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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言陆:企鹅的魔法就是奇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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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arly bird catches the w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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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里克•昆茨挂名上班的公司跟住所有三站地铁的距离,在人力资源部门的文件上他的职位是‘外聘顾问’。这个头衔有两个绝对优势,一为绝无强制要求坐办公室的死规定、二是给予人完全合理的走街串巷访问各种同类型公司的‘亲戚们’的权利。他只要把印有公司LOGO和自己大名跟头衔的工牌往胸口一别,就能消失在为世界经济运行消耗生命的人工巨轮里,纵然是现代科技中最先进的摄像头也很难在街头拍清他的一个正脸。在此般顺风顺水的环境里,他凭借自己学识跟隐藏在胸口夹里的微型照相机为大楼本土提供了太多医药类的最新研究成果,数量之大乃至档案管理部门负责他的内勤对接人已经换了三个,他们也不是没向上投诉,让档案部部长和罗德里克的直属上司、姓氏是独一无二的利特尔伍德女士谈过,可惜她过于了解管理部门的懒惰和安逸,从见面开始就对大楼自上世纪80年代起做的各种丑闻糗事明嘲暗讽、披头痛骂,激发了对方骨子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传统基因,导致从此便再没有任何关于罗德里克•昆茨本人的废话报告自大楼传出。   

   

少了无意义的反馈后这项盗取资料的间谍活动便愈发名存实亡,光是罗德里克自己手头上待整理未上传的数据就已经塞爆了两个移动硬盘,躺在大洋彼岸的超级电脑深处吃灰的更不知道有多少,他一想到这件事就多少感到反感,只因为档案处浑水摸鱼的关系户们轻视别人的劳动成果。今年年初他难得的出了次差,在去往列支敦士登的路上和一个喜欢把自己名字缩写成T的小伙子短暂搭档过,对方的出身和西尔维娅差不多:英国人、背叛家,目前被软禁在只有临近午夜或许才对浪漫略知一二的巴黎,名义上的工作比罗德里克的还离谱、是监视某旅馆的指定房间每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任务结束后他们就立刻回到了各自的地域牢房里没再联系,但上次西尔维娅把他叫回纽约做简报时顺嘴給罗德里克透露了T的结局:出差结束才过了没两天,他就在晚饭结束后弥漫着慵懒香气的香榭丽舍大街上遇到了几名旧友,双方聊的都很投机,他废了好大的劲才跟他们说‘再见’。紧接着T随便买了张机票连夜飞走,又过了五天他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被秘密处决,罪名自然是所谓的叛国。   

   

罗德里克在听完后即便被问也说不出什么感想,硬要说他只觉得有一点说不通,、就是如果大楼从未收留过他、何谈背叛呢?老实说这种想法很愚蠢,就像字幕制作者因为疏忽把后台的编程格式也写在了电影台词一样,适合闲的没事儿干、有大把的时间用于胡思乱想没用的东西来填充大脑的人——基本上就是罗德里克的现状——只是比起要他承认所谓的不幸,更重要的是当下、从自己的处境来看明显假想‘未来’和借鉴‘经验’是应该被列入与详细计划紧紧相连的紧急备案里的了:现在,坐飞机的逃跑路线肯定要被否决,但直升机尚且在考虑的范围之内,火车不值得信任的程度大同小异,除非他赶在即将开动前最后一秒时上车,但逃票要背负的风险也得考虑进去。总之要罗德里克坦白,他心中的最优方案其实仍是老一辈儿用的那套跳海假死的把戏和游过英吉利海峡的决心及毅力,毕竟唯有大海能冲刷一切、抹去所有痕迹。只不过在有了T的前车之鉴后他要对落脚点进行一些更改,目前暂定是阿姆斯特丹,但如果时间允许、他会选择一路向东抵达卢森堡。   

   

