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历史课的老师从正门迎着前台热情的招呼声踏进店铺的时候,爱斯特·伯顿正好从店铺侧面低矮的窗户只手翻出去。
这家贩售古董工艺品与孤品书籍的小店为了吸引那些情愿出高价研究异国风俗的学者们的注意,连房屋不经常为人所见的后方都要仔细装潢一番;她卫衣的下摆触到斜放在窗口的纸伞,它脆弱的骨架就立刻被系在伞柄上的机关收紧又弹开,发出的声音很大,恰好盖住女孩猫一样落地的声音。
今天的爱斯特是一位冷酷的特工,是少言寡语的冷静杀手(实话实说,她不擅长扮演这种角色,所以......),怀抱秘密,舍弃掉她前十余年人生的一切,飘扬过海来到这家古董店,只为一颗珍贵的胸针,有了它,她就可以远渡重洋,混进一场圣诞音乐会——
虽然后面并没有人追过来,爱斯特还是像模像样地从后巷穿了出去,周末清晨,整条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福特车停在路边。
爱斯特拉开车门,缩在后座椅上,紧紧抱着膝盖,心脏咚咚直跳。
包裹着她的空气里有着快餐店纸袋的甜香味道,她默默倒数着,感受着手掌陷进座椅上的绒垫,它们生长得——“不要再揪垫子了,亲爱的”——参差不一的软毛缠绕着她的手指,一层层拧在一起,摸上去好像酢浆草细韧的花茎。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颗金色的胸针,金属雪花银白的纹路摸上去冰冰凉凉,重新粘好的别针尾端则摸起来危险又温暖,留下和触碰稿纸边缘如出一辙的轻柔疼痛。一星期前,她从信箱里取到了冬令营的邀请函和这枚胸针,但拜暴力的国际快递所赐,别针的部分被撞歪了,她只好把它送去修理。爱斯特旋开金色的旋钮,用力把它按在衣服上。昨晚才洗好的外套有些潮湿,这间古董店开在临海的街区,摇下的车窗送进仍有晚夏余温的空气,衣领褶皱的布料摸起来还有些湿软。南加州的夏天漫长、怠惰、在海岸边久久停留不愿离开,爱斯特时常疑惑,比如暑假为什么要在夏天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结束掉、比如她为什么总得把风扇扯过来对着白胶吹它才会干,虽然她更喜欢用吹风机,把它长长的外壳抵在毛线帽的边缘,偏转过身子对着车库里的泡沫塑料,想象自己是决斗时刻的冷酷牛仔。
“快点开车。”
牛仔、特工、怪盗以及导演抬起头,(冷血残忍地)发问道。
“......你刚才付过钱了,对吧?”开车的人——她的表哥,虽然按目前的场景来说,他只是一个被特工挟持的无辜司机——从驾驶座怀疑地转过头。
完全没在听她讲!爱斯特虽然想告诉他,她早在把胸针送过去修的那天就提前付好了钱,但现在她还没那种闲情逸致。
她把食指抵在司机的太阳穴上。
“少废话,开车。”她压低嗓音,故作深沉,“我必须离开这个国家。”
她的表哥看了她一眼,然后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天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求求你,我上有老下有小......”
他尖声尖气地讲到一半,脸上的笑就憋不住了,爱斯特看到他用力咬着口腔里的肉,脸颊都陷进一块。
他们的眼神在后视镜相遇,爱斯特紧紧盯着对方同样是蓝色的眼睛,想象那是被工匠装进去的机械装置,而那个年轻的成年人是一台缺少睡眠的自驾人偶。特工劫持车辆、遇到的却是一个密谋罢工的机器人!爱斯特两眼放光,被这个点子迷住了,忘记注意不远处路口的红灯,然后在刹车声里把额头磕在椅背上。
“你系好安全带比较好啦。”
她的劫持对象无奈地耸了耸肩。
信号灯又跳成绿色,迎面而来的海风在他踩下油门的一瞬间就把车厢灌满了;爱斯特紧紧抓住头顶的帽子,感觉整个人都要从颠簸的座椅上飞起来。她的心脏咚咚直跳——她拿到了那枚胸针,马上就要从夏天里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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