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我一直,听不懂这句话。
“……一分钟!”
光电风暴的杂音消失,我和丹越过暂时不再蔓延的绿色,听到唐宵他们在搏斗中破碎的声音。
身体只是稍微有些发疼,四肢的活动也并不迟缓。连魔力的运转都不成问题。
但我知道,身体的状况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从内到外的,在崩溃——
我的身体素质在队友们当中算是很弱的,说不定还比不上生存于社会暗面的亚历山大。开启了基因锁之后,能恢复行动力真是万幸。
……崩溃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失去了行动力之后我会怎么样呢?
……身体破碎之后我会怎么样呢?
答案呼之欲出,就隐藏在薄薄的不透明帷幔后面,仿佛我伸出手就能触碰一般。
但是我不知道。无论如何都不知道。不管怎样都无法知道。别说看到,就连感觉到都不可能——
想到这一点,我就焦躁的连呼吸都要停滞了一般。
生而为人。
“小心!”
被丹拍了一下,我从因为虚弱而混乱的思绪中挣脱,看着唐宵如同利刃般切开前方的藤蔓,向仿佛燃烧在藤蔓中一般的红色果子伸出手。
“……!”
那位没有说过几句话,有着可爱名字的男孩被触手穿过心脏,扯进绿色的汪洋之中。我条件反射的运转起魔法,让风刃切开一点他身边的藤蔓。
“别犯傻,那孩子已经死了!”
唐宵大声冲我喊道,他被藤蔓擦伤了左手,不得不向后退去。我还在纠结唐宵的意思,有什么东西从左边那一大团绿色藤蔓中挣脱,以匪夷所思的动作回避着攻击,并粗暴的止住腹部的血——
基因锁!
“亚历山大!”
喻谅手中的枪发出爆响,子弹击中追击俄罗斯男人的藤蔓。唐宵终于扯下那几个红色的果子,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
“好,这下子我们……该死!”
他另一只手的骨刃剧烈颤抖了一下,恍惚间我看到,那是什么绿色的东西打在了上面。
“它们暴走了!”
不需要他的提示,我们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藤蔓狂暴的挥动起来,如同蛇妖的头发,带着恶毒到极点的獠牙——
把总裁先生和黑发的赏金猎人,卷了进去。
“……阿莫!”
反应最快的是丹和喻谅,没等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我击碎藤蔓,向他们冲去的时候,总裁先生就被疯狂的藤蔓挤成了一堆碎末。
……那一定很痛。
而且,变成那么一滩东西的总裁先生也很难用手拉回来呢……
我偏过视线,和莫炔对视了。
莫炔的眼神锋利如同刀刃,却一直藏着蜷缩在角落的孤狼般的戒备。但这戒备与我无关,与丹无关,与喻谅无关,与在场的队员无关,与海洋队员们都无关——
我再也不想,和同伴永远分开了。
——我再也不想,又失去一个容身之处了!
“阿莫!”
我有些沙哑的喊道,火焰形成的锋利刀刃切碎周围的藤蔓,丹和喻谅打断支援的绿色,向那位赏金猎人伸出手。
仿佛某座冰山融化一般,他笑了。
子弹击中藤蔓产生的光电炸开,男人动作凌厉,没有平时训练有素的凶狠,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诡异而精准的直觉——
藤蔓被他躲开,甚至被他的小诡计耍的难以前进。他抓住喻谅的手,我们四个向门跑去,唐宵为我们和地上喘息着的亚历山大抵挡怪物。
“撑住,撑住!撑到下一个房间!”
副作用已经发作,顾不得亚历山大的痛感的丹扶起他,几乎是拖着一般带着他前行。最后一扇门被猛地关上,我们几个瘫坐在地上,而莫炔剧烈的抽搐起来。
我刚看见喻谅把他抱到身边,在我身后的唐宵默默用手捂住我的眼睛。
“不可以看。”
他说。
--------------
“22,20,23。”
我用纽扣在地上划着。一旦开始计算大脑就有些发疼,只好用笔算代替心算,尽量减少负担。
“从现在看的话……”
我小声地说,喉咙发干的感觉非常难受。
“改变位置后的同种坐标轴之和,如果是一个比较大的数的话……即使是安全房间也可能有危险。”
“能确定大概是多大吗?”