私生活方面,他养了条德牧,刚搬过来时从一个贩狗为生的流浪汉手里买来的,邻居是当地动物保护协会组织的宠物俱乐部中的老牌会员,家庭成员额外多出六个位子分别是两只小型犬还有四只长毛猫,每年春天只要一路过他家门口即使隔得很远罗德里克也能听到吸尘机因持续运转而发出的轰鸣。当然、这一切不是巧合,但中间的细节他也无意透露,在‘公务繁忙’的时期里罗德里克经常会把自家的好伙计拎到隔壁借宿段时间,幸运的是据邻居反馈说他家的小伙子在动物的朋友圈里人气极高,乃至他真的不止一次想把它直接从罗德里克的手里抢过来。明面上、这是个无伤大雅、随意夸张的笑话,没人会真的放在心上,但在沉默中罗德里克不止一次的回应过,他要说:是的,他善良且拥有一无所知的好品格的邻居朋友,你是值得托付的。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只是现在时候未到。   

   

万事俱备后漫长的等待像看不到尽头的冬天,容易引发人躁动的同时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对方三思而后行的重要性,拥有绝佳且安全的折磨性。时间缓缓淌入四月,他已经应约同布雷夫喝过两个周末的酒又看了三场电影,纽约客依旧宛如灰色的幽灵溶解在雾都的阴霾里、无影无踪。罗德里克相信等待和束手无策的关联性,所以他开始行动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极具割席性质的、从不同的店铺里购买了一共六部旧的二手手机。   

   

准备物资的活动看似简单,实际从星期一开始正式打响、星期五才勉强进入下一阶段——他有强迫症的事情上至大楼下至全球分站、在只要是接触过罗德里克•昆茨本人的范围内人尽皆知,评价也两极分化成两种:偏执或者是德国工匠。反正哪个都不是好话、便都统统被当头做耳旁风——相隔最远的购入地点横跨了整个英格兰,同时罗德里克用于购买的伪装身份也准备了三个(出差人士、旅游者、贫穷的大学生)可谓是万无一。等到周末的晚上他在家里把所有窗帘拉好、家庭影院的随机播放和音响都打开,包括洗衣房里的三个滚筒机也都被设置成了自动清洁的模式一直转个不停,让整栋昆茨大宅从里到外的透露出一股子忙碌热闹、不允打扰的味道,作为他缩进书房里进行‘科学研究’活动的掩护。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拖拉多久、纽约客都是需要他的。只不过对方的需要仅仅在表面意义上,要想知晓其中更多的深意和消息就必须靠罗德里克自己的努力,窃听工作也绝对是不允逃避的一项考验。假设纽约客最终的目标对接人是莱特•佩尔艾斯,他获得情报的可能性便会因为碰头地点为室内的倾向选择大于街头公园而同时变得更大一些,但如果事与愿违、他现在努力的准备工作就都会付之东流。谍报工作中博弈的重要性和失败的可能性是一样高到能吓死人的东西,只是罗德里克宁愿面对自己的失利也不愿染上轻言放弃的坏毛病。他花了整个周末改造了两部手机和三副动圈耳机,利用简单的‘黑线红线’原理将麦克风重组为扬声器,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到几条街外一家新开业的健身房里做测试。罗德里克着把改造好的耳机插到未改造过的普通手机上、并将组合品一起塞进件旧运动服的口袋里,假装不经意的将耳麦耷拉到外面,衣服随手的扔在健身房的座椅上后离开。   

   

接下来他到家附近的各个商超里都转了一圈消磨时间,从最后一户出来后时间恰好为下午三点整,于是他又到最近的报亭买了份杂志,直到零六分罗德里克才缓缓掏出手机,打通自己安置好的那部被设置成了静音与自动接听的二手机。幸运的是没有任何好奇过头的人去动那件衣服,尽管他没法看到具体画面但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可以判断,至少监听器仍被放在平坦处、探出头的耳麦也毫不受阻拦的吸取着各种话语。在关门前他一共打了五个电话,每通持续时间为10到40分钟不等,获得反馈均为信号良好、声音流畅,可谓是成功中的成功。在营业时间即将结束的十点前他有些狼狈的冲进店里想取回自己的遗失物,好心的店员自然是帮助了他。尤其是在对方没乱翻乱看任何地方的这件事上,他心怀感激。   

