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绪手里的异能,是魔术师的帽子。
她可以在里面拿出鲜花,丝巾,甚至是飞舞的白鸽——所有人都会为她为她鼓掌,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帽子的底部实际上空空如也。
而从帽中拿出的东西,都是她在欺瞒观众视野的情况下,通过“欺诈”的手法“偷”过来的。
当表演道具消失后,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帽子。
“华而不实”
当砂百合来接她时,她的眼珠已经侵染上了湿润润的红。
“爱哭鬼,试个异能怎么把你试成这样。”
砂百合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
她转身望向这个高傲的大小姐,本以为会看见一如既往般嫌恶的眼神。
结果却是那双同样被泪水蒙住的双眼。
1
莉绪第一次看见砂百合脆弱的模样。
或许跟她约莉绪去钟塔讲的事情相关。
莉绪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她们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纱,莉绪怕太主动之后,会将这层纱彻底戳破,使她们的关系彻底破裂。
砂百合哭了,眼泪无声地滑落,周围很安静,只有她偶尔的抽泣声。她没说话,背对着莉绪,但那种无助和脆弱,让人心里一紧。
自从回到了房间之后,砂百合的情绪就无法再像外面时一样自如。
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她的感受?
莉绪还是没有忍住,她轻轻走到砂百合背后,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站定后,他犹豫了一下,手缓缓抬起,似乎想拍拍她的肩,却又停在半空。
“莉绪”
砂百合叫住她,在转身一刹那,莉绪才看见,砂百合的双手正捧着一只乌鸦的尸体。
莉绪愣住了。
她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她的前半生看过很多尸体,有在战场上死掉的,有溺水泡的发肿的,有自然老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死去的乌鸦时,她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乌鸦的尸体,仿佛它身上附着一个人的魂魄。
“这是我姐姐”
砂百合低头轻抚着细腻却没有生命质感的羽毛,不知是对着莉绪,还是对着空气,还是对着手中死去的乌鸦,质问道:
“成为异能者的你真的幸福吗?”
2
“我”是作为渡鸦家族最小的女儿出生的
族里并没有人认为“我”比我的哥哥姐姐还要优秀
也没有人觉得“我”会成为这血淋淋的族规中唯一的完胜者。
我的姐姐叫风间沙纪,性格温和,出生时既有着不负众望的异能,在9岁时,异能的评级更是已经达到了B。
许多大人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她都能处理的十分完美,这在同龄人中极为罕见。她的能力不仅强大,而且做事也十分细腻。无论是外来家族的事宜,还是化解复杂的冲突,她总能以最优雅的方式完成任务。大人们常常惊叹于她的成熟与冷静,仿佛她天生就是为了掌控一切而存在。
大家都认为,沙纪会是一个当之无愧的领袖。
而在族里唯一能与风间沙纪抗衡的,正是我的哥哥,风间晓。
晓是家主的第二个孩子,行为处事都要更加散漫,尽管晓的行为散漫,但他的天赋却丝毫不逊色于沙纪。他的异能评级同样在九岁时达到了B,甚至在某些方面展现出了更为惊人的潜力
晓擅长狩猎,在别人还在妈妈怀里撒娇要糖的年纪,他就已经深入巨龙巢穴,与巨龙厮打在一起,并拿着巨龙的角得意归来。
他们虽然性格迥异,却总是彼此的成就着对方,因此,沙纪和晓从小就经常在一起训练,一起守护家族,并彼此约定以后要一起成就渡鸦家族的未来。
而我,是家主最小的孩子。
我的出生在哥哥姐姐们面前,总是显得有那么一丝多余。
身为纯血异能者,我仿佛有先天性的发育障碍,是的,我不仅没有那么优秀,我甚至无法使用我的异能。
即使是这样的我倒也没被敷衍对待过,虽然我的族人很不看好我,认为我只适合做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小姐,不能为家族做出任何贡献,也无望成为那唯一的家族继承人。
好在,我的哥哥姐姐们没有嫌弃我没有异能的事实,对我关照的无微不至,每次外出任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枚漂亮的宝石。
今天是紫水晶,明天是太阳石,后天是锂云母……只为了讨我开心一笑。
“你说小孩喜欢彩色的东西,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喜欢,把玩了一天了都。”
沙纪温柔的看着我拿着水晶咯咯笑的样子,感叹道:“这孩子,笑起来真美啊。”
“她怎么这么钟情你带来的?”晓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巴,闷闷不乐道,但看见眼前治愈的情景,他突然又释怀了:“砂百合只需要开心就好了”
沙纪也笑了,她的笑容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矜持,她笑意盈盈再瞅了我一会,起身道:“我说,我们要是把她给宠坏了怎么办?”
“有我们保护家族,宠坏了就宠坏了吧~”晓也跟着起身,幼时的我却放下手中的宝石,紧紧的牵住了晓的衣袖。
“呜呜呜……哥哥姐姐们又要出去吗?”
我拉着袖子撒娇道:“任务什么的,就不可以带上我嘛!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和别人谈判,和哥哥一样打恶龙!然后拿着好多好多五彩斑斓的小石头回来!”
噗嗤——
他们明显被我扯强的样子逗笑了,纱纪蹲下身,用手轻柔的弹了弹我的鼻头:“砂百合小朋友要什么,哥哥姐姐都会给你带回来的,不需要亲自动手哦~”
“好吧”我鼓着气答应道,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每每在有老佣人前来伺候我穿衣吃饭时,我总能在她们的眼神里窥见若有若无的怜悯与同情。
时间流逝,待我再长大一点时,纱纪和晓都从小大人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而在这时,我依然没有可以使用异能的预兆,尽管我被确认为纯血的异能者,在异能方面没有优势,于是我选择了和哥哥姐姐们截然相反的道路,我反而对魔药拥有了浓烈的兴趣,我的父亲很欣慰,因为这也算是一技之长。
童年彩虹色的“石头”被逐渐替换,纱纪和晓每次回来给我带的礼物逐渐变成了稀有的草药和坩埚。
我们三个人之间像好朋友一样相处着,无话不谈,互相调侃,渡鸦家族的环境很黑暗压抑,但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我感觉到了快乐,轻松,与自在。
原先,纱纪与晓之间还带有一种竞争的关系,但自从有我这个最小的妹妹加入后,他们也逐渐熟络,我们会在学累了之后一起去山上探险,一起摘果子玩,嘲笑谁谁谁居然还是怕被太阳照到,吐槽学校课堂的老师和同学。
“砂百合!晓!快过来!这三朵花好像我们啊!”
有一天,我和他们出来散心,不知为何纱纪的目光停留在路边的一从野花上,她朝野花奔去,盯着野花目不转睛的招呼道:“快来啊,快来啊!”
她的手一晃一晃,我和晓也被吸引了过去,随即映入我眼帘里的是在草地上稳稳扎根的三朵小野花。
其中两朵长得比较大,开的也很艳丽,而在两朵比较大的花下面,还长着一朵细小的花苞,显得稚嫩可爱,在两朵大花的呵护下,就连这小小的花苞也有着含苞待放的趋势。
“看!这朵是淡紫色的”沙纪指着长在最上边那多花瓣最多的大花,再指指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很像我眼睛的颜色~”
“哈!还是你最有想象力!”晓看向紫色大花下面另一朵赤红色的大花和下面同样是赤色的花苞,哟的一声,惊呼道:“那我和妹妹的眼睛都是一个颜色,到底哪朵是我啊?”
这个问题把沙纪问住了,她思考着,阳光扑洒在她认真的脸上显的格外好看:“我觉得吧,晓是上面那朵红色的花,而小小的砂百合肯定是下面那个小巧玲珑的花苞啦!”
“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开的!”
我气鼓鼓的质问道:“沙纪姐姐偏心!”