喻谅问道,我闭上眼睛,回忆起之前遇到的房间。
“我不大确定……可能是50或者60以上吧。”
“那就视作45。”唐宵大致恢复了体力,他先站起身来。已经简单包扎过伤口的亚历山大和莫炔吃力的站起身,看上去使不出什么劲。
“只要比45大我们就不进房间,那么,我们……乐乐?”
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熟悉的人出现在另一边。乐行身着白衣,稍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嘴。
“……你们都没事吗?”
他问。唐宵似乎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向他露出安心的笑容。
“没事。乐乐这身衣服是……?”
声音没有落地,我的耳边就传来一阵风声。
丹的手,抓住向我刺来的骨刃。
“……带着大家!”
丹咬着牙冲我简短的说着,声音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形,带着蛇吐信一般的嘶嘶声。我还没有明白现场的状况,呆滞地看着试图收回骨刃的千岛——不知何时潜伏到旁边,身着白衣的千岛。
唐宵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他一拳把白衣的乐行击回边上的房间,然后跳了进去。丹则顶着千岛,同样进了另一个房间——
声音被钢门隔断,我们几个迅速跳了起来,检查其他房间的数字。
“这边,是……”
喻谅没有受严重的伤,他的动作比我们要快的多。等他报出数字的时候,勉强自己在脑内迅速计算完毕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发出警告。
“……!”
庞大的蛇尾从那边一卷,喻谅被它扯了进去。莫炔发出吓人的吼声,冲到房门之前。但是很容易转开的门把手却被卡住了一般,根本就无法转动。
我们只能呆在原处,听着三个房间内的搏斗声。幻书悬浮在我的身边,随时准备放出支援的魔法——但是毫无意义。
呆在这里不动的我们,又有什么东西会袭击呢?
……我又能,做些什么?
莫炔一拳砸在墙壁上,鲜血从纹路中慢慢渗下来。我从没见过他这么不冷静的样子。亚历山大阴沉的靠着墙站在门边,手持几乎没剩下子弹的手枪。
搏斗声渐渐平息。丹离开的房门的把手开始旋转,我凑到那边去,但却把手只转动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喻谅的房间发出一声闷响,我和莫炔同时旋开两个房门,走了进去。
“……丹丹!”
房间里是吓人的血腥味,我看到角落是一堆看上去像是镜像人千岛的东西,整个被肢解掉,应该已经失去了行动力——接着我才看到,丹躺在门边的地面上,身上都是伤口和骨片,鲜血渗了一地。
她在抽搐。我慌乱的从洞口钻过,衣服都有些扯开。看到这边情况的亚历山大敲了敲墙壁,闷声提醒我。
“缺氧。不快点处理的话情况会很糟糕。会人工呼吸吗?”
他说。我不知道这样下去会让丹变成什么样,不过如果这样做能让她舒服一点的话……
……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我不断地眨着眼睛,把挡住视线的白发稍微撩到耳后……然后下定了决心。
“失、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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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人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状况都不大好。
唐宵喘着气靠在墙边,独自忍受着基因锁后遗症的痛苦,除此之外,他的脸上似乎还带着难以言表的愤怒和悲哀。喻谅伤痕累累,所幸也挺过了后遗症……丹的身上到处残留着不完整的镜像人千岛,被切开的伤口也一直向外渗着血。莫炔和亚历山大重伤,我的伤势算是最轻,但大脑痛得连计算都要无法进行了。
“……”
这么一会之后,唐宵稍微吸了一口气。
“……我们,去渡桥吧。”
喻谅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六个人爬过去?”