   

15号的清晨,他在晨跑后从邮箱里翻出一封丢失补寄的邮件,五颜六色的邮戳把牛皮纸弄得跟油画一样,收件人是这栋房子的前任房主。罗德里克把包裹拿进屋里,仔细检查过后才敢拆开,二层伪装是宜家的装修杂志,从头到尾翻过两遍后他才找到那张极薄的密码信——历时一个月,这位神秘的纽约客似乎终于找到了官方安排好的轨迹,开始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的同他联络——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就定在罗德里克工作的大厦中、某间空旷的会议室里。时间是早上八点,而实际上第二天他七点未过一半就踏进了这场姗姗来迟的约会里。   

   

和他与西尔维娅共同预想的那样,纽约客是一个相当有时间观念的人,他比罗德里克仅晚了五分钟便也到了会议室,身上西装是马海毛和羊绒的混合款、经典的英式手艺。他不知道是该评价对方尊重他国文化好,还是舍尔求其次的心想纽约客没有西装配运动鞋、头戴棒球帽的来见他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对方的年龄比他猜想的大许多这点确实略微令他惊讶。据他所知很多人如果到了纽约客这个年纪必不可能跑外勤浪费自己的生命,毕竟再浪费几年时间他们就能享受退休金和乡间生活,没人会蠢到在这种事上衡量轻重。   

   

“出乎我的意料,昆茨先生,您到的太早了。”纽约客礼貌的微笑着,朝他微微颔首。   

   

“因为在这里上班,就先到一步了。”他简要的把无懈可击的理由说完,站在原地不动,像一根紧绷的弦。纽约客并不回应,他只是一直微笑着,大步走到会议室的窗前,伸手推开厚重的木窗——温暖的空气和嘈杂的鸟鸣、风声、人的杂音顿时填满了整个屋子,制造了最天然的防监听环境。此刻两个人共同站在这片阳光下,过于耀眼的灿烂让罗德里克眯了眯眼,确信自己并不操之过急的行动决定正确无比。   

   

   

   

瓦伦汀参加了酒吧每周末都会组织的通宵派对,和其他被海养大、皮肤黝黑的男男女女肩并肩的挤在这间燥热破旧的木屋里,立地式的烂音响被开到最大,音波震得整栋房子都在颤抖,所有人唱啊叫啊互相推搡,眼前的景象和世界末日没什么两样。她站在这烂透了的酒吧中勉强算是尚存秩序的吧台后给莫里斯打下手,眼神暴露了心不在焉的疯狂乱飘、手也自然跟不上的总在帮倒忙,把本来就忙得像触手打结的大章鱼的调酒师气得直接趴在艾米耳边大骂:“如果你不想帮忙就滚出去!看到他妈的什么海神波塞什么冬的份上,我只希望现在马上爆发一场超级大海啸把所有人都冲走还我一份清净、操!”要放在平时她肯定已经一拳打到这秃头的脑壳上了,但今晚她(看在瓦伦汀的面子上)懒得计较、把手里的抹布一甩的同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从这寂寞的地方走了出去。莫里斯当然也没时间和她那小孩子脾气较劲,醉鬼们就跟在沙漠里久逢甘露的濒死者一样朝他疯狂的凑了上去,连破口大骂的叫喊都被密不透风的包围所俘虏。   

   