“哪里偏心了?很好!”晓在一边一脸肯定的认同:“这两朵大花代表着我和沙纪,在上面保护着小百合。”
“我才不要你们保护!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同于小时候的我,已经开始了解到我和哥哥姐姐们的差距,自然羞愧于他们对我理所当然的保护,同时也产生出自卑敏感的心理,总是靠着扯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没有”沙纪立马上前过来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背:“砂百合会长大的,就像这朵小小的花苞一样,你别看她小,万一以后成长起来,说不定反而超过了这两个大花呢?就像你一样,也可能会有保护我们的一天。”
“是啊,要不我们三个一起拉钩吧,在这三朵花下面。”
晓伸出手,做出拉钩的姿势道:“无论经历什么 我们三个都要互相扶持下去,成就渡鸦家族,我发誓,我以后会成为强大的战士,保卫家族,保卫沙纪和砂百合”
“好主意”沙纪听后也跟着晓摆出了一样的手势:“我发誓,以后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家主,带领家族走向繁荣,同时,让晓和砂百合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也赶紧举起手,生怕错过这个约定的环节:“我也发誓!我在拥有异能过后,也要成长起来,给哥哥姐姐们帮忙!”
“好,好”两人欣慰一笑,将手指摆出的钩与我相交缠,就像命运的红线将我们聚集在一起。
我忘不了那一天发的誓。
在渡鸦家族,虽然我不受父母亲的重视,他们对待我宛若生人,但是沙纪和晓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让我拥有了一个无比快乐的童年。
时间的表钟再次轮转,我即将要迎来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那就是我的成人礼。
沙纪和晓在那时都经历了成人礼,我的父亲的身体也渐渐老去,已经很难再料理家务的事情了,于是在我们三个之中选出一个继承人为现在的重中之重。
毫无悬念的,我和晓一致认为,沙纪是作为家族的最好人选。
而晓可以成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士,我成为一个魔药学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线,但父亲有父亲自己的考虑。
于是那天,我们三个一起趁着夜色正沉,溜到父亲的房门前,悄悄听父亲到底会将这个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交给谁。
我走的比较慢,那天晚上,我慢吞吞的挪到门前,其实我不感兴趣家主的内容,因为肯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于是我就远远的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里,我听不清,恍惚间仿佛听到了,选拔两词。
那时,我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当对话进入核心的时候,沙纪和晓都脸色暗沉的囔囔着要带我离开,并且似乎当天就在屋内发生了一段激烈的争吵。
我们从小到大情同手足,我是第一次见沙纪和晓居然还会对我有不能听的秘密。
也许?家主最后给了晓?
我天真的想着,可能,一向以家族为目标训练的沙纪会有点失落,所以才和晓吵架吧。
我一直是这么想,直到沙纪在我成人礼的那天,亲自将匕首递到我的手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家主的选拔方式是让我们三个人要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是继承人。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呢?
是为了防止我们在小的时候就将兄弟姐妹们扼杀于摇篮之中,于是,全族都在瞒着我们,我们也在这样的谎言下建立了所谓可笑的“亲情”
原来我们不会成为魔药师,不会成为战士。
我们出生来就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杀掉同胞,成为继承人。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那天下了倾盆大雨,雨打在我的脸上仿佛一个又一个巴掌,在抽打着我的脸庞。
“快点,爸爸不会知道的”
沙纪将锋利的匕首递到我的手里,她哀求着我,眼里淌着泪花,我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花了。
“对,杀了我们吧,只有这样,你才会活着,砂百合……”
就连一向意气风发的晓也在此时变得狼狈不堪,曾经保护我不受风吹雨打的哥哥和姐姐,却此时跪在我的身下,如同丧家败犬。
“不!”我颤抖着哄叫着,将递过来的匕首抛向雨幕中,仿佛在逃避我即将面对的命运:“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实在不行,我们三个一起逃走,一起逃走啊!”
见沙纪和晓依然不哼不响,我忍不住上前去粗暴的拉扯他们的衣袖:“我们,一起逃走吧,你们难道忘了吗,我们……”
“闭嘴!”
晓拉起我的领口,愤怒的叫骂道:“砂百合,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生了一条好命,居然配的上我们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努力!”
看着晓平日里爽朗的脸变得扭曲,我瞬间就懵圈了。
“其实……”沙纪在一旁扭捏的说道:“砂百合,你比我们都要强,你的异能,是需要靠我们所有的血,来激活的。”
啊?
我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
“对,你是天生的王鸦,我们只不过是王鸦的贡品,我们越强大,王鸦在最后吃掉我们后就会越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家族。。。”
晓不甘的说道:“虽然我们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有产生了杀掉你的想法,但你也不知道,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你先是我们的妹妹,再是那个所谓的“王鸦”,所以,在我们慎重的考虑之后,请“吃掉”我们吧,砂百合……阁下”
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那日,沙纪和晓吵的如此猛烈。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我的成人礼即将到来时,与我长大的兄弟姐妹却是一脸担忧的表情。
“下不去手吗?砂百合?”
在我愣住的时候,我一向冷漠的父亲出现在了我的后面,他的后面是一群将士,而我前面只是我的亲兄弟姐妹。
父亲向我拿来了一把新的匕首。
“把你的祭品通通吃掉吧……我唯一的,王鸦”
“杀了我”沙纪哀求着:“放弃吧,砂百合,我们都逃不掉……”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他”
“就算你不杀了他们,我也会把他们处死,给你强行喂下……”
我崩溃的接过匕首,咬紧牙关,朝着我亲爱的哥哥和姐姐们刺下。
鲜血终于爬上我的脸颊……喷了有数几里之远。
在群众的欢呼下……她们的魂灵化作了两只乌鸦,绕着我扑闪着翅膀,随后,朝我体内融去,我感受到魔力的涌动……我从未觉得我变得如此强大过。
这就是,异能者的代价。
后来,每当我想念我的哥哥和姐姐时,我都会来到我们当初约定的地方,看那草地上的三朵野花。
奇怪,当初还是花苞的小红花,如今却长的无比旺盛鲜丽,而其余的两朵大花被挤占着,失去了养分,那花瓣掉落在草地上,早就枯萎了。
我讽刺的笑了。
原来,我们真的是那三朵花。
3
“这就是我逃避使用异能的原因,来亚里斯蒂安也只是为了逃避家主的身份。”砂百合对着莉绪倾诉了许久,她从来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她的往事,可她却对这个看起来不是很通人性的“同学”产生了莫名奇妙的信任感。
可能是她那个和姐姐一样的淡紫色眼瞳。
莉绪无声的抚摸着砂百合的头,心里如抽抽着,如绞痛一般,喘不上气。
“乌鸦的寿命是有限的……特别是这种灵鸦,所以,就连我姐姐最后化成的乌鸦,到现在也死了,之前是晓,现在是沙纪,他们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的泪水滑过唇角,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又极力保持平稳,仿佛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脆弱。
“所以……莉绪,算是我求你了,在把你从那个梦境救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被守墓人养大的……所以,求你把我姐姐,以人的方式,将她安葬吧。”
砂百合将乌鸦的尸体递给莉绪,莉绪没有丝毫犹豫的接下了。
“我答应你”
莉绪说着
“我会让你的姐姐,睡个好觉的……”
她的手轻轻的掩着乌鸦的眼睛
“安息吧……”
“祝你好梦……沙纪”
+展开
“挺有意思的……你是说她可以和我丢失的那个圣器共鸣?”