正如他所言。
我们慢慢在房间之间挪动着,慢慢计算着数字。接下来的路途出人意料的平静,互相搀扶着的我们,终于到达了渡桥,打开了它后面的房间。
大家相视而笑,穿过那扇门的白光。
但却进入一片黑暗。
“……?!”
重新适应亮度之后,我注意到自己被装置牢牢固定在了地上。说实话,我的魔力已经见底,连吟诵咒文的体力都不知道有没有了。队友们,不在身边。
平淡的男声响起。
“What's your name?”
我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Eve.”回答。
“Do you believe in god?”男声接着问道,然后补充了一句,“Yes or No.”
我……相信神吗?
身为人间失格的我……相信神吗?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我一直,不明白这句话。
我从来就不懂得隐藏,即使是在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之后。班级里的宠物死了?死是什么?同学死了?死是什么?祖母死了?死是什么?
问我,为什么和同学坠楼的尸体说话?
……尸体是什么?
我的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有这些名词,但是总在别人说到时才记起。即使记起,我也不知道它的意思。
我从来就不懂得隐藏。不像那位叶藏,不像那位幸福的胆小鬼,不像那位……好孩子。
所以我,一直独自一人。
一直一直,思考着什么是活着。
“你……不难过吗?”
父亲这么问道,我则不明所以,眯着眼睛躲避着过量的灯光。
“为什么?”
“因为有人死了啊。”
“死是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注视着我没有色素而显得鲜红的眼睛。
“……伊芙。”
“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是活着吗?”
我摇头。毫不犹豫,斩冰截雪一般清脆地回答。
“不知道。”
他把手放到我的头上,一言不发。那里能传来手的温度,但却让我感觉冰冷如铁。
于是我退了学,呆在图书馆的角落,翻动着发黄的书页,人少时就整理无序的书目。望着人群在街道上穿梭,如同我是——不存在的幽灵。
如同那只应当被剃刀毫不犹豫削去的,没有温度,无法碰触,不能交流的幽灵。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以害怕?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受伤呢?
“Yes.”
我小声回答,机器放开了我,黑色的门打开。
然后我露出狡猾的笑容。也许那是在队友面前也不会露出的……仅此一次的微笑。
“Because……I'm God.”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
——那就应该,是幽灵一样的我了。
我站起身,走进黑暗的房间中打开的门。
+展开
不知是要幸运还是不幸,拜他优秀的身体素质的福虽然难受得要命唐宵也没有在旋转中昏迷过去,而是默默地在心中计时。
【第6905秒】
就快了,乐行。
唐宵扶着墙壁站起来,意外于队伍的大洗牌——大概是因为整个空间旋转的关系,现在的队伍七零八落的。
【支线任务一(Everything according to its kind.):摘得触手怪的果实。支线任务二(Rule):杀死一定数量的野兽和七名镜像人。】
没有奖励提示,但是既然摆在面前也没有不做的道理。
尽快完成吧,在时间流逝之前。
伊芙使用了《伊卡洛特手记》,对于体能不佳的她来说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让女孩看着手表的提示思考,唐宵和喻谅开始在周围的房间寻找其他同伴。
“这里还有两个人。”
唐宵找到了落单的队友,是丹和张德帅,再然后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了。
这种情形比起巧合,更像是主神故意的分队,唐宵只觉得从来到这部恐怖片后似有似无的窥伺视线空前明显了起来,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们决定在原地稍作休整,唐宵环视着房间,伊芙、亚历山大、莫炔、喻谅、丹、张德帅、龙傲天。
不算是太差的队伍。
看到丹时伊芙的反应有些激动,漂浮在空中直接扑进了退伍军人的怀里蹭了蹭,又慌乱地离开了。
唐宵看着这个反应忍笑忍得辛苦,突然就想起林中小屋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这种忍俊不禁的心情,扑进乐行怀里。
啊,总觉得有些……羡慕。
“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吧。”
虽然有些不忍打断,喻谅还是有些尴尬的出声了。
“根据我们现在的位置加上刚刚房间的坐标,第一个任务需要的果实应该在魔方前面一层的左下角和右上角,如果没有估计错误顶部有毒……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奖励点,但考虑到根部的战斗力和我们现在的人数,放弃吧。”
即使是伊芙,立体推算出他们的方位也不容易,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的疲态。
唐宵看着主神手表里的旋转示意,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这个费脑子的空间题考虑更实际的方面,“四把枪……够了,那么就准备出发吧。”
龙傲天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那种没人能力却命令别人的话,不太想听呢。
唐宵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令对方收了口。
“既然没有人有意见,那么就出发吧。”
【第7002秒】
推算,前进,如此反复。
不舒服的视线越来越严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喻谅似乎也若有所觉,并的得到了莫炔肯定的回复。
“那么让人偶先探路吧。”也许是想到之前领头人消失的事情,伊芙还是慎重地拿出了一个木偶,和刚刚休息时的气氛不一样,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为什么呢?