再说艾米本人,虽然从类似丧尸围城的绝望中侥幸逃脱,但自然又被卷入舞池的人海里、像儿童手里玩的橡皮泥一样任人蹂躏。这样疯狂的人潮中想要找到特指的某一位谈何容易?况且瓦伦汀•罗德可不是他们随便认识的一般某位,用她好姐妹沃尔特的话说,虽然他讲话很少、有故弄玄虚的嫌疑,并且口音里挥之不去的法国乡下味儿极浓,但所有问题都可以被脸上的绝对优势一带而过。即便天气再炎热瓦伦汀都坚持穿那件有蓝条纹的白底长衬衫,这个极端命题在天气格外寒冷时也同样成立,上个礼拜他们就差开会讨论,究竟是罗德先生真的对这件衣服真的情有独钟、与之分享了出生至今所有不堪回事又历历在目的往事还是那件衬衫其实已经长在了他身上,和皮肤融为一体想脱都脱不下来?不论如何得到一致认同的是那图案真的很像该死的倒霉囚服,如果瓦伦汀真如艾米她们猜测的那样是个主攻艺术还以此为生的人,那他最近新崇拜的狂热对象一定是罗伯特•贝尼尼。   

   

别太沉迷他,好女孩儿!等你以后有机会去外面看看大千世界,就会发现长得好看的男人不止这一个!分手前沃尔特把她拉到房子后面摇着艾米的肩膀劝她清醒一点,而被说教的当事人执拗的一声不吭、全身脱力的任对方折磨,顺势仰着头看没有云雾遮挡的天空——头顶之上笼罩着人们的繁茂星辰璀璨夺目,恐怖至极。但为什么没有人试图逃离地球呢?艾米坚信在几十亿声音不同的回答里‘无力’和‘美化’绝不会是压倒性的大多数,‘需求’的声音才该是最为洪亮的。像她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喜欢星星、其他人也自然不会明白她选择了瓦伦汀并不是简单因为被外表所诱惑,而是她需要瓦伦汀。别人谁也没法替代和完成他在她心里将要背负的任务,艾米几乎想要咆哮了——他们不明白每次接触他时她又要承受多少细小钻心的刺痛、不明白她承受了多少痛苦才把他留下——他们怎么敢评价她做的对错?   

   

紫色的灯光和阴影填满的舞台里,她正于其中艰难行进着、凭借单纯的运气去找自己想见的人。渺小的欲望在滚烫的氛围中刚冒了个头就被蒸发成水蒸气,真正热情的舞步操纵着肢体朝她袭去毫无恶意的撞击,在如此拥挤的环境里、竟然使艾米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走钢丝的错觉。她好希望自己在一步之差后能落入悬崖,掉进爱丽丝的洞里,从此再也不必为生活受苦,可人群以不可抗拒的力量簇拥着她,让她直挺挺的站立着、连弯腰都不能。她就要呼吸不过来、脸都憋得涨红,最可悲的是在斑斓迷幻的灯光里,那副表情看上去与欢愉无异。   

   

被苦苦寻觅、众人吹捧的当地新任大明星瓦伦汀•罗德本人则在舞池的最中央享受着和艾米的受难完全不同的待遇,并拥有一处5*5的私人领域。他此刻领口大开,漂亮的锁骨上不知何时蹭了些廉价的银色粉末,跟汗水混合在一起再被聚光灯一照便格外夺目,脚下的皮鞋随着舞步不断地摩擦发热、滚烫得几乎要着火。当艾米终于挤出人群,被突如其来的空档绊倒摇摇欲坠时他第一个接住了她,并将左手一直握住的长颈高脚杯中金色的液体缓缓倒入她嘴中。意识朦胧间,她模糊的看见瓦伦汀那双和荧光相同的浅绿色双眼正在逆光中温柔的望着她。那深处藏匿着的无法抹去的寂寞,勾住了她的灵魂与肋骨下的心脏。   

   

“你迟到了!”他把她从仰卧的姿势扶起来,一场滑稽的闹剧就此结束,在人们的脑海里留下的痕迹没比一个音符多多少。瓦伦汀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姿势也变成高雅的标准舞开场。那支被用尽的玻璃杯被随意的摔碎在地上,他大笑一声、生怕艾米听不见似的凑在她耳边重复道:“你邀请我来的,结果你迟到了!”   