影庭的晚风籁籁,掀起女人耳边冰凉的珠翠,她将身体靠在钟塔的扶栏上,这直破云霄的百米高地并没有使她心生畏惧,怜诚隔着面具感受到她从容不迫的态度,这个高位统治者似乎将夜的宁静融入到了她的灵魂深处,明明身着低调简约的风衣,却有着让人不得不认真对待她的气场。
“在她昏迷的期间,我让鸠将她的脑内的梦境以及一些记忆提取到了这个芯片。”
怜诚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枚微小的零件,与之前形象不同,这次他的脸上正掩着一副白色的假面,假面紧紧贴合着他的面部轮廓,从高挺的鼻梁到微微凹陷的颧骨,再到下颌的线条,每一处都仿佛为他量身打造。假面的边缘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只在耳际和发际线处隐约可见一丝缝隙,他低着头,深邃空洞的眼眶内看不出情绪:“她似乎可以感知到圣器被附着上了“记忆”的能量,所以她做了有关于嫌疑人记忆的梦。”
“那这件事情就很好突破了,先暂时让她以我阿尔卡斯的名义留在亚里斯蒂安吧。”
眼前这个叫作阿尔卡斯的女人慢条斯理的从怜诚手中接过芯片,接着吩咐道:
“她应该还会被再次拉入梦境,你这边要多多注意。”
“是”
怜诚快速回应,厚厚的假面下传来一阵含糊的低笑:“校长大人在意的人,底细摸清才放心。”
三两只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上,这种鸟在影庭随处可见,与眼前的领主意念合一,怜诚知道,他现在已经获取了阿尔卡斯的信任。
也许是时候走了。
他识趣的想着,脑海里带着刚才下的任务,迅速离开天台,很快,偌大的钟塔只留下阿尔卡斯孤寂的背影。
“黑-井-莉-绪”
阿尔卡斯一字一顿的念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只可惜这吃人的夜所呼啸的风声会吞噬着一切,仿佛一粒细沙被投入到无边的沙漠中,只需眨眼之间,便会无声的迷失,销声匿迹。
异能者的世界本身就很残酷
那么你会坚持多久呢?
她淡淡的笑着,俯望自己身下的灯火通明,像在看一把与时间博弈的棋盘。
愿这步棋,下的不亏。
1
一夜无梦
不知是“擦脚布”太舒服还是耳边煮药药剂的气泡声太催眠,自从来到影庭,莉绪就没有像现在一样安稳的睡到太阳升起。
墓地的杂活很多时间是在晚上,莉绪习惯了在别人睡觉的时间倒腾,长期以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失眠。
还有就是这几天她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奇怪的梦境,亚里斯蒂安学院,被卷入的阴谋……光是想想就令人心烦意乱。
还是快点结束这种事情比较好。
莉绪撑着手肘,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一点不知从哪儿蹭来的血渍。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自己心中错乱的想法。
她起身环顾四周,又一次瞥见砂百合熟睡的背影,脑内浮现出昨天差点被此人乱刀捅死的经历,不由在心里感叹,真是一段孽缘。
很快,取代这份感叹的是“该不该叫她起床”的纠结。
如果不叫她起床,莉绪也只能干坐着,毕竟她不敢乱碰这个房间的东西,生怕一不小心又被砂百合乱刀捅死。
如果叫她起床,依据莉绪的经验,这个脾气很差的大小姐可能还有很重的起床气,可能会把打扰她睡觉的莉绪乱刀捅死。
所以无论怎么样还是被乱刀捅死吧?
想到这里,莉绪不由打了个寒颤。
好在当莉绪纠结这个问题时,砂百合自己醒了。
“几点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晨光透过薄纱般的窗帘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9:35”
莉绪瞥了瞥滴答作响的钟表,老实回答道。
“醒了就快滚。”砂百合恢复以往高傲的姿态,仿佛刚刚焉焉的问话是莉绪的错觉:“你应该不至于变态到想看我换衣服吧?”
“没有……!”
莉绪脸颊上悄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我……我想借你的地方,洗漱一下。”
她低下头,即使知道像砂百合大概率不会同意这个请求,但她还是解释道:“因为,我没有洗漱用品了,所以……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多余的。”
莉绪站在砂百合面前,手紧捏着衣角摩挲着,眼睛却不停的向上瞟,湿漉漉的眼神像一只恳求的小动物。
“你……哎……抽屉第二层,自己拿。”
砂百合拿这种可怜巴巴的人没有办法,不给总感觉有种欺负人的负罪感,于是干脆答应了。
“谢谢……”听到对方不温不热勉强算是答应的回答,莉绪怯生生的溜进了洗手间,生怕下一秒砂百合就会改变主意。
她站在洗手台前,拿起一次性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水流哗哗地响着,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还带着些许疲惫。她叹了口气,拿起一次性毛巾擦了擦脸,随手丢进垃圾桶。
洗漱完毕,她正准备推门出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砂百合史诗性的叫骂。
“你脑子有病吧?学生会自己捡过来的人,什么都麻烦我?”砂百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似乎在和谁打了电话。莉绪皱了皱眉,耳朵不自觉地贴近门缝。
对面似乎又含糊的说了一大段话。
“专属魔药室?”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莉绪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她从未听过砂百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但砂百合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她似乎在犹豫,片刻后,声音再次响起:“好,我答应你……但这是最后一次。”
莉绪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听下去。只见砂百合冷硬的结束了对话:“别再打来了,我会处理好的。”
电话挂断了,房间里恢复了寂静。莉绪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就在此时,卫生间的门被拉开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砂百合愉悦的脸,这对莉绪来说是诡异至极的。
“亲爱的私人魔药室……咱们洗漱好,一会你乖乖的,我带你去鸠那里哦~”
她笑脸盈盈的用发着嗲的语气说道。
虽然像砂百合这样的美人笑起来给人观感极佳,但这样的转变和奇怪的称呼未免太毛骨悚然了点,莉绪冷汗直流,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好像……自己被卷进了某种交易呢……
2
如果说异能者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那么亚里斯蒂安学院是将这个不安定因素转化为安定因素的收容所,目的与宗旨是促进人类与异能者之间的和谐共生,学院通过教导让异能者融入人类社会,培养让异能者发挥更大的实力,所训练出来的学生都是可以执行任务的执行官……虽然是由影庭的统治者所操办,但由于其立场的公平性,再加上亚里斯蒂安在多个国家都与其治安部门进行了深入合作,已经算是成为了一种国际性的院校,吸引异能者前来,用句俗话来讲,亚里斯蒂安是异能者就业的最好去处。
和平日人类社会不同,这里的一切设施都是给异能者使用的,因为赞助,这里采用的是前沿科技,不存在国度与国度之间的科技差,所以,刚刚砂百合用来通话的东西是一个平板,她说这是每个学生都要有的学生证,平时远程联系,找路,接任务,看自己的课程都离不开这个平板。
“我不会使用电子设备……”莉绪掰弄着自己新从怜诚那拿到的平板,一头雾水。
她在一个落后小镇上被守墓人养大,那边与影庭的科技差不止一星半点,别说平板了,电话都没有几个,更别说这种可以随时随地蹦出来的平板。
它的原型是一颗摸起来棱角分明的宝石,叫黑石,但只要摁住黑石,就会有一个屏幕从这块宝石中投射到莉绪的眼前。
有些学生为了方便将黑石随时携带在身上,会对其进行改造,有的人将它制成了耳环,有人把它做成了项链……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
莉绪不是很懂时尚,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和砂百合一样用绳子窜起来,做成项链比较方便。
毕竟如果掉了,补办的价格够她肉疼蛮久的。
“哎……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野人吗?”