唐宵有些走神,事实上他必须强迫自己走神,不然心思很容易往一个他不想去思索的地方飘。
“我刚刚和乐行在一起,他挺好的,没有受伤。”
最后丹打破沉默难得说了挺长一句。
“唔,是吗,那就好。”唐宵松了口气,但是,“不过还是往最坏的方面想吧。”
………………
“刚刚是谁说往最差的方面想的……这是我今年的膝盖。”
喻谅十分自觉地代替了林鸮的工作。
“请替我保管到主神空间吧。”唐宵轻巧地跳到靠近这个不知名生物的中央位置,一些刚刚被搅断有缓慢生长出来的藤蔓渐渐攀爬过来,莫炔一枪准确的打中了其中一支,附魔后的银弹带起小爆炸炸断了旁边的枝桠露出焦黑的纤维丝,看上去颇有效果。
“开始?”
“开始。”
唐宵握紧手中的风刃,枪声不断,不断挥刀适应新武器的空隙唐宵看见伊芙的人偶发出砰的一声向下坠落,慌忙提醒,“离开那!去左边!!”
伊芙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好在一边的亚历山大击退了来势汹汹的植物。
该死的,如果安全房已经不再安全,证明他们的麻烦比想象的还要多。
【第7078秒】
越靠近植物顶部,藤蔓就越难缠,唐宵看到靠近顶部的小花喷出紫色的气体——这种情况下不论那是什么,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屏息!!”
在其他人身后,《妖精之书》在伊芙身边飞速翻动,口中吐出由于语速太快而显得支离破碎的句子,冷汗不断从脸庞滑落。
“Ventus。”
刮风刮散毒气的一瞬间所有人加快了步伐,唐宵看到龙傲天往张德帅那边靠近了些。
没有出声阻止。
狂风第二次刮起。
不管出于什么刺激,它被激怒了,挥舞的速度快了很多。亚历山大挡住了刺向伊芙的藤蔓,却被死死缠住卷进了植株里。
该死。
“坚持一下。”唐宵大吼,“一分钟!”
第三次。
龙傲天躲在了张德帅背后,可怜的孩子没有亚历山大走运,直接命中了心脏。
本以为躲过一劫的龙傲天也死去了。
看上去是被席卷而来的植物吞没的,如果上一秒他的腿没有感觉一阵刺痛,也许还能躲过去。
莫炔就当是没看到唐宵一闪而过的骨片,继续前进。
“伊芙!!”
丹拉住了女孩的手,魔力接近空竭伊芙在二十厘米的浮空下摇摇欲坠。
最后一次。
附魔后泛着银光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世界。
因为还有任务二的关系,恢复体力后唐宵就一直没有动用本来续航就不强的内力,此时他将少许一点凝在腿部,带着莫炔凌空三踏,对方够到了鲜红的果实,意外地轻轻一拽就拉断了整个枝桠。
“到手,走!!!”