   

这次艾米完全没给他面子,攥紧拳头砸向瓦伦汀的肩膀,后者笑得更开心了,把她腰揽得更紧。旋转中她看到被挤出他眼角的泪花,跟雪一样,再反应过来时她也笑的和瓦伦汀一样幸福喜悦,像两片破碎的灵魂终于遇到了得以拼凑的彼此。他把手放在艾米头上,用温柔的热度才把她从神游中唤醒、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咧着嘴傻笑了多久,面颊都痛的抽筋不止。瓦伦汀对着她说话了,但艾米的耳朵里填满了癫狂的摇滚乐,只能看到对方那张好看的唇在动,她露出极为困惑的表情、接着又变得痛苦,整张脸都扭在了一起。   

   

“什么?!”她用力地朝他大吼,希望对方明白自己看不懂唇语。这时瓦伦汀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前一步凑到她耳边喊着说:“我问、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们光脚走在正涨潮时的沙滩边缘,如果到了清晨脚印还能留下的话,他们便会发现这份漫步距离陆地多么亲密、距离海岸线又是怎样的疏远。但谁也没有选择冒险的淌入浅滩,因为他们都会对自己能在世界上留存下痕迹这件事心存侥幸。腥潮冰冷的空气填满了艾米的肺部,她脸蛋发烫、面颊通红,像喝醉的人一样跌跌撞撞走在瓦伦汀身边。他小心地跟着、什么也没说,谁都知道艾米必然是不可能因为那杯香槟就醉倒了的。   

   

“所有……为什么你会到这儿来?”   

   

瓦伦汀挑了挑眉,好像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因为你邀请我了。”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说的‘这儿’是指马来西亚,那是因为我正在放假。”   

   

当艾米问到他职业是不是导演或者编剧时瓦伦汀都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他嘴角的弧度萎靡不振了些。“不……不是那么高雅的职业……我只是来度假。”他说话犹豫、语调支吾。艾米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脸顿时红了。   

   

“请不要笑话我。”瓦伦汀有些恼羞成怒的说。   

   

她马上就想开口反驳,比说到自己时情绪还要激动很多——她怎么会嘲笑他呢?光是怜爱她都畏惧自己施舍给他的远远不够,她眼中泛起泪光、想用最怨恨的眼神谴责他,可一对上厚重的夜幕中好似萤火虫般的点点绿光,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释然成了同情。她停下脚步(他顺从的也随她一起了,尽管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他,最后哽咽着说出了请求:“请您叫我的名字吧,好先生。请您多叫叫我的名字,记住艾米•福克斯这个人吧。”   

   

说完她捂住脸、哭了起来。瓦伦汀把温暖的手掌贴在她发顶,沿着垂在背后的麻花辫上的纹理轻轻抚摸。他用好听的嗓音重复念着她的名字,宛若围绕星体漂浮的小行星带一样美丽,和她的生命融为一体,被那天晚上的大海铭记。   

   

   

   

当他忍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跑到医疗部找那儿的员工要违禁品,也就是所谓的止痛药和安眠药。理查德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对此总要大惊小怪的跟他争论上好久,毕竟就算他们不给,自己也能去外面的药店买到这些东西,只是一来他嫌麻烦讨厌舍近求远、二是药店里的东西确实没有内部的‘效果显著’——哦、所以是因为开销过大他们才不愿意给自己?他感觉自己想透了似的一拍脑门,一只手伸出去让还在四处喷口水的医疗部部长安静五分钟、另一只去摸被内缝在西装外套里侧的钱包。直接惹得平时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部长直接暴跳如雷,抄起屁股底下的座椅在办公区追着理查德•加西亚打。   

   