砂百合嘴上嫌着,教起人来却不亦乐乎:“你看……点这里……你可以看见你当前的位置,然后你定位你要去的地方,假设我们现在要回学生会办公室,你就定位到学生会办公室……”
“嗯嗯” 莉绪在一旁乖巧的应着,虽然还是不太懂,但瞧见砂百合不计前嫌的教她用这个东西,她心中第一次对面前这个看不起她的大小姐产生出一丝依赖感。
之前在梦境时,是砂百合把她救了出来,而现在……只有砂百合愿意和她解释这些东西……虽然可能是经过了什么“交易”
在学生会办公室面谈时,怜诚有严肃的对她解释过把她留在亚里斯蒂安的原因。
因为她是这场圣物失踪案里第八个受害者,前几位受害者都迷失在了圣物营造的梦境里,而莉绪是唯一一个被安全的救出来的,嫌疑人挑选受害者的目的性很强,虽然现在有学院保护着,但不免这一个月内仍然有被拉入梦境的风险,到时候学院会派几个执行官一起调查,但莉绪作为异能者,当下自保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学院的训练让自己变强。
她获得异能的时间晚,在获得异能之后又一直没有找地方使用过,暂时跟不上一年级的课程,于是怜诚又派了一个人作为莉绪的“学前班”老师。
那个人叫鸠,目前在校医务室工作,是三年级的学生。
3
莉绪喜欢待在医务室的感觉
那是消毒水产生的味道,冷冽的让人清醒,有点让她想起之前在坟头发呆的时光。
同样是时间粘滞的感觉,莉绪对这种感觉习以为常。
她并着腿坐在医务室的座椅上 ,等待她的“学前班”老师。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三点,离见面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砂百合不喜欢这个地方,把莉绪丢在了这里就捂着鼻子走了,说是有事。
这很符合她的作风,从来不爱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莉绪摆弄着刚学会的“平板” ,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她试着在学园的名单上寻找自己父亲的名字。
冷色调的蓝光从超薄边框的屏幕渗出,莉绪并没有找到她所想要得到的信息,而是一片空白和灰色的小字。
【查找失败】
可能是太久远了吧,父亲可能早就毕业了。
莉绪失望的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指尖重重摁下删除键,键盘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像是某种决断的宣告。
这个名叫鸠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呢?
也许会是一个稳重靠谱的前辈?
全息键盘悬浮在空中,好奇心催促着她了解这个名字,于是她的手指划过光影,轻轻敲下了“鸠”
屏幕上的加载动画像一场催眠术,她的目光逐渐涣散,直到画面突然亮起,将她拉回现实。
加载出来的是一个学生的主页。
他没有上传自己的照片,头像是默认头像,但ID正是莉绪所搜索的那个字“鸠”
签名:下辈子不要学医
他居然在学校的论坛发言了2470次,帖子开了587条,明显是一个有重度网瘾网民。
莉绪紧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翻看,这个叫“鸠”的学生发言的2470次有超过一半都是怼人的:
【帖:有没有人觉得学校医务室内某个在职员工非常拽,我上次感觉呼吸喘不上气,找他去会诊,结果他一副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的样子,说是我把衣服穿反导致的,虽然确实我把衣服穿反了,但他的态度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来自鸠的回复:学校好像也没有安排我治脑科】
【帖:肛检简直太痛了吧,特别是校医务室里的那个医生,上次我一不小心肛门进东西了,那家伙居然直接粗暴的就用工具撑开,回首掏的力度大如牛!简直是庸医!毫不在乎病人的感受,避雷避雷】
【来自鸠的回复: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温柔了怕你太爽。】
【帖:校医务室某个医生,不知道学校怎么把他安排到这里工作的,三年级的异能课程他是一点都没有去,光窗户就炸了几个,简直是学院的祸害,友友们说,他的学术成果是不是造假的啊,绝对和校方有关系。】
【 评论1:这位医生怕不是靠炸窗户的数量评上职称的吧?建议校方给他颁个“最佳拆迁奖”,毕竟窗户都被他炸成艺术装置了。】
【评论2:他可能是“爆破系”特长生,校方看中了他的破坏力,专门安排他来测试窗户质量的】
【评论3:窗户炸了几个?我看他是想把校医务室改造成露天诊所,毕竟通风好,病人恢复快!】
【来自鸠的回复:你也可以炸几个,看看能不能来当我的同事。】
……
下面一片混乱,他也非常有耐心,见招拆招的连续回了好几条:
【来自鸠的评论:看的懂实验报告吗就造假】
【来自鸠的评论:#*******,***】
【来自鸠的评论:建议你们都挂个号,治治嘴欠的毛病。】
……
一系列阅读过后,鸠的形象已经崩塌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哪里是稳重靠谱的前辈,甚至毒舌程度比砂百合还要更胜一筹。
窗外的风冷冷的灌进来,在逛完论坛后,莉绪浑身难受,只觉得背对着这个窗户实属危险,第六感促使着她将椅子换了个方向,后来莉绪每每想到此刻,都会庆幸自己这决定是正确的
15:00
屏幕上的秒针圆满的走完了一个周期,这个叫“鸠”的三年级学长真是分秒不差,在咔哒声的预兆下,玻璃窗骤然碎裂,碎片如雨点般飞溅,一道黑影从窗外闯入。
冰冷且无机制的机械女音伴随着黑影的闯入响起。
【亚里斯蒂安行为检测温馨提醒您:您现在的行为已违反学院规章制度第一百八十条,产生罚款600钞,维护学院的规章制度是每一位学生的基本守则,请您……】
咔——
来者果断的关闭手中的黑石,打断了机器继续播报的声音。
“怜诚这人真是恶趣味,居然让我来教一年级菜鸟。”
他懒懒的问道:“风间送你来的?”
鸠的外表和莉绪平日里见到的人有所不同,标致的秋都面孔,乌发墨眼,气质文雅内敛,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似有若无地扫过,像羽毛轻轻掠过水面,涟漪不惊,嘴角落下的小痣仿佛画家在笔墨挥洒之间偶然落下的一抹玄色
他的整体形象显然是一个足够文雅,理性的成年人,如果能忽略掉他刚才惊世骇俗的出场方式和在贴吧操起键盘大杀四方的模样的话。
“啊……是的。”
莉绪如实的回答道。
她总是隐隐的感觉到这个鸠和砂百合属于一类人,随时能把刀掏出来捅死她。
“真稀奇。”鸠的神色如同看见珍惜物般,连连称赞道:“那她还挺重视你,之前明明说过再也不来我这边的。”
砂百合……很重视我?
莉绪脑海中浮现n多个砂百合嫌弃的表情
“嗯……那她和,学长的关系好吗?”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我和谁关系都不好。”鸠直接跨过碎了一地的玻璃,径直的走向医务室右侧里装满血清的密码柜:“怜诚应该和你介绍过我了,我的名字叫“鸠”,有关于你这段日子的课程都是我一个人来带,但我也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不用开口叫我这个,直接唤我姓名就好。”
他翻找着,选出其中一枚黏上特殊标签的试管,仔细观察后,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会在平板上给你传完整的学习任务,今天你需要真正的实操自己的异能,张开手心。”
“你知道我的异能?”莉绪迟疑道,她记得她之前都没有遇到过鸠,不过她依然照着鸠所说的方式做了。
魔力流动在血脉之中,一枚银制的卡牌在她手心旋转,它的边缘尖锐,与其说是张“卡牌”,不如说是“刀片”
鸠在血清中取走一滴血液,滴在莉绪用魔力制造的卡牌中,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卡牌燃起了星点火花,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纸糊了的味道。
“你从梦境出来时,学校把你交给我治疗,我通过机器就能解析出你的异能。”鸠饶有兴趣的看向“吸饱”了血液的卡牌:“但是我发现,你的卡牌就是天然的机器,现在你知道这个血液是谁的吧?”
莉绪握住卡牌,炙热的灼烧感延续到她全身上下的血管脉络,血液主人的信息瞬间如走马灯般快速涌入脑海之中。
【炽烈】
评级:c -
基础元素型火系异能,可以造成物理层面的火焰伤害。
“一个火系异能者……”
莉绪肯定的答道:“元素型”
“正确。”打了个响指,示意莉绪继续顺着他的话练习:“它的主人是亚里斯蒂安其中一位一年级的学生,现在你试着把这个异能打出来,对着我就行。”
啊?