整个植株因为果实被夺走的缘故显得十分愤怒,绿色的藤条速度越来越快。
松开莫炔,唐宵一只手握着风之刃另一手挥动蛇骨做成的粗陋匕首,在急速后退的视线死角,一根藤鞭抽近。
而随即……
一声枪响,整根炸裂。
是亚历山大。
他自己从藤蔓里挣脱出来开了精准无比一枪。
但在众人放松的下一秒……
“莫炔!!!”
有人被藤条刺中腹部。
距离并不远,但是因为之前的行动,唐宵明显是这个该死的东西的重点照顾对象,无法靠近,喻谅拿着简陋且并不擅长的武器往莫炔的方向跑去。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叹了口气,用莫炔能听见的声音呼喊,“莫炔,在坚持一会!”
然后对方做出了最有力的回应。
他将穿透腹部的藤蔓缓缓拔出,发出野兽濒死不屈的嘶吼。
开锁。
唐宵不断喘气地的后撤,风之刃以几乎不可见的速度挥舞,在周身砍出一片安全区域,等其他人往这边聚合。不知是不是错觉,唐宵觉得这个藤蔓袭击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但总归是好事。
架着脱力的莫炔、亚历山大的喻谅、丹狼狈地走过来。
伊芙在唐宵身后脱力得软成一滩,但她仍然放出防护罩使众人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先一步开锁的亚历山大已经从缺氧的状态缓解过来,但身体的疼痛仍然剧烈,汗水浸湿了他本来就已经破得没法看的上衣。
而另一边喻谅犹豫了一会,想丹做过的那样俯身凑近莫炔。
唐宵默默地捂住了伊芙的眼睛。
【第7132秒】
看来不是错觉。
在狂暴化之后,植物挣扎着做出最后一次抽击,萎靡起来,翠绿的枝叶开始迅速枯萎泛黄,最后只剩下了死气沉沉的黑色树干。
时间……还差一点……
唐宵想。
+展开
Yoke
一陣晃動。
亞歷山大原本就處於混沌狀態的大腦變得更加混亂,他想拉住什麼東西作為保持重心的支撐點,但房間內原本就什麼都沒有。在一片混亂中,有人尖叫了——大概是那個抱著布娃娃的少年吧,誰知道呢。他模糊地想。
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幾分鐘后,也可能是幾秒,或者幾小時,他從那佈滿了奇特紋路的地板上爬了起來,然後開始環顧四周。漸漸地,震動的頻率開始下降了。亞歷山大看向其他人,幾小時前認識的人少了一半——那個矮個子的忍者小女孩,戴眼鏡的生物大學生,還有帶著神秘氣質的女生——他們都不見了。
Yuki也不見了。取而代之那些人的是之前消失的幹練女性。她早已醒了,正在試圖喚起昏厥在地板上名叫伊芙的白髮少女。
亞歷山大倚在墻壁上,感到自己愚鈍的大腦已經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檢查了一下手槍,在打那些畸形喪尸的時候用掉了兩發,不過剩下的也足夠了。其餘的——他環視了一遍房間——在這個房間裡的其他人,除他自己以外還包括那個唐姓東方男子,伊芙,名叫丹的狙擊手,莫炔,喻諒,抱著玩具熊的少年(名字他忘了),還有叫Dragon Pride Sky這奇特名字的男人。
這樣的狀況不算最糟。他想。亞歷山大對於同行者口中的“恐怖片”、“無限恐怖”、或是“主神”之類一無所知,只是憑著對話大概能猜測出些事情。很明顯,同行的人中,有“熟悉”這種情況的人。而他能做的就是跟著他們——不然他又能幹什麼呢。
他看到房間的門已盡數打開,通過狹窄的入口,能看到相鄰的房間,整個Cube形成了一個奇特的長廊。伊芙醒了,正在檢查著門上的數列。过了一会儿,房间内的人们鱼贯而出。尽管亚历山大并不擅长于察言观色,不过很明显,现在的气氛不太好。