后来有好事之徒把他们那天的‘精彩演出’不但从监控里剪了一段视频下来,还用内部邮箱群发给了所有人,所以即使是当天不在圆塔的布雷夫也知道了这件事。凭借多年搭档关系的感情基础,他很给理查德面子的先表示‘幸亏那天D不在不然他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然后才开始笑到抽筋,完全不理解加西亚的郁郁寡欢,可能是因为最后他还是没拿到内部的补给品,勉强用了外面药店里卖的那些,效果强差人意。布雷夫可怜他的精神状态,觉得如果实在不行他大可以辞职然后被人事部门随便派去哪个公家单位,按月拿些可怜的薪水然后每天闲的要死。但转念一想后又觉得没戏——就算理查德真的下定决心从圆塔甩手不干,照样还是得给D打工、和现在的处境没什么两样,要不然就是被送回美利坚蹲大牢——于是末了他能做的唯有拍拍好兄弟的肩膀让对方努力活下去,殊不知令理查德•加西亚困扰的事只是单纯的偏头痛,其他之外的东西甚至没从他大脑路过过。   

   

在多多少少磕上药后的第二个周末,他开始牺牲并没有明确界限的私人时间着手去还欠给布雷夫的人情,坐最早一班火车到牛津找议员的前女友。在路上他本来想读一下手头上的资料,结果看了没两句话就头晕恶心、难受的要死,剩下的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小憩一会儿再努力。结果一向令他引以为傲的自定力这次没发挥任何功效,理查德再睁开眼时看到列车服务生正对他怒目而视,要将其赶下车的意图不言而喻,于是一路下来他最多知道了这位女士的姓名,便灰溜溜地抓起书包和帽子离开了座位。   

   

寻找这位贝里尔•格雷女士的过程也异常艰难。档案部的资料说她在牛津做图书管理员,这话倒是不假,只是没提到她周五晚上下班后就去谢菲尔德度过周末的事儿。于是理查德又连忙买最快的车票往正确的方向奔跑,终于抵达目的地时肚子因为饥饿叫个不停、餐厅里的服务生们却已经在悠闲地收拾午餐结束的‘残垣断壁’了,如此反差实在是令人心寒。不仅如此,当他去拜访格雷女士的公寓时才得知对方一个月前就退租了的噩耗,还好多嘴的房东透露了她后来搬到附近的大学公寓里小住的消息,才让他没有彻底崩溃。由此可见像贝里尔•格雷这种喜爱独来独往、不与人交往的独立人士确实是最让‘调查人员’头疼的。   

   

锁定了最终的目的地后,理查德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简单乔装成校报记者后顺利溜进了校门里,甚至多蹭了一顿物美价廉的迟到午餐。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干脆放弃去宿舍的方向,转而抱着摄像机在学校到处溜达,并按照对方的职业经验准确的在健身房找到正在跑步机上磨练自我的格雷女士。   

   

之后,理查德如梦初醒,脑海里飞速滑过两件事:一、布雷夫不亲自来根本就是他计划之中,她一看就是他搞不定的那种人,二、布雷夫让她来见贝里尔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她一看就是理查德更搞不定的那种人。他顿时感到无从下手,但事已至此又只能硬着头皮上,先是站在远处拍了几张贝里尔的照片、接着蹲在树下假装成研究作业的学生,一边等她出来。一个多小时后结束锻炼还在健身房里洗过澡的贝里尔背着单肩包终于出现在室外,她手里拿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在今天格外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有意而为的,理查德和她走了个对脸,他假装匆忙的从口袋里拿出名片自我介绍道:“每日邮报的亨利,可以和您聊聊吗,格雷女士?”   