莉绪反复打量着鸠身上看上去防御力为0的白大褂,内心两种想法不停的在互掐。
不会一下,把他给烧伤了吧
可是他敢保证自己拿他练手,应该是有一定自信……
“你是觉得你这点小杂耍能到危及我生命的地步?”
鸠看出了莉绪的顾虑,眉毛轻挑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
也对……
亚里斯蒂安三年级的学长,怎么可能会被她的异能伤害到。
莉绪再次闭眼,专注的将魔力流入卡牌中央。
啪——
红热温暖的火光映射在莉绪冷色的瞳孔内,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正是一名异能者,这股力量在指尖骤然迸发,促使周围的空气也此因扭曲,变化,这份扭曲伴随带来的是孩童之间稚嫩却尖利的笑声,是梦魇在耳边低语,撕裂着她的神经。
“你说你爸爸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那你的异能呢?”
当莉绪再次抬头时,一名长着雀斑,身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带着戏弄的表情问道。
我不是!我有异能啊……
她大声的反驳道
“你真的有自己的异能吗?黑井莉绪?”
火海中,小男孩的旁边又走出一个衣着整洁,看上去备受宠爱的女孩:“可是你的异能,不是“偷”的吗?”
我没有……这就是我的异能……
莉绪再次出声反驳道,但这次的声音却显十分得苍白无力。
我其实没有异能吗……?
我是个小偷。
其实这些都不真正属于我。
零星的记忆化作尖刃将她刺的千疮百孔,莉绪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中。
我配拥有这份力量吗?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喀嚓——
在鸠震惊的表情下 ,莉绪双目失神 ,宛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跪倒在地。
其实在莉绪放出火焰的那一刻,他早就释放自己的异能阻挡了。
但是她的火焰不仅没有按照鸠的预想发展,反而越烧越旺,突如其来的爆发迎他个措手不及, 火焰不受控的正中了他的腹部,一股鲜血涌上了鸠的喉头 。
“看来你还在和异能博弈。”
鸠擦了擦嘴角边早已干枯的血液,又重新望向跪在地板上的莉绪,他沉重的叹息了一会,随后单手撑着窗台翻走 :“算了,今天就到止为止吧,等你哪天能真正接受它,我们在继续下面的魔鬼式训练。”
“好……”
莉绪奄奄一息的回答道,频繁的幻觉和记忆使她的精神极其脆弱不安,居然在第一次使用异能,就遭到了反噬。
此时,她锁骨间的黑石闪了闪,晃醒了陷入呆滞状态下的莉绪,她打开平板,弹出的是一个蝙蝠头像的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风间砂百合配信:
来亚里斯蒂罗的天台钟塔,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谈】
砂百合居然出奇的主动约了她……
莉绪抬了抬手,甚至还来不及回复这条信息,大概是因为反噬的缘故 ,她的手臂异常迟钝,可她又不愿意看砂百合失望,于是她咬着牙敲下一句:“我被反噬了,第一次使用异能,鸠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可能我今天不会去了。”
砂百合也许会嘲笑她吧,第一次使用异能就遭到了反噬,还惹的导师一身不高兴。
莉绪心想道。
叮——
在发送的几秒后,胸口的黑石又闪了闪
屏幕唰的蹦出砂百合回复的讯息。
【风间砂百合配信:我现在接你。】
“我去接你。”
+展开
风间砂百合是莉绪见过最漂亮的女生
她是月亮的女儿,发丝间隐约泛着淡淡的冷光,长发飘起来若即若离,那双红瞳如同两滴凝固的朱华,深邃而妖异,仿佛可以在不经意的目光流转间,从很远的地方消散了。
莉绪再次见到她,是在亚里斯蒂安的学生公寓里。
她穿着洁白的睡裙,打着哈哈走上前来,看上去很悠闲。
见到砂百合,莉绪总是不自觉的摸向自己脖子上被尖牙刺破的两个血窟窿。
隐隐作痛,仿佛在最深的地方打上了标记,她这么傲慢不可一世的人,为什么会给这样的……贱民留下自己的痕迹?
砂百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看人总是不乐意停留三秒,总是淡淡的一扫而过。
但瞥到莉绪时,她的脸色似乎变的不太好,随后冷冰冰的质问道:“怜诚,我也没说是个异能者就能捡回来吧?”
“上头想要什么人,我自然就带过来。”
怜诚答道,又恢复了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配上彬彬有礼的态度,砂百合看的怒火中烧:“别装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我的寝室不是客厅,对于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别塞我这。”
说罢,砂百合转身离去,却被莉绪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脏死了,快放手!”
砂百合正欲抽开手,没想到手腕却被抓的更紧了。
这棺材女力气居然这么大!?
她心想,随后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莉绪,却对上莉绪阴晴不定的眼神。
她低着头,垂下来的刘海盖住了半边脸,明显陷入了不好的回忆当中。
小镇,被父母宠爱的少男少女,养尊处优的态度……真是让人火大……她哪怕是脱离了“守墓人”的养女这一身份,终究还是一条被看不起的命……
莉绪加大了手劲,她的手紧紧攥着砂百合的手腕,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手背上突突跳动。 砂百合清晰的感受到,手腕传来了一股紧箍的酸痛感,似乎还有魔力的流动。
黑井莉绪,真是看不懂你。
她内心暗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怜诚见气氛不对,立马上前来劝和:“砂百合同学不乐意的话,再找别的同学麻烦一下就是了。”
……
为什么,她的气味那么安心……,但又若隐若无,让人有抓住什么的冲动。
兰花的气味,在晚风中,飘荡,摇曳,居然有在她身边,很安全的错觉。
莉绪猛的撒开手,噗通一下跪在了石板上
莉绪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她就这样跪在地上,复杂矛盾的感情在她脑内博弈,居然掉了一滴眼泪,让砂百合原本透白的脸瞬间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真不嫌丢人啊……”
看来眼泪是有效的,砂百合的态度明显比刚才软了些:“呃,既然你都跪下来求我了,我就大发慈悲的怜惜你一个晚上吧。”
“哦?没想到砂百合同学喜欢这样”怜诚双手揣在制服兜里,靠在一旁的大树旁看的津津有味:“以前都没见你有这种神态,看来新同学很合你胃口啊。”
“很熟吗?叫我风间。”砂百合毫不留情的打断,冷冷的回应怜诚:“完事了就快滚,看不惯你这种太虚伪的人。”
“饶命饶命,我就不打扰大小姐的雅兴了。”面对砂百合的打发,怜诚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他一向不爱和这种类型硬骨头打交道,只要任务完成,他便挥挥手识趣的走了。
莉绪仍然呆滞的跪在地上,不知刚刚自己为何如此软弱,如果要她跟这样看不起她的人相处下去,可能又要回到在小镇上的日子吧。
一个从来没有正常获得感情长大的孩子,在行为处事上总是显得愚笨,哪怕是看了再多的书,也只是个模仿着人类的跳梁小丑,哪怕是在异能者的学院,她也没有切实的归属感。
可这铺面而来的幽香,是从眼前这个唾弃她的女生身上散发出的,反常的令人安心。
砂百合俯下身,发丝借着风轻轻抚过莉绪的脸颊,她是纱吗,柔软透明的纱,轻轻的,潮湿的,如水般滋润着莉绪布满尘灰的眼,还是一朵侵染了血色的百合,会再次挖出自己的心,将创伤粗暴的扒开,一步步碾碎。
“愣着干嘛,走啊”
两人对视了一阵子,砂百合冷哼一声,催促道:“我很讨厌你这幅窝囊样。”
随后,她拎拎莉绪的后衣领,像拽着一条败犬:“先说明了,你不许睡到我床上。”
1
夜幕低垂,亚里斯蒂安仍然灯火通明。
学院沉浸在静谧而神秘的氛围中。古老的欧式建筑在月光下格外庄严,石砌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拱形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像是无数双温暖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宁静的校园。
每逢深夜,影庭的土地都会回荡着钟声,是在警戒路边的行人,不要在夜晚出行。
之所以影庭是最安全的国度,不单是因为有一个亚里斯蒂安学院在此常驻,自身的防范也做的十分严格,一年光骑士的选拔就选走了超过四分之一的人,每年都有考核,国民在遇到危险时随时可以通过中央的钟塔联络所有骑士出动,只为捍卫这片土地所提倡的和平与正义。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普通的小贼居然能在这么防备森严的情况下拿到统治者的圣物,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怜诚静静地坐在窗前,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朦胧的夜色中。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深邃而沉静,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形成一个黑白分明的分界线。
他的手轻轻搭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木质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桌上摊开着一本档案,主页被揉搓的皱皱巴巴,边角也有些卷曲,上面贴着一张中年女人的照片,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是这次失窃案件的元凶,至今下落不明。
她没有异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却能拿到这种涉及国家命脉的东西,制造这样的混乱,以至于影庭骑士团都拿她没有办法,才转接到了亚里斯蒂安。
“难道……”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乎被夜色吞没。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些未解的疑问。
“什么难道,你看你脸色铁青的,我猜你是饿晕了!”