“……Cube,前面一层的左下角和右上角上可能会有果实。”伊芙輕聲說道,儘管聲音很小,但足夠讓所有人都聽見。她身旁的女性軍人略顯擔憂地看著她,“啊……這道門,Clear。”
唐宵打開了門,他環視了一眼,總結性地說道:“四把手槍,我們戰力充足。”Sky先生剛想反駁些什麼,但唐宵的一個微笑卻讓他住了嘴。
莫炔第一個走了出去,他是領頭人。
在反復地探索和謹慎地前進間,隊伍緩慢地移動著。一種奇特的疲憊已經開始顯現了,喻諒低聲說了句:“我感覺有點不舒服。”莫炔皺著眉附和了他。伊芙思考了片刻,再次用什麼東西召喚出了跟人類相差無幾的人偶。對于這樣的景象,亞歷山大只感到奇特而已。
“讓人偶探路吧。”伊芙輕聲說道,聽到她命令的人偶用絲毫看不出是物品的動作穿過了門,在它身後的人們在人偶的帶領下穿過了門。
一路無話。所有人都在沉默。直到過了一會兒,丹無緣由地說了一句:“……我剛才和樂行一組,他沒事的。”
……不是無緣由的。
叫做唐宵的東方男子的表情緩和了些,好像對某件事情稍稍放心了下來,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儘管眼神里露出了些許的開心:“現在不一定沒事,只能往最壞的方面想了。”
亞歷山大通過他們的對話猜想唐宵的變化或許和之前失蹤的那兩人有關,至於是哪一個,他則不清楚了。又一個房門打開,他剛剛準備好跟隨前方的其他成員穿過,卻聽到喻諒說道:“誰說的要往最壞的方向想的?”
門那頭,藤蔓因來人的體溫而感到興奮,快速地蠕動著,爬向了房間間的通道。唐宵輕巧地跳到了對面,神情完全變回了幾分鐘前的樣子,緊接著,看不見的劍斬斷了聚集而來的觸手。
“……服了他了。”莫炔說著,也是穿過了門。其餘人跟在他身後,走進了臨近的房間。藤蔓的動作快了起來,有目的性地竄了過來。幾乎就要擊向人們。
亞歷山大扣動了扳機,手槍微弱的後座力和熟悉的槍聲帶來的是安全感,藤蔓伸出來的部分被子彈所破壞,好像有生命力的動物似的倒了下來,粉碎成一片。身後的伊芙念誦著什麼,頃刻間,亞歷山大感覺到有什麼龍蓋住了他們。在保護著他們的什麼東西,安靜地阻擋著植物的進攻。
“這邊!他們在向這邊延伸!”
亞歷山大又是一槍,對準匍匐著竄了過來的植物。Sky先生還拿著用蟒蛇的骨頭改造的刀在和藤蔓搏鬥。Cube的”長廊”讓植物的長勢十分驚人,能看到遠遠的房間裡,還有植物在生長著,另有一些因為房間內部的陷阱而使植物失去了活力。
“……順著有植物的方向都是安全房間……!”伊芙說道,然而,門迅速地關上了,因命令差遣而探路的人偶消失了蹤跡。人們滿是緊張的氣氛。唐宵穿過那些植物,用刀理出了一片前方的道路:“不對!別去那裡!左邊!”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又有植物竄了過來,它們再度襲向人群,亞歷山大沖了過去,打了藤蔓一槍。
這個地方有馥郁的奇特氣味。
“是毒氣……別呼吸!”丹說道,踢開了地上匍匐著竄來的藤蔓們。
“那不是辦法啊!” 喻諒急忙喊道。
伊芙伸出了一隻手,吟誦出一句咒語,亞歷山大感到有陣風升起,吹散了撲面而來的香氣。方才有些眩暈的大腦順時感到了清新。
“我們得去找那個果實!”sky說,然後--
突兀的,藤蔓穿過他的身體。比方才更迅速,更有力。
它“發飆”了。
“小心!”有人大叫,亞歷山大條件反射地移了一步。