   

贝里尔连看都没看那张名片一眼,但还是出于礼貌的把它收下塞进了口袋里。“你刚进学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亨利先生,在树下面拍照的时候也是。好吧,我只能说在不‘死盯目标’这件事上你做的确实不错,很会尊重别人。”   

   

“我一直希望能跟别人进行互相尊重的谈话。”他嘴上从容地说着,脑子在后面追的要死要活。现在理查德想到的全是在学校做的那些反审讯测试以及真实遇到的‘言行逼供’,每次他都很庆幸自己是站着而非被挂起来的那个,太残忍了。   

   

“你想知道什么?”她仰起头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喝光,透明的水珠和半湿的白色长发黏在漂亮的脖颈上,在西班牙人特有的深色肌肤上显得格外瞩目,极具异国风情。   

   

“我们想对菲洛帕托尔议员做一期独家采访,想通过您和议员联系。”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而且他办公室电话就在官网上。”   

   

“这个嘛,我们希望不通过预约直接对话他本人,比较着急。”   

   

“为什么你们英国人会对他感兴趣?”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理查德注意到那种奇特的蓝色,并无法控制的想到另一个人。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会出让您满意的价格。”他直接亮出底牌,满意的看到贝里尔的下巴略微抬高了一下,“如果您想起了什么,请打名片上的电话吧。”   

   

贝里尔没说什么。她陷入了沉思,之后慢慢走开了。像开始时那样理查德也没有用目光紧追着对方背影看个不停,毕竟这非常不尊重别人,而且他有一种他们还会合作很久的预感。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百无聊赖的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歇脚,总算是从繁忙紧凑的节奏生活中抓到些喘息的时刻。   

   

理查德把相机放回挎包里,并从中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熟悉的页数、布雷夫替他拍的那张照片出现在密密麻麻的写生素材中间:广袤的草原与天空,下面本应伫立在那儿的、他要找的那栋房子此时在画面里化身为了只剩下两三根炭黑色圆柱的遗迹。可任凭理查德调出五年内所有的火灾记录也找不到一则与之相关的,到底是谁毁了她的房子?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D交给他的第一张照片,头痛欲裂。看来他注定还是要自己跑到现场去一探究竟。   

   

一心二用的间谍先生又坐着缓了一会儿,感觉还可以了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准备回家。但抬头之间,他竟然看到了自己从未想过真会遇见的人——艾普利•潘恩抱着资料书慢悠悠地在他所处的这条小路上走着,她那头和她姐姐一模一样浅棕色齐肩发长了许多,有着和她名字一样的温度——他完全不该这样做、如果坎瑞拉知道了一定会坐头班飞机回英国找他拼命,可理查德还是下意识的拦住了她,把空白的横格本递到了艾普利的面前。   

   

但很快理查德便语塞了,甚至恨不得抽几秒钟前的自己好几个大耳光子。可表面上还是故作羞涩的迎着对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说:“您好,我是校报的编辑。”他出示了那张当然是假的的学生证。“现在正是毕业季,我们打算出一期有关对话毕业生的专栏,您愿意花几分钟帮我们写几句祝福的话吗?作为大学在校生们最后送给他们的礼物。”   

   

看到艾普利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马上跟进一步、把对方想说的婉拒堵了回去,“这是匿名的!您只要简单写两句就好,不需要斟酌什么用词,只要写出您最发自内心的祝愿的好话就行。”他语气急切,同时不安的推了推眼镜,把自己的角色——一个蹩脚的烂记者,为了注定会被腰斩的作品苦苦挣扎的可悲形象——表演得淋漓尽致。于是艾普利屈服了,她的眉头软塌下来,接过理查德手里的笔和本子,快速的写了起来。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您的帮忙。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艾普利。在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时,理查德的嘴和心同时说着感激不尽的话语,他发自真心的祝福她:谢谢你,谢谢你,祝福你的行为。他把她写下的话扫了一眼,然后飞快的从本子上撕下,小心翼翼地折叠成一个方块儿放在心口处。在回去的路上他中途下车,随便找了个报亭买了张明信片和一本无聊的黄色杂志,用左手写了些胡言乱语的问候,然后把纸片和明信片一起藏进杂志里。他在当地的邮局寄出了这个包裹,收件人是东南亚的某个小卖铺,如果时间允许、他相信最迟不过下周五这份美好的祝福就会送到他‘同僚’的手中——是的,理查德•加西亚对此深信不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