房梁咯吱一响,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窜了下来,光是听这个动静,怜诚就已经猜到了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来者。
“怎么还有个跟屁虫。”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又气又好笑的调侃道:“布里奇,你这样让我有点难堪啊”
跳下来的是一个和怜诚看上去年龄相仿的少年,五官稍微比怜诚要更硬朗,红发如火焰般耀眼,低低地捆成一束马尾,垂在颈后,一身夜行衣包裹着劲瘦但不缺乏锻炼的身躯,脸上的疤痕也显得野性十足,几缕碎发从额前散落,微微遮住他锐利的眉眼,却掩不住那双如琥珀般明亮的黄眼睛,让人想到森林里有蛮性的小兽。
他背着弓,箭筒斜挎在他的肩后,几支羽箭的尾羽从筒口探出,洁白如雪,与他的红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怜诚桌上的档案被迅速抽走,取代而之的是一份散发着荤香味的烤鸡。
布里奇咧开嘴笑了,像在炫耀自己打的猎物一样:“是哪位大好人,吃饭还心心念念的想着给你带一份啊。”
“谢谢了,我喝点茶就行了,还有事情要办。”
怜诚委婉拒绝道:“我现在怀疑,这件事情背后是飞蛾会在支持。”
“你居然拒绝我的好意,我不活了!”布里奇一脸委屈:“那我自己吃了。”
“你吃也不错啊……鬼族就该多吃肉。”怜诚起身,无奈的抚平布里奇头上翘起的杂毛。
布里奇心里得到了平衡,心满意足的压低了声音说道:“飞蛾会的事,我会帮你调查。”
怜诚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看起来很愉悦:“听说你参加了亚里斯蒂罗的执行官选拔?”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因为是“家人”嘛。”布里奇大大咧咧的坐在办公桌上,他一边大口嚼着烤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嘴角还挂着几粒肉屑:“嗯……话说,是和你今天带的那个人同一级吗?”
怜诚转身坐回椅子,半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左手手端着下巴,用闲聊的语气答道:“上头要带的人,和这次事件有关,你看到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布里奇像是被戳到了话闸,猛的起身道:“那个砂百合,好像有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居然这样跟你说话,当时我在暗处差点忍不住要出来和她拳脚相加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偷偷跟踪我的事。”怜诚叹气道:“她是风间的继承人,你应该有所耳闻,就是那个吸血鬼的家族,从这样的家族选拔出来的继承人,手里都不知道有几条自己兄弟姐妹的命,砂百合性格倨傲,确实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话说道这里,怜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过,我觉得她人没有我想的那样残忍,倒还挺有人性的。”
布里奇皱了皱眉,显然对怜诚的话一头雾水。他无奈地摊开双手,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妥协和无奈:“你说你外表看着那么纯良,实际上内心为什么那么腹黑呢,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困惑,却又不想再深究,索性顺着对方的意思,结束了这场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听不懂也好,如果连你也变成了这样恶心的我……”怜诚低声喃喃着,但看着布里奇开心的吃着烤肉的模样,口头要说出的话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他不敢去想象,自己如此挣扎着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如果再拖着布里奇一起下水,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没事” 他笑着,将刚才的话吞吃入腹,继续说道:
“你搞的我也馋了,别光顾着吃,也给我一口吧。”
2
月光如水,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户洒进寝室,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银辉之中。窗框上雕刻着繁复的欧式花纹,在月光的映照下斑驳的投射在莉绪的面庞,耳边是坩埚烧开的气泡声,鼻子隐约能嗅到浓郁的草药气息,以及砂百合体内散发出的幽香。
莉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给自己打好了地铺,这个叫风间砂百合的少女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打算理她,除了见莉绪似乎啥也没带,粗暴的朝她丢了一个毯子。
毯子是真丝料子的,触感很舒服,上边绣着一个乌鸦的图样,黑色的羽毛根根分明,仿佛随时会从布料中振翅飞出。
“擦脚布”
见莉绪一直盯着上面的纹样,砂百合补充道:“爱用不用,我睡了。”
莉绪抬头,试图要说些什么,却看到砂百合在床上躺着的背影。
真果断啊……看来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莉绪无奈的盖上这个“擦脚布”
之前在墓地看累了书,连墓碑前的石板都睡过,更何况是这个做工能堪比普通平民一张绒毯的“擦脚布”
按道理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莉绪应该很快就能睡着才对。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奔腾不息。每一次闭上眼睛,那些纷乱的念头便如潮水般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执行官这个词曾经那么遥远,却因为一场劫难,让她得以触碰到这个词的边缘。
神啊,是你终于注视到了我吗?
莉绪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背,数张纸牌从手心钻出,围绕着莉绪的手腕形成一个圈。
她的异能是偷窃。
只要能读取到对方的血液,就能将其的血液储存在这张小小的卡牌里面,打出的时候获得对方百分之五十左右的能力,不强大,只是胜在花样多。
而且运用这种方式,比较容易知道对方的底细。
可是这样的异能,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看上去卑劣,上不了台面,有点苟且偷生的意味。
砂百合的异能是什么呢?
莉绪望着砂百合的背影,思索了一会。
算了,她也许不会告诉我吧
莉绪欲哭无泪的想着,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大吃一惊的想法:如果我能把她的异能“偷”过来呢。
好奇心驱动着莉绪的心中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想法,她猫着腰起身,走向床尾,找了个比较边缘的位置靠下,指尖散发着微小的蓝光,一张卡牌出现在了她的指缝处,卡牌就这样在她的指间轻轻一捻,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
她手腕微微一抖,操控着卡牌接近床上正在熟睡的砂百合。
砂百合安静地侧卧在床上,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她的脸庞,为她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皮肤白皙如玉,透着一丝清冷的光泽,白发散落在枕边,有几缕发丝轻轻搭在她的脸颊上,看上去比平时放松了很多,双手轻轻蜷缩在胸前,就像是一个不设防的孩子,毫无戒备地沉浸在梦乡中。尽管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清冷的气质,但那微微嘟起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却透露着孩子般的稚气。
莉绪挣扎着纠结着,最终选择操控着纸牌在她脚踝处轻轻的划了一下。
纸牌吸饱了血液,饕足的回到了莉绪的手心,一串信息瞬间冲击着她的脑海。
…………c级?
莉绪都怀疑自己的异能读取错了。
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敢与学生会长叫板的风间砂百合……
居然异能等级,是自己的同级?
震惊之余,砂百合不耐烦的声音从莉绪的头上响起,莉绪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黑井莉绪,你在我的床下看什么?”