猛地,堅硬的藤蔓通過驚人的速度刺入了腹部,起先亞歷山大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幾秒鐘后,傷口帶來的是極大的痛處。藤蔓還在傷口中扭動著,好像要穿透整個身體似的。
在這樣下去,會死。
亞歷山大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猛地跳動,他懷疑植物超長的生命力能在分鐘后使那東西就在自己的身體里生根。藤蔓仍在蠕動著,更多地藤蔓被鮮血和溫暖所吸引,攀上了他的脖頸,勒緊了亞歷山大的身體。亞歷山大用仍能活動的手臂盡力推開那些藤蔓。
“……”
植物的纏繞所帶來的是窒息感,還有對傷口的麻痺,藤蔓的香氣更濃厚了,讓人舌尖發甜。
亞歷山大很熟悉這種感覺,那是血的味道,腥甜的,在口腔里瀰漫。
要死了。他想。
死——
死了也沒什麼不好。
他已經過了這一生的大半了,不像那些年輕人一樣有再選擇一次的權力。即使活著也沒有目標的人生,已經有太多時間過去了。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戀人,沒有朋友也沒有血脈,就像在水面上飄浮著的浮萍般無根。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
不如說,活著也沒什麼意義。
突兀的,他想起那個女人——那女人有著美麗的銀白色長髮,頭髮有點卷,她有雙溫柔的,單單是注視就能讓人感到陷入一陣溫暖的眼。她有信仰,也有美麗的願景,年輕的溫暖的身體里懷抱著一切——但她死去了,像塊破布一樣被她的信仰丟在了街道上,在她的孩子面前。
她活得很難看。和亞歷山大一樣。
想起她讓亞歷山大難受起了,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就是所謂的兔死狐悲的心情吧。
所以,自己其實是不想死的嗎?
還不想就這麼結束嗎?
是的,還不想就這麼結束。有個聲音回答他。
三十四年,說不上是活夠了。
沒有生活的寄託……那去尋找就好了。
沒有生活的熱情……那去尋找就好了。
沒有生存的意義……那去尋找就好了!
還不想死……!
亞歷山大怒吼著,掙開了藤蔓。
+展开
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火。风。或者水。
光和影在视线中交错。片刻后,我注意到自己从昏迷中苏醒了。
开启基因锁的后遗症依然没有消去,身上各处隐隐作痛,四肢有些无力。但是魔力已经大致恢复了,保持正常的运行完全没有问题。
我试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接触到的地面有些冰凉。
“…………。”
有人在我旁边说了什么话,但是我没有听清。视线终于清晰,带着无框眼睛的斯文男人坐在我旁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刚才不敢动你,怕哪里伤到了。”
我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首先是衣服——然后是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仅仅是有的地方被擦碰了。
“没事。”我小声的回答,喻谅微笑了一下。他的头发有点乱,眼镜腿也好像被随手修过。
伊卡洛斯的手记发动,我慢慢悬浮了起来。魔力比体力充裕的多,这是很正常的选择。
Cube的振动已经停止,我看向自己的手表,两个任务倒是容易理解,上面是二阶魔方的转动图,一共有三幅。这是什么意思?
