放在阳光下彷佛可以透光的薄片,每一片薄度一致,之后仔细的一一刷上蜂蜜后晾在一旁静置,接着开始制作派皮。
派皮的制作与往常相仿,只是在途中额外加了马德琳刚刚挑出的多香果的粉末,使得派皮的颜色微微加深,在烤制的过程中也多了抹香气。
毕竟这个试作品是要与观星社的人一同分享不能放到十倍那么多,但是按照他平时的习惯那样放大家多少还是会不习惯,到底该怎么放才好呢。在艾维斯纠结的过程中,砂糖不免还是放多了,好在他及时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手,使砂糖控制在了三倍左右的份量。
他微微侧身往后看去,发现马德琳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状况,在心底松了口气,但隐隐又有些说不上的心情浮起,继续低头收拾刚才不小心洒出来的砂糖。
其实马德琳也不用特别去看艾维斯的动作也知道他会怎么做,但她还是瞟到了对方宛如小学生偷看老师的小动作,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敲了敲桌边,见到艾维斯看向她后用手指了桌上放着的某个东西。
艾维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有个被麻绳绑住的小布袋在桌上动来动去,隐约还能听见那个布袋发出奇怪的声音。他一开始在想别的事没有注意到,现在才看见。
大概猜到那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艾维斯又看回马德琳,后者对他露出一抹笑容,就像是少女准备背着大人偷偷做坏事前的表情。
“虽然我们的派里不能加,但是里政府的人们应该挺需要的,对吗?”她的声音轻缓,带着少女的温柔,又彷佛是魔女的低语,诱哄着他人作恶。
那个麻袋里装着风茄,也可以叫它曼德拉草。虽说全株有毒,但适量的话能够发挥它本身的催眠效果,用在战斗上效果十足。
马德琳眼眸弯弯,眼底似乎闪烁著名为期待的光芒。
她相信艾维斯会接受这个提议。他总是善良,哪怕面对的是敌对的里政府也有着相对的同理心。
除却上次跑去林老板开的酒馆查找他珍藏的茶叶未果最后拿了一篮大麦回来这事,马德琳虽不会主动去找里政府麻烦,但也不会对他们抱有善意,更多的只有敌意。
也因此,虽然不确定艾维斯此举与他的关心是否会造成里政府的困扰,但就他的这份心情而言,马德琳还是十分的佩服。
不出她所料,艾维斯在经过几秒的思量后,同意了她的提议对她点头,马德琳拍手,“相信他们收到新的观星派一定会很高兴。”甚至高兴地直接睡过去。她没有说出后半句,只是在高兴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而艾维斯也察觉,马德琳的心情似乎在他答应了她的提议之后好了许多,便也觉得自己做了个好的决定。
与此同时,烤箱发出了叮一声,烤好的观星派散发出结合了肉桂、丁香和面粉的香味,同时也有一股甜蜜与烟熏融合的微妙气味,说不上难闻但也不保证是众人都能接受的口味。
但就单纯制作观星派这件事来说,这次依旧成功,相信之后要送里政府的观星派制作也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