“啊……没什么……”
莉绪心虚的将卡牌收回手心,捂住心口的位置,结巴的回应道。
“没什么?”砂百合不知为何突然醒了,此时正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劝你这种人还是不要淌亚里斯蒂这趟浑水了,我可不想学院里出现一个小偷。”
“我……我才不是小偷”
面对砂百合的一通羞辱,莉绪的脸涨红的不行,虽然刚才她确实做了个类似小偷的事情,但是她绝对不会偷窃砂百合的财物。
“你看上去异能也不强吧?”砂百合挑眉道:“简直是自寻死路的家伙,真不知道怜诚是为了冲业绩还是什么的,亚里斯蒂安学院什么时候成了贫困异能者收容所?我可没听说过,我劝你还是……”
“你不也是c级,到底比我强到哪去?凭什么指责我!?”
砂百合的质疑像是最后的防线被彻底击溃,莉绪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知道你的异能,因为我刚刚读取了你的血液,操控乌鸦的灵体 是吗?操控型,还有,你有一只王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族,继承人是通过杀死兄弟姐妹获得的,你有王鸦,应该是继承者,但是你的异能等级只有c,我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成为的继承者,你不能仗着有这个身份,随意羞辱我!”
莉绪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早就注意到那个毯子的纹样了,结合书里描述的,砂百合看来就是那个吸血鬼家族的继承人,一套推理下来,她不由的大喘着粗气。
这段话像是一束惊雷,直接敲击到砂百合灵魂的深处,她的右手紧紧攥住衣角,腥红色的
瞳孔微微收缩,仿佛陷入了一种回忆当中,在一阵暂时的平静结束后,她变的无比癫狂,居然发了疯似的从床上扑向莉绪,双手紧紧的箍住她的脖颈:“你知道的太多了,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活。”
莉绪被掐的呼吸困难,双眼翻白,就连之前被砂百合咬过的旧伤也发出了剧烈的阵痛,她的手四处摸索着,颤颤巍巍的摸到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餐刀,求生本能使她毫不犹豫的将餐刀握起,使去全身力气朝砂百合的手臂扎去,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刀刃滴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砂百合吃痛地低吼一声,手上的力道骤然松开,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倒在了地板上。
“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不想伤害你……你有你的苦衷。”
莉绪抓紧时机上前,摁住发狂的砂百合:“其实我,想和砂百合同学,做朋友。”
随后又是一阵静默,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莉绪熬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时间是如此难熬。
打破这段静默的是微弱的抽泣声,砂百合倔强的将另一只手臂挡住半张脸,眼泪从脸颊下滑落,她咬着牙坚忍着,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引起了莉绪的愧疚。
对啊……是我先窥探她的秘密的
莉绪对哭起来的女生一点办法都没有,缺乏感情基础的她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当下的状况,只好再次拿起餐刀,也朝着自己的手臂捅了一刀。
鲜血汩汩流出,扑洒在砂百合洁白的睡裙上,像平静的湖畔开出一朵诡诞的花,像魅惑人心的吉赛尔女妖般,见到此景,砂百合抽泣的动作有所缓和,取代而之的是释怀的笑。
“你真是个怪人。”
砂百合放下手臂,露出刚哭肿的双眼,眼角含泪,下半张脸却是狂傲的笑容:
“做我朋友也只许睡擦脚布,野狗。”
+展开
寂静
如在羊水中,鼻腔内充斥着消毒水散发出的独特味道,令人清醒,恐慌,仿佛是莉绪记忆里抹不去的伤痕。
如果没有猜错,她在消毒水伪造的海洋中,摇摇欲坠的下降,却异常的没有窒息。
是她听到的摇篮曲在保护她吗?
从莉绪醒来时,便一直有人在轻轻的唱着,应该是底下发出的声音 。
莉绪索性闭上双眼,等待。
待到她的手触碰到了,一堆鹿的骸骨。
再次睁开眼,她看见眼前白花花一片,是尸骨堆簇的坡。
声音的来源是个少女,身着白裙在坡上坐着,歌声如夜莺泣血,她背对着莉绪所在的位置,暂时看不真切。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莉绪,突然抽泣起来。
莉绪走向前去,少女猛然转身,她才发现。
流的不是泪,是在蔚蓝流淌的一片鲜红,格外扎眼。
1
莉绪从这个梦里抽离是带着冷汗的。
她大喘着气,对上了另一片鲜红,这次是属于一个人的眼睛,这个人的睫毛很长,像天使的羽翼。
她在这片鲜红中窥见了自己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漆黑的长发凌乱的散在地面上,面无血色,湿漉漉的睫毛搭在鸢色的眼珠前,半张脸被眼前人冰冷的手掩住,而她的脖子,居然留下了一道咬痕。
莉绪刚要出声质问,便被狠狠的摁了回去。
取代她喘息声的是另一个更大的动静,这时,莉绪才发觉,她和眼前人是在一个床的底下躲着,那么这个动静,必然是她们都在躲的人。
果然,门吱呀吱呀的便打开了。
来的人似乎还拖着一把大刀,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莉绪用余光望去,见来者光着脚,拖刀走来的速度却不拖沓,只见杀意浓浓。
作为人类生存的原始警觉,莉绪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而眼前让她不要出声的人多出了一份信任。
她的皮肤看上去透明到里面的血管都若隐若现,苍白苍白的,让莉绪想起了梦中的骸骨,这个人现在埋在莉绪的颈窝处,因为床下狭窄的空间,两人身体蹭在一起,和她皮肤一样白的发丝间散发出的兰花香气显得格外暧昧,但外面疑似是一个疯狂的杀人犯,这可没有什么心思暧昧。
过了一小段时间,“疯狂杀人犯”没有找到目标,利落的拖着刀走远了。
这个时候,莉绪才听到压在她身上的女生在她耳边用气音恶骂道:
“傻x”
莉绪刚想还口,只见对方迅速的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莉绪的脖颈
“跟我走。”
匕首顶了顶莉绪的下巴,明显是在威胁她不要出声
虽然她的做法十分嚣张,但是对声音分贝的把控还是很谨慎,仿佛是在怕把刚才“那个人”被吸引过来,能猜想到,“那个人”过来的条件因素应该包括声音。
莉绪自诩是有点脑子的人,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并没有直接想要她的命,而刚刚“那个人”才是切实的恐怖。
既然是弱势地位,一时半会也分不清状况,不如先跟着这家伙节奏来。
“嗯。”
只是喉咙一直被刀抵着确实有些不舒服,莉绪伸出手指轻轻掐住匕首,稍稍往外挪了些。
对方很识相的收起了匕首,撑着莉绪的腰部一个翻身,迅捷的从床下滚了出来。
……胃酸差点被挤出来了
莉绪对这种丝毫不顾他人死活的做派十分不满,但也由不得她了。
从狭窄的空间爬出来后,莉绪勉强认清了自己所在环境的布局。
一个敷衍的旧牢房,敷衍到只有铁床和临时马桶。
门是敞开的,也算“那个人”刚刚来过的证据,外边是比房间更加深邃的黑暗,饲养着吞噬人类的鬼怪。
唯一的照明只有后背小窗透出的月光,还是装有铁栅栏的。
莉绪借着月光,瞥见刚刚那个骂她“傻x”的女生是执行官制服,只是加入了太多夹带私货的元素,不仅多缝了些花里胡哨的花边,腰胯上更是挂着一堆宝石灵摆和药剂瓶。
莉绪顺着脖颈看,领口处挂有工牌:
【执行许可:风间 砂百合 编号ID 7549142 】
风间 砂百合……
名字比本人讲究。
在莉绪打量的功夫,砂百合没闲着,用鄙视轻蔑的目光将莉绪从头到尾给冒犯了遍,最后做出嗤笑的表情,从腰间取下一副红宝石灵摆。
很像她眼里那抹摇曳的红,在微弱的月光下忽明忽暗的闪着。
随后,砂百合将手覆住莉绪的眼。
她的手没有体温,寒气逼人。
莉绪隐约的感觉到环境在慢慢的变化,让她确定这个环境有变化的是接下来迎面的风和庄严的钟响。
“活着带出来了,你来审?”