耳边传了门开的声音,我和喻谅转过头。
“这边还有两个人,到这儿来……”
唐宵把头转过去冲那边的人说话,他后面的声音我一下没有听到。大家鱼贯而入。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挤了起来。
亚历山大从洞口钻过。莫炔紧随其后,他看到我们后,神态稍微放松了一些。接着是张德帅和总裁先生,最后是——
白色短发的退役军人,钻过洞口,关上了房门。我微微张开了嘴。
“……你在啊。”
她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后稍微弯曲起嘴角。身体的动作快于思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经扑到了她的怀里。
紧接着环绕身边的是,熟悉的气味。
丹有些吃惊,我则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脸色发红的放开了她。
“……那个。”我把脸转向一边,“欢迎回来。”
“……嗯。”她把手放到我的头上。唐宵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们先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
把Cube想象成一个二阶魔方。
我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身体虚弱,大脑有点发痛。
“……Cube,前面一层的左下角和右上角。”我说,“果实可能在的位置。”
“四把手枪,我们战力充足。”唐宵打开我计算过的安全门,莫炔作为领头人钻了过去,“藤蔓的强度似乎变弱了,大概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左右。”
“我们不能直接去渡……”
总裁先生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唐宵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他就闭上了嘴。
唐宵现在。很恐怖。
检查,前进,检查,前进。
“……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喻谅低声嘀咕了一句,莫炔稍微皱了皱眉。
“我刚才也是。”他说。
想到领头人可能会消失的问题,我下意识的往身边丹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然后用幻书唤出了一只人偶。
“让人偶探路吧。”我说。气氛有些沉重。我们默默的前进着,一路上安静的有些可怕,连动物都没有遇到。
“……我刚才和乐行一组。他没事。”
我听到丹这么说着,唐宵的表情没有原来那么可怕了。
“现在不一定没事。”他说,“要往最坏的方面想。”
他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我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房门打开。
“谁说的要往最坏的方向想的?”
望着注意到我们的存在而扭动起来的藤蔓,喻谅露出苦笑。
“我,还真是抱歉了。”
唐宵面无表情的这么说道,轻巧的跳到对面。藤蔓慢慢立起,而他站在植物的中心,手持隐隐流动的风之利刃。
“……服了他了。”莫炔冷声说道,用手一撑穿过了房门。我们随后跟上,面对着绿色的汪洋。
“开始?”
“开始。”
唐宵回答。藤蔓做好了准备一般,向这边猛地刺来。透明的结界闪烁,我替身后的人挡住了植物的进攻——
枪声爆发。
“这边,这边!它们在向这边延伸!”
亚历山大准到吓人的一枪击中冲来的藤蔓,随着电光的爆炸,那一片的植物被粉碎殆尽。总裁先生和张德帅用骨刃艰难的砍着触手,向着目标前进。亏了这里疯狂生长的藤蔓的福,房门根本没有关上,我们连打开都不用就能进入一个个安全房间——
那边的房间突然切断藤蔓关上,我的人偶发出砰的一声,掉落到那个房间的下面一层。接着是短暂的抽离感。
它被毁掉了!
“别去那里,别去那里!左边!”看着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我们,唐宵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前进和斩断藤蔓,绿色的藤蔓被迫在他面前分开,如同他是穿过海洋的圣徒。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安全的吗?
“小心!”
我一瞬间有些发愣,可靠的俄国男人从我身边冲过,结实的打开了向我冲来的藤蔓。
“别呼吸。”身边的丹提醒大家。新的房间里藤蔓上长着奇怪的花朵,闻到香气的我感觉身体一阵发软。
“这不是办法!”喻谅瞄准一堆挤在一起的藤蔓,射出了一发银弹,“看看边上的房间,都有这种——”
“……Ventus。”
我低声呢喃风的名字,伸出自己的左手。拉丁咒文吟诵而出,妖精之书疯狂的翻动——
风暴卷起。
“快点,马上!”一瞬间做出决断的唐宵大声吼道,“果实在那边,伊芙撑不了多久!”
风暴驱散着代表死亡的毒气,大家一个个穿过房间。
两次。
风暴卷起。
“……在那边!”
三次。
风暴卷起。藤蔓聚集到我身边,我看着走在我和丹前面,即将被绿色分开的大家,准备强迫自己前进——
“……伊芙。”
在我左边前进的丹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仿佛一瞬间心意相通了似的,我明白了她的想法。
银属性的能量跃过指缝,涌进我手心的风暴。附魔,集中,附魔,集中。每次灌注能量之后是我咏唱咒文的声音,配合毫无瑕疵,如同演练过无数遍。
无法估算的大量能量即将爆炸。藤蔓舞动,队友的身影即将被完全挡住,怪物如同旧世界复苏的恶魔,危险的藤蔓撞击着身周的一切。我和丹并排向前冲去,最后一次念诵风之名——
“——Ventus!!”
耀眼的光之风暴,以我们为中心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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