……
意识逐渐迷糊,莉绪拼尽了全力想要看到在和砂百合对话的人,却只看见一个少年皮笑肉不笑的下半张脸。
“哎呀,看来她还醒着呢”
他伸出手,轻柔的在莉绪的眼前晃了晃,像是在安抚死不瞑目的尸体长眠。
这么一抚 ,莉绪放弃了挣扎,闭上眼,再次陷入黑暗……
2
也许梦是个连续片。
莉绪坐在了一个柔软的沙发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面前的老式电视,在播放着一个女孩在冰上舞蹈的影片。
电视看上去年代久远,画质很粗糙,动画也有些掉帧,配乐朦胧,八音盒的音色在失真的情况下诡异至极,或许这又是一个扭曲的梦镜,可是莉绪却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
她又坐了一刻钟
电视一直在循环播放着这个女孩舞蹈的视频,一遍又一般,每次结束时,莉绪都会重新再放一次。
每重复一遍这样的画面,莉绪的心就会更加沉重,心跳也越来越迟缓。
仿佛……拥有了不属于自己感情。
梦戛然而止,八音盒的声音渐渐的淡出了莉绪的脑海,取代而之的是眼前和砂百合身着同样制服的少年。
和砂百合有所不同的是,他很温柔的递给了她一杯红茶。
“你好,黑井莉绪小姐,我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怜诚”
这个叫怜诚的少年看起来还没有到做执行官的年纪,大约16岁左右的样子,身材瘦小,有点营养不良,他的皮肤白的像一层纸,病兮兮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披着漆黑如夜下鸦羽的中长刘海,头发是和顺的,大约长到了后颈一半的位置,表情总是微笑,但由于没有卧蚕的原因,笑不达眼底。
莉绪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时,他桌面铺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明显是自己涉及了什么事,有些不自在。
“如果觉得红茶太苦,你可以换成橙汁。”
见莉绪一直在看茶杯中的倒影,怜诚继续解释道:“执行官不是专门捉拿犯人的职业,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莉绪感觉自己被一个犀利的目光给打探了浑身上下,只好回应道:“我只是一个一个在影庭街头表演的魔术师,可能最近睡眠不是很好,表演结束的路上昏迷了,醒来就到刚才那个地方了,我的异能只是用于表演,并没有使用在人类身上。”
怜诚听罢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很不幸打扰你的平静生活,你被那个梦境的主人盯上了。”
“……?”莉绪的脑海一片混乱。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影庭统治者阿尔卡斯阁下的珍物失窃了,那个小偷用圣物制造了一个可以对现实有影响的梦境,你是被强迫拉入梦境的受害者之一,所以,砂百合可能在执行把你带回这项任务时用了一些强制手段,但请相信,亚里斯蒂安学院是保护你的,始终站在世界的和平与正义这边。”
“那你们想怎么干?”语罢后,莉绪才放心的将红茶一饮而入,长期的睡眠让红茶的苦涩在此时居然如甘露般,醒神又解渴。
她来到影庭之后处处小心,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正义之国,本该是寻个和平地安居乐业,没想到一来便被当地的执行官请了“喝茶”
莉绪很小的时候被送到一个孤僻的守墓人手中抚养,一直不知晓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守墓人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平日里不怎么跟她交流,莉绪的童年一直穿着不合身的黑色的裙子在帮忙给坟墓除草,曾经有被送到附近的小学读书,却因为缺乏表达的语言和从来没有变过的黑色长裙嘲笑“棺材脸”和“乌鸡”
她没有得到教育的资格,因为她被学堂劝退了,始终分散的注意力和身上洗澡都消散不了的霉味使学堂受到了多数孩童的嫌弃,守墓人知道了这件事后并没有另外找学堂,只是给了她一摞书,说是她亲父亲给她留下的日记,再除完草后,可以看看解闷。
莉绪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是成为了大家口中的怪人。
从日记中可知,她的父亲貌似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而每一篇任务都是他在外执行任务的光辉事迹,所以,在被其他小孩羞辱时,她总是会反驳道:
“我不是孤儿,我的爸爸,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只是没回来而已,等他回来,我就不是孤儿了……”
这句话没有任何效果,换来的仍是一片哄笑和质疑:“不要做梦了乌鸡!,你父亲是亚里斯蒂安的执行官,那你有异能吗?给我们展示展示?”
“我的异能……?”
莉绪迷茫的伸出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没有任何魔力的流动痕迹,她第一次怀疑起了她“父亲”存在的真实性。
她没有异能,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墓地的灰尘蒙住了她的眼睛,蒙住了她的未来。
“哈哈,成天就知道白日做梦,我看你已经和死人差不了多少了,怪不得没人要!到底是几天没有洗澡啊!臭死了臭死了。”
几位衣着鲜丽的小孩故作恶心的捂住口鼻,一边怪腔怪调的尖叫着跑走了,留下了年仅11岁,渴望友情与亲情的小黑井莉绪。
哪怕是不确定因素过多,她决定等她的父亲。
12岁,她试着学镇上有妈妈宠爱的小孩打理自己的头发,因为不成熟的编发,她又成了镇上小孩们的笑话,她哭着跑回家,守墓人为了安慰她,买了一个黑色蝴蝶结发夹。
13岁,她去镇上买了很多书,夜深人静时悄悄打着灯在坟头阅读。
14岁,莉绪偶然间读到了一本《让人惊奇的魔术指南》,悄悄在墓地旁边练习,好像自己真的有异能一般,她找到了归属感。
15岁,莉绪收到第一件粉色的裙子,可是早已习惯黑裙子她反而失去了童年对彩色裙子的渴望,嘲笑她的人也早已忘记了她,各奔东西,童年的伤痛结束的突如其来,却给她留下了抹不去的疤痕。
16岁,她的魔术越来越精妙了,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她开始在镇上摆起摊位,通过表演魔术补贴守墓人不多的薪水,尽管没有多少人打赏,但日子总归是宽松了些,她拿着省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了瓶很廉价的香水,试图盖住身上的霉味。
17岁,莉绪试着像正常人一样,对着坟墓说话,凭借书里的知识,她学会了假装正常的交流
18岁,她还是没有等来她的父亲,却等来了养母的死亡。
莉绪跪在床前,看着把自己养大的女人呼吸逐渐消失,脑海里回荡着她死前费劲全力说的话语。
带着你的异能……去影庭……
“妈……妈……”莉绪声音颤抖,没忍住趴在这已经没有生命的死尸上,大声嚎哭。
莉绪第一次叫守墓人“妈妈”,无论是之前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埋怨,还是不甘于自己被这样的人养着的心,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此时,迟来了七年的能量如泪水般涌入她的体内,她的血液从未如此沸腾过,几张魔术牌悄悄的浮现在她身旁,然后落入她腰间的荷包中。
虽然并没有为此高兴,但是她渴望了许多年的异能,此时正稳妥的,在自己的胸口涌动,仿佛不停歇的潮浪。
19岁,她处理完守墓人的后事,带着不多的家当,前往影庭谋生,离开她曾经被人厌弃的家乡。
“我想,你作为一个异能者,应该加入亚里斯蒂安学院,协助我们这次的调查,如何?”
这句话将莉绪从回忆中拉出,怜诚笑着,他知道,从莉绪那愕然又欣喜的表情上看,她是肯定不会推脱了。
“欢迎成为亚里斯蒂罗的一份力量,再次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二年级总执行官怜诚,兼学生会会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找我。”
怜诚似乎早有准备,从大衣中掏出了一个闪亮的勋章,摆在莉绪的面前。
这是父亲工作的地方……
莉绪捂住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此刻在怦怦直跳。
“好”
她轻声应了,将勋章拿下,指尖磨搓着表层的花纹。
“我愿意,加入亚里斯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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